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物萬物之始 (四)
(11)
“要出門的話,換件衣服吧?!避饺鹌潖囊鹿窭锾统鲆晦路S意地拋在床上。
我們倆身邊堆滿了近乎全新的衣服。
“芙瑞茲小姐…這些衣服……”
“都是我本來買來穿的,不過現(xiàn)在你和我住一起的話,就借你幾件。”
長裙、短裙、牛仔褲,T恤、連衣裙……各種類型的衣服都有。
我自己……倒是對衣著沒有什么太大的追求,因為我根本不懂這方面。
但要說的話……
“昨天……剛認識芙瑞茲小姐的時候,您穿的是什么衣服…”
“那件……算是風衣吧?!彼妓鞯溃骸澳阆氪╋L衣嗎?”
“啊……可能吧,我不太想穿裙子?!?/span>
“好?!?/span>
說完,她跨過滿地的衣服,又鉆到衣柜里,折騰了一陣,她從深處拽出了一件黑色的衣服。
“試試?!?/span>
“嗯……”
這件衣服是長袖,用拉鏈的,面料摸起來很絲滑,領(lǐng)口周圍立起來,能把下巴擋住。下身配套的褲子是個連體…襪?
連體襪外面還套一件短褲。
我比較反感露腿……不過有連體襪的話…還好,而且襪子的面料也很舒服,還有點厚實,已經(jīng)到了打底褲的水準了。
“芙瑞茲小姐,這個也是……風衣嗎?”
“你喜歡嗎?”
“還好…還行吧……我就穿這個了”
比剛才試穿的一堆長裙合適。
芙瑞茲笑著說:
“我以前在服裝廠上過班,我總共就做過兩件衣服,你這是第二件?!?/span>
“這么厲害,那第一件呢?”
“就是我穿的那件?!?/span>
啊……
“總覺得挺不踏實的……”
“沒關(guān)系,衣服就是用來穿的,你穿了,它才是衣服,謝謝你能選擇我的作品,卓爾?!?/span>
“不,我才要謝謝…您,哈哈……”
芙瑞茲陪著我走到門口,接著遞給我一串鑰匙,還有小靈通和少許零錢。
“出門右拐直走就是正門,要是迷路了就給我打電話,另外……”她拉過我的手。
“要記住,過馬路要看車,快慢都不要緊,安全是第一位的,出門注意安全,手機鑰匙別忘拿了,還有……啊…”
芙瑞茲忽然小姐如夢初醒般,松開了我的手,她的表情有一瞬間呆滯住。
“對不起,卓爾,我絮叨了…”
“不,沒事……”
是和她“曾經(jīng)的家人”有關(guān)嗎?
我不知道……
我收好了她給我的東西,慢慢地走下了樓。
是啊,是我提出要出門逛一下的,
是我提出要熟悉一下周邊環(huán)境,以便未來更好生活的。
可是我……逃了。
走出家門的那一刻我的腦子就像被扎了一千根針一樣,暈眩、劇痛、清醒。
本來以為會繞好一會,可從大門一出去,街景就眼熟起來了,原來的這里不過是我曾經(jīng)流浪的背景板,它一直靜靜地待在這,只是我從沒在意過。
“綠色智慧城”我小聲念叨著小區(qū)的名稱。
這里是…她的家……
不是我們的。
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卑猥,見不得光。
并非是此前對于陌生人的猜忌,導(dǎo)致我逃離的,是自卑,我清楚,這是自卑。
我不愿意面對她,可我又無比仰慕她,不知從何而來的奇怪感性。
真奇怪,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我就沒懷疑過她哪怕一下,這……太不對勁了。
我摸了摸左側(cè)的臉頰,雖然現(xiàn)在看不見,但這里,有一根異樣的黃色箭頭。
我的情感,難道都是她操控的結(jié)果嗎?
“品德”
那模糊的血腥畫面驟然變得清晰,我沒忍住啊了一聲,感受到周圍人的視線,我只得把頭低的更低,漫無目的地奔跑著。
這樣好像比剛才更吸引人注意就是了。
昨天殺的人里,他們也有自己的親人朋友吧。
人是一切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除了我這座孤島,任何人之間都會保持著情感的鏈接。
人一旦消失了,他的朋友會為他悲傷,他的親人會為他血仇。
不過我是黑戶,也查不到我什么吧。
不對,我在想什么,我應(yīng)該良心不安才對,我殺了人的啊。
那也是他們威脅到了我的生命——那有必要下死手嗎?
我現(xiàn)在這樣走在街上,會被人認出來嗎?
會找我報仇嗎?
昨天把他們踩在腳下,看他們血肉橫飛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有像此刻般百感交集嗎?
人行道的燈由紅轉(zhuǎn)綠,我加快了腳步,只聽見有車在身后呼嘯駛過,直到身邊的景色變得略微熟悉起來。
我又變成一個人了……
?
我又站在了直到昨天還是我的單位——ktv的門前,蒙了灰的霓虹燈依舊閃爍著。
可是,這里不應(yīng)該因為命案而被警察封鎖調(diào)查起來嗎?
寒意竄上心頭,我顫巍巍地打開了門。
一股濃烈刺鼻的腐臭撲面而來,我沒忍住嘔了一下。
大廳里一如既往,活動著幾位我眼熟的“公主”,她們正和自己的客人有說有笑,一如往常。
怎么,沒人去處理尸……?
——————刷
我被人從后面拽了出去,呼吸到清新空氣的瞬間猛咳了幾下,劇烈模糊的視野里,一位白發(fā)少女的身影清晰起來。
“有恙?”
“什么……???咳咳……”
“啊……我的意思是,你還好么?絲卓爾。”她語氣慢條斯理、抑揚頓挫,讓我想起了電視劇的念白。
“咳…哈啊……差不多,不對,你怎么知道名……”
“她啊”白發(fā)的少女無奈道,
“我們之間有什么事情,都會告知的,更何況,你的女士,希望由我來為你上第一課?!?/span>
她的神情總是略帶一點戲謔,總帶有幾分嘲弄人的意味。
“我可沒告訴任何人我會來這……”
“如此確實,可你是一位外強中干的姑娘……”她笑著,神情極度讓人不舒服。
那黑色無光的瞳孔仿若深淵,將我內(nèi)心一切的脆弱都暴露出來。
“不用藏著憋著,在我們面前,你的任何心事都瞞不住,因為你——是個無聊的人?!?/span>
“……啊”
“這句話不包含我的任何個人情緒,我以我的客觀角度描述,你,絲卓爾,是個無聊的人。”
“……那不然呢”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聲音低的連我自己都沒預(yù)料到。
我清了清嗓子,反駁道:
“你既然清楚我的人生,那懷有期待就是你的錯了,死之賢者……喂?”
結(jié)果她根本沒有聽我的話,而是悶頭寫著什么。
貼近觀察才發(fā)現(xiàn),她的脖子和左手手臂上都有一道蜈蚣般駭人的傷疤,右手手腕上纏著被血浸濕發(fā)黑的繃帶,現(xiàn)在還在不時地滴下鮮血,鮮血順著她右手握著的毛筆流下,化血成墨,她如此低頭撰寫著一個類似竹簡的東西。
“聽人說話啊……”
“抱歉,冷落了你,這是我所傾慕之人托我撰寫的‘小傳’,他是個,怪胎,喜歡遍歷他人的人生?!?/span>
“搞不懂你們這群人到底……”
“……生養(yǎng)、賜名、送終,這是父母與孩子各自的必經(jīng)階段。既然決定寄人籬下,那就好好享受天倫之樂吧?!彼龜[了擺手,把竹簡收回寬袖里。
“恕某怠慢,我無名無字,世稱死之賢者,僅在萬物將死之時現(xiàn)身,教化圣人?!?/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