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流金城永夜區(qū)出現(xiàn)了一場神秘慶典，粉絲們在慶典上頻頻邂逅不同的偶像，就連金圣杰也參與其中。猿人在輿論的爭論中準(zhǔn)備現(xiàn)身，出發(fā)前，趙秋辰父親來流金城見他，授權(quán)他向法院申請重啟當(dāng)年車禍?zhǔn)录恼{(diào)查。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wù)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蘇莞雯 |?科幻作家、獨立音樂人，北京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碩士。擅長在日常生活場景中展現(xiàn)驚奇想象。代表作《三千世界》《龍盒子》《九月十二島》?！毒旁率u》獲豆瓣閱讀小雅獎最佳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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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戀人是猿人

第十六章 猿人的卻步（下）

全文約60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10分鐘

四

時間：6:52 p.m.

定位：流金城·永夜區(qū)

徐承佑糾結(jié)許久，還是抬手敲了門：“時間到了?！?/p>

猿人從屋內(nèi)開門，看向外頭的徐承佑和趙秋辰。

“我們談好了?！彼o了趙秋辰一個安定的眼神，又看向徐承佑，“走吧?！?/p>

“你……”徐承佑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剛剛收到了趙之斌的留言?！?/p>

“趙之斌”三個字砸在趙秋辰心頭，她登時緊張起來。

猿人看她一眼，說：“就當(dāng)沒收到過。”

“可是……”徐承佑說，“我怕他真的說到做到。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趙秋辰抿抿唇，問：“他說什么了？”

“他說，如果猿人參與了慶典，就會公開他……他眼睛的情況。他要我們好好想想，公開之后粉絲會如何看待他。粉絲們愛上的是一個閃閃發(fā)光的偶像，如果發(fā)現(xiàn)他們喜歡的只是一個……一個殘廢，會有被欺騙的憤怒，到時候沒法收場。”

饒是徐承佑做藝人助理的經(jīng)驗頗豐，此時也完全慌了。一開始他不想讓猿人出席慶典，后來是被輿論逼得不得不去。但現(xiàn)在有了更大的威脅，顯然還是不去的好。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趙秋辰，想讓她幫忙勸勸猿人。

趙秋辰看到猿人的神色，和他白天走出茶館包廂后的模樣差不多，透著異樣的冷靜，不太對勁。

再看猿人的形象，她的心完全提了起來。

猿人一改往常的著裝，今晚在流金城的造型是一身西服。雖然用領(lǐng)結(jié)取代了領(lǐng)帶，不那么一板一眼，但還是十分正式，像是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

沒等她開口，他先在她耳邊留下一句“在休息室等我”，此后，兩人近在咫尺的距離被拉開。

猿人向下走到一樓，徐承佑跟上他。

到了這棟建筑的大門處，猿人稍作停頓。

出了門往前走就是集會的廣場。金圣杰剛剛結(jié)束了出席慶典的使命，已經(jīng)回到休息室?，F(xiàn)在的人群對下一位可能露面的偶像充滿了猜測和期待。

猿人很清楚，如果這慶典是一場接力賽，那么他是最關(guān)鍵的一棒。

他半個身子籠罩在陰影里，卻藏不住一身凌厲。只是幽深的眼睛里，也布滿了疲倦。

他出發(fā)了，一步一步向著廣場走去，從幽暗進入如火的燈光中。

廣場上霎時安靜，又爆發(fā)出巨大的驚呼。

即便一身黑色，猿人也足夠亮眼璀璨。

雖然當(dāng)前金圣杰才是流金城積分榜第一名，但他的票數(shù)有不少是線下用戶給的。在流金城里，猿人的粉絲基數(shù)依然大于金圣杰——他依然是眾多粉絲心中的王者。

眼睛發(fā)亮的粉絲們涌向猿人，身影毫無章法地晃動著。趙秋辰從休息室的窗口往下望去時看到的就是這一番景象，一如她一團亂麻的心緒。

猿人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包圍住，更多燈光聚向他。他早已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這種場面，此時垂下的兩只手卻微微顫抖著。

他想要微笑，卻不受控制地蹙了眉——從眼睛到大腦，一種熟悉的痛楚鋪天蓋地涌來。

只一瞬，他就變得臉色慘白，陷入極端的無助和脆弱。他知道，突然爆發(fā)的疼痛不是因為燈光灼眼，而是因為積累已久的疲倦讓超負(fù)荷的身體在這一瞬間斷了弦。

恰好是這時候，偏偏是這時候，無奈又無力。

他慢慢蹲下去，一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按著一邊太陽穴。但手指緊緊壓下的力道沒有讓他緩解半分。

外界一切聲音都被隔絕，他仿佛陷落在深海的壓迫中。

驚慌失措，但能做的也只是張開嘴呼吸。

猿人手掌一觸地，趙秋辰的腦子就像是被重物砸了一下，有什么在“砰”一聲中炸開。

休息室里的其他偶像和助理都坐不住了，不是跟著趙秋辰從窗口探出頭去，就是盯著直播畫面看。

一瞬間，復(fù)雜的情緒在所有人身上蔓延：震驚、錯愕、擔(dān)心、緊張、猜疑……

通常而言，這場面已經(jīng)屬于活動事故了。? ? ? ? ?

然而今天的慶典本就神秘，雖然直播權(quán)限開放給了所有媒體，但沒有哪家媒體知道慶典的真正主題。因而沒人拿得準(zhǔn)，猿人這反常的表現(xiàn)到底是計劃內(nèi)的，還是純粹的意外。

在充斥著猜測和分析的直播畫面中，猿人站起來了。

只一瞬間，他又失去力氣，再度搖搖晃晃下蹲，仿佛已經(jīng)撐不起這副身體。

下一秒，猿人咬牙抬手觸動了操作界面，從所有人面前下線消失。

休息室內(nèi)，與別人的慌亂相比，君竹反而冷靜地瞇了瞇眼。

“猿人果然有什么瞞著我們。”他的目光在室內(nèi)掃了一圈，趙秋辰的身影已經(jīng)不見了。

直播畫面中，一直在線的主播一時沒能找到合適的說辭：“從猿人現(xiàn)身到現(xiàn)在不過2分鐘，時間非常短，所有人都完全想不到會發(fā)生這樣的情況……”

鏡頭搖晃之后，突然對準(zhǔn)了猿人的貼身助理徐承佑。

徐承佑的臉孔被一再放大，搭配著主播的牽強解讀：“猿人的粉絲應(yīng)該對徐助理也是很熟悉了，那么現(xiàn)在徐助理是什么情況呢？啊，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指還在眼角劃來劃去。這是……這是在抹淚！雖然流金城里沒有眼淚，可是人的感情是抑制不住的，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趙秋辰只比猿人晚了幾秒下線。

在猿人的酒店臥室中睜眼后，她立刻從神經(jīng)座椅上翻身而下，第一時間去查看猿人的狀態(tài)。

他臉色青白，冷汗密布，緊閉的兩眼更顯示出掙扎的痛苦。趙秋辰只看一眼，心臟便被刺痛了。

五

時間：7:05 p.m.

定位：沿江酒店

慶典的意外引發(fā)了媒體的激烈討論：“猿人的身體似乎出了狀況，目前粉絲們的心情被緊緊牽動，他今晚應(yīng)該不會再參與慶典……”

“根據(jù)最新得到的爆料，猿人這類突然下線的情況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曾經(jīng)也有過他出席活動時神色不佳并臨時下線的意外……”

趙秋辰完全顧不上輿論怎么說，她在沿江酒店的套房里，用發(fā)抖的手撥通了猿人主治醫(yī)生的電話。

醫(yī)生表示會馬上趕來酒店，但距離他到達還需要一些時間。他囑咐趙秋辰找到了猿人的常用藥。在醫(yī)生的遠程指揮下，趙秋辰分辨出需要的藥片，又倒了一杯水。

雖然過程手忙腳亂，她還是順利讓猿人吃下藥片，喝了水。

猿人眉頭艱難地動了動，睜開眼。

他此時的身體陷在座椅里，沒有戴眼鏡。趙秋辰蹲在地上，抬頭就看到那雙幽暗的眼睛。

“你怎么樣？”

猿人緩了片刻，聲音嘶?。骸爸x謝?！?/p>

只兩個字，卻讓趙秋辰驀地一陣恍惚，覺得陌生又疏遠。

“你……還痛嗎？”

她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猿人身子一僵，沒有回握，只是虛虛停在半空。

趙秋辰想要忽略猿人反常的態(tài)度，但還是忍不住眼睛發(fā)酸。

從茶館包廂離開之后，猿人周身就被這種異樣感環(huán)繞著。他在和她保持距離，雖然他把所有痕跡都掩藏得很好。

他的呼吸已趨平緩，但兩人之間的沉默久久沒有被打破。

她知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他也懂得她已經(jīng)感受到了。

趙秋辰吸了吸鼻子，竭力控制著打轉(zhuǎn)的眼淚。

猿人雖然看不見，但逐漸恢復(fù)的感官告訴他，跟前的女孩有多么難過。

而她的難過，是他造成的。

猿人嗓音喑?。骸皩Σ黄??！?/p>

趙秋辰愣了愣，淚水一下子就滾了出來。

“你知道我打算做什么了，對不對？”猿人問。

趙秋辰害怕自己猜對，但她知道她猜對了。猿人今晚想要告別偶像這個舞臺，用最致命的方式——他恐怕要犧牲一切去引發(fā)所有人的關(guān)注。

“你……不能那樣?！彼煅手?。

又是兩兩沉默。

趙秋辰搖頭，試圖壓下所有情緒：“你真的決定了？”

“決定了?！?/p>

“那我就支持你?！?/p>

猿人做好了豁出去的準(zhǔn)備，但以他的偶像身份，他的犧牲絕不可能僅僅是導(dǎo)致自己一無所有，還會引發(fā)強烈的震動和無法估量的余波。那樣的他不僅照顧不了她，還會將她一同拖往極其殘酷的深淵。

于是，放開她的想法無法阻攔地盤亙在他的胸口，壓得他透不過氣。

他可以豁出去一切，唯獨在趙秋辰身上，他卻步了。

“可是我怕?！彼曇粲行┢D澀。

趙秋辰閉了閉眼，又是一行淚珠滾落：“你怕什么？”

“我怕你不能平平安安，我怕毀掉你的人生。你本來，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

黑暗中，他聽見她說了一個“好”字，手指下意識地顫抖。

他不會再靠近。

而她說好。

“好?！彼D了頓，繼續(xù)說，“祝你和我今后……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祝你今天過后依然擁有精彩的人生，有美貌得令人羨慕的女朋友，如果厭倦了想換就換。啊，那些女朋友，又漂亮又體貼又強大，簡直閃閃發(fā)光，其中還會有一個成為你未來的太太，而你永遠不會想起曾經(jīng)遇見過那么一個灰頭土臉、又傻又沒用的助理兼小粉絲?！?/p>

趙秋辰哽咽著說完這番話，聲音里透著倔強和一絲委屈。

從猿人回握著的手上，她感覺到了他的力道。

“那我的那個小粉絲，以后會怎么樣？”猿人順著她的話提問，爬滿紅血絲的眼睛看不見她，卻溢出心疼。

趙秋辰又吸了吸鼻子：“當(dāng)然是平平安安，自強自立，然后得到幸福。她也許不會談戀愛，也許遇到心動的人后又有了主動追人的勇氣。她也會徹底忘記那個和她無關(guān)的、遠在天邊的偶像。就像從小學(xué)、中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了一樣，她會從流金城徹底畢業(yè)，然后時間再也……再也不會有倒流的可能?！?/p>

猿人勉強地扯出一抹笑：“那也很好，但是……”

但是什么，他說不下去了，只是在她想要抽走手的時候不由得將她攥得更緊。

“你松開我?！?/p>

他不語。

“我知道你已經(jīng)不疼了，你松開我。”

他動了動嘴唇：“還有點……疼?！?/p>

她氣惱：“你有本事把你以為的幸福強加給我，就沒有本事松開我？”

“我現(xiàn)在又怕了?！痹橙瞬活欁约撼鰻柗礌?，“我怕我們以后真的不會有交集。你都已經(jīng)要推開我了，要給我扣上三年后再相愛的魔咒，如果我還不夠堅定怎么行？”

淚水滑過嘴角，被趙秋辰微微彎起的唇攔截。咸苦的味道一下子漫進口中，緩解了難耐的干渴。

她知道他又回來了。

“我也不一定會輸?！痹橙说哪粗笢?zhǔn)確地覆上她臉上的淚痕，“你記得我說過我為什么把自己叫作猿人嗎？”

“因為……你看到了寶座上頭的猿人頭骨化石。你說，只要在那個位置上，就算是石頭也能價值千金?！?/p>

粉絲對偶像的愛，大多來源于對位置的崇拜。

他擦拭她的淚痕，力度很輕，帶著暖意：“那你記得那時候你說了什么嗎？”

“我說……石頭有了寶座，就不再只是石頭了，而是進化成了新生命?！?/p>

猿人“嗯”了一聲，用額頭抵上她的額頭：“所以是時候驗證我是不是真的進化了?！?/p>

六

時間：7:40 p.m.

定位：流金城·永夜區(qū)

“是猿人！猿人回來了！”

隨著廣場上此起彼伏的驚呼，猿人的身影重新成為慶典的焦點。

沒有人知道他在回歸流金城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但人人都能看出，他的眼神和剛才不一樣了。

這一次他身邊沒有助理隨行。他獨自站在燈光的聚焦處，被四面八方趕來的粉絲們團團圍住，又因為安保的控制有了一個可以自由活動的小圈。

直播畫面中，主播驚訝不已：“猿人剛才明顯是身體不舒服，這種情況下還要返場嗎？比起他出現(xiàn)帶來的驚喜，其實我想大多數(shù)粉絲還是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不要勉強自己……”

明顯的客套話。

猿人今晚已經(jīng)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如果他當(dāng)真不回來，只怕所有人都要失望。

暫時沒讓人失望的猿人開口了，第一句話是：“從哪里說起呢？就從剛才的意外下線說起吧?！?/p>

此時此刻，被猿人要求留在休息室的徐承佑已經(jīng)在顫抖了。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不確定猿人為什么堅持參加慶典，哪怕是面對趙之斌的威脅也不動搖?，F(xiàn)在他已經(jīng)猜到了八九分。

他是要自我曝光，在趙之斌曝光他之前。

徐承佑切切實實感到了恐懼，猿人這幾乎是要親手毀掉努力這么多年才筑起的偶像身份。他剛才已經(jīng)對猿人直言別出面了，這太亂來了，現(xiàn)在先逃走后面再找機會對大眾解釋。但他嘀嘀咕咕了許久，猿人看起來聽懂了，卻并沒有真正在聽。

趙秋辰跟猿人一同下線后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上線，他想找人勸猿人都找不到。

現(xiàn)在，他只能留在休息室里，和其他人一起看直播。

直播中，猿人淡然一笑：“我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不是一件好事，給我?guī)砹撕芏嘁馔??！?/p>

誰都不知道把秘密完全公開后會怎么樣，猿人自己也不知道。

徐承佑幾乎要去掐斷直播畫面，被眼疾手快的君竹拉住了。

畫面里的猿人停頓了一會兒，大概有半分鐘之久。

“哥到底要說什么？”林汐忐忑不安。

金圣杰的聲音在休息室響起：“我們都是要死的人。雖然這個過程不可阻擋，但是我們可以自己選擇死的方式?！?/p>

猿人對他說過退出偶像圈的想法：“既然最后一定會退出，那么我會好好珍惜告別時的表演。”

經(jīng)過金圣杰的惡趣味加工后，這番話就多了幾分驚心動魄的味道。

休息室里關(guān)注直播的偶像們一時都有些沉默。就算再遲鈍的人，也猜到了猿人的意圖。

“他要犧牲自己？”葉譽問，“該不會是曝光自己和流金城相關(guān)的丑聞，拖流金城一起下水吧？”

“犧牲嗎？”金圣杰琢磨著這個說法，“你不如說是熱烈的衰亡。這只猴子很狡猾的，到死也要比我更風(fēng)光。”

除了金圣杰和徐承佑之外，休息室里還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猿人真正的痛楚。

他是一名驕傲的偶像，粉絲群龐大，想要什么得不到？他能有什么痛楚？

然而直播中的猿人，親自撕開了足以毀滅他的傷口。

“真實的我，是一名盲人?！?/p>

一句話，九個字，每個字出來后都猶如壘上一塊新的巨石。

說完之后，他的沉默時間有些久。

今晚的坦白，猿人是有準(zhǔn)備的。只是到了這一刻，所有的準(zhǔn)備都不重要了。他一點點放松下來，變得有些隨性，然后便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時不時有短暫的停頓。

“剛才不得已下線，也和我眼睛的傷病有關(guān)。為了取悅大眾，我很早就學(xué)會了掩飾真相。也掩飾了自己是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真正的感受是什么?！?/p>

“對了，雖然可以通過虛擬神經(jīng)的接入在流金城重獲視力，但對我來說還有一個巨大的困難。”猿人蜷起一根手指，敲敲太陽穴，“我沒法認(rèn)出人臉，也就是俗稱的臉盲癥，而且非常嚴(yán)重。所以有一段時間，我是依靠貼身助理的提醒和人臉識別程序來維持正常社交的。但是無論從別人口中聽到的，還是程序所告訴我的信息，都沒有能讓我真正了解這個世界。一直到……”

“一直到我遇到了能讓我的病癥出現(xiàn)轉(zhuǎn)機的人。感謝她，不僅讓我的治療取得了重大的進展，還帶我重新認(rèn)識了這個世界?！?/p>

“當(dāng)我開始害怕別人會不會不喜歡我的時候，黑暗就顯得不那么可怕了。但看到這個世界后，我發(fā)現(xiàn)最可怕的還是，我認(rèn)不出自己?！?/p>

虛擬城市發(fā)展至今，與網(wǎng)絡(luò)已達成了極佳的融合度和同步率。雖然趙之斌強硬警告各媒體放棄播報這場慶典，但哪有對著到口的獵物甩手走人的道理？媒體是獵人，絕對不會放過今夜的狂歡。

今夜，流金城內(nèi)外，網(wǎng)絡(luò)報道紛紛揚揚。

“偶像圈震動！猿人公開盲人身份及偶像心路歷程，將流金城神秘慶典推向高潮！”

“猿人自爆驚天弱點，頂流偶像竟然是盲人？”

諸如“猿人盲人”“猿人臉盲”之類的話題詞條更是牢牢占據(jù)各大平臺熱搜榜。

幾家敏銳的財經(jīng)媒體、民生媒體捕捉到了猿人破圈的可能性，決定添一把火將慶典從娛樂事件上升為社會事件。在對公眾科普流金城與猿人時，他們介紹道：“流金城屏蔽濾鏡的規(guī)則，最適合打造豐滿、生動、有個性的偶像。猿人作為長期霸占人氣榜Top 2的頂流偶像，享有流金城豐富的娛樂資源和新型娛樂互動方式，在電影、音樂、時尚、公益領(lǐng)域都有發(fā)展，是一位具有多維度影響力的偶像。”

娛樂是個圈，困在圈內(nèi)的話題哪怕影響再深刻，也只限于部分人群談?wù)摗６F(xiàn)在，“猿人”二字被廣泛推送給尋常百姓，關(guān)注直播的人數(shù)瞬間飆升。

身在沿江酒店里的趙秋辰，也第一時間看著、聽著直播中的猿人。

她坐在虛擬神經(jīng)座椅旁的地毯上，身邊是恍若沉睡的男子，呼吸輕不可聞，但無形的陪伴已經(jīng)讓她知足。

她兩手抱緊蜷起的腿，目光落在地面的手機上——猿人的話正從那里傳出。

“流金城里的臉孔是不能作假的，所以很多人下意識地認(rèn)為這里的人比現(xiàn)實更加真實。但除了臉孔之外，我們還是由很多其它東西構(gòu)成的。過去我總是懷疑，我真的有資格成為一名偶像嗎？論資格，我覺得我恐怕是沒有的?！?/p>

“我以為，作為偶像一舉一動都要表現(xiàn)得完美。所以不知不覺間，我愿意為掩飾弱點做很多事，哪怕失去真誠。雖然我懷疑自己沒有資格，但我很想守住偶像這個身份，因為除此之外，除了在流金城里之外，我不知道該如何生存?！?/p>

“我生存下來了，但我總是很忐忑，因為我的機會和收入，是建立在隱瞞和欺騙之上的。當(dāng)然，我也有很幸福的時候。當(dāng)我收到粉絲們分享人生的來信時，當(dāng)我聽到有人說我?guī)椭怂膲粝霑r，我由衷地感到幸福。那時候的我仿佛被赦免了，我會想，或許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么資格論。認(rèn)為成為什么人、做什么事需要某種資格，難道不是一種偏見嗎？”

“再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公眾似乎都把偶像當(dāng)成了浮華、虛偽的代名詞。大家欣賞體育運動員，因為他們突破人類的極限；欣賞文化名家對人文高度的探索；也欣賞專業(yè)的歌手、敬業(yè)的演員。那么偶像呢？偶像到底是什么？”

“這幾乎成為一種共識：偶像的運動水平就是綜藝活動上的跑跑跳跳，文化水平就是遵守人設(shè)不要說錯話，唱功和演技只要在包裝過后姑且能聽能看就行。所以說，偶像的意義到底在哪里？”

“就算去翻字典，也會覺得‘偶像’這個詞太模糊了，字典上沒有答案。只有將目光投向自己時，我才算是有了一個答案。我成為偶像是因為我打扮成了完美戀人的形象。偶像不必偉大，這個時代的偶像就是臆想戀人——這一點正在成為大眾的共識，成為社會性的偏見。一旦套上了這種偏見，偶像們自身便也隨波逐流了?！?/p>

“但我還是想要撕開一條新的裂縫，將偶像的身份拓展一點。既然我面對的是社會性的偏見，那有什么辦法能改變這種局面？”

“我想到了古往今來的藝術(shù)家們。藝術(shù)家的價值與觀眾、買家甚至是學(xué)者們都密不可分，但最重要的，是藝術(shù)家自己創(chuàng)作出了作品。偶像想要改變規(guī)則，也得靠自己。所以今天我站在這里，并且想說，我想將這個時代里偶像的身份變得更寬廣一些。偶像來源于普通人，所以也可以是你的同行者，一個看得見的同行者?！?/p>

“而我這樣的同行者，離不開你們。請幫助我?！?/p>

“請幫助我，不要被刻板的偏見絆住，失去改變的勇氣?！?/p>

“請幫助我，不要對身邊的不公視而不見，放棄參與改變規(guī)則的權(quán)利?！?/p>

“請幫助我，更慎重地關(guān)注人臉識別程序的問世，因為在技術(shù)顛覆了生活的時代，偏見和污名可以輕松殺死一個普通人，一個我們的同行者。”

如果說，之前十幾位偶像在慶典上的露面只是展示了華美的劍鞘，引人欣賞和討論，那么猿人則是終于抽出了藏在劍鞘中的利刃，直指人臉識別程序。

（未完待續(xù)）

蘇莞雯長篇科幻小說《三千世界》上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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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 | 康盡歡??

題圖 |《心靈之旅》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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