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ち | 永恒的還是暫時的謊言·4·5·6·7
(其實Matt篇有五集,Dimi篇總共三集,但是Matt我還是帶過了,因為這個同人的主角是Dimi來著……)
(而且這篇寫完后,由我杜撰的“Dimi的東德背景故事”已經(jīng)快被我混淆進官方設定里了……就,很投入)
姑娘再次醒來的時候,又是位于一個陌生的臥室里。眼前是床,旁邊是床頭柜和窗戶。那個殺了迪米的黑頭套在一旁擺弄著手槍。姑娘的身上還穿著迪米的夾克,她往后靠了靠——奇怪!她的手槍還在?也許是這個人太興奮了,根本沒搜搜自己身上。
黑頭套注意到了姑娘,于是有點神經(jīng)質地揮動著雙手:“別出聲,別出聲,現(xiàn)在鬧出聲音沒有任何意義,好嗎?嗯?!?/p>
他拍了拍胸脯,補充著:“我叫馬特!很高興見到你!我的老板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你的老板……是迪米的老板嗎?”姑娘恨恨地問。
馬特歪了歪頭:“迪米是誰?”
姑娘不再問話了。
“算啦!聽著,小寶貝?!瘪R特伸出手指揮了揮,“我的老板呢,想從你身上得到點東西,他要求我?guī)氵^去。在這之前,我認為,我們可以從你身上獲得一點別的什么!”
姑娘滿心厭惡地盯著地板。
“猜到了吧!”馬特自顧自地回話,“贖金!沒錯,贖金!啊哈,我已經(jīng)給本地安全部門去過信了,讓他們來出錢救你。不過呢,我并不打算把你交出去!”
馬特在姑娘面前跳動了幾下,然后猛地定住了:“哦!對了!你喜歡喝面包湯嗎?”不等姑娘回答,他就跑出了房門,不出一會兒,他就端著一碗面包泡水快速進了屋。他興奮地攪動著這碗看起來就不怎么好吃的東西,然后舀了一勺要喂給姑娘。
“我寧愿餓死?!惫媚锇l(fā)著狠。馬特聳聳肩:“這可不行!你還被人需要著呢!快喝吧,小寶貝!”
姑娘拒絕張嘴。馬特“誒”了一聲,然后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喝我的面包湯,我就去給老板說,說你的表現(xiàn)不錯,要他給你松綁,怎么樣?”
姑娘想了想自己還帶在身上的槍,只能答應了他。馬特見她答應了,比剛才還要興奮,一勺一勺地把所有面包湯全都喂給了姑娘。這東西吃起來既不頂飽也不好吃,姑娘不知道馬特為什么對它有這么大的執(zhí)念。
喂完面包湯,馬特高興地叫了她幾聲“小寶貝”,就拿碗出去了,直到晚上也沒有回來。姑娘睡不著,身上的夾克衫還在提醒著她,有一個人答應了她要保護她,等她回來……
夜色已經(jīng)降臨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不能希望有個可靠的人來救她。她蹲在墻邊,卻流不出眼淚了,只是落寞地看著窗外。窗戶是全封閉的,她沒辦法打開。
這時,馬特又進來了,手上還拿著一把鉗子或者園藝剪之類的東西。他的聲音有點不情不愿:“小寶貝,我有個壞消息告訴你。我們本地的安全部門并不相信那封信,所以,我需要一根你的手指頭來讓他們相信。唉,他們怎么這么固執(zhí)?”
姑娘瞥見那黑乎乎的剪子,本能地朝后退,但馬特一把捉住了她捆在身前的雙手,舉到她面前:“你想要丟掉哪個?”
“離我遠點!”姑娘喊叫著。馬特搖搖頭:“別喊!喊了,我們老板會把你的嘴再封上的!你看,小寶貝,咱們倆現(xiàn)在相處的不是很好嗎?我可不想這么干。算啦,你不想選,我來替你吧?!?/p>
馬特嘟囔著什么兒歌或者口訣,在十根手指上點數(shù)著,最終落在了姑娘的左手無名指上。
“好吧,就是這個了?!瘪R特說完,立刻架起了大剪子。
姑娘閉上了眼睛,緊接著便是鉆心刺骨的疼痛。她痛出了眼淚,但她沒有喊——她希望能給自己爭取點好印象,好叫他們給自己松綁。但這畢竟是丟掉一根手指啊……姑娘還是發(fā)出了“嗚嗚”的聲音,出了一身冷汗。
終于,“咚”地一聲,一切結束了。
馬特打著手電筒滿地找那根斷指,然后滿意地把它揣了起來。姑娘的腦子都不轉了,手上的劇痛填滿了她的神經(jīng),眼前則是一片狼藉。
“頭怎么忽然好疼,哼,不管了?!瘪R特放下了大剪子,撮起姑娘的雙手,“呀”了一聲:“哎呀,真對不起,我好像剪的太靠根了!”他拿來了一些醫(yī)療用品給姑娘止血,還說這話:“小寶貝,我可不想讓你死,我的老板也不會想讓你死的。”
“不要這么叫我……”姑娘滿臉都是冷汗,但還是在虛弱中反抗著。
“為什么,小寶貝?你是我的小寶貝呀!”馬特湊近了說。
“滾!開!”姑娘爆發(fā)了,大喊起來。
馬特似乎被嚇了一跳,向后退去。他搖著頭,接著給姑娘做好了止血,然后說:“那可不行啊,小寶貝,我要是走了,誰來照顧你呢?”
“你剛剛殺了那個照顧我的人,現(xiàn)在來問我這個嗎?”姑娘的語氣頓時悲痛起來。馬特滿不在乎地攤攤手:“誰管那個?好了,我要去把這個小證據(jù)交出去了。放心,我會給老板說給你松綁的!”
那種剜心的疼痛不僅來自手上,更來自姑娘的心情。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早上,馬特還沒有回來。她靠在玻璃上,看著窗外。她看不清有什么標記,也不知道這是哪里——她還在涅夫斯基大街嗎?涅夫斯基大街地鐵站現(xiàn)在繁忙嗎?
忽然,她聽到外面的走廊里想起了槍聲,緊接著是一群人喊著什么,像是警察來了!姑娘燃起了希望,仔細地聽著。果然喊聲里有“警局”的字眼,而馬特那獨特的語調也夾雜其中。緊接著,幾聲槍聲亂響,有幾個聲音興奮地喊叫著“我們拿下他了”!
姑娘舒了一口氣——看來馬特已經(jīng)被他們干掉了。警察們的腳步聲來到了門前,他們拍著門:“里面有人嗎?我們是圣彼得堡的警察!有關涅夫斯基大街上的一起命案,我們相信和你有關!有人嗎!”
“有人!”姑娘大叫道。外面的警察也興奮起來:“姑娘,離門遠一點!”說話間,幾槍就打在了門上。
然而,沒等姑娘等來門被破壞掉的那一刻,外面的警察門就都慌亂了起來,有的甚至尖叫了幾聲。
“你是鬼!”
姑娘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便又是一陣槍響。
這下子,一切就都安靜了。姑娘愣在原地,這時,門被打開了——居然是馬特。
他和姑娘對上目光的一瞬間,頓時后退了一步,叫了一聲:“好疼!”手便搭上了額頭。
“你……?”
“小寶貝,認識你之后,我似乎就害了頭疼??!”馬特自顧自地說,“看來,我們得搬家了?!闭f著,他拽著姑娘,大踏步地離開了房間。
姑娘不懂,他難道沒死?難道是警察們弄錯了?
但是事實證明,是她自己弄錯了。
馬特真的會在遭遇圍攻的時候,炫耀著沖向對方,中彈倒地,然后在對方的惶恐和驚愕中重新站起來,干掉所有敵人。他們搬了數(shù)次住處,每次追查上一波犧牲者的調查人員都是同樣的命運。有的姑娘親眼見到了,有的甚至堪稱記憶深刻。但有一點一直沒改變——就是馬特一直管自己叫“小寶貝”。
姑娘很厭惡,非常厭惡,尤其厭惡他聲稱要“照顧自己”。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注意到自己捆好的手,消失的指頭,還有迪米的夾克。
姑娘沒想到,自己這次被帶了這么遠。她坐了車子,還坐了好久的飛機,又轉了好幾次車子,最后連時差都鬧不明白了,才最終被帶到了目的地。當然,途中她沒有被捆著,但是馬特依舊監(jiān)視著她,好像一個過度控制女朋友的男人似的。至于她的槍,馬特一直沒有動,她也不想隱藏了,反正這把槍對馬特造成不了威脅,也就不害怕他知道。
這天,馬特坐在暖氣邊上,姑娘依舊是捆好了坐在另一邊。他改變了自己的造型——他拿了一條黑色長筒襪,倒著套在頭上,兩條褲腿就成了兩只長耳朵,看起來像個奇怪的兔子,然后還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一副護目鏡。這讓姑娘很是懷疑他能不能看清哪怕是眼前的東西。
“小寶貝,我有件事要問你。”
“你說?!?/p>
姑娘被他帶著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的什么“老板”似乎從來就沒出現(xiàn)過。她也不知道馬特想要的贖金有沒有拿到手,反正她一直被馬特喂面包湯,沒感受到什么物質上的變化。而在此期間,除了目擊馬特奇異地死而復生多次,她還總結出了個經(jīng)驗——不要逆著他說話。倒不是因為他會生氣,相反,馬特在剪掉自己手指之后,反而對自己態(tài)度變好了許多,甚至從來沒搜索過她身上,而那把銀色的槍依舊還得以保留著。當然,還捆著自己的手不算對自己好的一部分。之所以不要逆著他說話,是因為如果這么做了,馬特就會喋喋不休,直到你順著他說話為止。姑娘不想聽他多說哪怕半個字,所以只能選擇字數(shù)少的那個。
“小寶貝,你告訴我,你有幾條命?”
姑娘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蠢的一條問題,但仔細想了想,對于馬特來說這個問題好像確實不是什么常識,于是,她回答:“一條?!?/p>
褲襪下面馬特的眼睛可以想見地睜大了:“什么??”
“就一條。”
“你居然只有一條命???”
“是的,就一條?!?/p>
“哎呀!”馬特抓著兩只“耳朵”,懊惱地搖著頭:“那好幾次,你豈不是差點就死了!”
“對?!?/p>
“小寶貝!你為什么早點告訴我!你這么特別!我怎么能讓你死呢!”馬特的臉轉向了姑娘。她感覺馬特似乎是可以看清東西的。
“我有什么特別的?”姑娘問道。這段時間,馬特一直沒有改口,一直管自己叫小寶貝,她不喜歡,但她慶幸馬特不會俄語,沒有叫自己瑪琳奇。
想到這個昵稱,姑娘的心里抽痛了起來。
“你真的很特別!”馬特湊到了前邊來,“特別到我得照顧好你才行!”
姑娘開始失去耐心了,每次聽到馬特說要照顧自己的時候,她都會失去耐心。他殺了那個真正能照顧自己的、愛自己的人,卻總是說這些話。
馬特背靠暖氣片,思考了一陣,嘴里還不停地嘟囔著:“這下可怎么好,早知道我之前對你好點了……小寶貝……好幾回你差點死了??!你要是做錯了什么事,那豈不是連機會都沒有了嗎?不行……不行不行……”
姑娘對馬特投去了奇怪的眼神。難道這個人在自己身上也有什么執(zhí)念不成?那一萬聲“小寶貝”叫得姑娘耳朵都起繭子了,但他還是樂此不疲,而且對自己越來越甜膩膩的了,這讓姑娘感到很不適應。
馬特忽然打了個響指:“我知道了!”然后猛地把手伸進上衣下面,然后整個人開始掙扎了起來。姑娘被他嚇著了,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馬特看起來像是發(fā)作了癲癇,但手一直沒有拿出來。
“馬特、馬特……”姑娘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出于基本的人道主義關懷,她喊了兩聲馬特的名字。終于,馬特停止了掙扎,發(fā)出了“嘻嘻嘻”的笑聲,然后把手抽了出來,讓姑娘大驚失色的是——他的手上捧著一顆跳動的心。
“給你!”馬特熱忱地把心送了上來。姑娘連連向后仰著,避開這冒著熱氣的、居然還有生命力的紅肉。馬特沒有放棄,把心直往姑娘眼底下送著:“小寶貝,你收下這個。這樣,你就有兩條命了!以后你就可以多一個機會,多點犯錯的空間!萬一做錯了什么事——沒關系,我還有一條命嘛!”
這聽起來可太誘人了。姑娘本來害怕得很,但轉念一想——本來你馬特就欠我一條命,雖然不是自己的。所以,姑娘坐直了,沒有反駁。
馬特見她打算接受了,于是笑了一聲,猛地向前一推手。姑娘的嗓子一熱,感覺喉嚨里有什么東西在咕嚕咕嚕的往下流,緊接著,胸口就熱了起來,然后便恢復了平靜。
姑娘撫摸了一下胸口,正在詫異著,馬特就湊上來了:“感覺還好吧?我早就該給你這個了,小寶貝!”
“你到底是什么?”姑娘滿意之余,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的老板會告訴你的!”馬特很是神經(jīng)地重重地點頭。姑娘看了看他,冷笑了一聲:“真奇怪,你有這么多命,難道就有這么多心嗎?你的身體里除了心臟,別的都不長?”
“我的老板會告訴你的!”馬特重復著這句話。姑娘搖搖頭——看來是問不出什么了。她不知道馬特是不是和自己是同樣的“有能力”的人,也許吧。
馬特還是那副精力過剩的樣子,神秘兮兮地湊到前面說話:“你知道嗎,小寶貝,當我意識到你有多特別的時候,我發(fā)誓了,只要我的心臟還在跳動,我就會……”
話還沒說完,熟悉的場景就又發(fā)生了。姑娘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馬特仗著自己能夠復活的能力,總是對追蹤者不夠在意,這次又是。從前門闖進來一隊人,領頭的那個上來就給了馬特一槍,然后把姑娘拎了起來。
姑娘翻著白眼等著馬特起來。
……馬特?
姑娘奇怪地朝馬特望去,拎起她的那個領頭的冷笑著把她拖走了。
馬特沒能再起來……
姑娘的大腦宕機了,她由著那個領頭的人把自己帶了出去,關進了車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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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姑娘看到那一圈高大的圍墻和上面的字的時候,她居然有點安心的感覺——這里是FBI的一個基地之一。
她這次被徹底檢查了一遍,換上了囚犯的制服,所以,理所當然的,迪米的夾克被收走了,那把槍當然也是。醫(yī)生給她處理了傷口,這讓她再次想念起了迪米。
然后,她就被關了起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二年的秋天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馬特帶著自己跑了這么久。她甚至無數(shù)次懷疑,那個“老板”是否存在?但是每次馬特那堅定不移的語氣都讓她不能夠去懷疑。
幾天后,她被提了出來,手上由繩索變成了手銬,姑娘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覺更舒服些。
她被帶到了一個裝飾和光線都很灰暗的審訊室坐下,手搭在椅子前面的擋板上,面前一張桌子,桌子對面是那天那個領頭開槍的人。他穿著一身西裝,頭發(fā)三七分著,還有一抹看不出是白發(fā)還是染成銀色的痕跡。他的臉色很難看,這讓姑娘開始緊張起來。對面的人看了她一眼,夸張地勾了勾嘴唇,然后給她看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沒什么,只是一些你已經(jīng)知道了的信息而已?!?/p>
姑娘瞥見文件封面赫然寫著“瑪琳奇”,她開始呼吸急促起來了。迪米說過,“他們”到處都有勢力,所以打聽出這些事倒也不稀奇。她只是想起了迪米而已。
“今天很熱啊,看來這天氣真是越來越暖了。你好,我是特別特工菲利普·格雷夫斯,歡迎來到匡提科。”格雷夫斯攤攤手。
匡提科……姑娘想著這個名字,好像是弗吉尼亞州的一個軍事基地。原來是在這里……她突兀地點點頭。
“旅途很累吧?我們可是花了好久才找到你,不過總算找到了,現(xiàn)在你安全了。這份文件呢,是份持續(xù)性報告,關于這種連環(huán)殺手案件和行為模式,我們有專門的研究。所以,今天,我們慢慢來談談,你的事情。做點采訪,聊點常識,說說你經(jīng)歷過的事。”
格雷夫斯一直在眨眼睛,好像頭有點不舒服,但他還是接著翻看著桌面上的文件:“根據(jù)我們的記錄,你是在一所研究設施里被看護,看護你的醫(yī)生被殺,而當時你就在現(xiàn)場。”
“我不記得了。”姑娘搖搖頭。
格雷夫斯沒理她,接著說:“然后呢,這位德米特里·克……克萊特夫施勒茨先生,唔,要是我發(fā)音發(fā)錯了,請原諒。這個,克萊特夫施勒茨先生,把你從這個設施里救了出來。在看護期間,你經(jīng)歷了一系列測試,也許科學,也許不那么科學吧,我又不是科學家。反正這個德米特里·克萊特夫施勒茨救走了你,或者不是救,是偷走了,綁走了你。然后,帶你躲藏了幾天,我說的對嗎?”
“我不記得設施的事。迪米也沒有綁架我。他救了我。”姑娘有點激動。
格雷夫斯聽完之后,還是沒什么反應地低頭接著看案卷:“然后,你再次被綁架了,嫌疑人,現(xiàn)在只知道是叫‘馬特’,對嗎?”
“是的?!?/p>
“他殺了克萊特夫施勒茨先生,就在你眼前動的手,對嗎?”格雷夫斯露出了奇異的笑容。
“……是的?!惫媚锏暮粑o張起來。
格雷夫斯似乎也沒舒服到哪里去,他一直在摸著額頭和鼻子,接著說:“這么多死亡事件啊!這個無聊的小罪犯馬特將你納入了羽翼之下,帶你行動了很久,最后也被殺了?,F(xiàn)在,我們知道,馬特就是殺害了你的看護醫(yī)生的兇手,對吧?”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惫媚锘卮稹?/p>
“在這個設施里,他們進行了各種‘科學實驗’,然后這個,黑手黨,等級還很低的那種流氓人物……”
“迪米是醫(yī)生?!惫媚锎驍嗔烁窭追蛩?,格雷夫斯摸著額頭,只是頓了頓,接著說:“流氓人物。他把你帶走后,馬特把你帶到美國,大開殺戒起來。我們也不確定他的動機。但是這一切都圍繞著你。之后,他就被我們干掉了?!?/p>
“也許吧。”姑娘忽然想起了迪米說的“其他東西”“惡魔”,開始思考起一件事——為什么這個人能夠真正地干掉馬特?她開始覺得,這個格雷夫斯有點不對勁了。
格雷夫斯抬眼看著她,笑了笑,說:“到目前為止,我們掌握著馬特的動線,而中情局也掌握了相當多克萊特夫施勒茨先生的消息,他似乎是涉及到了什么別的事,連國際刑警組織都在關注他,誰知道呢?也許我們回頭會交換信息的?!彼煌5卣V?,“而在這一切奇怪的事件之后,我們在馬特那里找到了你。在這里,你可以得到充分的保護。而且,我很高興的通知你,我手里的案子,絕大多數(shù)都以‘有罪’告終?!?/p>
格雷夫斯的笑容讓姑娘想起涅夫斯基大街地鐵站里面的一個小丑海報——一點也不高興,反而十分驚悚。
“所以現(xiàn)在,我希望能先和你確認這些事實的真實性。剛才你已經(jīng)做出了回答,不過,證人的證詞也不一定就那么可靠。所以,我會給你上測謊儀。內(nèi)心是不會撒謊的。你的心還好嗎?”
格雷夫斯眨著眼,盯了姑娘足足兩分鐘,然后再次笑了起來。他打開了一旁的錄音機:“這里是特別探員菲利普·格雷夫斯進行測謊儀測試,主題是‘瑪琳奇’,案卷號699?!闭f完,他開始往姑娘的臉上和脖子上貼上各種貼片,忙活了好一陣,然后說:“我接下來問的問題,有的可能會很尋常,或者特別不尋常,這只是為了測試你的靜息和異常心率,明白了嗎?”
“好?!?/p>
格雷夫斯拿出了紙筆,開始問起了問題。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記得了?!?/p>
“你幾歲?”
“我不記得了?!?/p>
“你喜歡藍色嗎?”
“喜歡?!?/p>
“你認識一個叫馬特的人嗎?”
“認識?!?/p>
“你認識一個叫德米特里·克萊特夫施勒茨的人嗎?或者‘迪米’什么的?!?/p>
“認識……”
“你喜歡貓嗎?”
“喜歡?!?/p>
“你出生在德國嗎?”
“我不知道。”
“你會開車嗎?”
“我不會。”
“你殺過人嗎?”
“我不知道?!?/p>
“你表現(xiàn)過超自然力量嗎?”
“我不知道?!?/p>
“你知道你的看護是誰嗎?”
“不記得了。”
“你認識一個叫迪米的人嗎?”
“認識……”
“天空是藍色的嗎?”
“通常是。”
“橘子是黃色的嗎?”
“是的?!?/p>
格雷夫斯的眼睛眨得越來越頻繁,最后不得不停了下來:“對不起,我有點頭疼?!彼淖彀团で藥紫拢缓罄淅涞乜粗媚?,用略帶沙啞和低沉的聲音接著發(fā)問:
“你以前見過我嗎?”
“……我想是的。”
“你記得活著之前的事嗎?”
格雷夫斯死死地盯著姑娘,記錄答案的手卻還在不停地寫著字。姑娘越發(fā)地感到格雷夫斯身上的恐怖,但也只能回答著:
“不記得?!?/p>
“你記得死后的事嗎?”
“不記得?!?/p>
測謊儀的指針不停地滑動著。格雷夫斯瞥了一眼,然后充滿敵意的看著姑娘:“你為什么要對我撒謊?”
姑娘心里忽然冒出火氣來了——自己說的都是實話,甚至忽略了他似乎是故意問了兩遍迪米的這件事。而格雷夫斯似乎很生氣地把測謊儀和錄音機都關掉了:“測謊終止?!比缓蟀褱y謊儀的紀錄打印了出來,一邊看,一邊不耐煩地說:“全都是屁話。”
他的頭疼好像越來越厲害了,甚至有點不管不顧地拿測謊紀錄擦起了眼睛,然后就把記錄團成一團扔到一邊:“就這些東西,我可沒法調查多少真相出來。”他拆掉了姑娘身上的貼片:“我告訴你,我對你很坦誠,也想幫你。你現(xiàn)在很安全,這些事再也不會發(fā)生了?!?/p>
姑娘猛地咳嗽了兩聲——她對這些話已經(jīng)有創(chuàng)傷后應激反應了。每每再次聽到,迪米中彈倒下的樣子都會在她眼前閃過一遍。
“但是,你非要對我撒謊?!备窭追蛩拱寻妇砼e了起來,封面上畫著一個奇怪的神秘學符號。姑娘看呆了——格雷夫斯到底是什么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們知道你到底是誰。相信我,我們確實想幫你。但你如果不合作的話,就很難了?!?/p>
格雷夫斯蒼白的臉湊的很近,聲音卻很低很輕,輕到姑娘幾乎聽不見,像是夢囈:“這個瘋子……他有俄羅斯血統(tǒng),或者英國的,家里一代接一代,全都是殺手……你是他唯一不殺的人,這個,德米特里,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他沒有殺你。還有馬特,你不覺得他也對你很特別嗎?這些殺手,謀殺犯,罪犯……所有人……所有人……但就是不動你。”
格雷夫斯盯了神色明顯有變的姑娘一會兒,然后慢慢說:“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們給你安排了個房間,不過別過得太舒服了?;仡^見,瑪琳奇。”
“別這么叫我!”姑娘突然嚷道。
格雷夫斯依舊像沒聽見似的,收拾好案卷,離開了。
FBI給姑娘準備的屋子整潔安靜,但她的內(nèi)心卻充滿了雜亂的聲音。格雷夫斯最后的問話讓她心煩意亂——當然那意味著什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意味著呢?至于馬特,她不在乎,她每次想到馬特,都只想要他還自己手指而已,至于那顆心,那是他欠自己的。
這里吃得還算不錯,至少不會因為頓頓面包湯而營養(yǎng)不良了。過了幾天,她再次被提審。
格雷夫斯看起來精神好多了。他帶來了一大盒子可能是證物的東西放在一邊,然后問對面的姑娘:“早上好,我們尊貴的客人今早感覺如何?”
“還好。”
“那就好。”
格雷夫斯從兜里掏出一張紙條——那是姑娘扔到窗外試圖求援的。在感受到格雷夫斯的可疑之后,她并不想在這里多待。
“出色的嘗試,不過下次再試一回吧?!备窭追蛩剐π?,把紙條扔進了垃圾桶。他掏出火機和煙:“我們今天接著講你身上發(fā)生的事,至于講的有多透徹,那就要取決于我們談到多少哲學了。我能抽根煙嗎?也不是說你有的選啦?!闭f著,他把煙點著了。
姑娘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聞到煙味了,馬特不抽煙。她并不反感,但她只是覺得,這味道和迪米身上的是兩個牌子。
“我本可以給你一根,但你不被允許抽煙,局子的規(guī)定?!备窭追蛩孤冻隽四歉笨植榔〕蟮男θ?,“說到測謊測試了對吧?我們發(fā)現(xiàn)什么關于你的新東西了嗎?或者關于我的?那就奇怪了,對吧?!?/p>
姑娘嘗試著習慣他前言不搭后語的說話方式,只是聽著——這個人說話好歹比馬特有邏輯一點。格雷夫斯吸了幾口煙,然后做出一副攤牌的架勢:“聽著,咱們今天不說屁話了,同意?咱們做個交易,我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你,你也不用說實話了,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要求去做點事情,怎么樣?你看,今天又這么熱,我們都很累,精疲力盡了。我們心里都裝著不少事,所以還是盡快把正事解決,怎么樣?找出背后的人來。你怎么說?”
姑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充滿戒心地靠在椅子背上,盯著格雷夫斯。
“別擔心,今天不玩好玩的,只是順著記憶的小路走走。”格雷夫斯從盒子里拿出了第一件東西,那是個小小的黑手槍。
“你認得這個嗎?我認得,你也肯定認得?!?/p>
“是的。”
“這是你朋友,馬特的?!?/p>
“他不是我朋友?!惫媚锓瘩g著。
“這可就有點沒良心了,你是他唯一不殺的人啊——這把小手槍殺了不少人吧,哈?”格雷夫斯看著小手槍,夾煙的手指了指姑娘,“你也目擊了其中不少吧?根據(jù)我們的記錄,你數(shù)次目擊了馬特的,‘再生’?但那不可能是真的吧?都是你的謊言。一個人可不會在腦袋上吃了一槍之后就站起來走人?!?/p>
格雷夫斯放下槍,朝姑娘笑著:“那得多疼啊。總得去買點止疼藥才行?!?/p>
姑娘居然被這個拙劣而可怕的笑話逗樂了,她的嘴角牽了一下,而格雷夫斯卻不再開玩笑,他補充道:“我說了,不說屁話了。馬特對我們來說是個謎。我們不知道他的動機,說實話,我們也不在乎。他已經(jīng)死了。我看你不太喜歡他,不過他明顯有塊軟肋,就是你啊?!?/p>
格雷夫斯把小黑手槍收了起來。然后拿出另一件——姑娘再熟悉不過的那支槍,銀色的修長的槍管,黑色的槍柄,那是她的槍,迪米給她的。
“看看下面這件,噢!你認得這個嗎?這把槍是你在你身上找到的?!备窭追蛩沟恼Z氣很歡快,“你用過它嗎?”
“沒有?!?/p>
格雷夫斯挑挑眉毛,然后對姑娘說:“你知道嗎?要看一把武器有沒有被擊發(fā)真的是特別簡單?!?/p>
“火藥殘留?”
“不不,不是那個?!备窭追蛩沟男θ萦l(fā)詭異了,“你開了槍,總得出現(xiàn)一個死人吧?”
他再次收起了證物,然后把手伸進盒子,說:“來吧,說個我覺得你會喜歡的重點物件吧,也許這還能讓你‘看清形勢’一點?!?/p>
他的手拿出來了,手里捏著一件讓姑娘頓時感覺像被人扼住喉嚨一樣的東西。
那是迪米的眼鏡。
“你記得這副眼鏡吧?”格雷夫斯在上一次審訊之中就明顯看出了姑娘對迪米的動搖,于是故意在她面前搖了搖這副眼鏡,“這是你的人迪米,德米特里的?!?/p>
姑娘知道,在軍隊里什么“你的人”“我的人”這種稱呼很普遍,但她內(nèi)心還是搖晃了一下。
“現(xiàn)在呢,我來告訴你,不像馬特,我們和中情局交換了消息?,F(xiàn)在我們手里有一大把關于德米特里的信息。你要不要聽?”格雷夫斯看上去很假的“真誠地”說。
他把證物袋拉鏈拉開,然后湊上前:“去他的規(guī)章制度吧!你想留著這個嗎?一個你黑幫朋友的小紀念品。”
姑娘的眼睛離不開那副眼鏡,她也忘不掉眼鏡后面的眼睛——那雙愛她的眼睛。她能看得出來。雖然她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個替代品。但她還是想念他。姑娘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副冷冰冰的眼鏡,眼前模糊起來了。
格雷夫斯見狀,把眼鏡放下,往前推了推:“沒關系,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給你保守秘密。給你,留著吧。”
姑娘的手和身體都被手銬和椅子禁錮起來了,所以她依舊夠不到那副眼鏡,但它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離的很近。她不再看格雷夫斯了。幾滴眼淚掉了下來。
“我們說到哪兒了?啊對了,你的朋友,克萊特夫施勒茨先生,很明顯,這是個假名字。他還說他是俄羅斯人對吧?嗯,他也沒說真話?!?/p>
格雷夫斯開始講起了迪米的事情,這把姑娘的注意力再次轉移到了他身上。她抬起頭,認真地聽著。
“德米特里是出生在俄羅斯,確切地說是在特維爾。在他還是個,哼,小黑幫、俄羅斯寶寶的時候,他是住在那里。后來,他們家就搬到了東德。為什么呢?因為他們的血統(tǒng)和信仰,他們不但搬了家,而且改了姓。他們因為收到了偏見,所以想掩蓋他們的文化傳統(tǒng)。那時候,東德更加安全一些?!?/p>
姑娘尚未忘記的雜七雜八的常識再次被調動了起來。她想了想,問:“迪米,是猶太教徒?”
“沒錯,他信猶太教。當然啦,現(xiàn)在你用不著隱藏什么了,也應該這樣。不過那個時候可不一樣??傊?,你親愛的克萊特夫施勒茨先生,在那時候,不論怎么說,都是個好人。德米特里原本是個獸醫(yī)——不過后來么,就治人了,你能明白吧——總之,他幫助別人,幫助了許多人和小動物?!?/p>
格雷夫斯頓了頓,然后說:“他還有個小家。一個妻子,一個女兒?!?/p>
姑娘頓時明白過來了。
“八十年代末,有股風潮,有些邪教活動興起了,很多小團體冒了出來。不知道為什么,人們好像對那個世界很感興趣啊?!备窭追蛩孤冻隽宋⑿?,“簡直是瘋了,對吧?真有趣……”
格雷夫斯笑的越來越詭異了。他拿起迪米的眼鏡比劃著:“所以說,你的這位迪米,開始和這些是沒什么關系,直到有個不怎么出名的小邪教團伙,叫什么名字來著,你知道他們的名字都和很蠢,但也不重要了——他們,聽清楚,綁架了他的妻子和女兒,把他們獻祭掉了?!?/p>
姑娘看著格雷夫斯手里迪米的眼鏡,消化著這些沉重的事實。她愈發(fā)地心疼了。
“那個時候的時代背景你也知道,所以說,國際刑警組織,中情局,還有克格勃什么的,他們得把一切鍋都扣在德國當局頭上,也不想要什么‘邪教組織’冒出來引起任何公關問題。這是個機會。于是你的德米特里就帶著這個……”格雷夫斯把盒子里的槍再次拿出來晃了晃,“找到了那個邪教組織,沖進去,槍槍冒火,殺了三十二個人,血洗了那個邪教?!?/p>
姑娘的內(nèi)心沒什么波動——她甚至覺得這是種英雄行為。但格雷夫斯似乎還在試圖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你能想象嗎?奪走了三十二個人的命?什么人能干這種事?這是人干的事嗎?他殺了他們,但一點用也沒有,他的家人已經(jīng)被殘忍地獻祭了。妻子,大卸八塊。女兒,活活燒死。這擊垮了他,讓他墮落了。他覺得,生活沒什么意義和追求了,還不如直接成為殘酷的工具。就在那個時候,他回到了俄羅斯圣彼得堡,加入了俄羅斯黑手黨,開始各種刺殺任務,成為各種犯罪活動的得力干將?!?/p>
格雷夫斯放下了迪米的眼鏡,好像覺得自己對姑娘的分化還有點成功:“我不知道這些事讓他看起來是好是壞,這也不是我該評判的,但我覺得,你應該得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以及變成這種人的原因?!?/p>
“他對我來說依舊是個好人,特工格雷夫斯?!惫媚锢涞鼗卮?,抬起雙手蹭了蹭眼淚。格雷夫斯聳聳肩:“好吧。我告訴了你他的事,你也就得按我說的話做了。熱情驅使了所有的瘋狂犯罪,變化也是。變化是生活中唯一不可避免的東西,不管你想不想要,你懂我在說什么吧?變化是唯一可知的事情,如果你抗拒變化,你就在抗拒進步,如果你抗拒進步,你就成什么了?說了,不說廢話了。我想和你說清楚,我們不是什么瘋狂的法西斯組織,或者和它差不多的地方,我們只是為了未來人類進步感興趣。這個的一部分就是取利用我們現(xiàn)有的。所以,我現(xiàn)在要用一下我在部隊里學到的小辦法來讓你‘活躍’起來。因為你就是變化本身。你可以去‘旅行’,而不離開這間屋子。你可以看到人類看不到的東西,你可以在一天之內(nèi)附身上千人,還能趕上回家吃媽媽做的麥片?!?/p>
格雷夫斯拿出一支激光筆,打開激光在墻上劃了兩圈:“我要用它來照照你的眼睛——這玩意兒還是挺危險的,你可別學啊?!彼χ鸭す恻c挪到了姑娘的脖子上。
“這可是我們對待戰(zhàn)俘的‘療法’。通常他們就會受不了,要么就變瞎吧!”格雷夫斯把玩著激光筆,“不過,你有‘能力’,就沒關系——不過,肯定也很疼就是了。你不會喜歡這個的,但這可以激發(fā)你的松果體,打開你該死的第三眼……”
說著,一道紅光就照了過來。姑娘本能地閉緊了眼睛,格雷夫斯有點不耐煩地說:“睜開你的眼睛!該死的……”
“你必須要去旅行。”
姑娘的耳邊響起了迪米的話。她急促地呼吸著,腦海里是他念著的聽不懂的俄語。格雷夫斯還在催她睜開眼睛。
沒有人會來救她了,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她喘勻呼吸,睜開了眼。
“是不舒服嗎?看上去很疼的樣子。但這對我們的研究很重要。”格雷夫斯一下一下地閃著姑娘的眼睛,“你只需要睜著眼,做個小小的旅行……”
他一邊動著激光筆,一邊怪笑著:“你準備好了嗎?瑪琳奇?”
“瑪琳奇”,“瑪琳奇”……
姑娘的眼睛里逐漸出現(xiàn)了很多事——像快放了幾百倍的電影一樣,奇怪的是,她都能看清楚,看明白了。但她依舊能聽到格雷夫斯的講話聲音。
“你會遇到歷史上一大群怪胎,有的你不認識,有的你認識……真酷!我能讓你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惡魔阿斯塔羅……阿斯塔羅……”格雷夫斯的話再次逐漸奇怪了起來。
當激光筆再次劃過姑娘的眼睛的時候,她感覺意識一下子飛走了,格雷夫斯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
“快……抓緊……你可以先去見維京人,或者巫師……約翰·迪是個自大狂,別讓他控制了你……還有安東·列維,他很重要……去吧……和他們聊聊……向他們多學習……我們馬上就能再見面了……”
姑娘感到自己的意識徹底飛出了基地,在數(shù)千年的光陰里來回穿梭——羅馬時代的凱爾特醫(yī)生,盎格魯薩克遜時代的維京預言家,伊麗莎白時代的女王廷臣……金雀花時代的煉金術師……維多利亞時代的神秘學啟蒙人……
她在短短的時間里了解了很多,但她依舊記得那句話——“永遠不要把力量交出去”。
她好像變了不少,她知道了更多,學到了更多,似乎也能更加控制這種能力了。
她甚至控制著自己意識看到了馬特的事情,這才明白過來,馬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馬特是個礦工,家里困苦交加,只能靠面包湯來充饑,至于“小寶貝”,則是他稱呼妻子的昵稱。就在一天晚上,一個聲音縈繞在馬特耳邊,要馬特張開嘴巴,他像是著了魔一樣地照做了,從此之后,他就成了那個惡魔的一部分,變成了個不死的變態(tài)。
姑娘對馬特的厭惡減了幾分,但心里又產(chǎn)生了更多問題——格雷夫斯有什么能力,居然能消滅惡魔加持的馬特?那個聲音就是格雷福斯嘴里的“阿斯塔羅”嗎?或者是迪米提到過的惡魔?他們是一個東西?
姑娘想到這里就不明白了,于是也不再接著想,而是繼續(xù)穿梭著。
“我不會在你身邊幫你的,我會在這等你回來?!?/p>
這句話一直在姑娘心里。她知道,后半句不會實現(xiàn)了。那個審訊室里只有奇怪的格雷夫斯等著她。
姑娘不知道在那個小屋里過了多久,但她不在乎。
她要去東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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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末的東德總顯得有些寡淡和低調,充滿了冷寂的氣息。東柏林米特區(qū)的亞歷山大廣場上,阿列克謝·莫洛佐夫張開雙臂,帶著十二分熱烈的祝福沖向了德米特里·愛倫堡。
“阿列克謝!”德米特里被他撞的連連后退,但還是開心地大笑著。他是個長相清俊的年輕人,留了長頭發(fā),梳了個簡單的馬尾辮,戴著一個方框眼鏡,雖然書生氣質很足,但一點也不弱氣,看上去開朗又強壯。
“我現(xiàn)在還記得當初你考上大學的情境——天吶!要知道,十個人里都不一定有一個!現(xiàn)在你都畢業(yè)有了工作了!是吧?受人尊敬的克萊特夫施勒茨醫(yī)生?”阿列克謝活潑地拍著德米特里的肩膀。
“難道你的工人當?shù)貌粷M意?”德米特里開著阿列克謝的玩笑。
“我當然很好!只是,時間真快??!”阿列克謝感嘆著,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然后他低聲對德米特里說,“你還記得有關特維爾的多少事?”
“說多也多,說少也少……畢竟我在那里度過了童年,但是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我連今天早飯吃的什么都記不住?!钡旅滋乩镒猿暗卣f。阿列克謝聽言,再次大笑起來:“我的好醫(yī)生!你的記性怎么會這么差?如果真像你所說,那你這個獸醫(yī)也不要做了,該有多少可憐的動物遭受毒害呀!”
“我敢保證你現(xiàn)在背不下工廠里所有的規(guī)章制度!”德米特里回擊道。兩個年輕人說說笑笑地沿著亞歷山大廣場的邊緣走著。阿列克謝是和德米特里一起從特維爾搬到東柏林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同樣一起搬來的還有阿列克謝現(xiàn)在的妻子尼基塔·莫洛佐夫,巧合的是,她現(xiàn)在也是德米特里的同事,只不過不是獸醫(yī),而是做清潔工,而且德米特里開始并不認識她,后來才知道三人之間的這層關系。
本來,阿列克謝想約德米特里出來看個電影,慶祝一下他踏入醫(yī)學行業(yè),拯救小動物們——也許還能順便救點人,只不過除非膽子特別大,或者馬上要死了,或者只是處理外傷,才敢讓德米特里拿獸醫(yī)的本領治——結果,最近的電影兩個人都不感興趣,于是只能約著在亞歷山大廣場散步。不過,朋友相處在一起,散步也是有趣的。
“對了,德米特里,我最近和尼基塔加入了個秘密俱樂部,你要不要去看看?”
“聽起來怪可怕的,什么地方?”
阿列克謝看看周圍沒什么人,就低聲對德米特里說:“那里面的人和我們一樣,都是當初搬來東德的人,在那里我們可以放輕松地講俄語,用本名,大家之間相互信任,有什么事可以相互幫助。現(xiàn)在很艱難,有個這樣的去處,我想很不錯,于是想推薦給你?!?/p>
“聽起來不錯,只不過好像不太安全……”德米特里有點憂慮地說。阿列克謝聳聳肩:“我們并不違法,只不過是一起躲起來規(guī)避歧視……真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也只是文化背景被拆穿。如果你真的擔心這個,那就算了。不過,我覺得你會喜歡那里的,連同你妻子一塊。”話剛說完,阿列克謝便“呀”了一聲,打了一下嘴,連德米特里都笑了出來:“你怎么了?雖說起了個俄羅斯名字,但她是東德本地人,你讓她來湊什么熱鬧???何況就算她是咱們的同鄉(xiāng),我也不能讓她在懷孕的時候到處亂跑!”
“你們家可真幸福?!卑⒘锌酥x由衷地感嘆著,“認識的早不說,組建家庭還這么順利。”
“你再說下去,我可就要和尼基塔·扎哈羅夫娜告狀了?!钡旅滋乩铩翱┛钡匦χ?。
“你告訴她去!”阿列克謝笑罵道,“她天天和你在一塊工作,我還擔心她被你拐跑了呢!”
兩個意氣風發(fā)的年輕人在亞歷山大廣場上談論著家庭和人生。最終,德米特里決定和阿列克謝一起去看看。
那個俱樂部就在離共和宮不遠的一處公寓里面。一個周六的夜里,阿列克謝帶著德米特里來到門前,敲了敲門,在貓眼面前揮了揮手,里面的人才把門打開。阿列克謝做出“請進”的姿勢,鄭重其事地說:
“德米特里,歡迎來到‘王朝’!”
“王朝”倒是個有意思的名字,德米特里點點頭,走了進去,阿列克謝跟了進來,把門關上了。屋子里很熱鬧,一群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的打牌,有的喝酒,還有的只是在開心地聊天。里面一個身材勻稱的年輕婦人注意到了阿列克謝和德米特里,高興地起身,擁抱了阿列克謝:“阿廖沙!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路上遇到了什么事,現(xiàn)在看是去接人了?!闭f完,她轉向了德米特里:“德米特里·彼得洛維奇!——啊,當著你的面叫你的父名,感覺真好!彼、得、洛、維、奇!”婦人一字一頓地咬著德米特里的父名。
“晚上好,尼基塔·扎哈羅夫娜?!钡旅滋乩镄χ貞?。平常工作的時候,他們都是互相稱呼“克萊特夫施勒茨醫(yī)生”“莫洛佐夫夫人”,或者有時候也叫彼此“德米特里”和“尼基塔”,但如果按照他們兩個的熟悉程度和工作關系而言,稱名字和父名才是真正符合俄語習慣的,但他們不能——去國離鄉(xiāng)的憂愁就在于此。
唱機里播放著一首六十年代的法語老歌《馬里查河》:
馬里查河,我生命里的河
如同塞納河對于你們
可如今再無別人
只有父親
偶爾還將它講起
我生命的最初十年
沒有留下什么記憶
甚至不記得哪怕最普通的玩具娃娃
一切印象中最清晰的,莫過于來自遙遠往昔的
那首隱約的合唱曲
?
明明是首法語歌,但旋律間卻有濃濃的故鄉(xiāng)味道。德米特里聽的出神了。
“那是個保加利亞歌手演唱的歌曲?!蹦峄o德米特里解釋著,“她想念家鄉(xiāng)?!?/p>
“或許把歌詞里的‘塞納河’換作‘萊茵河’更加適合咱們?!钡旅滋乩锟嘈Φ馈0⒘锌酥x從一旁的吧臺上拿來一瓶酒,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哎呀哎呀,說點什么不好,來吧,喝點酒,我們開心一下,反正明天休息!”
“酒要少喝,煙也要少抽一點……”德米特里的職業(yè)病犯了,開始教育起人來,阿列克謝不但不遵從,還點著了一支煙,把打火機伸到德米特里眼皮子底下“咔噠”合上了。德米特里無奈地笑了。尼基塔搖著頭:“你看見沒有,德米特里·彼得洛維奇,他在家就這樣子!我可真羨慕你的妻子!”她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推著阿列克謝。
“是啊是啊,文化體育人品長相,樣樣都好,可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呢?”阿列克謝抽著煙,對著妻子耍起無賴來。尼基塔又氣又笑地捶了他幾拳。阿列克謝笑著躲開了,煙灰撒了一地。他隨意地看了幾眼,然后想起件事:“對了,德米特里,我們鄰居家的小貓最近看上去有點不舒服,能不能帶給你看看?”
“這件事尼基塔·扎哈羅夫娜提過了,沒問題?!钡旅滋乩锟隙ǖ卣f。
“唔!是嗎?我忘了。你同意就成?!卑⒘锌酥x把煙捻滅了。
此后,德米特里就成了這個俱樂部的???。這里什么人都有,所以,什么行當也都能接觸的上,阿列克謝比德米特里更加活泛,所以,他甚至還接觸上了點黑道勢力,這點倒讓德米特里佩服他的膽量了。
?
一個夏天的周六夜里,德米特里照常從俱樂部回了家。他從來不晚點回家,尤其是女兒出生之后,今天也不例外。夏天的夜晚天還有點亮,他回家之后喊了幾聲,發(fā)現(xiàn)家里沒人。德米特里有點奇怪,妻子這時候一般不出門,難道是去朋友家了?
他確認了一遍,家里沒人,等了一個小時,他做好了晚飯,天也黑了,還是不見人回來。他感到越發(fā)奇怪了,一陣冷意爬上心來。正在這時,有敲門的聲音,德米特里開了門——是尼基塔。
“晚上好,德米特里·彼得洛維奇,阿列克謝喝的有點多,忘了給你這個,你要的小玩具?!蹦峄岩粋€精致的小玩具塞進了德米特里手里,那玩具是個小娃娃,看樣子不便宜,而且不是本地生產(chǎn)的。她笑著往屋里看了看,仿佛在尋找這個玩具的主人,看了一圈,屋里是空的,尼基塔有點奇怪地問:“咦?你自己在家?”
“我要出去找找他們……”德米特里把玩具往兜里一裝,拿起鑰匙就要出門。尼基塔似乎感覺到了事情有點不對,于是連忙要跟著一起去,被德米特里攔住了:“你不知道他們常去哪里,請幫我看著家里的電話,好嗎?”
“好吧?!蹦峄仓荒艽饝?。
德米特里轉身就沖出了家門。他找遍了朋友和家里常去的所有地方,一直找到接近半夜,都沒有找到人。
夏天的晚上也有些涼,但德米特里出了一身因為恐怖而產(chǎn)生的汗水。最后,實在沒有辦法,他回到了家里。
沒想到,剛一打開門,就見到了滿面驚慌的尼基塔。她看到德米特里回來了便撲上前來,抓著他的兩條胳膊使勁搖著:“德米……德米特里·彼得洛維奇!不久前我接到一通電話,可聯(lián)系不到你,只能等你回來!是米特區(qū)警局來的,他們,我講不清楚,但總之是發(fā)現(xiàn)了點什么,好像是身份證件,也好像是什么東西似的,你快去看看吧!”
尼基塔語無倫次地講不明白,德米特里只聽清了“警局”,整個心都沉下去了。他再次帶著最后的希望跑了出去,尼基塔在身后關上大門,步履匆匆地跟上了他。
但來到警局后,最后的希望也消滅了。
警察把那個找到的身份證件展示給了德米特里——那正是他妻子的。
兩個防水袋里,都是德米特里的家人,但都不是完整的了。
尼基塔站在了一個解剖室門口,遠遠地看向臺子上血肉模糊的一攤,和旁邊已經(jīng)化作焦炭的一個小不點,感到心驚肉跳,但更多的是共情的絕望——德米特里該怎么辦?她看向跪在臺子旁的德米特里——手里還拿著那個給女兒買的玩具。他的身體緊緊地縮在那,動也動彈不得。尼基塔不知道該怎么辦,阿列克謝還在家里醉的睡著了,她也不像現(xiàn)在就把他叫起來,那也幫不上忙。想來想去,只有問一旁的警察:“同志,請問這是……”
“頭一個是他的妻子,那個黑的是他的孩子?!币慌缘木煲姽植还郑菍@樣的慘烈場景也是有點心悸,低聲對尼基塔說,“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我知道他們是誰,我想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同志?”
“總之是個邪教團伙,綁架了人,帶去獻祭了。可憐的母親和孩子?!本彀櫨o眉頭看著地上同樣神色沉重而絕望的德米特里。
尼基塔手足無措——她能怎么辦呢?這時候安慰他有用嗎?她只有反復拜托了幾遍警察同志,請他們早些把那個團伙抓起來。一旁的警察神色凝重的點點頭。
“德米特里·彼得洛維奇……”尼基塔開了口,卻不知道說什么。德米特里站了起來,把手里捏著的小娃娃放在了那堆焦炭旁邊,他的手慢慢摸上了她,尼基塔看不下去了,她一扭頭,朝旁邊抹起眼淚。德米特里站在那里不動,半晌,他慢慢地低下了頭去,然后猛地摘掉眼鏡,蹲下痛哭起來。
尼基塔看著崩潰的德米特里,痛心地想——這次災難不僅從人間奪走了一堆母女,也奪走了一個前途無量的醫(yī)生,一個善良的人。
他以后會怎么樣呢?
尼基塔感到心冷了。?
————————————————————
姑娘飛翔的意識終于收回了審訊室,格雷夫斯好像有點困了,百無聊懶的抽著煙。但當他看到姑娘清醒過來后,顯得舒服了許多,他打了幾個響指,試圖讓姑娘更清醒些:“你回來了,瑪琳奇?”
“別那么叫我……”姑娘使勁眨了幾下眼睛。
“老天呢。你去了九個小時,我快累死了,你怎么敢讓我等這么久?”格雷夫斯皮笑肉不笑地說,“旅行如何?我想全部都聽聽。是時候讓揭露一下真相了吧?!?/p>
姑娘完全清醒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低頭看了一眼——迪米的眼鏡還在外面放著,只不過再次被格雷夫斯收進了證物袋。她呼了一口氣——看來格雷夫斯說要把這個送給自己還算認真。她剛想對這個格雷夫斯產(chǎn)生那么點信任,格雷夫斯就開口說了一句讓她震驚的話:“我是阿斯塔羅的特工。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安排的,你看你有多特別啊?!?/p>
他沉浸在自己的美妙計劃里無法自拔,享受地抽了一口煙:“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你既然已經(jīng)走了,怎么這世界一點變化都沒有呢?”
姑娘一點也不驚訝——她沒有把能力交出去,只是和那些神秘主義者和瘋子們聊了聊,怎么會有什么世界線變動呢?
“你最喜歡的是哪個?我想我一直想遇見個維京人?!备窭追蛩拐J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后抬抬下巴,“你現(xiàn)在完成了你的工作,我想我可以告訴你更多了,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姑娘開始集中精神地聽著。她明顯感到自己和之前有所不同了——似乎更有些主見,也更加強大了些,至少現(xiàn)在她知道,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看到過去的一切了。
“是我殺了馬特,沒錯。但為什么他不再復活了呢?因為是他的一部分殺了他。沒錯,我的老板——阿斯塔羅在他身上,也在我身上。老板對他不太滿意了,甚至覺得他開始變傻了。所以么,他就真的走啦?!备窭追蛩剐χ忉尩?,“而且呢,你已經(jīng)完成任務了,你聊了很多,學會了很多,說不定你也會以同樣的方式走?!?/p>
姑娘聽到這句話,頭腦中“嗡”地一下,畢竟自己還沒有產(chǎn)生物理上的強大力量,躲不開強制措施,所以對于被判死刑,她的恐懼依舊非常深。
格雷夫斯湊的很近,給姑娘講著她的未來命運,說到“同樣方式走”,正得意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了,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轉動了幾圈,靠回了椅子后背,然后皺起眉頭,猛烈地不停眨眼,還摸著額頭和鼻子,一副非常痛苦的樣子。他忍了半天,對著姑娘說:“聽著,你沒必要這么干,知道嗎?我們不必成為敵人,我們可以一起成就事業(yè)……”
姑娘似乎明白過來了,她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迪米,迪米就顯示出頭疼的樣子;馬特也說過自己“像害了頭疼病”;第一次被格雷夫斯提審,他更是數(shù)次被頭疼打斷講話。這難道是自己的自衛(wèi)能力?她抬眼了看看格雷夫斯,他的面孔很猙獰,這嚇了姑娘一跳,而這一個驚嚇之下,格雷夫斯的表情更痛苦了。這下,姑娘基本確定了——這是自己的一項自衛(wèi)能力,在感受到恐懼的時候,對方也會不舒服。
格雷夫斯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我可以和他談談條件,我們……”
他說著說著就看起來一副窒息的樣子了,然后眼睛一翻,仰在椅子背上抽搐了起來,整個人抖動成了一團殘影。姑娘有些嫌惡,又有些好奇地看著他的反應。猛然間,他咳嗽起來,十分劇烈,最后趴在桌子上,喉嚨里有個什么東西往外鉆著,嘴里往外不停淌血。最后,終于嘔出了一個像章魚足。姑娘一看眼睛就亮了,那和附身馬特的果然是一樣東西。
格雷夫斯喘著粗氣,看著那只章魚足,然后抬眼看向一臉驚懼又嫌棄的姑娘,眼神卻十分可憐又純潔起來了:“謝謝你,謝謝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得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他好像整個人都變了一個人,此時的他像個打碎了花瓶的小孩子一樣,手足無措地四處看著,連擦擦嘴邊的血都忘記了。
姑娘當然相信不是他,只是她還得在他身上弄明白阿斯塔羅的事,以及自己的能力,況且,這個格雷夫斯也沒做什么夾斷自己手指的事情,還殺了夾斷自己手指的馬特,所以,姑娘對他的壞印象基本掃清了。她看了看自己只剩下四根手指的左手,輕輕嘆了口氣。格雷夫斯喘勻了氣,伸手把姑娘的手銬打開了:“我都干了什么啊……你自由了?!?/p>
他眼睛里全是愧疚和恐懼,看向一邊的證物盒,拿出了馬特的手槍,痛苦地閉上眼睛,對準了自己的頭。
“嘿,菲利普!菲利普!”姑娘急忙探出身子,還被椅子擋板擋了一下,在他面前敲了幾下桌子。
“哈?”格雷夫斯茫然地抬起眼睛。
“我不想讓你死,好嗎?”
“真的?”格雷夫斯瞪大雙眼。
“我知道不是你。”
“你知道……?”格雷夫斯難以置信地說。他慢慢放下了槍,擦了擦嘴說:“真疼啊……該死的……我的孩子病了,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有個聲音一遍又一遍告訴我張嘴……這樣我的孩子就沒事了。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他扯了一節(jié)衛(wèi)生紙把血擦干。他看著沒法用紙擦干的血痕:“我殺了人……殺了人……我的手沾了血……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
“謝謝。感謝你解脫了我……那是個怪物!該死的……怪物??!”他又扯了一節(jié)衛(wèi)生紙,一遍又一遍地擦著手,但一抹紅色的痕跡總是還在那里。格雷夫斯失落,委屈又憤怒地把團成一團的衛(wèi)生紙扔到了一邊。他看向姑娘,瞇起眼,搖著頭:“天吶,他真的很想得到你……他害怕你……他怕你會殺死他,所以才想先下手……瑪琳……對不起。但相信我,真的。聽著,聽起來有點傻,我能把手套戴回去嗎?”格雷夫斯舉著兩只染著血色的手問。
“當然可以?!笨粗窭追蛩箍蓱z的樣子,姑娘馬上答應了。格雷夫斯連連說著謝謝,迅速地抓過手套來戴了上去。他接著打開了眼前裝著迪米眼鏡的證物袋,把眼鏡遞給了姑娘,證物袋隨手丟在了一遍。姑娘身上沒有裝東西的地方,于是把眼鏡架在了頭上。
“你有著,通過負面情緒讓對方難過的能力,主要是憤怒和恐懼。輕則頭疼頭暈,重則流鼻血昏厥,嚴重的昏迷甚至死掉。你的那個看護,恐怕就是因為這個昏迷過去了,后來怎么樣了,我也不清楚?!备窭追蛩贡M力解釋著他所知道的東西,他又指了指那個章魚足,“就是這個東西占據(jù)了我的頭腦……我才會是我,又不是我……天吶,我的天吶,我真的太對不起了……對不起……”此時的格雷夫斯聽話的像頭小綿羊似的。
“你還知道點什么嗎?”姑娘追問著。格雷夫斯換了個姿勢坐著,想了想:“你得去殺死這個怪物……我想是這樣的。你和那么多歷史人物交談過,你應該有著強大的能力。對不起,我有點緊張。但是,阿斯塔羅就是那個惡魔,那個造成一切的惡魔。不管你覺得自己有多么渺小,你都比他強大!強大得多!如果是你,你肯定能殺死他。”格雷夫斯斬釘截鐵的說。
格雷夫斯看了一眼盒子,把迪米的槍拿了出來,遞給了姑娘。她拿好了槍,看了看那個章魚足——她恐怕知道自己該怎么見到阿斯塔羅了。
?
那截章魚足的味道實在有點惡心,但為了干掉這個元兇,姑娘只能忍了。她要格雷夫斯在審訊室等著她,格雷夫斯一口答應了,走之前,她還要格雷夫斯把自己的衣服還了回來——這次這不光是意識的旅行了。
基地倒是把自己的衣服都洗凈烘干了,穿起來很舒服。她整理了一下依舊不合身的迪米的夾克,把槍裝在了后腰上。接著,來到了一片濃霧之中。
濃霧里面慢慢出現(xiàn)了一團黑色的影子,像是個瘟疫醫(yī)生的形象,卻又長了兩只羊角,黑洞洞的兩個眼鏡片深不可測,頭上還架著個好像是馬特戴過的護目鏡——阿斯塔羅,這一切的主導者。
“我們終于見面了。小家伙,你一直在冒險,現(xiàn)在來和我進行交易了嗎?”
“你想要我的心。你能給我什么?”姑娘現(xiàn)在反而不害怕了。
“不急。讓我先問你幾個問題。你還記得這個嗎?”阿斯塔羅的旁邊的一縷黑氣聚集起來,化作了馬特戴著的面具——那條連褲襪——的形象,上面還有馬特畫的兔子嘴巴,“小家伙,你為什么要把命運交到這些男人手里呢?”
阿斯塔羅“嘖嘖”道。他補充說:“那種,會隨身帶手槍的男人?”馬特的面具倏然變成了一把小手槍的樣子,而姑娘帶著的銀色手槍也飄了出來,飄到了阿斯塔羅羊角的邊上。
“一把馬特的槍,一把德米特里的槍……你應該不驚訝,你信任的這兩個男人,都是殺人犯。他們聽起來還可能很熟悉呢。”阿斯塔羅慢條斯理地繞著姑娘,模仿了起來:“瑪琳奇,聽我說,我用我的生命發(fā)誓,我會保護你?!?/p>
姑娘恨不得一拳把阿斯塔羅打進地獄里去,但現(xiàn)在她只能忍耐——她就是要讓阿斯塔羅放松警惕,說出關于自己的事。阿斯塔羅接著換了個聲音:“小寶貝,我很喜歡你啊,你這么特別!”阿斯塔羅很是樂此不疲,模仿完兩個人之后,他又搖搖頭:“呃,還有那個愚蠢的格雷夫斯……這些男人,瑪琳奇,都有自己的動機,他們都想要得到你……只是有一點,他們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你的名字,叫阿斯塔特……我的親人,我的姐妹,我的兄弟,阿斯塔特。也許你不相信我,但我的確沒有撒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姑娘并沒有打心眼里認同這個身份,但她竟然感到了一絲興奮——這就意味著,自己擁有了和眼前惡魔一樣的能力。她可以選擇做出改變,或者維持現(xiàn)狀。她繼續(xù)聽著阿斯塔羅得意的講述。
“所以,你現(xiàn)在可以聽我一句話——把你的心給我,因為我總能找到辦法殺死你。如果你選擇給我你的心,那些愚蠢男人里面至少一個不會犯下那樣愚蠢的錯誤了。”
姑娘聽的有點迷糊——既然能找到辦法殺死我,為什么還要我自己把心交出去?阿斯塔羅在想什么?還是他根本就沒說實話?不過她決定虛與委蛇一會兒。
“你愛著的德米特里,你愛著的馬特——噢,馬特,多有趣的生物?!卑⑺顾_扶了扶頭上的護目鏡,又彈了一下姑娘頭上的眼睛,“德米特里本可以成為我一個不錯的手下,可惜他太蠢了,一葉障目。所以他才失去了家人,腦子里沒裝多少東西。那個邪教,讓他五內(nèi)俱焚,讓他做到之前做不到的東西,去殺人,去拯救……”阿斯塔羅輕松地指了指姑娘。
“你到底要不要我的心?”姑娘厭惡地打斷了他。
“好吧,好吧?!卑⑺顾_笑著,笑聲低沉地回蕩在濃霧之中,“那么你選誰呢?德米特里還是馬特?馬特還是德米特里?”
“我都要救。”姑娘冷冷地說。
“哈哈哈……”阿斯塔羅搖著頭,“這個決定等于沒有決定?!?/p>
姑娘看到阿斯塔羅之后,決定原諒馬特對自己手指頭干的事了——眼前這個惡魔才是真正的黑暗源泉。沒有他,馬特不過就是一個貧窮但善良的礦工而已。
她決定不再等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又環(huán)顧四周的濃霧,伸出自己的手,閉上眼睛,向里一戳——一股真正的鉆心之痛襲來。
她是阿斯塔特,她也可以隨意做出改變了,奪取心臟不在話下,哪怕是自己的。
姑娘的手捉住了那顆心,然后用力將它取了出來。真奇怪,還沒有當初剪手指疼。
“給你?!惫媚锎跤醯匕研倪f了出去。阿斯塔羅笑嘻嘻的接過了心,捧著它看了半天,然后奸笑起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給了我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你放棄了怎樣的力量,阿斯塔特!”
他大笑著:“你根本不懂!你是我,我是你,所以你是我唯一害怕的人……你把你的力量送給了我,現(xiàn)在我才是真正強大!”
他得意而貪婪地吞下了那顆心。
姑娘依舊冷冷地盯著阿斯塔羅。阿斯塔羅享受完那顆心之后,忽然噎住了,像是窒息的樣子,姑娘感覺到他的力量正在迅速減弱下去。
“什么,這是什么,你做了什么……我的親人,你做了什么?你騙了我!那不是你的心……馬特!”
阿斯塔羅慌亂起來了,姑娘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和他的力量此消彼長著,于是迅速地拿起了迪米的手槍,對準了阿斯塔羅,扣動了扳機。
阿斯塔羅尖叫著消失在了濃霧中。遠處傳來了一段聲音:“你也許摧毀了我的形體,但我的靈魂永遠存在。阿斯塔特……阿斯塔特……”
誰在乎呢?姑娘如釋重負。她裝好了槍,走出了濃霧。
格雷夫斯依舊帶著手套坐在那里,焦急地等待——姑娘讓他等著,他連手都沒敢去洗。見到對面的人回來了,他連忙問:“怎么樣。”
“解決掉了。”姑娘揮揮手里的槍,輕輕地說。
格雷夫斯笑著點點頭。姑娘補充說:“順便,我把你孩子的病治好了?!彼龥]說謊。她覺醒了本就屬于自己的力量,在走出濃霧之前,她去改變了一些東西,治好了格雷夫斯孩子的病,拯救了馬特和那個看護醫(yī)生。至于迪米,她另有計劃。
“謝謝你……”格雷夫斯一副要哭的樣子。
“別急著謝我,我還有事要你幫忙,就算你補償我了。”
姑娘收起了槍。
她決定撒個小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