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約的星光(一)
“叮鈴鈴鈴鈴...啪?!?/p>
臥室的紗簾掩著熹微的天色,睡眼惺忪間,我下意識摁掉鬧鈴,正準備叫醒身邊躺著的人,卻發(fā)現(xiàn)半邊床鋪已經(jīng)空了,被子都由我一人卷著。
“醒的真早啊...”
我打了個哈欠,便麻利地收拾好被褥,穿好拖鞋走出臥室。
果不其然,衛(wèi)生間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我推門進去,企業(yè)正身穿睡衣刷著牙。
“早上好親愛的?!?/p>
“你醒啦親愛的”,企業(yè)吐掉嘴里的泡沫。
鏡子里頭發(fā)亂蓬蓬的她真的很可愛。
“你又瘦了啊,這腰”,我雙手抱住企業(yè)的腰諂媚道。
“我天天鍛煉,你看看你!”企業(yè)反手一拍我日漸隱身的腹肌。
“我那是公務繁忙!”
“是,少將先生!”企業(yè)一邊擦臉一邊嘲諷著我。
我狡辯不過,便伸手去拿牙杯和牙刷。
“我洗漱完了,那我去做早飯咯。”
“我來做唄。”
“明天你自己做,今天就好好珍惜這最后一頓吧!”
說起來,今天早起是因為要送企業(yè)出港,她所在的艦隊被總司令派去夏威夷珍珠港執(zhí)行長期任務,其中包括巡航與運輸?shù)?,來震懾蠢蠢欲動的日本軍隊,他們的陸軍在東亞戰(zhàn)場上占盡了便宜,其侵略野心已不可同日而語。
未雨綢繆之間,我洗漱完畢走出衛(wèi)生間。
“算了,先吃早飯吧?!?/p>
企業(yè)煎了牛肉漢堡排,是前段時間女灶神來家里教她做的這道菜。
“怎么樣?”
“嗯,好吃??!親愛的你好厲害?!?/p>
“是...是嘛,我還沒嘗”,企業(yè)抿了抿嘴,也拿起刀叉切下一塊放到嘴里“哇,果然,我都佩服我自己。”


吃完早飯,我親自開車送企業(yè)到圣迭戈港的碼頭,我們的住處在軍港里,所以幾分鐘就到了。剛把吉普車停下,我們便迅速下車,默契而利索地從后備箱收拾出了她的行李。
短暫地忙碌中,海風悄悄捧起她的發(fā)梢,任憑晨光穿過。
“立正,企業(yè)上校,你怎么像個新兵一樣?!?/p>
企業(yè)之前的軍旅生涯都在課堂、訓練與演習中度過,現(xiàn)在雖非戰(zhàn)時,但那風云莫測的太平洋,不知哪天便會興起風浪,今天可能是她離所謂“真正的戰(zhàn)斗”最近的一次。還有,今天她也即將面臨我們相戀后的第一次兩地分居。
她一時也不知要把目光安放在哪。
“不用擔心,我依然會參與你們艦隊的指揮,而且,你也知道,都是些日常任務?!?/p>
我伸手扶正她的帽沿,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領。
“等你凱旋。”我向她敬了一個軍禮。
“yes sir!”她重新擺正身板,回敬了我一個軍禮。
我甚至暗自發(fā)笑,這哪里像昨晚剛纏綿過的一對情侶.....可是此刻,同為軍人的我們都再說不出多余的話了。
所以我給了她一個擁抱。
這一瞬間,所有的情感頃刻崩潰。我們的嘴唇貪婪地、不自覺地攀纏上彼此,而相抵的額頭,則傳遞著最后的溫存。
“出發(fā)吧?!?/p>
我拎起企業(yè)的行李,帶她去艦隊停泊區(qū)召喚實體艦船。伴隨著海浪不可思議的轟鳴聲,我軍最先進的主力航空母艦赫然出現(xiàn)在港口。企業(yè)站在艦首,得意洋洋的看著我。
在場的官兵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
“喂!行李沒拿!”我向她高喊著,舉起雙臂亮出手里的大包小包。
“誒!我...我下去一趟!”
企業(yè)說罷便從甲板縱身跳到我的面前,順勢倒抱住我。
這一浪漫的場面又贏來一陣歡呼和口哨。
“好了,這下我真的要出發(fā)啦?!?/p>
企業(yè)接過我手里的行李,笑得像個青澀天真的女高中生,紫水晶般圓睜的雙眸,仿佛一眼就能被看穿。
“嗯,一路順風。”
“你也去忙吧,拜拜!”
企業(yè)躍上甲板,控制艦船發(fā)動引擎,緩緩駛離碼頭與艦隊的其他成員匯合,揮手向我道別。直到企業(yè)離開視線,我才舍得離開碼頭前往指揮室,對出港工作做最后的指揮。
“企業(yè)發(fā)來消息,各艦船一切正常,指揮官?!蓖ㄓ崋T匯報道,隨后我示意他向企業(yè)發(fā)送出發(fā)指令。
“出發(fā)!”企業(yè)站在飛行甲板的最前端,號令全艦駛離加州圣迭戈港,向位于夏威夷群島的珍珠港進發(fā)。
雄鷹展翅飛入遠洋,代表美利堅合眾國向整個世界發(fā)出啼鳴,宣告著最新最強海軍力量的加入。
“我可愛的未婚妻竟然是一船當關的戰(zhàn)力存在,這種事...”
“我的妹妹真是優(yōu)秀啊,珍珠港有她在,日本佬肯定不敢輕舉妄動了?!?/p>
在我身旁的少女正注視著離港的艦隊,自說自話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妄想——和企業(yè)一樣引人注目的銀發(fā),只是美麗的臉龐上多了幾分成熟和憂郁。


“早上好啊,約克城上校?!?/p>
約克城是企業(yè)的親姐姐,在家的話我一般喊她約克城姐。
“貴安,指揮官!”約克城轉(zhuǎn)身向我敬禮,我也回了一個。
“這次解難演習里表現(xiàn)的很出色啊,上校,在那種情況下還能‘重創(chuàng)’列克星敦號?!?/p>
“多虧了您在演習前的戰(zhàn)術(shù)指導...”
“是你堅韌的戰(zhàn)斗意志,上校?!?/p>
我打斷了她的客套話,把手里的文件遞給隨行士兵,交代了幾句后,走向一旁的辦公桌坐了下來。
“演習的經(jīng)驗最終都會應用于實戰(zhàn)?!?/p>
“是,指揮官?!?/p>
“其實在今天之前,我對這句話也沒有多少真實的感受。但企業(yè),現(xiàn)在她真的去了夏威夷。雖然我知道這是她的任務...你也聽說了,太平洋現(xiàn)在不是那么太平了。”
“造船的目的并不是停在港灣里,這是我們的使命,指揮官?!?/p>
“...你說得對,但,算了。正好你下午也要去那邊了,有你這個姐姐陪著企業(yè),我很放心。”
“交給我就好了?!奔s克城的微笑,總能令人安心。
雖然同樣沒有經(jīng)歷過真正的戰(zhàn)斗,但約克城每次都能在演習中獲得頗為可觀的成長,作為首艦,給約克城級的航母戰(zhàn)斗群樹了個不錯的榜樣。當然,平時她作為企業(yè)的姐姐也是非常出色的,甚至有點過于呵護妹妹了。
“大黃蜂不和你一起嗎?”
“三妹她是明天出發(fā)?!?/p>
大黃蜂是約克城的三妹,同樣也是企業(yè)的妹妹。
“你還是多操心點她吧,哈哈。”
“指揮官!明天我也要去夏——威夷度假啦!”
一個冒失的聲音從走廊闖入了指揮室,正說她,她便到了。
“欸...”
約克城尷尬地撓起了臉頰。
“喲,是大黃蜂呀....”
在指揮室官兵們的眾目睽睽之下,大黃蜂就這樣撲在我的身上,還把腦袋埋在我的胸前。
“嘻嘻,好久不見,指揮官大人?!?/p>
“咳咳”,我明示圍觀的大伙散場。
“你能先放開我嗎,大黃蜂...上校?!?/p>
“是,指揮官!”
大黃蜂聽到我的指令立刻從我身上爬起來站好,嚴肅地敬禮。
“好久不見,姐夫?!?/p>
大黃蜂又嬉皮笑臉起來,這雖然是軍營里,但我還是被她帶跑了氣氛。再者說起來我和企業(yè)目前還只是戀人關系,結(jié)婚的話要等到...
“在指揮室注意點形象,大黃蜂”,約克城教訓起妹妹來。
“哎,算了,今明天是你們姐妹出港的好日子,大家都開心點也沒什么。上級給你們指派的戰(zhàn)略任務并不復雜,無非是巡航與運輸,對吧大黃蜂?”
“對呀,所以我才說我是去夏——威夷度假嘛!”
“說是度假就有點...對了你突然跑過來是找我有事嗎?”
“我就是想我姐夫了,嘿嘿”,大黃蜂又突然假嚴肅起來,“不過,要說事情的話,咳,嗯”。
“講?!?/p>
“我想帶上北安普敦一起去夏威夷,她...”
“批準了。”
“誒?姐夫你平時不是這樣的!”
“去夏威夷出出差對你們來說不是好機會嗎?況且因為企業(yè)要去,女灶神現(xiàn)在也在珍珠港了,正好讓她給你們都做做美容保養(yǎng)?!?/p>
“太棒了!大姐,女灶神小姐也在夏威夷!我們一起去找她做保養(yǎng)!一起去!”
大黃蜂的目光不時激動地向門口瞟,我扭頭看去,北安普敦上校正站在門邊。她見自己被發(fā)現(xiàn),一時間害羞地竟無所適從,紅著臉愣在原地。
大黃蜂跳到約克城身邊,一把粘上姐姐的胳膊,約克城尷尬地拼命掙脫,卻無濟于事,便只好賠笑。
“非常抱歉指揮官...”
我攤手聳肩:“家庭聚會嘛?!?/p>
三姐妹都性格迥異的情況,其實并不多見。
“哦對了,哈曼這會兒要找我匯報一下行程安排,中午一起吃個午飯?午休后就要送約克城離港了?!?/p>
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我這邊沒有問題,指揮官?!?/p>
“那中午見啦姐夫!”
大黃蜂話音剛落,就不情愿地被約克城拽出了指揮室。
我著實被姐妹倆逗樂了,輕笑著搖了搖頭。


二人剛離開,一位長著貓耳、留銀色長發(fā)的少女就拿著幾份材料快步走了進來,似乎她已在門外等待許久。
“指揮官,有關約克城艦隊演習的應急預案我整理好了,請您過目?!?/p>
我接過材料,簡單審閱了一遍。
“嗯,我很滿意,很符合上次演習結(jié)束后我們的討論結(jié)果,辛苦你了。”
“這份應急預案保密處理,由你來負責組織演練?!?/p>
“是,指揮官!”
“近期的演習里表現(xiàn)的都很出色,我讓后勤多給你批幾箱玉米片,帶到夏威夷吃?!?/p>
我半開玩笑的和她打趣道。
“要芝士味的。”
哈曼倒沒有客氣。
“好。”
“指揮官,那...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嗎?”
“非緊急情況,艦隊指揮部就還在西海岸,怎么了?”
“沒...沒什么,只是問問?!?/p>
“下次可以和你企業(yè)姐一起回來,她近期都會執(zhí)行運輸任務?!?/p>
“嗯嗯!”
“好啦,那祝你下午一路順風,路上要好好保護你約克城姐哦?!?/p>
“明白,指揮官!”
哈曼立正敬了個禮,轉(zhuǎn)身離開指揮室。

次日,送走了約克城和大黃蜂,我在港區(qū)的指揮任務總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工作都交給了部下處理,我只需要給文件簽簽字即可。前前后后忙碌了一個月,收拾完最后一點材料,現(xiàn)在本應小有成就感的我,卻坐在辦公桌前,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平時,企業(yè)雖然不粘人,但她一出遠門,我還是略感不適應。
吃完晚飯,我照常漫步在圣迭戈港碼頭上。
今晚的月光依舊明亮,
也許有些人會認為我身為少將,身肩一軍,此刻卻兒女情長起來,多多少少顯得矯情。但飯后和企業(yè)一起散步對我來說的確是個非常重要的活動,對健康有利不說,我們還可以有整塊的時間交流在軍營里的各種事情,相互傾訴各種煩惱,談論戰(zhàn)術(shù)和時局。當然,也會聊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前陣子大黃蜂因為偷拿了哈曼一箱玉米片,被哈曼在軍港里追了兩條街。這也是我說要多給哈曼幾箱玉米片的原因,畢竟我是大黃蜂的未來姐夫。
“此時此刻,她在做什么呢?”
我這樣想著。
“她這時會在甲板上散步嗎?”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腳步看一眼手表,然后轉(zhuǎn)身向住處的方向加快步伐——幾個月前我利用職權(quán)便利,讓基地給我準備了一臺長波電臺,出發(fā)前,我就和企業(yè)約定好了每天晚上的聊天時間,也就是現(xiàn)在。
我剛把電臺搬進家里時,就拉上企業(yè)一起編了一本屬于我們自己的密碼本,雖然我們只會用電臺聊一些私事,但出于安全考慮,還是需要給信息加密的。
一進房門,我就換好拖鞋立刻竄入里屋,打開電臺,從抽屜里拿出密碼本,戴上監(jiān)聽耳機,調(diào)好企業(yè)所在艦隊的頻道。正常來說,那邊的通訊員是隨時待命的,他們一收到我的信息就會轉(zhuǎn)達給企業(yè),而信息的內(nèi)容,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由于是第一次嘗試,我的內(nèi)心還有些激動,這可是我和企業(yè)的小秘密。
“說點什么呢......”
我的腦海里面其實憋了好多話想問企業(yè)。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誒?”
就在我思索時,我的耳機竟突然響了起來。
企業(yè)的消息?她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嗎?收到信息后,我興奮地趕緊拿起紙筆記了下來,然后逐字逐句地對照起了密碼本。
“你...是...豬?!?/p>
“......”
什么東西?。。?!
我想了想,企業(yè)可能是在做頻道測試,那我就回復一下她吧。
“滴——滴——滴、滴滴...”
我立刻對著密碼本,回了她一句“收到”。
之后的十分鐘我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是嚇到她了...嗎。
“航行順利嗎?”
為了打破僵局,我發(fā)了一條問候。
“順利,預計三天后到達?!?/p>
企業(yè)那邊馬上作出了回答。
“收到,到達后請注意休息?!?/p>
“明白,你那邊的工作結(jié)束了嗎?!?/p>
“今天上午剛送走大黃蜂?!?/p>
“你也注意休息,親愛的?!?/p>
“收到,親愛的?!?/p>
然后電臺又沉默了幾分鐘。
“你想我了嗎?”
企業(yè)大概是在反復的猶豫后,才決定問我這個問題。我抄寫完翻譯,忍俊不禁。
“一個人散步很不習慣呢。”
我把今天晚上的感受如實告訴了她。
“那抱抱我?!?/p>
這家伙居然在電臺里撒嬌!看來有些難以啟齒的事情可以用文字表達出來。
“好,抱你?!?/p>
其實我完全想象不到企業(yè)會如何當著我的面求我抱她,無線電臺真是個有趣的東西。
“下周有往返的運輸任務吧?”
我已經(jīng)開始惦記她什么時候回來了。
“是的?!?/p>
我停頓片刻,壞笑著問了一個頗有意味的問題:“會在圣迭戈港過夜吧?”
“明知故問,指揮官?!?/p>
就這樣我們兩個人用長波電臺奢侈地聊到了半夜,后面企業(yè)甚至親自坐在了通訊員的位子上直接和我對話。密碼翻譯群蟻排衙般地抄了好幾張紙,工作量屬實是不小,讓我深刻回憶起了剛?cè)胛闀r的諜報員生涯。
“我準備睡了,好夢,親愛的?!?/p>
我準備結(jié)束今天的聊天。
“晚安,親愛的?!?/p>
抄寫完最后一條消息,我摘下耳機放回耳機架。耳朵被夾了幾個小時才得到解脫,所以用疼痛抗議著我。我無視了這種抗議,因為現(xiàn)在我的內(nèi)心就像剛填上了復雜拼圖的最后一塊一樣舒適。
“沒有企業(yè)的一天是過不下去的?!?/p>
我撫摸著電臺,愈發(fā)堅定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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