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陛下，這新年宮宴之上，行武斗之事，怕是不雅吧？”新年的宮宴上，新帝果不其然地要求花無謝與顧廷燁比武助興。下首端坐首位的是韓太傅，聽到皇帝的要求，覺得不妥，開口勸阻。

新年宮宴，本是男女分座，男子這邊自然是皇帝為尊，而女子則是陪著后宮最尊貴的女人，如今后宮自然應(yīng)該是太后。故而花家老太君帶著一眾女眷都在太后那邊，不然皇帝也不會這么直接的開口。

“韓相公過慮了，這并不算武斗，僅是請顧花兩位將軍的助興罷了，這舞樂年年都一樣，也沒有什么新鮮的，反而是兩位青年將軍的比試更有意思呢。”皇帝一臉興奮地看著端坐在下面的花無謝，聲音洪亮。

初見與家人一起參拜他的花無謝時，皇帝心下奇怪，據(jù)司馬健的話，花無謝此時應(yīng)該臥病在床，起都起不來，但此時卻面色紅潤，行動如常，當(dāng)他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司馬健時，司馬健對著身邊服侍的一個宮人說了什么。然后，宮人悄悄走了上來，低聲與他的貼身太監(jiān)傳了話。

哼，原來不過是服了藥的假像，一旦真與顧廷燁對上，肯定會露餡。很好，當(dāng)年宋太祖杯酒釋兵權(quán)，他雖無法做到那般，但也可以借此狠狠打壓花家的氣勢。

“拳腳無眼，兩位都是國之棟梁，傷到他們?nèi)魏我晃?，都不好的呀。而且，這大過年的，見了血，多不吉利?！表n太傅眉頭輕皺，“年年都一樣”？虧他說得出口，哪年的宮宴他也沒資格參加，看都沒看過，哪里來的“年年都一樣”，這話說出來，有腦子的都要笑話他了。新帝這話說的有些過了。

“太傅盡可放寬心，”韓太傅下首便是司馬健，他自然是那個“有腦子”的，但也無意為皇帝找補，只是笑容燦爛地道，“兩位將軍都是人中龍鳳，手底下那可都是真功夫，收放自如，且僅只是比試拳腳而已，又不上兵器，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那種情況呢。啊，退一萬步來講，萬一哪位失手了，將另一位打出輕微的內(nèi)傷，也不是什么不吉利的事，反而能證明我朝將軍的勇猛，是陛下的帶來的福氣啊。”

他帶來的“福氣”？意思是說，先帝是無福之人么？韓太傅眼睛微瞇，面色不善地看著司馬健，聲音稍冷，“既然司馬丞相如此說，那便比試一下吧。讓我這老頭子也沾沾福氣?！彼m全力支持新帝，但對先帝還是非常尊重的，尤其是是支持新帝追封他親生父親之后，更自覺對先帝有所虧欠，聽到司馬健的那番話，心中已有芥蒂。

司馬健自知口誤訕訕一笑，坐了下去。心中卻不以為然，在他眼中，姓韓的也不過是比自己早入朝，得先帝賞識罷了，但如今已是新朝，他已漸失權(quán)柄，不然為何討好新帝一力支持他追封自己的親父？而自己既然已經(jīng)抱緊了新帝的大腿，就不再多謝別的了。

花無謝起身時，手被抓住，笑著輕輕拍了拍滿眼擔(dān)心的傅紅雪的手臂，他的小雪，真的滿心滿眼都是他呢。俯下身在傅紅雪耳邊輕聲道：“雪兒放心，哥哥是不會給你丟臉的?！?/p>

“哥哥才不會！不過，不能我替你去么？”傅紅雪也低聲問道。

“這次不行，”花無謝輕笑，“不過如果比完這場還有人要挑戰(zhàn)哥哥的話，雪兒就替哥哥狠狠揍他好不好？”

“好！那，你小心?！?/p>

“放心吧?！?/p>

“傅公子與花將軍頗是情深啊。”已經(jīng)站到中間的顧廷燁開口笑道。

“比不得顧侯與夫人鶼鰈情深?！被o謝笑答，然笑意未達(dá)眼底。剛到宮門的時候，正好與顧家的馬車遇到，顧家大娘子他見到了，“不過如此”四個字送給她正好。也不知道元若到底是看中了她哪一點。算了，傻孩子應(yīng)該是沒見過什么人，才會覺得她很好吧。

側(cè)頭看向一旁，斜對面的齊衡陪在齊國公身邊一臉緊張地盯著自己，真是個傻孩子！還好新帝登基，為顯仁德，要在今年加開一場恩科，相信他一定能金榜得中的。

呵，顧廷燁算計元若在先，助紂為虐在后，那么他花無謝今天就讓他知道為什么姓顧的在姓花的面前，永遠(yuǎn)都低一等！

“花將軍，”看到皇帝給他遞的眼色，顧廷燁又硬著頭皮開口，“僅只比試似乎也沒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們添點彩頭吧。”

花無謝此時也來到了他的面前，聽到這句話，眉頭一挑，“可以啊，不知道顧侯爺打算如何？是想賭多少銀子？”

“花將軍說笑了，顧某全部家當(dāng)加在一起，大概也入不了花將軍的眼，不如這樣，”他默默地吞咽了一下，“您與我皆為掌兵之人，花家軍自是個個能爭善戰(zhàn)讓人佩服，但我手下的兵也算能拿得出手。若我輸了，我手下的兵任花將軍隨意挑選；若我僥天之幸贏了您，也請讓我在花家軍中挑選將士?！?/p>

“顧侯此言差矣，”花無謝還未開口，不遠(yuǎn)處的齊衡站了起來，朝皇帝行禮之后，他直視顧廷燁，“不論是顧侯手下的軍士，還是花將軍帳下的兵將，皆為陛下效力，就連二位，也是陛下‘手下’的，您怎可以他們?yōu)橘€注？您將陛下放在了哪里？”

“呃……”顧廷燁也是在剛才進殿落坐之后，才聽到宮人傳話，說皇帝讓他以軍隊為賭注，尚未及細(xì)想，宮宴就開始了，緊接著皇帝便遞眼色給他，方才那番話還是他臨時組織的，卻不想漏出這么大一個破綻。頓時臉色沉了下來。

花無謝卻嘴角上揚，果然是他家小元若，雖說因兒女私情搞得自己有些狼狽，卻也未曾把腦子搞丟。他抱臂看著顧廷燁，看他怎么圓回來。

“這是，齊小公爺吧，”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開口了，“朕知你維護朕的心意，不過朕也相信顧將軍只是一時嘴快而已，并沒有欺君之意，這樣吧，朕來給你們規(guī)定賭注。兩位誰輸了，就去對方的軍隊里當(dāng)名普通士兵，為期，一年，可好？”若花無謝到了顧廷燁的手里，區(qū)區(qū)一個普通士兵，那便是想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時候……

“臣遵旨?！被?、顧二人同時開口。

互道一聲“請”字之后，兩人開始了比試，顧廷燁的功夫是自己親爹手把手教出來了，對方到底有沒有真本事，他一交手就能知道。而此時，他心下一涼，司馬健那個XXX到底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還是自己做夢夢到的？花無謝虛弱？若他這樣的也叫虛弱，那全天下還有幾個強健的？但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打斗了。

外行看熱鬧，宮宴上的文臣以及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看得津津有味，就差起身叫好了。在他們的眼里，兩人旗鼓相當(dāng)，不分伯仲。但在內(nèi)行眼里，比如花正坤父子，比如傅紅雪，此時卻都已心下大定，“不出十招，哥哥就贏了?！备导t雪笑了起來，緊握的拳早已松開，拿起一旁的酒壺給一旁花無謝的酒杯里斟滿酒，等他回來滿飲。

忽地想起今早出門前花無謝做的事情，瑩白的臉上飛起兩朵紅云，咳，沒，沒事，哥哥說，這是在為他治病，自己只是在幫哥哥而已。不，不能再想了。臉越來越燙了怎么辦？

顧廷燁在抬臂擋住花無謝飛起的一腿之后，忽然聽到對方似乎沒有壓抑住的呻吟，抬頭一看，后者的臉色突變，雙臂承受的攻擊之力甚弱，較之前簡直天差地別。果然，之前都是用藥么？想到這里，他心下大喜，“得罪了?！钡吐曇痪浜?，雙拳揮出就攻向花無謝的前胸，若這招能成，花無謝必將吐血倒地，但此招一出反而將自己的命門露了出來，待招勢用老無法收回時，卻看到了對方臉上一絲狡黠的笑，糟了！

下一刻，花無謝縱身躍起，一腳狠狠地踹了下，顧廷燁的臉被踢中，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一側(cè)頭，吐出一口鮮血，和兩顆后槽牙，半天爬不起來?！俺凶??！被o謝朝顧廷燁一拱手，又向上座的皇帝行禮，“臣獻丑了?！?/p>

整個殿內(nèi)先是一靜，接著便響起了叫好聲，帶頭的自然是與花家交好的世家與武將，而那些與顧廷燁關(guān)系不錯的新貴，則個個臉色難看，不發(fā)一言，如同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又如司馬健。

“如今正值新春，待上元節(jié)后，望侯爺遵陛下圣意，來花家找我。顧侯畢竟身份尊貴，花某必會給您安排一個合適的位置的?！笨粗粌?nèi)侍扶起的顧廷燁，那灰敗的臉上帶著一絲沒有收起的怨毒，花無謝笑得溫和。

“不，不錯，花將軍不愧是國之棟梁，朕心甚慰?！被实坌Φ妹銖姡洫勚~言不由衷，眼角余光狠狠地瞥向下面的司馬健。

“陛下，”花無謝剛坐回自己的位置，司馬清風(fēng)突然站了起來，按照品階，他其實是沒有資格坐進殿中的，但因為此次是以司馬健兒子的身份陪同自己的父親入宮，故而坐在了司馬健的身側(cè)，他向皇帝行禮，“臣看到顧侯與花將軍的比試，不由得手癢起來，也想與花將軍比試一二，為陛下助興，還望陛下允準(zhǔn)?！被o謝絕對是服了藥才會打得贏顧廷燁，但藥效不會太久，既然顧廷燁已經(jīng)耗費了對方大量的精力，那么，自己就來做壓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好了。

“司馬卿家也愿殿前助興？甚好，那么……”皇帝看向花無謝。

“陛下，”未等花無謝開口，傅紅雪站了起來，“草民得陛下恩典，可以隨花將軍一起參加宮宴，心中甚是感激。方才見到花顧二位大人殿前比試，很是喜歡，草民也學(xué)過幾天功夫，希望能在陛下面前獻藝，就由草民代花將軍與這位大人比試可好？”

一旁的內(nèi)侍湊到皇帝耳邊低語了兩句，皇帝點了點頭，“原來是花將軍的少君，朕聽聞你曾與花將軍共同在沙場御敵，想必功夫不錯，既然如此，那便比試一下吧?！?皇帝此時已經(jīng)有些意興闌珊，顧廷燁都打不過的人，司馬清風(fēng)怎么可能打的過？不過是平添笑話罷了，司馬父子果然還是不太可靠。

“陛下，方才顧侯與花將軍比試時定了彩頭，臣這次，也想向陛下討個彩頭。”見皇帝興趣不大，司馬清風(fēng)心中自然知道原因，在他看到傅紅雪站起來的時候，心中就是一突，這個人的功夫之高，他是見識過的，但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說不定，那天只是一時不備。

“你想討什么彩頭？”

“臣覺得方才陛下為花將軍和顧侯設(shè)的彩頭便很有意思，若臣僥幸贏了，也去花將軍帳下做名普通的小兵，若傅少君贏了，便來臣的城防營做名普通兵士，期限也是一年。不知陛下可否應(yīng)允。”

“有趣，朕允了?！?/p>

“陛下，”司馬清風(fēng)得到允許，心下稍定，又開口道，“方才侯爺與將軍是比試拳腳，若我們再比一樣的，怕是有關(guān)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不如，我與傅少君比試兵器如何？”

“不可！”韓太傅站了起來，“司馬公子此言差矣，此乃慶祝新春的宮宴，拳腳比試尚可，但豈可在陛下面前舞刀弄槍？”

“確實，”司馬清風(fēng)還未開口，皇帝卻意外地接話了，“刀槍無眼，若是傷到了傅少君，著實不太好。”花無謝的眼光確實不錯，他這少君的長相別說男人，就是女子，也少有可及的。嘖，什么好事都是他花家占了么？容貌自是不必說了，身材在一襲玄紅相間的衣袍襯托下，竟甚是勾人，感覺那腰，比他后宮的妃嬪還要纖細(xì)。

“陛下，鐵品自是不可，但若是木刀木劍呢？”司馬清風(fēng)不甘心，他就是想在這個人身上留下傷痕，以雪前恥！

司馬清風(fēng)都說到這份上了，再反對似乎就太打臉了，在皇帝同意之后，沒多久，就有殿前衛(wèi)呈上木制刀劍，傅紅雪自然是選了木刀，司馬清風(fēng)也選了自己趁手的木劍。

本來，大家以為這會是一場精彩的比試，哪怕及不上花、顧二人，也應(yīng)該差不到哪里去，畢竟司馬清風(fēng)在京城統(tǒng)領(lǐng)城防營，按說武功也不差的。但當(dāng)二人交手之后，就連不會武的皇帝也看得出來，這根本就不是比武，而是單方面的碾壓！不到十五招，傅紅雪的木刀橫著狠狠拍上了司馬清風(fēng)的臉，整個殿內(nèi)響起一記清脆的聲音，司馬清風(fēng)便被抽飛了，半天爬不起來，司馬健大驚失色地跑過去將兒子扶起，才發(fā)現(xiàn)他整個左臉被抽腫，眼角，嘴角都破了。

“清風(fēng)，你感覺如何？”

司馬清風(fēng)靠著著親爹，一張嘴，一口血吐了出來，順帶兩顆牙，與顧廷燁如出一轍，或者說，還不如后者。司馬健頓時大怒，瞪向一旁站穩(wěn)之后，仿佛方才什么都沒做，一副氣定神閑模樣的傅紅雪，“豎子，竟敢傷到我子！”

“司馬健！”未等花無謝站出來，花正坤一臉怒意地開口了，先朝皇帝行禮，再瞪向司馬健，“當(dāng)廷比武是你兒子提出來的，要用兵器也是他提出來的，你也一直同意，如今他技不如人被我家孩子打敗了，是他的問題，你憑什么張口就罵人？在場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我家孩子那招本來應(yīng)該是刀刃砍向他的，是孩子心軟，用了刀面，不然，他可不只是臉腫那么簡單了！”

不等司馬健回嘴，花無謝站出來朝著皇帝跪下，“陛下，比武助興本是陛下提出來的，原本只是拳腳功夫，是他司馬清風(fēng)要求用兵器，如今輸了就張口罵人，這豈不是違逆圣意么？還請陛下圣裁！”

“請陛下圣裁！”滿朝文武跪下有一半，皇帝臉色也不太好看，且不說花無謝并沒有像司馬健所說一般身子虛弱，就說這兩場比試，自己這邊的兩人輸?shù)挠帜敲措y看，更何況司馬健還當(dāng)場罵人，著實是丟死人了！不僅皇帝覺得丟人，就連跟隨他的新貴們，有大半也覺得司馬父子丟人。

“圣裁”的結(jié)果自然是花家多了兩個過了上元節(jié)來報道的新兵，而且，出乎意料的，傅紅雪還被另外賞賜了一些金銀布帛。在眾人都沒注意的殿門外，一個身影一閃而逝。

眾人剛坐好打算繼續(xù)時，突然殿外來人，是太后殿里的宮人，聲稱花家老祖宗、本朝的太長公主身體不適，要回花府了，召花家眾人回府侍疾。這事皇帝也無法阻止，只能同意花家眾人離席。直到離開，花無謝仍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皇帝看著他離開的背景，狠狠地瞪向了司馬健，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司馬健額角滲出大顆的汗水，心中也不禁埋怨起下去治傷的司馬清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