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文書三創(chuàng)]四十三年后,無聲鈴鹿與大和阿爾貝開始改變悲劇 part13:我不奢求原諒
“多謝款待。”
阿爾貝把吃得精光的面碗放在桌上,一如既往坐在他對面的[他]也將碗放在已經(jīng)摞了四只碗的碗上?!斑€要吃嗎?食材還很充足。”
“不用,這就是最后一碗了?!?/p>
阿爾貝從桌上拿過茶壺和塑料杯,給他自己和[他]都倒了一杯熱茶?!爸饕墙裢淼脤懨自〉挠?xùn)練計劃,沒來得及吃晚飯。而且,這應(yīng)該也是我最后一次吃你做的飯了?!?/p>
“今天不是星期四嗎?你明天來的話,我也可以下廚的?!?/p>
“明天可是你和目白麥昆在日本的最后一天了,除了帶鈴鹿道歉之外,我也不打擾你?!?/p>
“是嗎……”
[他]把面碗推到一邊?!奥犇銊偛诺脑?,你是把米浴也招募進你的隊伍里了嗎?”
“還沒有,但她現(xiàn)在的訓(xùn)練算是由我負責,等到合適的時候,我會邀請她加入我的隊伍的?!?/p>
“這樣啊……這么看來,你離你的目標又近了一步呢。”
“這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只是需要時間和對等的耐心罷了?!?/p>
阿爾貝喝下一小口熱茶?!扳徛挂呀?jīng)悔改,帝王的本性并不壞,米浴除了暴躁之外也只是對自己狠。至于黃金船,她現(xiàn)在需要的是足夠的震懾和時間?!?/p>
“你還真是個伯樂一樣的人啊……”
[他]感慨的看著阿爾貝。“像我這種資質(zhì)平庸的無名之輩,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像你這樣的心性和能力吧?”
“國王有國王的才能,廚師有廚師的才能,在培養(yǎng)賽馬娘這件事情上,你不如我,但論做飯,你可比我強。而且,你現(xiàn)在需要做的,不應(yīng)該是好好珍惜和麥昆的新生活嗎?”
“……也是啊,她為我付出了這么多,要是我再辜負她的話,可就怎么都說不過去了?!?/p>
“你不會是辜負目白麥昆的人的,永遠不會?!?/p>
“……謝謝你的夸獎了?!?/p>
“只是實話實說罷了?!?/p>
阿爾貝小口小口的喝著茶?!懊魈鞄c出發(fā)趕飛機?”
“嗯……五點那會吧,我得去成田機場那邊,早點去等等也好。”
“行。到時候我開車到你這邊等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情況的話記得和我說。至于離別的話,還是到離別的時候再說吧?!?/p>
阿爾貝喝盡了茶又站起來,像以往一樣把錢放在桌子上之后就走出了中華眛菜,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在那里。
“……是啊,離別的話,還是到離別的時候再說吧?!?/p>
……
滴,滴。
阿爾貝接連按下兩次秒表,而鈴鹿和帝王也在那兩聲計時聲響起后慢慢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向向著她們走來的阿爾貝。
“訓(xùn)練員!怎樣怎樣!是我贏了吧!我領(lǐng)先鈴鹿幾馬身?!”帝王看上去一臉興奮。
“這次是你領(lǐng)先了半馬身,跑的時候也還不錯,有按我教你的方法調(diào)整。不過,你可別忘了——”
阿爾貝在筆記本上記下鈴鹿和帝王的成績,又挪出手把帝王伸過來的頭戳開?!澳阍谇疤鞂褂?xùn)練的時候可是被鈴鹿穩(wěn)壓一馬身距離的。”
“姆……”
原本還興高采烈的帝王像是氣球一樣癟了下去,而鈴鹿也只是看著這一幕,倒是沒有多說什么。
從帝王入隊之后,阿爾貝每兩天就會讓帝王和鈴鹿來一場對抗訓(xùn)練,說白了就是模擬戰(zhàn),不過強度也不高,除了跑完全程之外就沒有任何要求,如果在此之前累了的話也能先喝體力恢復(fù)劑。不過,話是這么說,但在對抗訓(xùn)練的時候,不管是鈴鹿還是帝王都有在認真和對方對抗,畢竟馬娘爭強好勝的天性就放在那里,就連時間都沒辦法將其抹去。
帝王在阿爾貝剛開始對抗訓(xùn)練的時候也有問過阿爾貝為什么要這么做,而阿爾貝的解釋則是他已經(jīng)在別的馬娘身上試過了。帝王不信,但鈴鹿倒是對此深信不疑。說來也是奇怪,從兩人還算是陌路人的雨夜到已經(jīng)穿越時空的現(xiàn)在,鈴鹿一直都無條件的相信著他,對他的話語和安排也都持完全信任的態(tài)度,但為什么會這么信任他,鈴鹿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吶,訓(xùn)練員,今晚要不要一起去電玩城玩啊?”
“今晚沒空,我得和鈴鹿去處理點私事。但星期天的話,陪你玩一整天都可以?!?/p>
“為什么不能明天就陪我玩???不都是休息日嗎?”
“因為我明天得送朋友去機場,再到天草武道館練薙刀和箭術(shù),下午到新開的周日咖啡館喝咖啡和見人,然后再回去寫訓(xùn)練計劃和新的小說。而且,我不太喜歡被人打斷已經(jīng)做好的計劃。”
“怎么像是老人家養(yǎng)老的樣子……不過,說好了哦訓(xùn)練員,星期天要陪我玩一整天哦!一秒鐘都不能少!”
“少一秒一杯蜂蜜特飲怎么樣?”阿爾貝自信的看著帝王。
“成交!那我就先走啦訓(xùn)練員!”
帝王跑開又轉(zhuǎn)過頭向他大力的揮著手,而阿爾貝也看著她的身影逐漸遠去,然后,看向鈴鹿碧綠色的眼睛。
“也是時候了,鈴鹿?!?/p>
“是啊,是時候了……訓(xùn)練員?!?/p>
鈴鹿望著阿爾貝的赤紅眼眸,她的心里也有著無限的情緒流轉(zhuǎn)。從她在那場暴雨淋漓之夜的第一次真心懺悔到時間已經(jīng)重溯的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度過了對一個罪人來說的漫長時間,即使現(xiàn)在的她仍有著因為過去的逃亡與乞討而留下的怯懦,可她早已經(jīng)變了她不再是那個追求盲目的速度而使用藥物的可悲者,也不是以殘破身軀在生死線上掙扎的可憐人,她已經(jīng)是一個懺悔者,一個甘受木架荊冠之刑的懺悔者。而現(xiàn)在,她要去面對她的罪與罰,去面對她殺死的人和幾乎將她殺死的人。只有這么做,她才能從那個名為[目白麥昆事件]的牢籠里脫身,真正的在這個已經(jīng)重頭再來的四十五年前迎來新的開始。
“話雖如此,但在真正開始之前,我還有問題要問你?!?/p>
阿爾貝走到她的面前,神情不復(fù)以往慣例的張揚隨性。“無聲鈴鹿,你現(xiàn)在擁有逃避這次道歉的機會,你可以選擇不去面對他們,我本人也不會對你的逃避有任何異議或者意見。即便如此,你也要繼續(xù)嗎?”
“……嗯,我繼續(xù)?!?/p>
鈴鹿點了點頭,看著阿爾貝的眼睛里也隱隱透露著堅定?!拔冶仨氝@么做,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了?!?/p>
“那好,走吧。”
阿爾貝轉(zhuǎn)過身,而鈴鹿也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的跟著阿爾貝。夕陽西下,兩個人就這樣走在校道上,在他們背后的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長,他們視野所及的人也都染上了夕陽的色彩。只不過,隨著他們腳步的邁進,在鈴鹿視野里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少,然后,只剩下他們的影子仍與他們同一條路。
“……我們在往哪里走?”
“東邊小樹林。目白麥昆臨時改了地點,她說,從哪里開始的事情,就應(yīng)該從哪里結(jié)束?!?/p>
“……是啊,在特雷森發(fā)生的故事……就應(yīng)該在特雷森結(jié)束?!?/p>
鈴鹿自言自語著,阿爾貝倒也沒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往前走著,直到那兩個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你們來了?!?/p>
“是,我們來了?!?/p>
阿爾貝回答著首先發(fā)話的目白麥昆,他自己也跨過作為分界線的雜草,就這樣走進了小樹林之中。
“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jié)束,說實話,我喜歡這句話。有些事情就應(yīng)該這么干脆直接的結(jié)束掉,就像你在利用完那個訓(xùn)練員之后就直接將他折磨致死一樣,不是嗎?”
“……那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
“是,那是過去的事情了,但你沒做錯什么?!?/p>
阿爾貝看著迎著陽光的目白麥昆和[他],然后,慢慢的走到了一旁,像是中界線一樣看著兩人,還有站在原地的無聲鈴鹿。
“不過,這不是我這個無關(guān)者該干涉的事情。畢竟……”
“這本來就是你們的故事?!?/p>
……
我站在原地,就這樣看著他們。他們迎著夕陽,陽光照在他們臉上。
他們迎著陽光,而我迎著他們。
“……目白麥昆,還有……[???]……”
先前的煩惱沒有意義。
“……我知道,我犯下了錯?!?/p>
因為我能做的事情已經(jīng)定下。
“……但我現(xiàn)在,并沒有什么東西是特別想說的?!?/p>
過錯已經(jīng)發(fā)生,即使可以彌補,也依舊成為事實。
“……我沒有辦法去改變真正的過去?!?/p>
無論是語言還是行為,對于已經(jīng)流逝的時間來說都過于無力。
“所以……”
對于我來說——
“我現(xiàn)在能做的事情,只有一個?!?/p>
我得去做我可以做的事情。
必須得做。
即使現(xiàn)在的內(nèi)心仍被困于草場,醫(yī)院和暴雨之中。
右腳向后移動半步。
彎曲雙膝,挺直腰桿。
眼睛直視兩人的眼睛。
不去看在草地上的,自己的影子。
彎下腰。
然后——
將自己的頭——
用盡全力的砸向地面。
……
“你明天就會出院了,做好準備吧?!?/p>
“……”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在窗外的雨。來自醫(yī)院天花板的燈光照在我身上,讓我感到莫名的不適。
“……還能感覺到疼嗎?”
“……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p>
就連身體都幾乎感覺不到了。
“那就好,如果還能感覺到疼的話,那我?guī)湍汩_鎮(zhèn)痛泵的錢可就白用了?!?/p>
“……”
我依舊沒有回答,只是把頭慢慢轉(zhuǎn)向那個聲音的來源,一個坐在我旁邊的慈祥醫(yī)生。
現(xiàn)在,只有他算是唯一一個來看我的人。
“要吃蘋果嗎?”他指了指他帶過來的果籃。
“……”
我搖了搖頭。
“……哎,你這孩子,只打葡萄糖可是不行的,如果現(xiàn)在拔掉輸液管的話,你可能就沒辦法動彈了哦?”
“……”
“……全身五分之三血管破裂,右腿粉碎性骨折,出院之后,你的生活會很困難的?!?/p>
“……”
“但是,小姑娘,一切都是會過去的,你還有父母,不是嗎?”
“……他們昨天打電話過來說,他們已經(jīng)不認我這個女兒了?!?/p>
“……這父母……哎……造孽啊……”
他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說著,他的手也拿過了果藍里的水果刀和蘋果,開始慢慢的削了起來。
“小姑娘啊,雖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這樣,但是,生活還是有希望的。我認識一對母子,媽媽是賽馬娘,兒子是運動員,他們的腿都出過毛病,幾乎是把運動生涯斷送的那種,但是,他們都挺樂觀的,最后也都重回到賽場上——”
“我沒有錢?!?/p>
“……我知道你沒錢,我說這些話的目的也不是讓你又回到那個地方,我只是想說……不管怎么樣,生活還是得繼續(xù),就算是對于賽馬娘來說,比賽也不會是她們的全部,在輝煌過后,她們也得去面對自己的生活。”
“我看不到未來。而且……跑步這件事情,就已經(jīng)是我的全部了?!?/p>
“……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理由嗎?”
他開始把削完皮的蘋果切成小塊?!昂⒆影。绻懿骄褪悄愕娜?,那你不覺得,你的人生實在是太單調(diào)了嗎?”
“……難道,我就不能讓自己的人生里只剩下跑步嗎?”
“……但人生并沒有那么——”
“我想跑步有什么錯!”
我聲嘶力竭的對他怒吼著?!拔抑皇窍肱茉谧钋懊娑?!我只是想跑步!這難道有什么錯嗎!好不容易擺脫一個廢物來到一個天才的隊伍里,可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我被拋棄了!被所有人拋棄了!父母不要我訓(xùn)練員不要我特雷森也不要我!全世界都不要我了!這就算了,可我現(xiàn)在甚至連正常的走路都做不到了!我有什么錯!我有什么錯?。 ?/p>
“……你真的沒有錯嗎?”
“我有什么錯!你告訴我!我有什么錯!”
“……你違規(guī)使用了激素,而且,你還間接殺了那個被你稱為廢物的訓(xùn)練員?!?/p>
“這些難道就是錯的了嗎!”
“這些難道就不是錯的嗎?”
“……”
“……哎,小姑娘,做人不要那么偏激,也不要太一根筋。你應(yīng)該好好想想你到底做了什么,如果你自己想不明白的話,就讓時間來幫你想吧?!?/p>
他把削好的蘋果和水果刀放在果籃旁的小瓷盤上,就這樣慢悠悠的離開了病房,而病房里,也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有什么錯啊……我有什么錯啊……我就不能……我就不能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了嗎……”
臉頰傳來因為淚水流淌而出現(xiàn)的搔癢感,右手卻不自覺的探到了一旁。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卻發(fā)現(xiàn)那把還沾著果汁的水果刀,已經(jīng)被右手操控抵近了我的咽喉。
如果現(xiàn)在就了結(jié)自己生命的話,也許就可以把這些當成噩夢,就這樣拋棄掉了吧——
……
額頭傳來了疼痛和灼熱感,自己剛才那一下,把頭磕破了。
但是,沒有關(guān)系。
只需要這樣就好了。
不需要多余的言語,不需要多余的動作。
“……鈴鹿,為什么……你要這么做?”
[他]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中,帶著疑惑和震驚。
……明明我殺了他,可[他]為什么……
會說出這種話呢?
……
“喂!混蛋!起來!有客人點你了!”
粗暴的喝聲將我喚醒,我睜開眼睛,但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的事物,我就感覺到了來自右腿的劇烈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
“別叫了!你這個夾都夾不緊的廢物!快點!有客人點你,你就該偷著笑了!”
“……求求你,不要,我真的已經(jīng)……”
我祈求著,但是,只是徒勞。
“你還想賴著?!你錢都沒還清,你還想不干活?!X的,今天我就得給你來點教訓(xùn)!”
手腕被人掐住,已經(jīng)極度饑餓的身體沒辦法反抗,然后,我看見了寒光——
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點給我干活!不然的話,下次直接廢掉你一整根!”
……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我躺在床上,已經(jīng)污濁不堪的身體提醒著我剛才那些事情的發(fā)生。肚子在咕咕叫,心里卻已經(jīng)如同死物。
“……好餓……”
將食指還在痛著的右手抬到嘴邊,舌頭也將污濁舔去又吞咽下肚,這已經(jīng)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充饑手段了。
“……奔跑也奔跑不了,就連活著也這么艱難……”
冷冰冰的感覺從臉頰劃過,我用手捂住眼睛,讓自己不那么難堪。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啊……”
……
我沒有回答。
因為言語已經(jīng)沒辦法回答了。
只需要……只需要這樣就足夠了,哪怕這對于表達歉意來說,遠遠不夠。
……
“真的是……好大的雨……”
我躲在巷子里的一把大傘下,從對面的白熾燈照來的光亮照在我的身上,雨水流到我的腳邊,從地上濺射出來的水花打在衣服上,可我毫不在意。
東京發(fā)生了黑道戰(zhàn)爭,聽別人說,好像是以前被幾個大家族滅掉的德川組東山再起,把整個東京的黑道勢力都搞得亂七八糟。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借著這個機會逃了出來,而且,還趁著那個地方被德川組突襲的機會偷走了兩大袋錢??礃幼樱莻€小幫派應(yīng)該不會有空來追究我,也就是說——
我獲得了自由,還有了一大筆足以治好血管破裂和骨折舊疾的錢。
但是……但是……
明明獲得了自由和財富,可我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在生死線上徘徊時,我是那么渴望自由和富足,可現(xiàn)在,當我將這兩件事都握在手里時,我的內(nèi)心卻一點都沒有那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就好像是……
我遺忘了什么東西一樣。
“……不對……”
已經(jīng)飽足的肚子不再時時刻刻都在鳴叫,我坐在地上,暴雨聲噼里啪啦,像是背景音樂。
“……自己……遺忘了什么呢?”
明明以前的自己是不會去思考這些事情的。
“……”
自己這些年來,都是為了生存而受人脅迫著,沒辦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沒辦法自由自在的活著,每天在陰暗惡臭的地方醒來,周而復(fù)始的做著重復(fù)的事情,被拋棄,又被別的幫派搶回去,若不是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殘破不堪到連器官販子都看不上,我可能早就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東京灣下的尸骸。自己的一生,好像就是為了生存……
“……不。自己的人生,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那自己原本的人生,又該是什么樣的?
…………噠。
傘沿的一滴雨水打到我的耳朵上,冰涼的感覺鉆進我的身體,像是冷卻液,也像是——
某種啟發(fā)。
“……我……”
不知緣由的,我站了起來,忍著腿部因為過度奔跑的劇痛往前走著,直到我徹底脫離傘的庇護,來到雨幕之下。
“……我的人生……”
雨水打在我的身上,我抬頭仰望著雨和對面的白熾燈,而內(nèi)心的思緒也逐漸變得清晰。
“我……”
嘩啦啦————
嘩啦啦————
嘩啦啦————
……啪。
被雨水浸潤的尾巴不自覺的拍動了一下,然后,我突然意識到——
自己,本來是一個賽馬娘。
“……對啊,我原本,是賽馬娘啊……”
“我原本執(zhí)著的不是生存,而是跑步啊……”
可是,我卻變成了現(xiàn)在這種樣子……
為什么……為什么我會變成這樣……
是自己被脅迫嗎?是自己已經(jīng)殘疾嗎?是自己已經(jīng)殘破不堪嗎?還是因為……
“……是啊,是目白麥昆啊,是她……才讓我變成這樣……是她,是她,是————!”
————!
口里的話語被硬生生止住,因為,我突然意識到了——
這一切,都是我的自作自受。
是我濫用藥物,是我盲目的追求速度,是我——
殺死了那個訓(xùn)練員。
原來,自己這二十四年來的事情,都是自找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自己,已經(jīng)犯過這么大的錯了啊。
二十四年來,我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事情,怨天尤人那么久,在生死線上掙扎了那么多次,可從現(xiàn)在看來,這些……都微不足道。
即使能力不行,他卻那么認真,那么努力,他用自己的錢給大家買禮物,每天晚上都熬夜寫著訓(xùn)練計劃,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著所有人的情況。他只是沒有天賦,而我,卻把他當成廢物,肆意踐踏著他的好意,還在之后……
殺死了他。
他的笑臉出現(xiàn)在面前,像是諷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目白麥昆的愛人吧?自己的愛人被人害死,目白麥昆又會是什么心情?她一定很恨我,還有其他人吧?也是啊,如果她不恨我的話,她就不會和那個訓(xùn)練員一起讓我淪落到現(xiàn)在的境地了吧?可自己又能怎么辦呢?因為這些……
都是我該承受的啊。
目白麥昆的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像是警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來——原來自己——原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
無法抑制的大哭著,眼淚肆意流淌著,與雨幕混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對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有罪!我該死!我十惡不赦!我罪不可赦!啊啊啊啊啊啊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們!啊啊啊啊啊——!明明,明明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可自己還在這里活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真的對不起你們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么!為什么我會做出那種事情!我為什么會那么做!我踐踏了別人的心意,可我卻還不以為然……為什么——為什么啊——!為什么啊啊啊啊?。 ?/p>
“為什么啊啊啊啊——!為什么為什么啊——!我為什么要犯下那么大的罪啊——!為什么,為什么啊——!為什么我連彌補自己罪業(yè)的機會也沒有啊————!”
“我為什么要害死他,害死那么好的一個人啊————!他和目白麥昆明明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是因為我,因為我,他就這樣死了!死了!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大哭著,哪怕暴雨淋漓,身體顫抖。
“我……我……我就這樣……就這樣……我好后悔……我好后悔……”
“我為什么要做出這種事情……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為什么會做出這種事情啊——!”
“為了自己的私念就做出這種事情!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啊啊哈啊啊啊——!”
雙腿再也支撐不住,我跌了下去,然后,在光的照耀下繼續(xù)哭泣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沉默,僵硬。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做動作的聲音。
那一直這樣就好了。
“……無聲鈴鹿,站起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和他原諒你了嗎?”
“……我并不奢求原諒,目白麥昆。”
……
“你恢復(fù)得很好。但是我得提醒你,你的血管破裂已經(jīng)積成舊疾,就算現(xiàn)在治愈你,你的身體狀況也不會好多少,頂多就是讓你內(nèi)出血的風(fēng)險沒那么大而已?!?/p>
“嗯……我知道的?!?/p>
我回答著眼前的年輕醫(yī)生,而他也只是點了點頭。
“你知道就好。哎,可惜那位老醫(yī)生已經(jīng)退休了,不然的話,你應(yīng)該還能再恢復(fù)得好一些的?!?/p>
“老醫(yī)生……”
我想起了那個給我削蘋果的醫(yī)生,還有那些在過去發(fā)生的事情。
“……醫(yī)生,你有知道……二十四年前的特雷森發(fā)生過什么事情嗎?”
“二十四年前?”
他有點疑惑的看著我?!岸哪昵暗臅r候我才四歲,怎么可能會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p>
“那你……有聽說過目白家死了個大小姐嗎?”
“死了個大小姐?好像……是有這么件事情但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還記那些東西干什么?!?/p>
“……”
那件事情,已經(jīng)被遺忘了嗎?
……
“我不并不奢求原諒。”
我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
“因為就連我,也沒辦法原諒我自己?!?/p>
“……為什么?”
[他]和目白麥昆一起發(fā)出了疑問。
“因為我知道,以前的我所做的事情,對于你們來說,有多么罪不可赦。”
“……”
沒有人回答,只是腳步聲悄然響起,我的肩也在腳步聲結(jié)束之后被兩只截然不同的手托住,然后,我被拉了起來。
“……”
我沒有說話,只是無言的抬頭仰望著那丁香色和黑色的眼眸。
“……你……在為自己的罪而懺悔嗎?”
“……若我不懺悔,那我還能做什么呢?”我看著[他]。
“那你……不嘗試著讓我們原諒你嗎?”
“連我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我又怎么能……奢求你們原諒我呢?”
我看著[他],就這樣看著他。
明明自己將他殺死,可他卻沒有對現(xiàn)在的我表現(xiàn)出怨恨或者其他的負面情緒。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嗎……
“那你明知道會如此,又為什么要道歉?”
“因為這是我必須去做的事情?!?/p>
我看著目白麥昆,就這樣看著她。
沒有想象中的怒火,也沒有想象中的攻擊,她只是平靜的說話,平靜的行動,就和我印象中的一樣。
但她的尾巴和耳朵是會動的。
她已經(jīng)和過去不一樣了。
“……目白麥昆,還有[???],對于你們來說,現(xiàn)在是你們新的開始,新的人生,但對于我來說,這只是一種延續(xù),是我作為罪人的重頭再來。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我沒辦法去改變。而且……”
我看著他們,就這樣看著。
“你們只是經(jīng)過了短短幾年的時間,但是,我已經(jīng)茍活了四十五年?!?/p>
“……”
“……”
他們看著我,就這樣看著我。
他眼睛里們的光反射在我的眼簾中。
……
在治好以前的舊疾之后,袋子里的錢還剩很多,這些錢也足以讓我徹底脫離現(xiàn)在的境地,過上對于以前來說還算不錯的日子。但是,我沒這么做,因為我已經(jīng)認識到了我的罪,我在二十四年前之前所做的一切的罪,這成為了我的枷鎖,而我,甘愿受到枷鎖的束縛。
我把錢全部捐給了特雷森,自己則是留在東京,又一次開始了乞討的生活。但是,我已經(jīng)不再計較其他的東西了,餓也好、累也好、病也好,除了死亡之外,一切都沒有關(guān)系,因為我已經(jīng)無法挽回過去發(fā)生的事情,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嘗試著贖我的罪。
畢竟,我是個罪人,而且……
我要記住這件事情。
……
“……”
“……”
他們對視了一眼,然后,又一次看向我。
“我不會原諒你的,無聲鈴鹿。永遠不會?!?/p>
目白麥昆向我說著。
“我知道?!?/p>
“我會記住你過去做的那些事情,你過去犯下的罪,還有你最凄慘時的樣子?!?/p>
“我知道?!?/p>
“所以——”
[他]向我說著。
“——就讓這件事情過去吧。”
“……”
我看著他。
“這件事情已經(jīng)是過去了,而現(xiàn)在,我們都迎來了新生活,所以,讓它過去吧。”
“不過,我和麥昆都會記得的?!?/p>
“……嗯?!?/p>
“……我們走了?!?/p>
[他]和目白麥昆轉(zhuǎn)過身,就這樣慢慢離開了小樹林,只剩下我一個人還留在原地——
“愣著干什么?”
“……”
我抬起頭,看到的是那個被陽光照耀,卻仍被陰影遮擋部分的他。
他向我伸出手。
……
“愣著干什么?”
阿爾貝看著鈴鹿,他的左手也向著她伸去,而鈴鹿在一陣遲疑之后,也緩緩的伸出她的手,然后,與阿爾貝的手握緊。
“干得不錯,你本來就已經(jīng)想通了的,不是嗎?”
他把鈴鹿拉起,又拿出紙巾幫鈴鹿把她臉上和額頭上的血跡擦干凈。鈴鹿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的看著阿爾貝做完這一切,然后,被阿爾貝簡單干脆的貼上了一個創(chuàng)可貼。
“留下傷疤可就不好看了。另外,我得糾正你一點。”
阿爾貝的臉上出現(xiàn)了笑容?!澳悻F(xiàn)在可不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婆,而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p>
“……”
“好了,別那么凝重,你已經(jīng)跨過了那道難關(guān),現(xiàn)在的你該做的事情就和他們一樣?!?/p>
“……”
鈴鹿還是沒有回答,她看著阿爾貝,而阿爾貝也轉(zhuǎn)過頭,就這么直視著夕陽。
“看看夕陽吧?!?/p>
“……嗯。”
鈴鹿轉(zhuǎn)過頭,直視著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