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降落.6_2

小荷進了殿中,見守著清思殿的宮人少了大半,又看到桌上快化了的吃食,接著就是謝嫣然那張有些失魂落魄的臉,忙上前,握了她的手。正想問些什么,謝嫣然就道:“乏力的很,去睡會。”留下一臉枉然的小荷在原地,無所適從,昨個還好好的,今兒又怎么了?
謝嫣然這幾日的行蹤,謝相自是一清二楚的,不去瞧她,只是想讓女兒認清自己的心,也認清宸王殿下的心,故而那日宸王提了婚事,他只打了太極,言說嫣然身子還未大好,還要將養(yǎng)些時候。知道她這女兒性子倔強,撞了南墻險些命都丟了,這回不知還會不會飛蛾般撲上去,冷了她幾日,知他同宸王又起爭執(zhí),手上又落了傷下朝后,帶了些傷藥就朝清思殿趕去。
謝相至清思殿時,謝嫣然還睡著,似淺眠一般,不安的抓著錦被,那有傷的手還纏著新?lián)Q的白娟,瞧她像受驚的小貓一般裹著被子,謝相眼里除了心疼更多的是無奈,女兒啊,父親都想替你熬著,受著,可這情愛之事,只能自己渡化。謝相小心翼翼替她掩了被子,又輕將她纏了白紗的手放入自己手心,解了白紗,將傷藥柔柔上了上去,那傷口已經(jīng)快愈合,顏色也淺了些,還是驚了謝嫣然的夢,她睜了眸子,瞧見是父親,哪還顧得了什么大小姐身份,環(huán)了謝相的腰身,低低的就開始哭了起來。謝相無言,只由著她抱著,拍著她的背,悵然:“仔細手?!彼活欀?,嗔道:“父親是不要我了?”待她收了哭聲,那環(huán)抱的動作還是沒變,她靜靜的在謝相的懷中,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在過些時候,她好像如釋重負般道:“他不喜歡我?!敝x相聽她如此言,也不多說什么,若是無意,早就放了她歸府了,還留她在宮中做何,提了句:“宸王近日忙碌,數(shù)次求見未果?!?/p>
知父親的難處,且真是不想留在這殿里橫生枝節(jié)了,又問:“那何時我才能歸府。”謝相尋了外衣給她披在身上,安撫道:“入了秋,你兩位哥哥就歸京述職了?!甭爟晌桓绺缫貋砹?,她是欣喜的,忙問:“真的?”外邦不穩(wěn),戰(zhàn)亂未平,謝家兩位少公子便請職,征戰(zhàn)四方,守衛(wèi)邊陲,多年不見了。離家時謝嫣然不過十二歲,五年了。總是要回來了。謝相又道:“在等等罷,等二位哥哥回來,一聚天倫?!?/p>
謝相走后,派人送了些換季的秋衣,這些時候,謝嫣然便留在了宮中,有時畫會子畫,有時去找蘇尋仙逗他的鳥兒,有時同小荷打些瓔珞,時間打發(fā)的也快些,只一樣,在未見北堂墨染了。在說那修明公子,那日丟了九曲扣后,出了宮門直去了一小酒館,同小二打了招呼后,上了內(nèi)廳,廳內(nèi)一公子正同二三朋友賭著篩子,這小酒館本是不起眼,卻是楊家大公子:楊展平日里收些情報奇玩的地方,雖無法同秘要處相比,多年也未被發(fā)現(xiàn),隱匿的極好。楊家隨無意官宦,這江湖消息卻是一等一的,黑白兩道皆不得罪。見修明來了,楊公子吆喝:“明公子來了?滿上!”廳內(nèi)好不熱鬧,修明接了那酒,一飲而盡,也參了戰(zhàn)局,幾輪過后,修明湊到楊展身邊,給楊展?jié)M了杯酒:“沖你打聽一事?”那楊展見他這幅樣子,飲了那酒:“知無不言?!?/p>
黃道國夏秋交替時溫差極大,白日里還是烈日,晚間便同深秋一般。這天謝嫣然正在清思殿里抄著寫經(jīng)書,蘇尋仙便進了殿內(nèi),小荷在旁行了一禮:“蘇大人好?!碧K尋仙來做何?她也未停下手中的字,只吩咐了茶點,蘇尋仙瞅了她正書心經(jīng),這明是在欲蓋彌彰。悠悠道:“謝小姐好雅興。”尋了小案便坐下了,宮人都將茶上了,那女子,還在案前書著經(jīng)書,蘇尋仙飲了口茶,行至案前:“謝小姐,這心經(jīng)書的極佳,心下大安?”今日蘇尋仙來,難道只為打趣她的字?她依舊在宣紙上抄著經(jīng),也不抬頭直問:“尋仙想說什么便說罷?!?/p>
蘇尋仙也不婉轉道:“我這忙了幾日,這大小政務千頭萬緒,真是乏累?!边@朝中大小事宜不是宸王在處理嗎?蘇尋仙一般且管管錢財,政事尚不過問,怎的處理了政務。她頓了頓筆心下雖疑,且定了心思,絕不多問。見她稍有停頓,還未動身,又補了句:“謝小姐平日調養(yǎng)身子都用的什么藥,請的何醫(yī),見謝小姐身子大好,許是那醫(yī)者能力高超。”
這又提醫(yī)者做何?她有些不耐煩,又不知道他到底要告訴她什么,問這問那,稍收了筆,低低問:“尋仙,有何話直說罷。”那蘇尋仙只言:“我們王爺病了幾日,可憐的很,太醫(yī)院煮的藥也服不下,常人道:久病成醫(yī),我這便同謝小姐來討教。”她手中的筆在聽聞他病了幾日后,有些不穩(wěn),那字也越發(fā)雜亂,在聽他未服藥,更是心慌,北堂墨染本是極討厭味重的湯藥,天氣反復,如此拖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蘇尋仙見她不說話,只有了些情緒,王爺,尋仙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病著辛苦,佳人在側,好的快些。蘇尋仙繼而嘆了口氣:“我這事兒真的忙,不多留了,真真辛苦?!碧K尋仙走后,謝嫣然已無心在抄經(jīng)書,有些坐立難安,且快入夜了,天又冷了些,她喚了小荷,正欲出殿,那管事姑姑卻攔了她的路,道宸王令,她心下本是煩躁,起了些無名火:“天色還早,我出去走走。”那姑子還在身前擋著,她已然煩躁推了那姑子一把:“主子的路也敢攔?!背读诵『杀愠隽饲逅嫉?,直去了太醫(yī)署。
幾位太醫(yī)剛吩咐了方子命人去煎,只見謝嫣然來了,攔了那方子,瞧了瞧,原這幾日太醫(yī)下的藥極重,難怪他不愿服。她緩緩道:“加幾位清甜的藥材,避了藥的苦味,王爺討厭味重的湯藥?!甭犨@姑娘寥寥數(shù)語,那太醫(yī)也不敢怠慢,這謝小姐同宸王殿下關系微妙,且又知其口味,定是了解王爺性子的。改了方子,謝嫣然入了后院,親抓了藥,煮了水。自個就守在那藥罐前,小荷見小姐模樣,心下五味雜陳,這小姐的心思,估計比這藥還要苦上幾分罷。那藥一熬就是兩個時辰,熬好后盛了玉碗,謝嫣然嘗了口,苦是苦,多了幾分酸味,總是比苦來的好些。
謝嫣然端了那藥往勤政殿去,蘇尋仙正欲回府,遠遠瞧見謝嫣然同小荷急急朝勤政殿去,這謝姑娘,恐是要同他這知己一世糾葛了,何時才能修為正果?謝嫣然入了后殿,見北堂墨染面色極差,躺在那榻上,面容憔悴,眼眸輕閉,眉頭微鎖,很是不適,心下只覺焦急又有些難受的緊。將那藥放置榻前的桌上,行至榻前,執(zhí)手輕撫了他的額頭,發(fā)熱退了些,稍稍松了口氣,輕喚了下人吩咐:“若王爺醒了,喂他服了那藥,冷了便熱一熱,藥已不苦了?!毙『梢娦〗銟O憂,待她吩咐完,屏退了宮人,自個也退出了內(nèi)殿,殿中只剩她同他了。
殿中帷帳已換了秋日用的月影紗,清透也不悶著氣兒,他睡的有些沉,許真是積了許多倦意,也好,這樣也能好好休息幾日,謝嫣然欲起身試那藥的溫度,衣袖卻被一力不輕不重拉了下來,身子有些不穩(wěn),還未有下步動作,那力又重了些,回身直扯了她斜躺在了那榻上,卻不覺痛意,被人擁了個滿懷。
她極驚,那人何時醒的,本不愿讓他知曉,在他懷中更是分了心神,僵了幾分有些缺氧,動彈不得。北堂墨染側著身子,輕擁了她,原清潤的嗓子因病了幾日,有些啞然,低沉了幾分:“你來了。”在病中,許是因著思念,幾個夢里都是他同她的糾纏。迷蒙間聽見她的聲,在隔著月影紗似乎是她的身影,以為又是夢境,滿是失落。直至她的手搭了他的額,他才確定,她來了。已是周身無力。還未待些時候。見她起身要走了,有些急了。只能強用了幾分力氣將她擁進懷中。
他的下巴輕抵她的肩,隱隱聞到她的身上摻雜了些藥香,許是自己去太醫(yī)署,親煮了藥。更將她擁的緊些,害怕下一秒,這藥香便離了他不知所蹤。謝嫣然從未同他如此近,且是在榻上被他擁著,臉上騰的紅了,想輕縮了身子,拉開些距離,怕他聽見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他有些無力,又言:“別動。”他同她便靜靜的躺在這榻上,月影紗影影綽綽,在他懷中,除了那心跳慌亂,倒有些安穩(wěn)。他的溫度很快同她的融在了一塊兒,也不知是風動,或心動。謝嫣然小心翼翼的回了身子,猶豫又堅決,慌亂又有些試探,虛環(huán)了他的腰身,將頭靠在他心房的位置,尋了個好位置,定了下來,同一只溫順的貓,蜷縮在了他的懷中。她只想如果這是個夢,便如此沉睡下去罷了,好的壞的,且不想理會。
正起了倦意,恍惚聽到北堂墨染啞然的聲兒,在她耳邊道:“不如,我們從頭來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