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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wù)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作者簡介

約翰·威斯韋爾是一位殘疾人作家，居住在紐約一處樹木最為蔥郁的地方。他的作品曾發(fā)表在《Uncanny》雜志、《自然》雜志“未來”欄目和《爐邊》雜志上。他祝愿所有讀者都能享受舒適與安逸，一如他們的居住之地所期望。

鬼屋開放日

全文約6600字，預(yù)計(jì)閱讀時(shí)間25分鐘

作者 | 約翰·威斯韋爾

譯者 | 董立婕

校對 | 羅妍莉

如果毒漆樹街133號是一棟會殺人的鬼屋，那它的能耐一定要比現(xiàn)在大。銀街35號有一棟房子，曾在19世紀(jì)將一家人全滅，從那之后它的房頂便再也沒漏過水。直到2007年，它仍有能力把樹籬變成無邊無際的迷宮來困住一對吵架的夫妻，盡管樹籬的實(shí)際面積僅有三百平方英尺。銀街35號很出了會兒風(fēng)頭。

毒漆樹133號里只死過一個人。那是1989年，多羅蒂婭·布拉斯科拒絕去臨終關(guān)懷安養(yǎng)院。她享受著風(fēng)吹過屋頂木瓦的聲音，度過了最后的兩個半月。毒漆樹133號每一天都為她盡心盡力地演奏。

這棟房子懷念1989年。自空置以來，時(shí)間已經(jīng)過去了太久。

今天，它要改變這一切。在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人威斯夫人給它做了掃除后，毒漆樹133號狀態(tài)絕佳。威斯夫人擺出從商店買來的餅干，在隱蔽處放好散香器；毒漆樹133號則召喚來一陣柔和的微風(fēng)，借助其氣味嚇走了地塊上的土撥鼠。房產(chǎn)經(jīng)濟(jì)人和房子本身都需要這次開放看房日能起到作用。

參觀者三三兩兩地走進(jìn)房子。他們都是些無聊的人，更感興趣的是零食，而非重新修整過的房屋管道。毒漆樹133號繃直了它疼痛的地板，就像人類把肚子癟進(jìn)去那樣。參觀者把泥巴踩得到處都是，然而只要他們中的任何一人愿意在余生中在房子里踩出泥腳印，毒漆樹133號便別無他求。

一個身材魁梧、垂著肩膀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他穿著長尾鸚鵡綠色的連帽衫，衣服的背面沾了一點(diǎn)巧克力蛋糕留下的污漬，但他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威斯夫人向他略一揮手，同時(shí)繼續(xù)竭力與一對有錢夫婦維持著一段十分鐘的對話。這對夫妻犯了個錯，透露出二人“正打算考慮備孕”——于是威斯夫人揮舞起了學(xué)區(qū)統(tǒng)計(jì)數(shù)據(jù)，就像牛仔揮舞著套索一樣。這對夫妻的鞋子看起來比這棟房子的首付還要貴，但是從他們看手機(jī)的頻率來說，他們顯然會隨時(shí)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奔馳車?yán)铩?/p>

衣服上沾著巧克力蛋糕污漬的男人在毒漆樹133號的一條條走廊里走來走去。房子把地板挺得筆直，帶著地基都顫抖了起來。

男人并沒有看毒漆樹133號的地板，而是看向了綠色花卉墻紙上的幾道褶皺，露出了人們看自己腋窩時(shí)的表情。

毒漆樹133號為沒貼牢的墻紙感到羞愧。那是一面復(fù)古彩繪真絲墻紙，威斯夫人說，這會是很有價(jià)值的附加物。此刻，毒漆樹133號正在考慮是否可以嚇跑自己墻上的膠水、讓墻紙脫落，以取悅這個男人。這格外重要——因?yàn)橄啾绕渌麤]有被威斯夫人纏住的參觀者，他在房子里停留得更久。對于其他參觀者都有所察覺的氛圍，這個男人似乎并無體會——也許他已經(jīng)感知到了，但他毫不在意。

從他的舉動來看，他在乎的是墻紙，以及主臥室與廚房窗戶的自然采光。

一個孩子踩著重重的步伐，從前門走了進(jìn)來。她卷曲的頭發(fā)扎成了三根橢圓小辮，看起來很像是自己梳的。她穿著鮮綠色的綠巨人T恤，脖子上的銀色吊墜盒項(xiàng)鏈與T恤碰撞著。她把手肘蜷縮在胸前，雙手像爪子一樣伸出，上面沾滿了巧克力蛋糕渣。

她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刻意的，飽含了嬌小的身體所能注入的全部力道，好踏出盡量沉重的步伐。如果要猜一下的話，毒漆樹133號會覺得女孩可能在扮演狩獵時(shí)的恐龍。

衣服上沾著巧克力蛋糕污漬的男人瞥了她一眼。他問：“安娜。你的外套在哪兒？”

安娜大聲吼道：“我討厭衣服！”

顯而易見，安娜極其討厭衣服。下一秒，她便抓住了綠巨人T恤的下擺，一把掀過頭頂脫了下來。她小心翼翼地不讓吊墜盒項(xiàng)鏈甩出來，卻把衣服扔向男人。他試圖抓住她，她卻在他的雙臂間躲過，從威斯夫人和那對有錢夫婦旁邊竄了過去，小辮子和吊墜盒項(xiàng)鏈一甩一甩。

在女孩和男人追逐的過程中，前門一直是開著的。毒漆樹133號知道取暖的油費(fèi)很貴，于是它召喚出一縷幽風(fēng)，把門關(guān)上了。

關(guān)門的聲音讓安娜轉(zhuǎn)了回來，她指著門說：“爸爸！是鬼魂！”

爸爸回應(yīng)：“安娜，我們說過了。這世界上沒有鬼魂?！?/p>

“你剛才都沒有看?！?/p>

“不存在的東西，根本不用去看。”

安娜看著她的吊墜盒，氣呼呼地說：“如果那是媽媽的鬼魂呢？”

爸爸閉了一下雙眼：“拜托你把衣服穿回去吧?！?/p>

安娜立馬又對著自己的褲子發(fā)起火來：“衣服是給弱者穿的！”

“安娜，穿上衣服，不然我們就走?！彼f著，努力嘗試把衣服往女兒身上套。她推著他，在他的連帽衫上留下更多的巧克力蛋糕渣。在他們較勁的時(shí)候，那對有錢的夫妻悄悄地從前門離開了，走的時(shí)候門都沒關(guān)。

毒漆樹133號幫他們把前門關(guān)上。取暖油費(fèi)真的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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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屋頂是三角形的設(shè)計(jì)，這意味著二樓僅有一間臥室。威斯夫人讀懂了爸爸臉上的表情，發(fā)起了進(jìn)攻：“地下層非常寬敞，采光充足，冬暖夏涼?！?/p>

安娜說：“住得高，倒大霉?！?/p>

這個四歲的小女孩還沒怎么看二樓的臥室，就退了出去。她一邊用雙手抓住樓梯扶手，一邊雙腿顫巍巍地往下走。下到第三級臺階時(shí)，她便已完全動彈不得了。

爸爸還在房間里四處打量，沒留意到顫抖的安娜。

有些鬼屋會向居住者展現(xiàn)殺戮或是慘劇的幻象。毒漆樹133號讓女兒眩暈的畫面在爸爸面前一閃而過。爸爸不會知道這是房子的視角，即使知道他也不會相信，但他還是即刻趕去了樓梯。安娜抓住他的褲腿，直到感到安心才松手。

毒漆樹133號做的都是些點(diǎn)到為止的事，但它卻知道該如何運(yùn)用。鬧鬼是一門藝術(shù)。

地下層其實(shí)只算半地下，所以窗戶的高度與門前剛修建過的草坪平齊。安娜對著這景致咯咯地笑了一會。然后，她快速地在地下層轉(zhuǎn)了一圈，從復(fù)式爐、洗衣房到儲物間，再到兩間空屋子。這兩間屋子會是完美的兒童臥室和游戲室。

安娜走到西邊的屋子，宣布道：“爸爸，你可以把所有抓到的鬼魂都關(guān)在這間屋子里。”

威斯夫人提議：“其中一間可以當(dāng)家用辦公室。您說您在遠(yuǎn)程辦公？明年谷歌光纖就會入駐這一地區(qū)?！?/p>

爸爸說：“我希望在家工作的時(shí)間更多一些。我是一名軟件工程師，還運(yùn)營著一個無神論主義播客。你可能聽說過我的播客呢?！?/p>

毒漆樹133號并不感到被冒犯了。它也不相信鬼魂的存在。

安娜在兩間屋子之間來回蹦蹦跳跳，反復(fù)地認(rèn)真做著檢查，好像它們的空間會變大一樣。毒漆樹133號可沒有那種本事。

爸爸說：“我們可以睡在彼此的隔壁。你覺得怎么樣？”

安娜說：“但我想要一間大的恐龍屋?！?/p>

“你自己已經(jīng)快變成大恐龍了。那頂樓的房間怎么樣？”

安娜的下唇噘了起來，她好像想要跑掉。顯然，她不想住在頂樓的屋子里，一樓又只有一間主臥。她快要發(fā)脾氣了，一切可能都要告吹。

于是，毒漆樹133號亮出了自己的王牌。每棟像樣的鬼屋都至少有一個密室。當(dāng)多羅蒂婭·布拉斯科不想被人打擾的時(shí)候，她就會在這個連家人也找不到的密室里做做縫紉。這會是安娜成長的理想之所。也許她會在這里學(xué)會縫紉。

伴隨著小貓的親昵叫聲，密室的門打開了。大人們都震驚了，他們絕對不記得這里有個房間。安娜不在乎，她跑進(jìn)去探索了起來。

“呃，我們還沒打算開放參觀那個房間?！蓖狗蛉苏f，努力掩飾著自己的慌張。她感到恐慌，腦中想到各種麻煩事和官司。

她不明白，毒漆樹133號正在力爭促成這筆交易。

這間屋子的內(nèi)部很深，里面有一扇寬敞的窗戶，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沒能從外界看到這窗戶了。屋里有一把搖椅，旁邊放著外層包裹著猩紅色和寶藍(lán)色絎縫襯墊的針線盒。窗戶下面的大紡車仍能讓人感受到它消遣時(shí)光的意義。這間屋子本該誕生許多的漂亮衣服?；炷恋匕迳嫌袔椎懒芽p，不過如果為了打造女兒完美的大恐龍屋，沒有什么是一個愛女情深的父親無法修補(bǔ)的。

“安娜，”爸爸喊道，“到我這里來?！?/p>

安娜沒有理睬爸爸的呼喊，徑直奔向紡車。她的小手抓住轉(zhuǎn)輪上的輻條，然后轉(zhuǎn)身向著門：“這就像媽媽的一樣?！?/p>

爸爸說：“小心點(diǎn)，這不是咱們家的東西……”

安娜使勁地轉(zhuǎn)動起輪子，想要在大人們面前賣弄一下。毒漆樹133號沒能來得及阻止她，整臺紡車嘎嘎吱吱地晃動起來。紡車徑直地壓了下來，令她摔向了地面。

爸爸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從破損的轉(zhuǎn)輪和踏板之間拉了出來。安娜只顧著放聲大哭，沒注意到她的項(xiàng)鏈鉤在了紡錘上。纖細(xì)的項(xiàng)鏈啪的一下斷了，吊墜盒從她的脖子上滑下來，掉進(jìn)地板上的一條裂縫里。毒漆樹133號一不小心將吊墜盒吸了進(jìn)去，就像吸進(jìn)一根意大利面一樣。它嘗試把吊墜盒吐出來。

爸爸把安娜緊緊地抱在自己胸前，力道之大幾乎快要將她壓爆。他一遍又一遍地問：“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威斯夫人比劃著說：“她的手?！?/p>

“你沒事吧？”

安娜說，“讓我修好它！”她伸手去夠壞掉的紡車。她的一只手在流著血，但她仍想動手去收拾自己造成的爛攤子。她說：“爸爸，放開，我要修好它。不能讓鬼魂難過?！?/p>

安娜的話把爸爸從擔(dān)心得出神的狀態(tài)之中拽了回來。他把安娜抱起，夾在一只手臂下，無視她的腳踢來踢去。他向著樓梯走去：“不行。我早就警告過你了，現(xiàn)在我們要走了。”

“爸爸，不要！”

“不行。說再見吧。你沒聽到鬼魂和你說再見吧？你知道為什么嗎？”

毒漆樹133號涌起一股沖動，它想要猛地摔上門，把他們都關(guān)在這里——爸爸、安娜，甚至連上威斯夫人。它想逼迫他們永遠(yuǎn)留在密室中。在這里，他們可以縫制衣服。房子可以為他們保持冬暖夏涼，讓他們免受世界上任何颶風(fēng)的襲擊。它需要他們。

毒漆樹133號的內(nèi)心在掙扎，密室房門的鉸鏈和門把手也隨之顫抖。在那一刻，它知道了是什么讓其它鬼屋走向邪惡。那些殺人的鬼屋是因?yàn)闊o法承受孤獨(dú)。

如果毒漆樹街133號是一棟會殺人的鬼屋，那它的能耐一定要比現(xiàn)在大?？墒撬⒉皇恰?/p>

它任憑房門開著，讓爸爸帶著大哭大叫的女兒走出地下層。她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回蕩在房子的槽隙間。他抱著她走上樓梯，沒有回頭看一眼就從前門離開了。這一次，他記得關(guān)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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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漆樹133號一直讓密室的門開著，希望能有人回來。它把地板上的裂縫擠攏，吊墜盒毫發(fā)無傷地從中彈了出來。吊墜盒里是一個女人的照片，她有著寬厚的鼻子和自豪的眼睛。如果鬼魂真的存在，她一定是個很棒的鬼魂。這一刻，毒漆樹133號覺得即使能有一個鬼魂住進(jìn)房子也挺好。

下午情況低迷。又來了四位客人，沒有一個人的停留時(shí)間長到有機(jī)會發(fā)現(xiàn)地下層的寶藏。分秒流逝，大部分時(shí)間里威斯夫人都在玩手機(jī)。

在太陽落山前半小時(shí)的時(shí)候，一輛紅色的小汽車停到了門口。司機(jī)在外面徘徊了兩分鐘才來敲門。是那位爸爸。

威斯夫人應(yīng)門，勉強(qiáng)擠出一個微笑：“是烏利塞斯啊。安娜還好嗎？”

爸爸說：“只是小傷，剛才謝謝你的理解?！?/p>

她說：“對此我感到很抱歉。我之前告訴過我的團(tuán)隊(duì)，房子內(nèi)部應(yīng)該全部清空?！?/p>

他說：“你看到一個吊墜盒了嗎？安娜一直戴著它，但她找不見了?！?/p>

威斯夫人扶著門讓他進(jìn)屋：“我們可以四處找找看。那是個什么樣的吊墜盒？”

“里面有安娜媽媽的照片。媽媽送給她的東西不多，那是其中之一?！?/p>

“照片上是你的妻子？”

“她本來要成為我的妻子，”他說，然后環(huán)視主臥室，神色比室內(nèi)的空間還要空洞，“我們公寓的防火梯發(fā)生了事故，她跌了下去?！?/p>

“哦，真糟糕?！?/p>

“現(xiàn)在，安娜需要獲得盡可能多的慰藉。所以如果我們能夠找到那個吊墜盒，那就等于幫了我們大忙了?！?/p>

他們到處搜尋了一遍，這個男人實(shí)在太疲憊，他的每一步看上去都很沉重。他如果能蹣跚著爬到汽車旅館的床上就已經(jīng)是奇跡，更不用說他還在四處尋找一枚吊墜盒。多年來，這棟房子沒有見到過一個人如此需要一個家。

威斯夫人說：“我的父親去世后，我也保留過類似的物件。也許這樣能讓她感到母親的靈魂仍然與她同在吧？”

“迷信的想法并不能讓我感到寬慰，”他說，不屑取代了疲憊，好像在挑釁房子的墻壁做點(diǎn)什么一樣，“安娜的母親也是無神論者?！?/p>

房子真想做點(diǎn)什么，徹底顛覆他的認(rèn)知，并把吊墜盒扔給他。還給他戀人的照片，順帶證明自己的能力。

然而，他的肩膀低垂，衣服上沾著女兒的食物，努力拼湊著兩個人生活的碎片——相信會鬧鬼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需要的是贏得勝利。

于是，毒漆樹133號運(yùn)用起自己那不足道的能力，讓吊墜盒飄浮到地下層最上面的一級樓梯上。它調(diào)整吊墜盒的角度，讓光照到上面，并反射進(jìn)樓上的客廳中。

爸爸靠自己找到了那枚珍貴的吊墜盒。他彎下腰對著它，拇指拂過戀人的照片。他從鼻子里發(fā)出長長嘆息，像是他希望可以把自己也裝進(jìn)吊墜盒里。

毒漆樹133號讓爸爸為他自己感到驕傲。在未來的清冷歲月中，它都將牢記這一回憶，直到被推土機(jī)鏟倒。

爸爸站了起來，他沒有拿起吊墜盒，而是把它留在原地。毒漆樹133號試圖向他發(fā)送幻象，提醒他不要忘記來這里的目的。

幻象并沒有改變他的舉動。

他徑直走到外面，走向他的汽車。安娜坐在車上，揉著她浮腫的眼睛和流著鼻涕的鼻子。爸爸說：“吊墜盒可能在房子里。你想幫著我找找嗎？”

毒漆樹133號不會哭。只是它的管道里流過了一點(diǎn)空氣。

安娜撲通一聲跳下了車，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jìn)毒漆樹133號。她花了很長時(shí)間在廚房里翻來找去，可她之前都沒怎么來過廚房。爸爸演出來的偵查手法則更差勁，他故意在空蕩蕩的走廊里來回檢查，這讓他可以看見安娜在什么時(shí)候終于會去檢查地下層的門。

“媽媽！”她歡呼起來。她一下坐到樓梯上，將吊墜盒貼在自己的喉嚨前。巨大的情緒隨著顫抖的聲音，從嬌小的軀體中洶涌而出，“媽媽回來了！”

爸爸問：“所以你找到了？”

“我告訴過你她會在這里。媽媽希望我找到它?！?/p>

“你媽媽可沒那么做，安娜?！?/p>

她縮起鼻子，模仿著他的聲音說：“你可不知道。”

爸爸把手放在吊墜盒上：“這是你自己找到的，不是其他人。你不需要鬼魂?！比缓笏p輕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太陽穴處，“因?yàn)槟銒寢屪詈玫钠焚|(zhì)就在你身體里?！?/p>

安娜抬頭凝視著爸爸，目光閃閃。

毒漆樹133號注視著這位父親，它從未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為人們做什么。它努力在墻壁內(nèi)留存住他聲音的震動。

然后安娜說：“不。是鬼魂把吊墜盒留在這里的?！?/p>

她轉(zhuǎn)而走向客廳，在傍晚將盡的陽光底下跳來跳去，并迎著光舉起吊墜盒。

在這一刻，理性被擊敗了。爸爸不再反駁她的話。他倚著墻壁，靠在他討厭的墻紙上，房子里的一切都變得理所當(dāng)然。房子在木瓦上奏出音樂，這是它在1989年讓多羅蒂婭·布拉斯科平靜下來的那一首。

爸爸叫道：“威斯夫人？”

“請叫我卡羅爾，”她說。她假裝自己在這整個過程中，并沒有在十英尺之外暗中觀察，“你對安娜真的很好。可以說，有些人天生就知道該怎么做?！?/p>

“三個房間的地下層。對于這個價(jià)格的房子來說真夠多的，不是嗎？

“這所房子本就是一個家，只在靜候它的家人?！?/p>

如果不是在今天已經(jīng)聽她講了八次，毒漆樹133號會覺得這句話更令人動容。

爸爸說：“我喜歡這地方能給她的空間。這兒有足夠的空間讓她跑來跑去。她喜歡奔跑，將來會成為田徑明星?！?/p>

“我告訴我自己，當(dāng)你們在這棟房子里的時(shí)候，房子看起來更快樂了。它適合你們?！?/p>

毒漆樹133號很確定，他會說他才不信這些。

他說：“我們需要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地方。”

威斯夫人遞給他房屋的數(shù)據(jù)文件，向著地下層做出邀請的手勢：“想再看一圈嗎？”

“是的。謝謝。”他接過了文件，“安娜正在樓上玩，我們能不能檢查下縫紉室的隔音情況怎么樣？聽起來有些好笑，不過我覺得它也許可以當(dāng)一間不錯的播客工作室?！?/p>

如果房子可以笑，毒漆樹133號早就笑出聲了。他的語氣聽起來既坦誠，又認(rèn)真。

這個疲憊的無神論者無需知道，事實(shí)上來說他的播客工作室根本不存在。如果他看到毒漆樹133號的設(shè)計(jì)圖，他會用奧卡姆剃刀把他不理解的那部分刮掉。毒漆樹133號無需他相信什么，他只要相信自己和女兒就可以了。它存在于此并不是為了受人感恩。房子會默默支持著他，就像他支持著安娜。如果世界上有什么像父母一樣耐心，那就是鬼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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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這是一篇溫馨的故事。鬼屋成為了主角且并未如常見的故事一般恐怖嚇人，而是有了想要有人類陪伴的需求。故事里的父女之間，和對小女孩以故媽媽的真情實(shí)感讓人暖心。而且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人類成了鬼屋的寵物（微笑）。

——Ma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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