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爾諾河

正如你我所看到的那樣，一切都是破碎的組成，它們自己總會從事上帝的工作，并對此習(xí)以為常。

1

??? 清冷的月光照耀著由枯黃的樹葉堆積的道路，清澈腐壞的密爾諾河在靜靜地，煩躁地流淌，它在低語，長嘯，如同癲狂的圣人。

當(dāng)我再一次擁有意識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置身于那片古老隱秘，寂寥詭誕的森林中。我明白這里也許是一座充斥著骯臟與野蠻的監(jiān)獄，遍地都散布著丑陋的鮮花，怪異的枯樹。但我不知道這里是否有囚犯，可能一切都是囚犯，可能只有一個，兩個。

我轉(zhuǎn)頭看向不遠(yuǎn)處，路邊有一座繆斯的雕像，它是古老的隱射，歲月是它的敵人，因此它早已傷痕累累，殘破不堪。她失去了一條手臂，可我能夠看到她那雙鮮活的眼睛和輕柔的微笑，充滿著無上的智慧與美麗。

右側(cè)是漫漫不絕的密爾諾河，它的河水被永恒的冰面所覆蓋，正如活著的被死去的所掩埋。然而這片堅冰也有破碎的時刻，從其中脫離出一塊塊浮冰，這些絕妙的事物帶來了我，帶來了時間，帶來了一切的流動。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處，但我總是記得一句話：只要沿著密爾諾河不停地走，浮冰總會出現(xiàn)，那時河水便會流動，殘破的東西拼合起來必然會成為你我所看到的真實。

我走在落滿枯樹葉的河畔，幾乎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事實上，我發(fā)現(xiàn)密爾諾河是不斷彎曲的，它的遠(yuǎn)方總會隱藏在密集的樹木身后，就像舞臺戲劇尚未開始時要把接下來的一切都遮掩在深色的幕布下。

密爾諾河不會申訴，因為它屈服在寒冰的威壓下，于是它無法作為整體而存在，只是釋放著冰的碎片，意圖將它們重新組合成原來的樣子，但我想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已經(jīng)毀滅過一次的東西無法復(fù)原。

突然間，我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緩慢而又沉重的腳步聲，顯然有人跟著我。我的心臟狂跳著，我轉(zhuǎn)頭驚恐地掃視著后方連綿不絕的樹群，那些魔鬼的集聚地，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開始向著任何一個方向奔跑起來，意圖走出這片由黑暗的森林與密爾諾河組成的無盡迷宮，但我在一開始就明白這只是徒勞，無論我經(jīng)過多少次的方向變換，無數(shù)的曲折，最后一切依然保持著它最初的樣子。

我的雙腿開始顫抖，就像察覺到了最古老的絕望與恐懼般向著絕對的威嚴(yán)朝拜，我停下了腳步，即使四圍再也沒有值得我為之欣賞的東西。

然而我依然能夠聽到那如同塞壬之歌的音樂，荒涼的輕聲哼唱，偶爾出現(xiàn)的冰冷琴聲，這種濃重的迷霧會把一切吞沒，籠罩在這顆星球的廣闊穹宇之上。它會侵襲萬物，把它們無情地打碎。

我站在原地等待著，等待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我知道它走在長長的鐵索上，腳上戴著破碎的鐐銬，卻是一個老練的獵手，而我將成為它的獵物，正如它過去對所有人做的那樣。

它拖拽著一切完整的尸體，即將把它們精準(zhǔn)地切成幾何狀的無窮碎片，還要把其重新拼成一切，卻像是個雙手拙劣的孩童所胡亂拼湊的拼圖。我知道自己的下場與之如出一轍，散成這宇宙中最微小，最基本，卻最為眾多的，難以言說的抽象之物。

突然間，那腳步聲消失了，我感到一絲困惑，想要轉(zhuǎn)頭觀察后方扭曲的監(jiān)牢，但在被打碎的時間的下一秒，在我即將認(rèn)清出它的相貌的上一秒，我就像這世間最普通的事物那樣，悄然無息地倒了下去。

2

清冷的月光照耀著由嫩綠的樹葉堆積的道路，腐壞清澈的密爾諾河在煩躁地，靜靜地流淌，它在長嘯，低語，如同癲狂的圣人。

當(dāng)我再一次擁有意識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置身于那片充滿生機，歡快純凈的森林中。我明白這里也許是一座著富有美麗與恬靜的，遍地都散布著鮮亮的鮮花，蔥翠的綠樹。但我不知道這里是否有智者，可能一切都是智者，可能只有一個，兩個。

我轉(zhuǎn)頭看向不遠(yuǎn)處，路邊有一座繆斯的雕像，它是青春的寄托，歲月給予它以最廣博的恩惠，它完整清明，如同剛剛被雕刻而成，其上的紋理清晰可見?？晌夷芸吹剿菧啙岬难劬凸之惖谋荩錆M著深不可測的陰冷與傲慢。

右側(cè)是漫漫不絕的密爾諾河，它的河水被永恒的冰面所覆蓋，正如活著的被死去的所掩埋。然而這片堅冰也有破碎的時刻，從其中脫離出一塊塊浮冰，這些絕妙的事物帶來了我，帶來了時間，帶來了一切的流動。更令我吃驚的是，那些碎冰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多，進行著緩慢而又連續(xù)的堆積，向著下游的彎曲漂去，它們的上方無一例外都浮著一撮無法洗去的灰，正如枯萎的遺留物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平坦的冰面上。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處，但我總是記得一句話：只要沿著密爾諾河不停地走，浮冰總會出現(xiàn)，那時河水便會流動，殘破的東西拼合起來必然會成為你我所看到的真實。

我走在落滿嫩綠樹葉的河畔，幾乎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事實上，我發(fā)現(xiàn)密爾諾河是不斷彎曲的，它的遠(yuǎn)方總會隱藏在密集的樹木身后，就像害羞的少女要用面紗遮起她那秀美的面龐。

密爾諾河不會悲嘆，因為它躲藏在寒冰的庇護下，于是它能夠永恒地保持誕生時最本真的模樣。可任何庇護都有破損的時候，看似深厚的冰面只是披著腐朽外衣的脆弱紙張，一觸即碎。我試圖靠近河邊去撈起某些碎冰，卻發(fā)現(xiàn)我根本無法觸及到它們，我看著它們一次又一次從我的手中滑落，掉入密爾諾河不絕的奔流中，很快便消失不見，雙手顫抖起來，我跪在地上，宛若失明者一般閉著眼摸索河畔濕潤的泥土，心中涌起強烈的惆悵。我絕望地想到，人永遠(yuǎn)看不到組成事物的碎片，亦如它們永遠(yuǎn)不會將自己展現(xiàn)到客觀的世界里。

突然間，我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緩慢而又沉重的腳步聲，顯然有人跟著我。我的心臟狂跳著，我轉(zhuǎn)頭驚恐地掃視著后方連綿不絕的樹群。在那一片片無限的失樂園中，掩藏著這世上最為可憎與恐怖的東西，它們是飄蕩在森林中的煙塵，海市蜃樓中唯一真實的存在，倘若吹起一陣狂風(fēng)，它們也會頑固地留在原地。

可我此刻的腦海里只有一個直覺，我要繼續(xù)向前走。我拖著手腳上銹壞的鐐銬，抓著某種似有似無的事物，就像緊握住鐵鍬的掘墓者吹著輕快的調(diào)子朝著即將埋好的墳?zāi)棺呷ァ?/span>

突然間，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陣響亮而又清晰的古典樂曲，洋溢著淡淡的憂傷，迷茫，與詭秘。我配合著那旋律的節(jié)奏，使自己行走的腳步如同節(jié)拍器一般精準(zhǔn)地敲在地面上，在密爾諾河的旁邊。

跟著密爾諾河走，即使我無法看到出口，但能找到從我的種族誕生起就渴望得到的東西，它比一切都要龐大，本真，卻有著無限的懦弱與活力。

我在思考之間，發(fā)現(xiàn)前方不遠(yuǎn)處有一個人在站立著，他的身體時不時顫抖，渾身散發(fā)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激動，以及無法言表的興奮。

我轉(zhuǎn)頭看向密爾諾河，我看到它拙劣的偽裝已經(jīng)完全消融，它露出了自己流動，腐壞的軀體，那些碎冰的灰塵得到了蕩滌。而且，我注意到，它們在順著奔騰的水流向瀑布沖去，最后必然會落到另一個不為人所知的角落里，繼續(xù)在這世上萬千中的某一條河流上前行，被真實的宇宙所捕獲，摧殘，消失，最后被拼合為一個全新的事物?！?/span>

之后，更令我驚駭?shù)氖?，我又一次看到了那路邊的繆斯雕像，她依然保持著原來的美貌，可現(xiàn)在它的身體上卻爬滿了糜爛枯萎的藤蔓與凋謝的野花。而在她的腳邊，左側(cè)落著一朵鮮艷的山茶花，而右側(cè)則是一個死去多時的鹿的尸體。她瞪大了左眼，像是看到了某個恐怖的事物，右眼卻微張著，仿佛在窺探什么。

我感到心神不定，便快步走到那人的身后，舉起手中的某種虛幻與本真之物，向他的腦袋砸去。但在被打碎的時間的下一秒，在我能夠反應(yīng)過來的上一秒，面前的人轉(zhuǎn)過了頭，在我看清之時，在密爾諾河再也不會停歇的流動聲中，我發(fā)出了從未有過的尖叫。

我看到了自己的臉。

????????????????????????????????????????????????? 2021年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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