“神大人，我們現(xiàn)在離‘樹’所在的位置還有多遠？” “不遠了。如果不是已經(jīng)很接近，‘樹’不會這么拼命阻擋我們?！?九尾環(huán)視一圈，這個白色空間已經(jīng)被怪物擠滿了，視野里自然也都是怪物，甚至讓人失去了方向感。但“樹”的本體所在的空間一定位于某個方向上，現(xiàn)在他要知道的就是它確切的位置。 “神大人，能不能開辟一條通道讓我看到‘樹’所在的空間在哪里？幾秒鐘就行?！?對這個有點突兀的問題女孩并沒有報以疑惑，而是依舊平靜地回答：“我知道了。” 她瞄準(zhǔn)某一個方向，將手中的長劍猛地擲出。與此同時羅納德的火焰在三人周圍燃起，暫時清除了附近的怪物。長劍撕裂怪物組成的黑色包圍圈，沿著它飛行的方向，九尾看到盡頭的空間產(chǎn)生微妙的扭曲。那是兩個空間接壤的標(biāo)志，也是空間的薄弱之處。具體一點來說，如果要連接兩個不同的空間，那么“門”就應(yīng)該開在這個地方。 位置的坐標(biāo)已經(jīng)了然于心，九尾收起匕首，在空中畫出符號——怪物涌動的黑色海洋突然塌陷一角，因為那里的一片空間成了與異空間連接的入口。怪物們?nèi)缤晃M漩渦之中的落葉，朝那個入口墜落下去。 另一個入口幾乎是同一時間在九尾心中那個坐標(biāo)展開，是向內(nèi)側(cè)的入口，坐落在兩個空間的交界處。這樣怪物就會被轉(zhuǎn)移進空間的內(nèi)側(cè)，也就是“樹”所在的地方。僅僅是完成了這樣一個簡單的空間鏈接，九尾便頓時感覺體力不支，眼中的世界因為眩暈而變得顛倒?？赡茏约旱捏w力透支得比想象中要多了吧，說到底他并不是那種擅長體力勞動的人……他本想放任軀體就這么倒在地上，但被人一把扶住了，是羅納德。 九尾感到有些意外，“多謝?！?羅納德回答：“你還不能死。”九尾聽罷苦笑了一下，他說的沒錯。 “樹”制造出的怪物們正開始逐漸被轉(zhuǎn)移進它自身身處的空間，而那些幾乎只是遵從本能行動的怪物會對“樹”造成多大影響，“樹”會不會就此停下行動？這只能賭一把了。 好在這個想法剛浮出腦海的下一秒，耳畔的喧鬧聲便停止了。白色的空間重新被它原本的顏色充斥，干凈得好像那些赤紅的警報和漆黑的怪物不曾出現(xiàn)過一樣。 世界重新變得寂靜無聲，羅納德和九尾對視一眼，從彼此的臉上都看到了困惑。但神并沒有，她只是變沒了手頭的武器，走上前來。 “‘樹’妥協(xié)了?！彼f，“我們可以前進?！?九尾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賭對了。但仍然沒有打消心頭的疑問，在前進之前還有必須確認(rèn)的事情。 “神大人，‘樹’作為代理自我，有這么強的自主意識嗎？還是說剛才那些只是您設(shè)置的安全程序？” “否。我的確設(shè)置了對‘樹’的保護，但是從未賦予它這么強的創(chuàng)造能力。這應(yīng)該屬于‘樹’代理我管理世界這段時間的自我發(fā)展。但似乎它作為神的自我意識并不發(fā)達，剛才那只是在感覺到威脅的時候的本能反應(yīng)?！薄m然，作為居民的他們光是應(yīng)付這種本能反應(yīng)就夠嗆了。這大概就是有無神格的不同吧。 “那么在見到‘樹’之后您打算和它談什么？” “我會重新接管世界。當(dāng)然，答應(yīng)你們的東西我不會食言?！?“那么我呢？”羅納德此時終于出聲問道，“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 神瞥了一眼它曾經(jīng)的扈從，“殺戮人偶1號，我會把你曾經(jīng)的一切還給你。” 羅納德聞言冷笑一聲，“那還是免了吧。神大人，恕我直言，我再也不想當(dāng)這個殺戮人偶了。” “是嗎？”神的表情還是沒什么變化，“那么就讓你做回普通居民吧。如果你想要神之子的權(quán)限，也沒有問題?！?“不需要了，人之子就好?！?女孩聽到這句話，突然轉(zhuǎn)過身面向兩位青年：“那么你們還有什么要求嗎？” 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不明白神為何突然變得慷慨?；蛟S是在這個關(guān)頭想要進一步收買他們？但神不至于不明白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無條件效忠于它的，這點無論如何的收買都沒有用。九尾姑且不論，羅納德對神已經(jīng)是徹底失去信任了。 因此二人都明白，哪怕在這里獅子大開口提什么過分的要求，神都沒有一定給他們履行的義務(wù)和可能。但姑且是神的提問，還是要回答的。 “我只想知道飛鳥大人在哪里。”羅納德率先說道。神依舊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九尾心里想的也是這個問題。雖然極星的事對他來說是最優(yōu)先項，但“尋找飛鳥”這個任務(wù)在他拿回外界的身體和權(quán)限之后可能會變得更輕松，因此他在頭腦中把它往后排了。再說，飛鳥并不是與他有直接利益相關(guān)者。比起“拿回身體保護極星”來說，她其實并不是很重要。 “我沒有別的問題了?！辈贿^既然羅納德提出了，他也就順勢回答道。 “我明白了。我承諾你們，在一切結(jié)束后會告訴你們飛鳥在哪里?！?“她死了嗎？”盡管不是不相信黃泉的情報，但神答應(yīng)得如此干脆，九尾不得不多了一分懷疑。 “否。飛鳥沒有死?！?“那為什么母親大人他們找不到她？” “到時候你們會知道的?！闭f到這里，神突然像感覺到什么一樣朝后方的虛空微微側(cè)目。 “怎么了嗎？”九尾并沒有放過這個小動作。 “有封印打破了?！鄙駫伋鲞@個沒頭沒尾的答案。 “封??？什么封印，要緊嗎？” “否。不影響我們的行動，前進吧。” 神說完，兀自往前走去。看來她是沒有回答他們的意思了，雖然有若干疑問，但九尾和羅納德也只能選擇跟在她身后。 他們在這個白色空間里走著走著，在走到離剛才九尾發(fā)覺的空間連接處很近的位置時，一扇門突兀地出現(xiàn)在眼前。 這大概是“樹”表達的許可吧。神伸出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從中吹出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氣，不知為什么，有股深深的熟悉感。 ? ? 燒起來，再次燃燒起來了。 這對他來說是日常，即便不想因此嚇到飛鳥的妹妹，但他對這些火焰也無可奈何。 可今天不一樣。平日只是讓他更添一層麻木的藍色火焰此時卻帶給了他無比清晰的痛感，那是已經(jīng)被他遺忘卻又好像時時伴他左右的陌生而熟悉的感覺。這讓他嚇了一跳，看向自己的手心——他看到自己的指尖被火焰包裹著，正一點點變得透明，然后逐漸消失。他的身體正像被投入火中的紙片一般，正被燒成隨風(fēng)而逝的輕薄碎屑飛進空氣。 那是他曾經(jīng)期盼了許多年的場景，就是自己會徹底被這火焰燒成灰燼?？墒菫槭裁雌l(fā)生在現(xiàn)在？他有一瞬間的百思不得其解，可在凝視著像生日蛋糕上的蠟燭一般被越燒越短的手指的時候，一道記憶突然如閃電般在大腦中撕裂而過。 那份記憶不像其他不屬于城堡的部分，不是被他有意或者無意地掩埋的。而是仿佛被地層或者流沙一類自然又不可抗的東西覆蓋，悄無聲息地就淡出他的組成部分一般消失過的東西。之所以說是“消失過”，自然是因為它現(xiàn)在回來了，帶著昭示他死亡的鐘聲。 腦中記憶的碎片喧鬧著，他不得不閉上眼睛集中精力去辨認(rèn)它們。他從那些重疊的光影中看到了飛鳥潔白的裙擺，神明冷漠的眼神和盛開的花海。過去的自己正與現(xiàn)在的他產(chǎn)生連接，那是曾經(jīng)更憤怒和絕望的自己，只不過那憤怒和絕望都是鮮活的感情，而不是像現(xiàn)在的自己一樣，無論什么情感波動都只是停留在標(biāo)本表面的灰塵。灰塵被拂去之后，標(biāo)本原本的樣子依舊被福爾馬林和相框固定著。 說起來，還不是標(biāo)本的自己似乎曾經(jīng)有過某種名為復(fù)仇的愚蠢念頭。完全沒有考慮過實力上懸殊的差距、只是想要把心頭涌動的強烈情緒劈頭蓋臉地扔給始作俑者，又或者是想要給無盡的困惑尋找解答。無論如何，乘著這股淺薄情緒的自己握著比玩具還不如的小刀，就這么抵達的神明的心臟。 “除了你以外，之前還有一個人來過。想知道她怎么樣了嗎？” 記憶中的畫面在眼前陰暗、破碎。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毫無疑問被輕易打敗了，自己一定是反抗不了神的。他知道，但就是想把手里的小刀帶著自己的淚和血刺向誰而已?；蛟S他是想用這種深深的傷害向世界質(zhì)問為什么奪走自己的重要之物，又或者只是想留下點什么——掙扎著，如同擱淺的魚，在沙灘上留下轉(zhuǎn)瞬就會被浪花沖刷殆盡的痕跡。 “一定比死還不如?！庇洃浿械淖约核坪跏沁@樣回答神明的。 “否。我并不會殺她，因為神愛世人。我拿走了她的記憶，給了她新的人生。你是否也要這樣？” ——不。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的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這么回答吧。拿走記憶，拿走那些他和飛鳥相處的歲月，拿走它們在他的靈魂中形成的如同脊椎一般強力的支柱，那還不如殺了他。 “那么，神會為你保留記憶。與之相對的，你也要接受神的懲罰。” 就是在那時候吧，他第一次看到在他腳邊旺盛燃燒的藍火。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它們將陪伴他直到墳?zāi)怪?，他只是望著那些如同蝴蝶扇動翅膀般燃燒旋轉(zhuǎn)的火焰，等待神的發(fā)落。 “紺青，忘恩負(fù)義的弒神者。你會被永遠封印在一層，在你的認(rèn)知中飛鳥將會永遠保持死亡狀態(tài)?！?藍火圍繞著他，那時候的自己還能感受到灼燒的痛覺吧，因此從喉嚨中爆發(fā)出凄厲的慘叫。是啊，他自己都快忘了，藍火燒灼并不是不痛，而是他的痛覺早就麻木了。 “這樣的你將永遠無法死亡。但是當(dāng)你真正認(rèn)識到飛鳥沒有死的瞬間，就是你的死期。” 世界在眼前寸寸崩裂，朝他的身體壓迫下來?；鹧嫒缤Ｗo他一般環(huán)繞著他，在黑暗中強烈地主張出一小片空間來。就是在那天，他被施加了不死的封印，飛鳥卻永遠在回憶中死了。那時候的他并不明白神的用意，飛鳥的確隨著舊世界一同逝去了，那也是他弒神的理由。不，或許從那時候強烈的“認(rèn)知障礙”干擾就開始了。他變得越來越無法深思飛鳥的死亡，因為這會令他的回憶城堡動搖。這也在神的計算范圍之內(nèi)嗎？ 那么……他不由得把目光放回現(xiàn)在。只一會沉浸在回憶中的功夫，身體就已經(jīng)被燒掉三分之一了。透過火光，他看到面前的幾人驚慌失措?yún)s又不敢輕易上前的樣子。是啊，是那張長得很像飛鳥的面孔說的，說飛鳥沒有死，那一瞬間自己很強烈地動搖了。不……或許更早。或許一開始的自己也是不相信飛鳥真的已經(jīng)死亡的。只不過無數(shù)次徒勞無功的尋找與回憶中令人貪戀的溫暖迫使他放棄了思考，轉(zhuǎn)而回到自己的安全區(qū)內(nèi)。 現(xiàn)在這大概是對如此懦弱的自己的懲罰吧。挺好的，他想著，舉起雙手——實際上已經(jīng)被燃燒得只剩上臂了。他突然想到，如果一開始的自己相信的是飛鳥沒死，那么自己這座龐大的回憶城堡的基礎(chǔ)到底是什么呢？ 逐漸逼近的死亡容不得他繼續(xù)深思了。長得很像飛鳥的面孔哭泣著，拼命想說什么。他覺得很對不起她，也對不起飛鳥，到最后還是讓她們難過了。用僅剩的思考能力他想著，該做點什么才能補償呢？ 也就是在那時候，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被自己遺忘很久的曾經(jīng)自己的任務(wù)。在決定背叛神的剎那就已經(jīng)被舍棄的任務(wù)，可在這個世界上，神賜予的任務(wù)往往是容不得當(dāng)事人放棄的。他也無法放棄，因此把它藏在了城堡的最深處?，F(xiàn)在是該拿出來的時候了。 “……鑰匙……” 他對哭泣的，飛鳥小小的影子說道。面對后者困惑的表情，又進一步補充道：“身體的……床底下……鑰匙……” 能夠擠出喉嚨口的聲音只有這么多了。身體已經(jīng)幾乎被燃燒殆盡，他能感覺藍火正朝自己的眼底逼來。無法阻擋，無法抵抗，這就是死亡，他期盼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死，可偏偏就是在他重新燃起希望的時候來臨了。 ?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guān)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