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先生拉著颯先生上了車，一路上颯先生又是冷冷淡淡的樣子，華先生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颯先生昨天晚上沒有睡好，這次車程又遠，難免被搖晃出了困意。
華先生見颯先生打了瞌睡，便放肆地看他。從眉到眼，從眼到唇，移不開眼睛。
颯先生真好看，難怪那么多權(quán)貴爭著搶著。

車開的搖晃，颯先生睡得不安穩(wěn)。華靠近了些。這車本就小，華先生這一靠，就和颯先生擠在一塊了。華動作極輕地將颯先生攏到自己肩上，好讓颯先生靠著睡，多少能安穩(wěn)些。
做完這些，華才發(fā)現(xiàn)剛才他幾乎連氣都沒敢出，生怕驚醒了颯先生。心倒是跳的砰砰響。
他家境好，從小家里人慣著，性子野，做事大手大腳的。以前在軍校的時候，因為自己動靜太大，半夜出任務(wù)回來洗漱的動靜叮當響，被半夜吵醒的室友們起床氣大，堪堪把人抓過來揍了一頓，一窩人都落了彩。雖然只是開玩笑，兄弟之間再生氣的事一個晚上也就過去了，但為這毛病，祖峰老師也體罰了他多回，怎么也改不了。

剛才，怕是他活到現(xiàn)在最溫柔的一回了。

華先生想著，神色復雜了起來。他要帶颯先生去一個商業(yè)大亨開的慈善晚會。騰先生的未婚妻也會來，捐出他們的訂婚禮物，為流亡到上海的東三省同胞。
就看颯先生是什么反應(yīng)了。
如果，他真的是老鬼…
華先生的心猛然絞痛了一下。
倘若颯先生真的是…

華先生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的颯先生。颯先生睡得熟，全然沒有防備的樣子，甚是溫和好看。
只是颯先生的手嚴實地揣在袖子里。大抵，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差不多快到了的時候，颯先生有些轉(zhuǎn)醒跡象。華先生往邊上挪了挪，憋了一路的氣總算敢出一口。

颯先生剛醒，人還懵懂著，不似平時冷清。
“快到了。”華先生看著喜歡，說話也溫柔了些。
“哦…”

那辦慈善晚會的商業(yè)大亨喜歡安靜的地方，也就住的偏僻。越是偏僻的地方，貧困卻越是暴露無遺。許是知道今天有很多商人和權(quán)貴要來，流浪的孩子都涌了來討飯，在那大亨花園的門前晃悠著，每一個客人下車的時候，都拿著飯碗跑上去，可憐得很。
颯先生下車的時候，一個臟兮兮的孩子就往他身上撞，幾個小孩也跟著擠了上來。
“先生可憐可憐我們吧！”
“我們好多天沒吃飯了?！?br/>
颯先生身上沒帶吃食，有些愧疚地摸了摸撞到他身上的那個孩子的頭。這些孩子明顯發(fā)育不良，瘦弱得緊。
小華倒是帶了吃食，本是給颯先生準備的，颯先生不愛搭理人，又睡著了，這些吃食便留了下來。小華走到颯先生身邊，把吃食分給了那些孩子們。孩子們餓得不行，都爭相搶著，一個年齡稍微大點的孩子把另一個小孩子推到一邊，被推的小孩哇哇哭著，華有些生氣。

“再餓也要懂禮貌！孔融沒教過你要讓梨嗎？！”華毫不客氣把那大孩子拎起來，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狠狠地瞪著他。大孩子倔強，也不哭，嘴里塞著餅干，眼里卻含著淚花。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誰。

颯先生覺著華先生可太孩子氣了，又有些可愛。他把那個被推到的孩子扶起來，好生安慰了一番，又走到華先生面前勸著。
“先生，倉廩實而后才知禮節(jié)。不要和孩子置氣了?！?br/>“我這不是教他做人的道理嗎？這些孩子可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餓死事小，無禮事大…”華先生不愧是老書生教過的學生，禮節(jié)忠義之說張口就來，旁征博引，滔滔不絕。那小孩本在眼里打轉(zhuǎn)的眼淚連著鼻涕唰得就下來了。
颯先生如此懂禮之人也被他講得頭疼。

“先生，還走不走？”
“……走。”
總算是閉上了他那張嘴。


那大亨的豪宅里，光是大廳的燈就墜了起碼上千條水晶，光折射起來甚是亮堂?？腿藗兎歉患促F，都穿的體面，用的全是洋人的料子。未出嫁的名媛淑女們看似聚在一起閑談詩賦，目光卻在未婚的權(quán)貴和商人身上打轉(zhuǎn)。商人們也大都和權(quán)貴們敬著酒，談?wù)撝┣雅c紅酒。


颯先生穿著低調(diào)，氣質(zhì)卻好。一位權(quán)貴認出了颯先生，和同行打了個招呼，端著酒杯就往颯先生方向走去。

“颯先生，幾日不見，怎的臉色不太好了？”
權(quán)貴直接忽略了站在邊上的華，與颯先生似乎是關(guān)系親近。華氣的咬牙，面上卻堪堪掩了去，盤算著這權(quán)貴最好只打招呼，不要逾矩，否則就給他扒光了丟街上。

“昨日沒有休息好?！憋S先生溫和地應(yīng)付著。
“晚會結(jié)束后方不方便去我家里坐坐，最近買了上好的茶，等著先生去喝?！?br/>
喝茶，又是喝茶。華先生聽到這兩個字都有點生氣，又控制住了自己想揍人的心，想看看颯先生做何反應(yīng)。

颯先生看向華先生，權(quán)貴順著颯先生的目光看過去，仿佛這才注意到華先生。
華先生知道是時候展示真正的技術(shù)了。

他正了正身子，富家少爺?shù)鸟尜F氣質(zhì)就上來了。
華先生平時性子野，真要到場合，這完全是應(yīng)付的過來的。
他朝著權(quán)貴微微一笑：“您好，聽杜月笙提起過您?！?br/>嗯？認識杜月笙先生？還未用敬稱，想必關(guān)系不錯，是個有身份的，怎的之前沒見過。那權(quán)貴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上前給華先生敬酒。

兩個人交談了幾番，本有些遲疑的權(quán)貴已經(jīng)被華先生唬得昏頭轉(zhuǎn)向，對華先生佩服的五體投地。竟被華先生唬著談了一筆所謂的生意。
談生意麼，我見我我老爹談的多了，這不張口就編。
颯先生怕這天再聊下去，華先生就要把人家騙得人財兩空，堪堪地打斷了他們。
“先生，我餓了?！?br/>
這一句話哄得華先生簡直是開心地想原地轉(zhuǎn)圈。平時他叫自己先生，多半是疏離。可今天這一句倒是有一絲依賴的味道。華先生極力控制住嘴角的上揚，用力保持住自己矜貴的樣子。
“颯先生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過東西。我?guī)コ渣c東西。我們等會再聊?！?br/>那權(quán)貴自然是連連點頭。
待華先生帶著颯先生離開，那權(quán)貴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連剛才那位先生的名字都忘了問。
等等，他怎么知道颯先生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過東西？
權(quán)貴總覺得自己被玩弄了，具體又說不清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