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fēng)】連載(3)《九州風(fēng)華錄》第一章·繁花
第一章·繁花
許多年以后,再見到巫云衣,原寒將會回想起與她失聯(lián)的那個遙遠(yuǎn)的下午。
那時的原寒還是個心智將開未開的少年,烈日只當(dāng)晴天。才洗過澡的他,捧著無窮奧秘在圖書館石窗邊略暗的地方坐下。溫和的暖風(fēng)鼓動著他單薄的衣衫,帶著熱量墜落在肌膚里。圖書館內(nèi)的灰塵在陽光下精靈般漫游著,他在等著一個他深深喜愛的女孩。
可惜那時的他竟未意識到這點(diǎn)。
????????????????????????????巫云衣
坎薩培都的天空有著“深海”的美譽(yù)。不過黑云無意,偶有到訪,一場大雨正在醞釀,而與巫云衣約定的時間也過去很久了。
原本在每個午后,巫云衣都會來圖書館看原寒,陪他一起看書,當(dāng)然偶爾也會嬉鬧起來,對于原寒來說,巫云衣不僅像姐姐,更是老師、朋友甚至于戀人。
“戀人?”原寒驚詫于自己會有這種想法,可隨后他意識到自己竟才將巫云衣視為戀人。
原寒猛地起身,他感到自己即將失去很重要的東西,他向巫云衣家跑去,已是人去樓空。
原寒并沒有[權(quán)能]、[力量]或是[天賦],跟隨艾米老師學(xué)習(xí)的更多時間中,他都與書為伴。
他喜歡出門,可是他很少出門,而巫云衣看膩了書便會將“極不情愿”的原寒拉到鎮(zhèn)上游玩見識。
如果原寒的不情愿演得過了火,便會被拉到北邊的叢林中切磋武技。
艾米老師有使壞讓他倆擁抱過,原寒后來也有主動擁抱過。
可是這便是原寒對巫云衣所做的最能體現(xiàn)尊重和喜愛的事了。
這不夠。在這個巫云衣消失的午后,原寒才意識到。
又回到圖書館,原寒看著暗下的天,知道自己今天不會等到巫云衣了。
此后也不會了。
原寒永遠(yuǎn)都不會清楚巫云衣消失的真正緣由。很久以后,他并未懷著可以和她再見的希望了,但仍想弄清楚那個緣由。
再沒有能讓他靜靜讀書的午后了,他合上書時意識到自己醒來了,已無法再是那個懵懂的孩子了。
這是成長,亦是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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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以常見的歇山式而建,原寒可以很輕松的從窗口翻到屋頂,這個他之前未想過要踏足之地。
磚瓦在腳下輕聲磕噠,原寒俯身走到這幢位于坎薩培都最北方的建筑物頂端站直。
為使環(huán)境清幽,依山而建的圖書館離鬧市格外遠(yuǎn),原寒得以將整個坎薩培都收入眼底。
人們的房子隨意而規(guī)整的散布在群山間的平原上:巨大的不明植物、看似輕薄卻穩(wěn)當(dāng)立著的別致毛皮、造型各異的金屬建筑或者只留一個門洞的地下設(shè)施……
當(dāng)原寒看到世界的一角與其間形形色色的人們,終于成長了的他知道,自己再難遇到那個女孩了。
因,是巫云衣。他也確實還想再見到她。但是果,未必在她那。所以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他想起她的樣子:她的伴生是一件紅白相間的連衣裙,少女的自來卷長發(fā)常常束起,作劍道的高馬尾。
原寒第一次注意到原來她那么美,他不明白自己為何不曾表白,他為愚鈍的自己悲傷,為她的離開悔恨,為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反倒因此才醒來而痛苦萬分。
他要去尋求能弄懂這一切的自己。
天光熾熱,恍若隔世。
“寒。”
是艾米老師的聲音。
???????????????????????????艾米
撒旦有一名女侍,名為[拉]Ra。
其實拉并非撒旦的手下,她與撒旦之間的關(guān)系甚至并不比他與莉莉絲的差。
如果撒旦一開始就提出“女侍”一詞的話,拉雖本對外人的看法并不介意,但也會拒絕的。
可撒旦最初的意見是“女仆”。
“不可能?!崩?dāng)然拒絕了撒旦的請求。這是她對這一無聊事件的否定。
如果[拉否定了一個事件],那么[這件事會成為不可能]。
緊接著撒旦壓著拉的界限,說出早已想好的、更易接受的“女侍”一詞。
就像撒旦喜歡叫拉“[艾米]Emmie”一樣,拉并不會對這種事感興趣,面無表情冷眼橫著撒旦的她只是扯了下嘴角以示無語——但懶得再拒絕了。
于是,若你偶然看到他們兩人的話,一定會默認(rèn)女子是這個男人的侍從,仿佛[常識]。
這是拉的[絕對]
而在撒旦嘗試轉(zhuǎn)生時,拉便用艾米這個名字入世。
臨界位于九州中心,而坎薩培都是臨界最大的多種族聚集地,她很喜歡這一點(diǎn),便在此定居。
艾米有在北方懸崖下移植了幾株為撒旦準(zhǔn)備的聚魂凝神類的草植,雖想來撒旦該是用不上的吧,但她有空還是會去看看。
艾米是挺在意原寒的,所以把圖書館交由他照看。她覺得原寒對撒旦而言可能是一個很好的容器——經(jīng)脈和神魂回路都很完美,而本身的精氣神則尚未開明。
可是今天,她注意到那個心智遠(yuǎn)落后于身體發(fā)育的原寒突然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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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老師,為什么我沒有[權(quán)能]和[力量]呢?”看著老師,男孩傷心地問出了這個之前的他竟未想過的問題,此時,他突然感到了自己的第一天賦,一個能讓任何擁有者自己都會覺得奇怪的天賦,“為什么我的天賦會是沒什么用的‘不死’呢?”
“撒旦也并沒有權(quán)能或是力量……”艾米在心里吐槽著,“而且,‘不死’沒有用?”卻是轉(zhuǎn)移話題道:
“權(quán)和力也許有強(qiáng)弱之分,但是天賦并沒有,各有各的妙用?!?/span>
“可是艾米老師,當(dāng)你在為其辯解的時候,其實,就已算是承認(rèn)天賦亦有強(qiáng)弱之分了。”原寒垂下頭。
艾米愣了一下,這才確定這個孩子醒來了。
“艾米老師,巫云衣有和你說過她要去哪里嗎?!?/span>
艾米搖頭,開門見山的問題她見撒旦說過許多,卻無法應(yīng)答這簡單的一個。巫云衣追了原寒一年,艾米記得那女孩本希望畢業(yè)后可以留下,可如今也許終于意識到他們二人并不適合,可也因此讓這遲鈍的男孩兒醒來。
“艾米,要下雨了?!痹膊⑽雌谕艿玫酱鸢福皇翘ь^望天,輕聲道。
灰暗的天地間轉(zhuǎn)而顯出了一抹詭秘的藍(lán),零碎雨絲被風(fēng)帶近,由大地版圖的一隅突然聚集、化作雨線、最后成片變成雨幕襲天幕地而來。
艾米注意到男孩略去了敬辭。而“下雨了”對艾米而言、對他們而言,意義非凡。她等這句話也已很久了。
她抓住了那一線天機(jī),看清了原寒周身的陰影。
那氣質(zhì)帶給她的感覺與撒旦無二——極致的善與惡共存著。
她意識到這不只是原寒自我意識的醒來!這是他身為“人”的“覺醒”!
于是她的臉色變了,她有些惋惜地走到原寒面前,像是年輕的妻子送那會戰(zhàn)死沙場的丈夫赴上征程般揉揉男孩的短發(fā)。
她有種預(yù)感,雖然未到撒旦百年轉(zhuǎn)生之期,但是撒旦也即將醒來了。
撒旦怎會遵循所謂的百年轉(zhuǎn)生呢?
她笑了,此刻她更像是一位母親看到調(diào)皮的孩子回家,她為原寒正了正衣襟,對這個還沒有趕上世界的進(jìn)度的男孩喝道:
“跑起來!”
暴雨轟然而過。
不明所以的男孩當(dāng)然只是愣在那里,兩人相視著,眨著眼睛,有那么一剎似大雨中久別重逢。
艾米在這百無聊賴中轉(zhuǎn)起飛刀。
三顆極其珍貴的靈石在她右手邊被吸收。
而后是左手的兩顆,同時她的伴生變化起來了。看著艾米貼身的衣物一層層硬化成鱗甲,可她周身并沒有靈壓和氣場的波動,原寒立刻清楚,艾米的伴生并非轉(zhuǎn)變,而是在“復(fù)原”成最初的樣子。
鱗片該是粗狂的,可是覆蓋了艾米全身的鱗甲,只讓原寒覺得細(xì)膩絕美、冷冽肅殺。
艾米左手邊又出現(xiàn)了一顆珍貴的靈石。
“能瞬間吸取靈石內(nèi)大量靈氣的能力,必然也可釋放出相當(dāng)?shù)牧α坑谝凰仓g?!痹?jǐn)記著父親的教誨。
這時原寒冥冥中感悟到艾米可能是在作某種“三二一”的倒數(shù)。
一種綠色的氣牽引到原寒周身六處,他才想起來自己曾學(xué)過,這……是可以鎖定攻擊目標(biāo)的[氣機(jī)]!
原寒在艾米起手之前奮力地向北方的樹林中猛躍!
可六把飛鏢如影而至!在綠色的氣機(jī)牽引下,原寒能明顯感到它們鎖定著自己的兩膝、兩肩以及頭兩側(cè),可在這一剎之間他同時感到這六把飛鏢必定會從自己身側(cè)掠過!只有一個前提——自己不做躲閃。
雖然他并不覺得自己可以應(yīng)對艾米老師的攻擊,但想不到避無可避的感覺如此窒息!
“跑起來!”飛鏢掠過又折返艾米手中,艾米喝下一道驚雷落在原寒頭頂。
翻滾在地的原寒忽然意識到,暴雨和驚雷都不過是艾米老師的情緒帶動。
但無瑕想這些了,原寒向北邊的林中跑去。
再次踏入這片森林,這次的感受和以往完全不同。原寒以前也常和巫云衣在其中切磋學(xué)習(xí),可他仿佛今天才注意到草木獨(dú)特的紋路,才注意到自己不會迷路的原因是它們每一株生靈的獨(dú)一無二。他在其中熟悉的穿梭躲避著,如果不是艾米老師,他愿意在其中呆上一整天或者更久去感受、探尋,他相信世間各地還有很多獨(dú)特之物都在等著被人發(fā)現(xiàn),他還可以遇到像巫云衣一樣出色的人,甚至也能與他們成為朋友,他忽然意識到接下來的每一秒都在自己手中,世界是不變的變化萬千,他想去觸碰那些絕美唯一。
原寒打算稍后就去找父親,告訴他這一切。
原寒并不理解艾米老師的用意,也分不清那些攻擊是否致命。
但當(dāng)他穿越這片森林時,他感受著身體的運(yùn)動、忽然熱愛起奔跑,他感受著身形時隱時現(xiàn)的艾米老師、熱愛起那每一次都讓他神經(jīng)更為緊繃的突襲,他感受著這些似乎本會掠過的暗器因自己的閃避而擦傷自己,傷口逐漸疊加流血,亦逐漸壓迫著原寒無法恢復(fù)。
他甚至熱愛起這最能讓他感到“生”的“死”。
他開始懷疑老師接下來每一道攻擊都有可能致命,他已無法分辨艾米是否要取他性命,他只是覺得自己確實活著!
原寒立在懸崖邊折身看了艾米老師一眼,而后跳下。
意料之外,可同時也在意料之中。艾米老師停止了攻擊。
艾米看著靈氣爆發(fā)止住墜落的原寒,雖然還是受了些跌傷,倒無大礙。
艾米只是想幫原寒覺醒伴生的,但想不到這個榆木疙瘩在生死間只知道跑。
又或許……這并未在他的生死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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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下邊是艾米的藥園。
瓢潑大雨中,便見到有人慌忙地給草藥搭著棚子,那人影見到墜下的原寒,便又提把傘慌慌地跑過來。原寒笑了下。
女子走過來將傘在原寒上方打開,白皙的手緊握著漆黑的傘骨。
是祁。
?
??????????????????????????亢祁
原寒是失去了他初生時的記憶的。
他用二十天吸收完晶體中的精氣,可從中脫出時他已經(jīng)長到了十歲。
他睜開眼時看到了兩個人,一個被封在冰塊中,看不清身形,但他本能清楚那個人對自己很重要。而接住他的那個人告訴他,自己叫做烈,是他的父親。
“父親……”原寒喃喃著,隨即意識到冰塊中的是自己的媽媽。
“媽媽……”原寒從烈懷中跳下,指尖在封存著白的寒冰上摩挲著。
原寒知道自己并沒有學(xué)過這個詞,也知道自己是才“出生”,但這世間的知識卻已在他心中,仿佛有人將這經(jīng)驗贈與了他。
那時烈的想法簡單又熾熱,他只是覺得孩子為了活下來而幾經(jīng)生死,健健康康已是好事,沒想到在[原]的幫助下對世界已有了了解。雖然沒有權(quán)力,但相信憑借獨(dú)特的天賦——
烈思緒歡躍而深吸的一口氣并沒有爽快吐出,他注意到孩子始終迷茫的眼神。
烈一點(diǎn)點(diǎn)地呼氣,小心地說道:“你叫做原寒?!?/span>
“原寒……”原寒喃喃著自己的名字,他可以理解這兩個字,但僅此而已。
原寒看向周圍,木屋內(nèi)除了三人外,便只有一個書架和窗口伸進(jìn)來的枝丫——似乎是一間樹屋。他又看向自身,他知道身體有著各項機(jī)能,他知道如何將吸收的靈氣在經(jīng)脈中轉(zhuǎn)換成各種能量來生存、運(yùn)動,他也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父母創(chuàng)造出的。
可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
烈看著原寒清澈的雙眼,與同齡人不同,那雙眼中無欲無求,他沉靜地站在那里觀察著,會讓人感覺到他那仿佛全知般的聰慧沉穩(wěn),可在那無比干凈的純真之下,烈看出了迷茫——
原寒此刻雖然身體長到了十歲的樣子,也有著與常人無二的對世界的理解,可他本質(zhì)上不過是一個初生的嬰孩。
烈被世界擊中了,他突然明悟,原寒初生時的生死輪回——不死、本能、生存者只是他成為人的原因,那時的原寒雖然看起來獨(dú)特,可實際上與任何“人”都無不同:他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而如今,才是原寒能成為原寒的原因,是他獨(dú)一無二的原因:這最后一步,是交由他周圍的環(huán)境來決定的——
原寒,將因父母而能成為原寒。
烈看著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奇跡,相比起自己,原寒可以擁有童年,可以擁有友情……而自己,是他的,父親。
烈知道,自己將賦予這個孩子真正的生命。
烈心底涌上來遠(yuǎn)超之前的愛與責(zé)任感,他此刻對這個生命充滿無盡期盼。
自原寒用[生存者]與[共享]為烈充能,使烈得以用大挪移令來到臨界時,烈便開始感受到這種原始的沖動。你知道你們會為對方盡可能的付出,不計較——不可能去計較得失——
這是生命的意義之一。
烈清楚,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將為此感動。
烈將寒冰抬起,同時拉著原寒來到樹屋外面,他將白放在原寒的另一邊。
漫山花海上,即將落下的太陽前,烈對原寒說道:“寒,知識與經(jīng)驗并不鮮活。還有很多獨(dú)一無二之物你沒有見過,還有很多有趣的事要親身經(jīng)歷、很多生靈或造物要親手接觸,還有很多風(fēng)華絕代之人值得你去學(xué)習(xí)、相會。
“我也一樣。而這,是我們必須前行的理由?!?/span>
其實心智初開的原寒并不大懂父親的意思,他只是聽出來好像要有很多事情去做。原寒看向左邊冰塊中的母親,他在一旁并不覺得寒冷,冰塊下也沒有絲毫水漬,這完全不同于他對“冰”的“印象”,他已經(jīng)好奇起來了。
父親坐在右邊,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是安靜看著天邊的太陽落下。這時原寒感受到了“風(fēng)”,和剛才的“太陽”一樣,有著諸如“只是空氣的流動……”很長一段解釋,可在原寒理解之后,卻又感到這段記憶被刪除了,記憶的主人[原]告訴自己那些并不重要,“風(fēng)”就是“風(fēng)”,“太陽”就是“太陽”。
太陽隱退,繁星漸起的暮色中,風(fēng)使草木搖曳,鳥兒受驚飛起,使花海真地有了波浪,暗中雙眼放光的狐貍在暴露后立刻耷拉著長耳潛行消失,原寒感受到了世界的生氣與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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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氣的運(yùn)用、草藥的認(rèn)知、武器的優(yōu)缺、戰(zhàn)斗的身法……烈將自己所擅長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原寒。
原寒的學(xué)習(xí)能力極強(qiáng),他像一個沒有定型的泥偶一樣被烈持續(xù)揉搓著,直到有一天,烈傳授完所有他自己所能教授的,便感覺已經(jīng)將原寒塑型好了。
但這時的原寒不過降生了兩年,心智不會超過常人五歲的孩子太多,此時的他仍然只是命運(yùn)之下的一個泥偶,在他擁有自己的欲求之前,在他決定自己的道路之前,還將被他周圍的環(huán)境繼續(xù)塑型。
說來慚愧——烈并非可以摸骨識齡之人,所以即使他身為父親,也并不清楚原寒的確切年齡。
不過這些在烈眼中本也并不重要,他只是忽然意識到原寒應(yīng)該有十一二歲了,那么應(yīng)該可以送他去學(xué)校了。
烈的童年并沒有朋友,以至于他習(xí)慣了緘默——兵冢之中,有的只是無法殺死對方,互相認(rèn)可了的同類。
對于自己身上發(fā)生過的事,烈雖不后悔,但并不希望再發(fā)生了。
烈心知友人的重要性,也相信童年的重要性,更清楚二者結(jié)合會有多么重要。于是烈將原寒帶到靈臺鎮(zhèn)最出色的學(xué)堂。
學(xué)校位于靈臺鎮(zhèn)邊的群山上,山谷便是孩子們的天下,有幾個火系的小鬼從廣闊如平原般的山谷一頭跑到另一頭,然后蹲在一起捂住耳朵,想來是研究起爆炸了。烈在原寒前方提前選好落腳點(diǎn),二人從崎嶇的山谷上邊快速掠過,原寒只憑本能便得以跟上父親的步伐,便常常偏頭向孩子們看去。但烈并不能確定原寒眼中是否有自己所想的——對玩伴的渴望,但是當(dāng)巖體炸裂,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傳來。原寒駐足了。
“烈?”校長看著烈很是疑惑。阿爾弗雷德知道烈是兩年前來的臨界,也知道得了九州贈禮的烈是與白一起、帶著他們那幸存的、卻沒有交予九州的“魔神之子”逃至此地的。阿爾弗雷德確實看到過烈和他的孩子以及那塊想來便是白化作的寒冰在他的樹屋附近,不過他并沒有上前驗證烈是否如傳言所說——實力盡失。因為對任何人來說,這都絕非表達(dá)友好的方式,而對處于風(fēng)口浪尖的烈而言,恐怕這種挑釁將演變成一場生死對局。
便如現(xiàn)在,哪怕烈就站在自己身前,阿爾弗雷德也寧愿暫時失去周身的靈氣感應(yīng),也不想碰巧探知到烈的實力。畢竟除了天下第一,很少會有人主動去挑釁天下第二的。
說來有趣,對于真正的強(qiáng)者而言,只要那個“實力盡失”的傳言一天沒有被他自己打破,那么恐怕他反而更加安全。
不管如何,烈與自己這兩年并沒有來往過,阿爾弗雷德甚至覺得烈可能并不認(rèn)識自己,他可能只是想來托付孩子給學(xué)校的。
“阿爾弗雷德?!绷一貞?yīng)道。也確實如我們的校長所想,將原寒拉上身前。
沒有什么比初次見面便報上對方名號更能表示尊重的了。即使這名號是你暗中跟蹤得知的。
阿爾弗雷德看著有所耳聞過的原寒,從這個身體比心智大了十歲的男孩眼中,他看不到他們這個年紀(jì)的修行者該有的野心勃勃或者謙遜,男孩仍是一張白紙,好奇地打量著書房中的裝飾玩意兒。
排除所有其他可能后,阿爾弗雷德確認(rèn)了至少關(guān)于原寒的傳言是事實。
便將烈?guī)У揭慌?,私下輕聲道歉:
“我不想讓其他學(xué)生傷害到他?!?/span>
烈隨即懂得了阿爾弗雷德的言外之意。這個他自己始終不想承認(rèn)的事實——
原寒雖然看起來有十二歲左右,但心智實際上只成長了兩年。恐怕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都將無法融入同齡的孩子。
烈相信原寒的心智會成長得很快,快到繼續(xù)耽擱的話可能直接略過童年也很正常。
有那么一瞬間,烈似乎盯視著自己,阿爾弗雷德感到自己想放下這么多年留在這里辦學(xué)的理由——報仇,想逃走了,但所幸只是一瞬間。
這時阿爾弗雷德想到了一個人,那個將自己從絕境拉到現(xiàn)在這一極端中的女人。
至少烈是傷害不到她的,阿爾弗雷德這樣想著,趕緊走到桌子旁,提筆寫下了一個地址,和一個人名,最后寫下永遠(yuǎn)指向那的一筆作為方向。
烈接過。那張薄而輕的紙,此刻卻承載著二人命運(yùn)的方向。
???????????“{坎薩培都}cansape 艾米Emmie”
“我沒有達(dá)到他們的要求么?!绷覕y原寒離開時,男孩說道。
“不?!绷蚁肓讼?,“你的朋友在另一個地方等著你?!?/span>
“朋友……”走出校長室,山谷兩側(cè)遍山的野花野草,原寒看著山谷間嬉戲的孩子們,喃喃著。
?
坎薩培都很大,但是這個叫做艾米的女人很好找,烈感覺人人都認(rèn)識她。
圖書館是她開的,藥店是她開的,武器店的師傅在幫她重鑄[伴生],萬寶閣里面處于易物狀態(tài)中的奇珍異寶,近一半都是她的……
但是烈并沒有很快找到艾米。
人人都知道艾米,可人們說的地點(diǎn)從不相同,好像她每天都在跑來跑去。
中午時分,日頭當(dāng)空,一個破損到在顛簸飛行的靈器從坎薩培都上空飛過,這樣做無疑會招來各種視線。
烈感知到靈器內(nèi)在座的虎妖無不傷重,有一化作人形的甚至失去了一腿,烈毫無懷疑這種顛簸飛行會加重他的傷勢,便跟了上去。
靈器在坎薩培都內(nèi)一處墜下,下方好像是一露天食堂,周圍本沒有多少人,此刻卻多了不少跟著靈器過來的好奇之士。
其間有一女子正在做飯。
大胸少婦,短袖薄衫,舉手投足,汗珠瀲瀲。
但沒有人在看她,鍋里面炒的是千年血芝精。
傷重小隊便直落在她面前,一一半跪,用力抱拳的雙手輕顫著,可并沒有打擾她。
烈是易容了的。那女子氣勢洶洶將鍋子甩來時,烈便被早先一波盯著千年血芝精的男女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那架勢恐怕他沒有炒好這鍋菜,便有性命之憂。
“走咯?!鼻暄ゾ晦D(zhuǎn)得小腦袋一暈,一睜眼看換人了,而這人又弄得自己不太舒服,尋思著減脂減得差不多了,便一下從鍋里跳起身,向著好伙伴冰清玉的澡堂跑去。
烈看著這一鍋精華油水,手指沾著嘗了一下,便將鍋子交予身旁一名煉體士,自去看傷重老虎去了。
見艾米走來,眾虎還是松了口氣的,虎夫人將丈夫的斷腿奉予女子,才退到一旁默默緩解起自身傷勢。
“我會死嗎?”生命的最后,虎首領(lǐng)只是喃喃著這句無數(shù)人死前都曾悵然過的設(shè)問之言。
“[不會的]”艾米摸摸虎首領(lǐng)的頭,溫和地看著他。
這時烈感到自己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因為艾米看那虎首領(lǐng)的目光與自己看原寒時并沒有什么不同——他不自覺地使出了[剎那]——這一后天的[天賦],這是一種仿佛讓時間變慢,實質(zhì)卻是煉體士在心臟猛跳后,一瞬間放大自身所有感知的能力。
綠葉、蜂鳴、人聲、血液、眼神、衣巾、震動、氣流、地下、靈、氣、魂……陽光!在周圍無數(shù)元素的運(yùn)動中,烈注意到照在那虎妖身上的陽光發(fā)生了質(zhì)變。虎妖體內(nèi)的血液大量再造,心臟更有力地將其輸送到全身,傷口處的細(xì)胞在光照下辛勤的再生著。
女人將斷腿放回原處,仿佛拼好積木,一切完好無損。
可烈覺得這絕非陽光的功勞,而是那個女人的某種能力。
如果說有人可以將靈氣化作火焰燃燒的原料,那么烈本能覺得她一定可以使靈氣不再可燃……
不……是火焰無法燃燒……
不,還不夠……是根本就沒有了火焰!
這是一個要盡量不去與之為敵的女人。
艾米看著湊熱鬧的烈——這個實力低微還易著容,卻又接住了炒鍋的男人,便徑直走了過來。
可當(dāng)艾米走近,她忽然感受到一種恐怖的變化——并非源自靈氣帶來的靈壓或氣場,而是某種隱蔽到根本不存在的、而又確實可行的“可能”——艾米感到這個男人可以在瞬間從凡人變成神。
“聽說你愿意教授……他們?!绷覍⒃葡虬?,認(rèn)真道。
艾米挑眉,看著這個因為陌生而瞪大雙眼盯著自己的稚嫩純凈的少年,沒有猶豫地笑道:“好的。”
“我可以旁聽嗎?”烈猶豫著。
本打算離開的艾米依然笑著,只是蹙起了眉毛,她義正言辭道:“不行?!?/span>
?
一個人的到來,是一件非常浩大的事情,你會帶著你的過去,甚至你的整個后半生,進(jìn)入另一人的世界。
原寒與亢祁,即使這兩張白紙,他們的世界也能卷起山與海。
?
艾米毫無疑問是一個全能的老師,所以她一個人教授所有孩子,同時課程并沒有固定的規(guī)則可言,基本是她想到哪里就教哪里。所以孩子們也并非總是環(huán)坐在草坪上聽講。
在所有的孩子中,最吸引原寒的是亢祁,因為他感覺她經(jīng)常像自己一樣呆呆的,即使是艾米老師講授知識時,也總感覺她會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寒?!?/span>
正在看著“走神的亢祁”走神的原寒悚然一驚,看向艾米老師。
艾米并沒有生氣,只是問他:“如何有人在路過你時碰到了你,你該怎么辦呢?”
識人。
艾米正在教授這些尚還愚鈍的孩子這一點(diǎn)。
這可能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但對心智只成長了兩年有余的原寒來說并不是。
他知道“路過”是什么意思,也知道“碰”是什么意思,但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這兩年父親所教給他的只是很簡單的東西:用靈力生金木水火土光暗……用氣力飛躍騰轉(zhuǎn)梯云縱……其中最簡單的當(dāng)屬草藥和武器——原寒覺得自己看到父親給出的草藥,便大概知曉了其藥性,看到父親拿出的武器,便已大概明了了它的優(yōu)缺,但他還是認(rèn)真地學(xué)習(xí)著。草藥上面父親沒有多說什么,但是在武器上父親很認(rèn)真。后來原寒感覺父親的招式中有些是錯的,便率真地說了出來,于是烈讓原寒與自己試試,于是原寒明白了這種招式會同歸于盡,但是,是在落后時不得不使用的“以死搏生”。
父親告訴他,武器是作為它主人生存與毀滅之意欲的延伸,然后說了一句讓那時的原寒不明所以的話:“你將會比任何人都適合這一招?!?/span>
看來原寒的小腦袋確實無法應(yīng)對這么復(fù)雜的問題,以至于他走神被抓后再次走神。
其實原寒并沒有不認(rèn)真聽課,艾米已經(jīng)問過大家?guī)讉€問題了,那些可沒有這個難,原寒思考后還是能想出來接近的答案。只是亢祁就在原寒的正對面,他想著想著目光就會落在走神的亢祁身上,原寒便也被帶著走神。
“原寒,這個問題并沒有答案,不過要認(rèn)真聽課哦?!卑纂p手搭在原寒肩上捏了捏,放松他幾乎僵硬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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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云衣第一眼看到這個男孩時,唯有震撼,這是一種遠(yuǎn)在心動之上的震動。
“艾米,我喜歡他!”巫云衣扯著艾米的袖子。
艾米還是愣了一下的,因為巫云衣有點(diǎn)像是認(rèn)真的。可她又隨即想通:或許對巫云衣這種天之嬌女來說,王公貴胄對她而言,倒更趨近于玩物,反而是這種單純的孩子更得她的真心。
艾米看著眼前這個終于有了孩子樣的女孩,不禁調(diào)侃道:“巫——大——小——姐——不是手到擒來?”
可雙手拽著艾米袖子的女孩干脆晃起了她的手祈求著,艾米從未見過女子這般輕易地真情流露,原來你只要讓她看到世上的另一個存在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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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寒被單獨(dú)留堂了,艾米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原寒卻并未像想象中一般快快的搖頭。
“怎么,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卑鬃约阂膊⒉幌嘈抛约旱脑?,她只是調(diào)侃著原寒那小孩子的矜持。
原寒指了指艾米。
沒人知道艾米那時做過如何想法。她并沒有追問,也沒有和巫云衣說,她只是常常讓巫云衣帶著原寒,讓她教導(dǎo)他,并最后將他送到了巫云衣的學(xué)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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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前以及此后,原寒都在艾米的圖書館中和亢祁一起工作著。
說是工作,其實他倆只是在那讀書。
每天除了《奇珍》和《異獸》這類沒有盡頭卻又必讀的系列叢書,他倆最喜歡看人界流出的各式各樣的小說,但二人很多時候只是記住了故事,卻并未立刻理解。
“寒,我們是朋友嗎?”
“是吧。”雖是第一次被這樣問,但原寒覺得兩人讀的書都差不多,也經(jīng)常在一起,便應(yīng)道。
“那你今天可以幫我值日嗎?!笨浩钸€是面無表情的拜托著,她總是這樣面無表情。
“你去干什么啊。”原寒內(nèi)心十分好奇,卻也沒什么表情,那時的他的“自我”少到可憐,表情實在是貴客。
“撿垃圾?!迸?yīng)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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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寒并不介意在圖書館值日。
除去看書之外,若有人來查閱什么,原寒只是告訴了他們想要找的書的大概位置,往往就會收到一份小禮物。
那時的原寒還是奇怪的,來客感興趣的往往是種種資料,而非小說。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他們每個人的經(jīng)歷早已是無窮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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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祁離開后,原寒透過石窗向她的背影看去。
天地幽藍(lán),大雨滂沱。
女孩走在風(fēng)雨中,像是一株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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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祁被打傘的陳辛漁老師接走了。
??????????????????????????陳辛漁
說實話,雖然陳老師總會讓人覺得她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厲害人物,但原寒最不怕的就是陳老師。
因為陳老師一直有在照顧亢祁,而且原寒懷疑父親和陳老師有某種關(guān)系。
原寒覺得每個人的味道都不一樣,其中陳老師尤為特殊——她什么味道也沒有,就連她經(jīng)過的地方一時也會如此。而原寒在家中有聞到過這種“無味”。
而今天,當(dāng)原寒從山崖上躍下,被崖下在藥園值日的亢祁接回家,一進(jìn)門,他便沒有聞到家的味道。
或者說任何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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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看著面前這個名為陳辛漁的刺客,她簽下的【不能傷害原寒】的契約是今天到期,而她裝作好似真的只是過來喝茶的樣子。
烈并沒有勸說什么,換作任何人,都會想要雪恥。
他捏緊了手中的一只“金枝”①。
(①金枝:在所有具有精氣神的生命中,和[玉葉]同為最為脆弱的生命。)
大雨紛紛落落,陳辛漁以神速向身后進(jìn)門的原寒揮刀。
而后被烈擊砸入地。
“果然啊……”陳辛漁土遁躲開時喃喃道。烈緊接著震碎了百米內(nèi)的所有物體,同時以遠(yuǎn)在她這個刺客之上的速度攔擊著。
那只陪伴烈三十多年的金枝死去了,同時觸發(fā)了烈的第三天賦·[獵物者]②。
(獵物者②:如果你認(rèn)真看了序章,獵物者的效果是:擊殺目標(biāo)后短暫無敵并回復(fù)滿狀態(tài)。)
并非是烈體內(nèi)突然多了靈、氣、魂,而是方圓百里內(nèi)天地間的靈氣魂突然歸烈所有。
九州六界中,鬼、人、妖、仙、魔、神之中突破256級之人,通常稱為鬼王、人皇、妖帝、仙尊、魔君、神明。
魔君·烈在三年前被命運(yùn)女神·雨剝奪的靈氣魂。
烈從來都只需使用第三天賦·[獵物者],便可恢復(fù)全盛。
雨知道這一點(diǎn)。
“烈,謝謝告知三年前曾被你近身時,我的選擇是對的?!标愋翝O遠(yuǎn)遠(yuǎn)地停下了動作,“可惜刺客的方式總是千奇百怪?!?/span>
亢祁以手為刃捅穿了原寒。
這時一件黑色的伴生才在原寒身上閃爍著堪堪成型,頗有點(diǎn)雪中送炭可惜無火的意味。
亢祁抽出手,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又數(shù)次地、連續(xù)地、通透地捅著,直至原寒的伴生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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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色的刺客會修習(xí)一種分身之法??浩畋闶顷愋翝O的分身。
分身殺掉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后,才可醒來、真正成人。
原寒的心臟已被亢祁搗得粉碎,可當(dāng)他看到這個女孩因此醒來,還是覺得開心。
????????????????????????????????雨
在靈臺鎮(zhèn)安頓好后,烈才思考起處理那個刺客的方法。
以前的他“只需近身”即可,現(xiàn)在的他則是“需要”近身。而屏蔽精氣神的偵查,煉體士們有一種行之有效的手段——
放掉自己體內(nèi)所有靈氣魂。
可惜雨還給他剩了點(diǎn)。
烈清楚,原寒的[生存者]不可能從抗拒此種行為的人體內(nèi)吸走靈氣,但如果自己主動呢?雖然并沒有抱什么希望,但這與他自己施法耗盡并無區(qū)別,不如一試。
可原寒并沒等烈主動傳輸靈氣。
興許,這在原寒眼中是很簡單的事情吧。
烈的靈氣被強(qiáng)行[共享]給原寒。
在原寒覺醒第四天賦[共享]的時候,烈與白未嘗沒有過疑慮,只是二人身為父母,并不會像和尚那般說出口來,甚至身為父母,二人并沒有會浮出水面的疑惑。
直到這一刻,烈終于清楚了[共享]排在[不死]、[本能]、[生存者]之后作為[第四天賦]并無不尊。
因為——讓他人共享給原寒,也是共享。
[共享]可以是[掠奪]!
包裹著原寒的晶體并不像白的[寒冰]一樣朦朧,烈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孩子。烈并不清楚是否有什么“可以被稱作‘不妥’的樣子”,這個孩子只是沉沉地睡著,在他醒來之前,沒人會確定他是天使還是惡魔。
烈只是相信,在孩子受到的所有影響中,最大的一定是源自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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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辛漁看著面前這個強(qiáng)碩無比的男人,他就那么突然出現(xiàn)在你的視線中,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的反抗都將無效,你已被征服。
巖洞中沐浴的陳辛漁起身,調(diào)整身姿試圖找出能破局的可能性。
她此刻并不覺榮恥——她并不以此為樂,也并不覺得這使人羞恥,這只是一種“可能有效的方法”。
但是烈只是看著她的眼睛,拿出一張簡單的【不能傷害原寒】的契約。
盡管烈的身軀遍布瘡痍,可那曾是強(qiáng)度[天下第二]的身體,她無法反抗他身上放射出的星宇般博大深沉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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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辛漁項上掛著一枚玉佩。
對于陳辛漁來說,她隨時可以以此逃脫或是發(fā)送任何信息。
而在烈眼中,當(dāng)他看到這枚玉佩,他明白了雨必須做的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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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所過往,皆是序章。
吾心吾行,皆為正義。
章一 繁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