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

????????隨著李炬峣一聲令下，火星般密集的油罐在營帳內(nèi)炸開，火焰轟的一聲沖天而起，與之伴隨的是匈奴雜亂的怒吼和叫喊聲。

????????山坡上的部下們見搗了匈奴的駐扎地，勝利在望，臉上皆充斥著興奮的喜意，李炬峣卻擰緊了眉頭，目光凝肅，多年來行軍打仗的經(jīng)驗(yàn)讓他隱隱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火勢迎風(fēng)蔓延越燒越旺，鷹隼般的眼居高臨下地逡巡過整個營地，李炬峣瞳孔猛地緊縮，為何不見匈奴首領(lǐng)的蹤影？

????????糟了，恐怕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jì)！

????????一聲尖銳的鷹唳在頭頂響起，李炬峣抬頭望去，只見追日盤旋著俯沖而下，穩(wěn)穩(wěn)地落在他的手臂上，腿上綁了一張字條。

????????他匆匆解下紙條，展開只掃了一眼，額角青筋便突突直跳，怒火如烈焰般騰然而起，薄薄的紙條被咯吱作響的手掌碾握成碎屑。

????????他娘的狗皇帝！

????????李炬峣強(qiáng)行按捺下胸腔里翻騰的怒火，下令鳴金收兵。

????????“——撤！”

????????隨著一聲聲清越的鳴金聲，將士們翻身上馬往回撤退，馬蹄聲密集如雷，掀起煙塵滾滾，很快便消失在地平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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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門口傳來，北堂墨染攥緊手中的書卷，壓下心中強(qiáng)烈的不安。

????????“王爺，邊關(guān)八百里急報！前日匈奴突襲，定州失守，李將軍......下落不明?！?/p>

????????話音剛落，書頁在泛白的指骨間皺成凌亂的一團(tuán)，北堂墨染將書丟在一旁，連衣也不更了，便匆匆入了宮。

????????皇宮寢殿內(nèi)，小皇帝正興致盎然地對著面前的棋盤自弈，聽聞太監(jiān)通報攝政王到了，頭也未抬一分，像是絲毫未感受到北堂墨染身上風(fēng)雨欲來的氣勢。

????????“皇叔來了，正好我一個人下棋無聊了，來陪我下一局?！?/p>

????????北堂墨染的眼眸深沉如化不開的濃墨，看著小皇帝臉上淡淡的笑意，聲音像是淬了寒冰：“邊關(guān)是你動的手腳？”

????????小皇帝睜大了眼，一臉無辜：“皇叔在說什么？”

????????他斂住眼底的冷意，淡淡道：“我收到邊關(guān)急報，其中的內(nèi)情我一查便知，陛下沒必要裝?！?/p>

????????小皇帝這才收起了身上無害的溫和，目光染上了陰鷙，勾唇笑道：“看來一切進(jìn)展順利?！?/p>

????????“李將軍不可能這么輕易被匈奴偷襲，所以陛下是暗地里做了什么交易才讓我們黃道國的戰(zhàn)神生死不明——”

????????“戰(zhàn)神？”小皇帝打斷了他的話，意味深長地重復(fù)了一遍。

????????“李將軍是黃道國的戰(zhàn)神，還是皇叔的戰(zhàn)神？這個問題我思量了許久也沒得出答案，皇叔能否給我解惑？”

????????北堂墨染深深吐出一口氣：“我明白了?！?/p>

????????小皇帝眼中是酣暢淋漓的快意，這么多年來文武百官無不以攝政王為首，甚至到了唯命是從的地步，明明他才是這天下之主，卻自己做不得決定，任何事情都要詢問北堂墨染的意見，待他首肯才能定下。

????????如今李炬峣更是他身邊的一頭猛虎，兵權(quán)在握，親密無間，讓他夜夜寢食難安，如鯁在喉。

????????戰(zhàn)神？戰(zhàn)神又如何，既然不能為他所用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皇叔，這么多年來你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輔佐我、鞭策我，我都記在心中，我對皇叔也是滿腔孺慕之情。只是這李炬峣居功自傲，還頻頻進(jìn)出攝政王府，我著實(shí)憂心，恐皇叔被這狼子野心之徒哄騙了，如今李炬峣失了定州已是犯下滔天大罪，朕看在他過往的戰(zhàn)功上便賞他一個風(fēng)光大葬，至于定州日后奪回來便是?！?/p>

????????小皇帝滿眼誠摯，仿佛真的掏心掏肺般：“皇叔，日后我們之間便沒有小人作祟了，在皇叔的輔佐下我一定可以讓黃道國變得更加強(qiáng)大?！?/p>

????????風(fēng)光大葬？好一個風(fēng)光大葬！

????????北堂墨染咽下喉間的一股腥甜，壓下眼中的驚濤駭浪，氣極反笑，合袖一揖：“本王輔佐陛下多年從無一絲不臣之心，臣之心為黎民為蒼生，一刻也不曾變過，請陛下放心，黃道國將來一定——會更強(qiáng)大?！?/p>

????????小皇帝笑著虛扶起他，一派君臣和諧的光景，他卻無心再虛與委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淡淡的紅來。

????????北堂墨染從皇宮出來后便匆匆召集人手，長長一隊(duì)人馬從城門口魚貫而出往邊關(guān)疾馳而去。

????????他在邊關(guān)暗中尋找數(shù)日，每晚輾轉(zhuǎn)不能眠，待他尋到李炬峣時，一向清貴至極的攝政王已是風(fēng)塵仆仆，蒼白的面容上染了幾分憔悴。

????????他望著不遠(yuǎn)處依靠在樹上休憩的李炬峣發(fā)怔了一會，才緩緩走到李炬峣身邊。

????????如果是平日里，李炬峣早該發(fā)現(xiàn)有人接近，但連日的追殺奔波和胸前深可見骨的傷口讓他失去了以往的警惕。

????????北堂墨染的目光一寸寸掃過眼前之人，從凌亂沾滿灰塵的發(fā)到緊抿的唇角再到胸前染血的繃帶，還有胸口輕微的起伏和綿長的呼吸，終日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了下來。

????????他還活著......便好。

????????李炬峣感受到這有如實(shí)質(zhì)般的目光，驟然睜開雙眼，右手提起長劍橫在胸前，待他看清面前之人是誰時，滿是血污的利劍哐當(dāng)一聲跌在地上。

????????眼中警惕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驚喜交加。

????????“墨染，你怎么到這來了？”

????????李炬峣一個激動牽動了傷口，登時疼得齜牙咧嘴的，北堂墨染見狀趕緊上前便要攙扶他。

????????“別別別，我身上太臟了，你讓我緩會就成。”

????????北堂墨染聽聞此話也是氣笑了，強(qiáng)硬地將李炬峣高大的身軀托在他肩上：“在你心中我便是那等嫌棄你的人不成？”

????????李炬峣撓撓頭，一時笨嘴拙舌：“怎么可能！我這不是怕弄臟你嘛，你看你平日那么愛干凈?！?/p>

????????完了，好像更生氣了，李炬峣看著這人泛紅的眼眶識相地閉上了嘴，老老實(shí)實(shí)地任由北堂墨染攙扶著他進(jìn)了臨時搭好的帳篷里。

????????兩人安置好后，在李炬峣詢問怎么帶了這么多人來尋他時，北堂墨染并未答話，反過來問李炬峣前幾日的情況。

????????李炬峣一想起當(dāng)日的事火氣就止不住地往上竄，聲音裹挾了幾分冷意：“那日我收到追日送來的信才知道那狗皇帝安排的探子竟然私自放匈奴的大軍進(jìn)入定州城，等我趕過去時已經(jīng)為時太晚，所幸我軍傷亡人數(shù)不多，大多數(shù)人都逃散開，這幾日也都陸陸續(xù)續(xù)地歸隊(duì)了......”

????????李炬峣一想起自家的皇帝竟然做出這等叛國之舉，怒火便噴薄而出，一時不察把心里話說了出來，等他反應(yīng)過來即刻噤聲，卻覺得哪里不對。

????????怎么這次墨染不斥責(zé)我的失言了？

????????他抬眸覷了覷北堂墨染的臉色，挺正常的，便也不管那么多了。

????????“墨染，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是想好好輔佐陛下成為一位合格的帝王，他要是個知道感恩的也就罷了，可他對你處處防備猜忌，這次更是做出此等喪心病狂的行徑?！?/p>

????????他將北堂墨染的手?jǐn)n在自己的手掌中，眼中盛滿了憐惜。

????????“誰做皇帝都不關(guān)我事，我只是心疼你這么多年的付出都喂了狗，換了我早就將那小子踹下去了，這次的事情也足以看清他并不適合當(dāng)一個帝王，所以......”

????????李炬峣的未盡之語湮沒在喉間，但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北堂墨染眼眸微動，反手抓住李炬峣粗糲的手掌，低聲道：“所以我這次沒打算再回去了?！?/p>

????????李炬峣驟然一驚，反應(yīng)過來后便是喜出望外，揚(yáng)聲召喚帳篷不遠(yuǎn)處守著的部下進(jìn)來。

????????“準(zhǔn)備得如何了？”

????????“回稟將軍，十萬精兵已從各地趕來集結(jié)，兩日后便能發(fā)起反攻?！?/p>

????????李炬峣揚(yáng)起眉，舉起相握的雙手：“好！那我們兩日后便奪回定州城，再一路北上直抵皇城，既然這天容不得我們，那便掀了這天又如何！”

????????而北堂墨染卻立時反應(yīng)過來：“你早就知道陛下要對付你？”

????????李炬峣輕咳了一聲，仰頭望帳篷頂，左顧而言他。

????????“李炬峣！”

????????北堂墨染憤怒地將握著他的手甩開，李炬峣見瞞不下去了，便腆著臉將對方困在自己懷中，懷中之人一掙扎便喊疼。

????????北堂墨染拿他沒辦法，干脆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了。

????????李炬峣將人摟在了懷中才低聲解釋道：“我先前知道他要對付我，早就做好了萬全的防備，只是我沒料到他竟敢與虎謀皮，置一城的百姓于不顧就為了置我于死地，所以導(dǎo)致計(jì)劃出現(xiàn)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偏差，不過沒什么大事，你看我這不好好的嗎？”

????????北堂墨染氣得聲音都在抖：“你說這叫好好的？你早就知道為什么不和我商量，非得我替你收尸你才開心是嗎？”

????????李炬峣的黑眸沉了沉，停頓了一瞬才開口道：“因?yàn)槲蚁胭€一把，我不想再看你這么憋屈了?！?/p>

????????這句話說完，懷中的人霎時安靜了下來，過了須臾便有一滴滴的淚珠砸在李炬峣的手上，灼熱滾燙。

????????李炬峣這才慌了神，這么多年他極少見對方掉過眼淚，頓時手足無措，一邊伸手用指腹拭去北堂墨染臉頰的淚水，一邊輕吻著他的發(fā)頂。

????????“都怪我一直猶豫不決，才讓你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

????????李炬峣聽著懷中這哽咽的聲音，只覺得心都要碎了，手臂摟得更緊，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手下那幾個小子也練出來了，可以帶兵打仗了，等到此番事了，我便卸甲歸田，日日夜夜陪在你身邊，如何？到時還望墨染不要嫌我煩便是。”

????????北堂墨染聽到這抬起頭用哭得微微紅腫的眼一瞬不瞬地望著李炬峣，帶著鼻音道：“這可是你說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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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未說完，不料北堂墨染猛地站起身來，他一個踉蹌?chuàng)淞丝铡?/p>

????????“我看你挺精神的，正好我還忙著去商議戰(zhàn)術(shù)，那你就自己在這休息吧！”

????????甩下這句話，北堂墨染便耳根泛紅地快速轉(zhuǎn)身掀開帳簾一陣風(fēng)似的走了出去。

????????留下李炬峣心火難消，一臉懊惱地躺回榻上，低聲咒罵了幾句胯間這根不聽話的東西，叫你嘚瑟，看把人都?xì)馀芰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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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率領(lǐng)大軍勢如破竹，不過一月的時間金戈鐵騎便強(qiáng)硬地闖進(jìn)了皇宮內(nèi)，而小皇帝至今還未曾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

????????金鑾殿外是森然林立的兵甲，刀劍的寒芒熠熠生輝，文武百官被長槍包圍在一旁，小皇帝還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一雙手緊緊攥著兩側(cè)金色的龍頭，色厲內(nèi)荏道。

????????“攝政王，你這是要謀逆不成？”

????????周圍的大臣們也皆是驚疑不定，畢竟攝政王多年來一直都沒有任何動作，怎么如今驟然起兵造反，民心和軍權(quán)皆在北堂墨染手中，看來小皇帝注定落敗，他們一個個都是久經(jīng)宦海的聰明人，此刻只靜靜立在一旁，端看事態(tài)如何發(fā)展。

????????北堂墨染與李炬峣并肩立在大殿中，李炬峣的劍上正滴滴答答往下落著血，猩紅的鮮血在金磚上顯得觸目驚心。

????????金鑾殿內(nèi)鴉雀無聲，只有小皇帝粗重的喘息和顫抖的質(zhì)問聲。

????????北堂墨染雖身居下位，眼神卻帶著幾分睥睨，也不去回應(yīng)小皇帝的質(zhì)問，只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金色的卷軸。

????????“這份遺詔蒙塵十三載，我本以為最后會隨我一起帶入陵墓中，沒想到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刻?！?/p>

????????一旁的百官眼尖地認(rèn)出了圣旨，登時大吃一驚，騷動一片。

????????小皇帝心頭涌現(xiàn)出強(qiáng)烈的不安，他預(yù)感如若等這份圣旨展開，他恐怕再無翻身之地，即刻改換了臉色，眼眶一紅滾下淚來，凄切道。

????????“皇叔，是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我發(fā)誓！日后再也不會對皇叔有絲毫猜忌。”

????????小皇帝通紅的眼中滿是哀求之意，瞧著倒是可憐極了。

????????北堂墨染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這般，指尖緊了緊，但終究還是輕嘆了一口氣，斂容沉聲道。

????????“當(dāng)年先帝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天下蒼生，因此秘密召見我給了我一道遺詔，說如若哪天陛下做出了危害黃道國的舉動，便由我來廢除皇位。而今陛下為了自己的無端猜忌，聯(lián)合匈奴殘害忠臣，致使定州落入敵手，百姓遭受迫害，德不配位乃亡國之兆，因此本王——”

????????“為了黃道國的將來，不得不反。”

????????文武百官聽到此處也都明白了，當(dāng)即不再沉默，嘩啦啦跪了一片以示忠心。

????????小皇帝早在北堂墨染宣讀遺詔時便害怕得渾身顫抖，話音剛落，在百官震徹九霄的叩拜聲中從龍椅上連滾帶爬地下來死死摟住他的腿哀嚎。

????????“皇叔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以后皇叔說什么便是什么，好不好，好不好？”

????????他現(xiàn)在是真的后悔了，如果他一直老老實(shí)實(shí)的，是不是再等幾年皇叔就會放權(quán)給他？

????????他不愿也不敢去想另一種可能。

????????李炬峣見小皇帝涕泗橫流地?fù)е碧媚镜耐?，面色不虞，突然覺得自己的腳有點(diǎn)癢，什么玩意，把我家墨染的衣袍都弄臟了。

????????北堂墨染俯身溫柔地揩去小皇帝眼角的淚水，小皇帝怔了怔，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他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見他的皇叔還是如往常一樣溫柔的模樣。

????????“陛下，我已經(jīng)給過你太多機(jī)會了，但你萬萬不該將百姓的性命當(dāng)成交易的籌碼，更加——不該動李炬峣?！?/p>

????????最后幾個字像是從齒縫間逼出來的，帶著三分冷意和兩分殺意。

????????還未等小皇帝反應(yīng)過來，他便一根根用勁掰開小皇帝緊攥的手指，將對方甩在冰冷的地上，嫌惡至極，如同斬?cái)喔钌岬羰嗄旮冻龅挠H情。

????????小皇帝失神地癱坐在地上，只聽到寒冷肅殺的聲音自頭頂壓下：“封號寧王，圈禁于王府內(nèi)，此生無召不得出?！?/p>

????????小皇帝聲嘶力竭的哭喊聲淹沒在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喊聲中，北堂墨染轉(zhuǎn)過身挺著脊背一步一步地踏上那九五之尊之位，卻沒有一絲欣喜之意，只覺得心中疲憊萬分。

????????直到他偏頭看見李炬峣對他挑了挑眉，心中才升起融融暖意。

????????高處不勝寒，但如果不是孤家寡人，身邊有那個人陪著，興許寒冬也能化為暖春吧。

????????李炬峣身姿筆挺地持劍而立，臉上卻帶著懶散的笑意，眼中藏著風(fēng)和月也藏著繾綣的愛意，無聲地啟唇道。

????????“陛下——我餓了，待會一起用膳吧?！?/p>

????????他微蹙的眉霎時舒展開，低低地笑了起來。

????????是啊，沒什么可怕的，以后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與他消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