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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

小爐上的茶壺咕嘟咕嘟開著，馬斯戒墊好了茶巾，取下來給自己和顧濤倒上。

巖光站在面前，沒有得到馬斯戒的允許他不會出聲打擾他們。

茶室里沒有第四個人了。

“怎么弄的？”輕嗅茶香，馬斯戒眼都沒抬，問道。

“回來的時候車子打滑，撞到了樹。”巖光半垂著頭，態(tài)度恭敬。

顧濤這才注意到巖光的左眼眶上有一塊挺嚴重的擦傷，即使用創(chuàng)可貼貼了傷口，也還是掩藏不住周圍的紅腫。

“事情辦妥了？”馬斯戒放下茶杯，這才給了巖光一個正眼。

巖光點點頭，“辦妥了，都……處理好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事，不過顧濤也不難從巖光的表情中看出一縷悲傷。具體的……顧濤不合適多問，在心里猜測一下便作罷了。

“方末……是怎么回事?！?/span>

結(jié)束了第一個問題，馬斯戒終于問到了顧濤也想知道的東西?？闪硪环矫骖櫇譀]想好要怎么應對他昨天的謊言。他開始后悔了，不該說謊的，尤其是對馬斯戒，可是他不說謊方末就要死。

那杯茶放在顧濤面前，他只用兩根手指捏著杯身，動都沒有動過，這樣明顯的怪異表現(xiàn)如果馬斯戒還察覺不到可就太稀奇了。

不過馬斯戒并不直接點破，他享受的是過程，即使那個被拆穿的是他的親弟弟也一樣，他拿過那杯茶倒掉，重新給顧濤倒了一杯。

跪坐著的姿勢并不舒服，顧濤覺得他的不舒服不完全來源于這個別扭的姿勢，反而多一半都是來自馬斯戒的無聲威壓。在這樣的壓力作用下，困擾顧濤的問題漸漸清晰：這種情況下，他該怎么樣把方末弄回中國去？

水聲停下，巖光捏了下手指，開始講述昨晚他和方末的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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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巖光的講述，顧濤大致上還原了事實的原委——

巖光從戍臘回來，碰巧那邊礦上出了事，動了武，于是他抄小路回康邦，在林子里碰巧遇到了車翻進溝里去的方末，于是他就帶著方末一起回來了。

聽完這段描述，馬斯戒沒有話。

顧濤卻感覺出一絲異樣，巖光這個人他還算熟悉，不是一個有城府有野心的家伙，對馬斯戒也算是忠心耿耿，比那個什么扈強強太多了。而且……據(jù)他所知，巖光和方末關系不錯，一口一個“末哥”叫著，也挺是那么回事兒的。就是心里總有兩個字在不斷地往他腦子里蹦——“巧合”。

太巧了，確實是太巧了。戍臘和滄瀾是兩個方向，巖光這條小路抄的有些不嫌遠了。

這樣的疑惑相信馬斯戒也有，或者說……也應該有。

顧濤偷眼看看馬斯戒，馬斯戒仿佛和茶有著某種神秘的不解之緣，狀似根本沒在聽。

所以巖光那些話都是說給他聽的？

第二個問題解決了，下面該說說他說謊的問題了，顧濤坐正了身姿，試圖給自己增加幾分可信度。

“馬哥……”

“你先出去吧?！瘪R斯戒朝巖光擺擺手，巖光領會的出去了。

剛開口就被打斷，顧濤那點兒底氣稍顯不足，“馬哥?！?/span>

“嗯?！彼@樣讓顧濤更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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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巖光？！怎么是你？！”方末終于睡夠了，一睜眼就覺得自己好像到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接著他就看到了聞聲趕來的老熟人。

“末哥你可醒了！這一晚上加大半天的，我還以為你受傷了呢，正要給你找大夫去！”巖光見到他醒來，也是非常高興的，端過床頭一早準備好的水給方末，“先喝點兒水，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我去把大夫叫來給你看看？”

方末還懵著，接過水來喝了一口才明白自己這是到了康邦。至于說過程……多多少少受到藥物的影響，他有些記不清了。

“還行么？要是能動的話……馬哥那邊……去打個招呼吧?！睅r光半蹲著仰頭看他，眼里有些擔心。

方末點點頭，卻先看到了巖光臉上的傷，“出什么事兒了嗎？”

“啊，這是我不小心弄的，沒事兒。那我……扶你過去？”

大腦漸漸地清晰起來，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身在康邦，顧濤也肯定會在，他要怎么解釋？！方末瞬間給自己找了無數(shù)個借口，很快卻又一個個的接連推翻。說不通，全都說不通！無論怎樣，他都解釋不了為什么顧濤會把他丟在滄瀾并禁止他前往康邦。

癥結(jié)的關鍵在顧濤，而不是他，也就是說……主動權(quán)不在他手上。

人越是著急就越是沒有主意，面前巖光還在等，不能再耽擱了，到時候再說吧。方末定了定神，就著巖光的手站了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小腿外側(cè)一大片的淤青，疼得他有點站不住，只能勉強倚靠著巖光。

“末哥？是腿疼么？”巖光彎腰去看，也看到了那片青黑色，“哎呀……昨晚沒看出來，怎么這么嚴重啊……”

“昨晚……對了，我是怎么過來的啊？”試了幾次以后方末才適應了疼痛感，能靠自己站著了。

巖光小心的扶著他，“昨晚你的車不知怎么的翻到了山溝里，還好不算太深，我正好路過，一看翻車的是你，就把你帶回來啦?！?/span>

聽他一說大腦好像通了電一樣，有了點兒零星的記憶，巖光的解釋沒什么大問題，方末信了，“濤哥也在吧？”

“在呢，比你早到的，現(xiàn)在應該和馬哥聊天呢?！?/span>

被扶著往外走，下樓梯，方末每一步都像踩著棉花，頭重腳輕的，肚子里空空蕩蕩，還有點兒隱隱的疼，但是并不覺得餓。他應該好久沒有吃東西了，不過現(xiàn)在這都不重要，他必須在見到顧濤和馬斯戒之前想出一個合適的解釋。

…………

“所以你和方末有矛盾？”耐心的聽完顧濤的話，馬斯戒直接問到了核心。

“算是吧，他認為滄瀾的形勢構(gòu)不成威脅，而且也不適應康邦的生活，所以我過來就沒帶他，剛好讓他顧著點兒那邊?！鳖櫇肓讼?，又加上一句，“滄瀾的生意是干凈的，他和馬六留下，應該問題不大，說不定什么時候還真能回去呢?！?/span>

“哦？是么?！辈韬攘T，馬斯戒不離手的串珠又轉(zhuǎn)了一圈，每一顆珠子仿佛都浸透著他的想法，顧濤的解釋，他是不信的，不過他還要聽聽另一個人的解釋。

外面?zhèn)鱽砹藥r光的聲音，該來的人，來了。

“進來吧?！?/span>

背對門口坐著的顧濤聽著兩個人的腳步拖拖拉拉的走了進來。

拖拖拉拉？是了，方末翻車了，應該是有傷。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自己鄙視了，顧濤硬著心腸不回頭看，等著方末和巖光走到前面去。

“馬哥。”方末勉強站著，看見顧濤也叫了一聲，“濤哥?！?/span>

“坐?！瘪R斯戒對方末一如往常，見他站著不方便，還和顏悅色的要巖光拿椅子給他坐。

這一坐下，方末便是和顧濤面對面了。

“這一路……辛苦了?！瘪R斯戒依舊在“聊家?！薄?/span>

顧濤卻是如坐針氈，耳后的溫度慢慢地升高，讓他不得不摒棄所有的內(nèi)心想法，以免表情上會暴露太多。

“怎么不和阿濤一起過來，路上有個照應，也不至于路不熟鬧出事來。”

這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明里是對方末的問詢，實則是在責怪顧濤竟然把入境路線透露給方末，更是隱藏著名為“說錯話會死”的危機。聽到這一句，顧濤的心收緊了，方末能不能和他心有靈犀？哪怕能說個相近的借口都行……

抬眼看向方末，顧濤恨不得眼神可以說話。

“我不是——”對上眼之后覺得方末并沒有領會他的意思，顧濤頂著頭皮發(fā)炸的不適感微微跪直了身體，試圖搶答。

馬斯戒適時的打斷了他，依舊溫柔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一句話就把顧濤所有的“試圖”都溫柔的掐死在搖籃中，“我在問他，阿濤?！?/span>

茶室的空氣有些凝固，巖光站在門口靜靜的感受著這小小一方茶室里的巨大壓力，有點兒透不過氣了。

方末再不說話就要出大事。

可現(xiàn)在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真要命！

現(xiàn)在他能得到的信息只有三個字——“我不是”，顧濤想說什么？他不是什么？按這個句子接下去的話……

……“我不是讓你——”

……“我不是告訴你——”

……“我不是說過——”

大概就是這樣的句式，但后面到底是什么內(nèi)容？！

方末看著馬斯戒的眼神始終是坦然的，他知道憑借馬斯戒的敏銳什么都瞞不過去，思來想去，他決定不如說真話！

察覺方末的眼神變得堅定，顧濤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之前和濤哥有些誤會，我過來是想……和濤哥——”

完了。

“撒謊?！笔炝像R斯戒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的話，進而轉(zhuǎn)向顧濤，“阿濤，他說謊？”

馬斯戒這一聲能夠聽出來是個問句，顧濤卻覺得這個問題自己沒法回答。關于馬斯戒的問題，他和方末的答案其實有些相似，只要稍加修飾就能弄假成真。可他確實沒法反駁馬斯戒的話，這的確是個謊言，只不過說謊的不是方末，而是他……

自從被打斷后，方末又開始滿腦子問號，這是唱的哪一出？顧濤到底是怎么解釋的？！

“馬哥……”

顧濤剛要說什么，就見馬斯戒舉起了一只手，示意他停下。

“巖光?！?/span>

“馬哥?！?/span>

“說說看，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們的?！?/span>

“毫無隱瞞?！?/span>

巖光雖然只說了四個字，卻也讓茶室內(nèi)的另外兩個人明白到自己錯在哪里了。

“阿濤?！?/span>

被叫到的顧濤心漸漸沉了下去。馬哥真的生氣了。并不是因為方末，而是因為他騙了馬哥。最了解馬斯戒的無疑是顧濤，這件事馬斯戒必然會給他一個教訓。以他們的關系……馬哥不會對他怎樣，方末可就難說了。

輕輕地一聲嘆息過后，馬斯戒手里多了一把槍，遙遙的指著方末。

顧濤向前傾身，茶杯中的水濺了出來，“馬哥?！?/span>

馬斯戒搖了搖頭，舉槍瞄準。

顧濤不敢再動，近乎絕望的看著方末，卻又帶了些恨意。他不讓他來的，到了這里他便沒有了立場的兩難，在康邦，馬哥就是他的一切！

“巖光?！?/span>

“是，馬哥?！睅r光的回答不僅有些許的延遲，甚至還有些哆嗦，這種場面他不是第一次見到，但看到被瞄準的人是方末，他還是有些震驚。不過他只能聽從命令打開柜子，捧著一條黑布巾給馬斯戒遮住眼睛便離開了茶室。

馬斯戒很少用槍，更別提親手殺人了。他的手除了佛珠就是茶，所以像今天這樣的場面，他會選擇遮住雙眼。

而這更讓顧濤緊張了。

這是來自馬斯戒對他的警示，卻要由方末承擔。顧濤太過擔心，全部心神都在眼前的一切上，根本沒有深思為什么馬斯戒要用方末做“誡”。

“就把他的生死交給神吧?！钡吐暢烈骱?，馬斯戒手臂一挺，驟然槍響。

…………

從被槍瞄準的那一刻，方末就沒有再動過。答案對不上，馬斯戒必然是會懷疑他的，但像這樣上來就動槍就有些奇怪了……馬斯戒到底想做什么？！

顧濤的眼神初時方末看了并沒什么感覺，但看到馬斯戒黑巾蒙眼后顧濤的表情變化時，方末倒放下了心。馬斯戒不會真的殺了他，這么做估計是為了敲打顧濤而已。

所以即使馬斯戒爽快的對他開槍，方末也是不曾動一下的。

槍響之后，子彈的熱度從肩膀旁邊掠過，方末未傷分毫。

馬斯戒摘下了蒙眼的布，幾乎站起身的顧濤這才覺得自己的后背都濕透了，衣服牢牢的貼在后背上，癢癢的非常不舒服。見方末沒事，這才慢慢跪坐回去。

“看來你運氣很好?！瘪R斯戒看到方末并未因此一劫而有絲毫色變，惜才之心不禁洶涌而來。但另一方面更多的是擔憂，方末不是顧濤可以駕馭的，甚至會影響到顧濤。他會害了顧濤，即便這是個難得的人才，卻不能為己所用……臉上雖然笑著，馬斯戒卻已在心里宣告了方末的死刑，這個人，萬萬留不得。

就算心理再強大，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也還是讓死里逃生的方末頗為心驚，“多謝馬哥手下留情?！?/span>

“回去休息吧?！睅r光進來帶著方末回去了。

…………

馬斯戒在顧濤身側(cè)站了一會兒，一只手沉重的落在顧濤肩上，“阿濤，還記得我教過你什么嗎？”

這有點兒難住顧濤了，從小到大馬斯戒教了他太多，這會兒問的是什么？

那只手無奈的在顧濤肩膀上捏了兩下，馬斯戒再說話語氣就頗有些無奈了，“我說過，弱點，有能力的藏起來，藏不住的……就毀掉。沒有弱點方能立于不敗之地?！?/span>

這句話重重的敲打在顧濤的臉上和心上，果然什么都瞞不過馬哥的眼睛，“馬哥，我……”

“我知道，只希望你能做到我說的那些，阿濤。”馬斯戒一用力，托著顧濤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又低頭看他，“剛才扭到腳了吧？回去找大夫給你看看?！?/span>

被說的有些臉紅，顧濤知道剛才槍響時他試圖接近方末反而不慎扭到腳的窘態(tài)早被馬斯戒察覺了，虧他還以為馬斯戒蒙著眼不會發(fā)覺。過后一想，顧濤不禁害怕起來，如果他最后沒有明白馬哥的用意，真的不顧一切的撲向方末，馬斯戒的那一槍就是絕對不會放空的了，方末今天必死無疑。

“馬哥，我知錯了。”

“……走吧，送你回去?！?/span>

…………

“末哥，馬哥說還讓你住原來那間房，我?guī)氵^去吧?！睅r光扶著方末的手，突然道，“末哥你手好涼啊……”

“能不涼嗎？！嚇死我了……”方末表情略微夸張，另一只手比劃成槍的樣子，對著自己的腦袋，“當時那顆子彈離我只有……這么點兒距離，差點兒就要了我的命??！”

巖光被他逗得一笑，“你呀，真是命大的，上次那個就沒這么幸運……”說著說著，巖光突然不笑了，好像剛才提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趕緊緊張兮兮的四處看看，見沒人才松了口氣。

“上次？怎么回事??？”方末頓時來了興趣，馬斯戒還用這招殺雞儆猴對付過誰？

“……嗨，就一個叛徒，給找到以后讓馬哥試槍，然后就……嘖……”巖光仿佛不愿意多說什么，匆匆把方末安置到原來的房間就立刻離開了。

不多時，小樓又回來人了。

來人的腳步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門口停下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顧濤，方末凝神細聽，可那腳步聲又響了起來，顧濤從他的門前走了過去。

也是，經(jīng)歷了剛才的事，他們也確實不知道見面該說什么，冷靜一下也好。方末枕著手臂往床上躺，這一抻一拉的過程痛苦不堪，“我去！昨晚我是怎么開的車啊……嘶——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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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康邦的方末危機暫時解除，可身在京北的韓楚東卻犯了難。

陌生的號碼用熟悉的密碼給他發(fā)了一條消息：“外交大事，速至滄瀾?！?/span>

“這個小子！又惹出什么事了？！”韓楚東沒處可問，滄瀾又不是他的范圍，如果想弄明白方末的意思便只能親自跑一趟。

擔心時間來不及，韓楚東想起滄瀾倒是還有一個可用之人，雖然不知道人家還愿不愿意搭理他，但他姑且也只能賭一把。

不敢耽擱，韓楚東立刻訂了機票，直奔滄瀾。

等他下飛機轉(zhuǎn)汽車終于到達方末說的小屋之后，就發(fā)現(xiàn)那些“外籍人士”迷迷糊糊的都已經(jīng)被警察挨個帶上了手銬，關進了警車。

韓楚東大步流星的走向帶頭的那個人，臉上的笑意還沒完全綻放，那人就一臉不爽的扭過頭去，大聲呵斥起警員來，“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喂蚊子??！快點兒！”

還真如他預料，果然是這么不給面子??！

到了人家的地盤就要放低姿態(tài)，韓楚東能屈能伸，跟著轉(zhuǎn)到了另外一邊，臉上依舊帶著笑，“好久不見，我該稱呼你……封大隊長?！?/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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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