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紡織娘
鳴蟲中,我最喜歡紡織娘的叫聲,像是撥動著的絲弦,悠長而有韻味,又像夏夜涼爽的清風,令人神清氣爽,暑氣消弭。

遠聞知了叫,夏天樹上鬧。進入梅雨季節(jié),淫雨初歇,天氣放晴,暑氣蒸騰。早晨汗醒,走出門戶,日頭已升,忽然傳來知了聲聲,那是從數(shù)百米外隔壁小區(qū)幾棵大樹上傳來的,我不由心頭一熱,夏天真的來臨了。
平心而論,我不喜歡聽知了的聒噪,除了俗名叫藥師太的那種青灰色體型較小知了,叫聲有腔有調(diào),大型的野胡子與袖珍知了麻唧唧,叫聲單調(diào)乏味,久聞不勝其煩,尤其是午后你小憩時,更被鬧得不得安寧。
鳴蟲中,除了蟋蟀,還有黃蛉、竹蛉、金鐘、蟈蟈等外,我最喜歡紡織娘的叫聲,吱呀吱呀,像是撥動著的絲弦,悠長而有韻味,又像夏夜涼爽的清風,縷縷吹來,令人神清氣爽,暑氣消弭。年少時放了暑假,我喜歡往海門外婆家跑。且不要說焦香的烤玉米,青皮綠肉的牛角瓜,甜津津的蘆穄,大快朵頤,夏夜,躺在小院的涼榻上,仰望滿天閃爍的星星,聆聽絲瓜棚里紡織娘綿綿不絕的琴聲,別提多愜意,人仿佛乘坐著小船,輕輕漂浮在平靜的水面,心醉神迷,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生性頑劣,有回興起,拿了手電筒照在絲瓜藤葉上唱得正歡的紡織娘,躡手躡腳逮住這種翠綠精巧的鳴蟲,裝進高粱秸籠里,掛在屋檐下,飼以絲瓜花。外婆說它要吃露水的,不然唱不動。我只好將籠子掛在爬著絲瓜藤的竹架上。紡織娘有吃有住,竟然樂不思蜀,天一擦黑,在籠子里照樣吱呀吱呀唱得歡。有天我忘了采絲瓜花喂它,傍晚想起,那只紡織娘不動了,心里著實懊惱了一陣子。
如今上了年紀,恐怕屬于老頑童一類,我仍然對鳴蟲興趣十足。每年入夏,聽見知了叫,想起故鄉(xiāng)的紡織娘。疫情前,在花鳥市場昆蟲攤上能看到蟋蟀、蟈蟈、黃蛉,卻未曾見到紡織娘。聽表弟說:老家城鎮(zhèn)改建后,樓房多了,小院少了,即使空地上搭了絲瓜棚,也聽不見紡織娘叫聲。連鄉(xiāng)下大片黃瓜棚里,南瓜花盛開的隙地上,也難覓它蹤影,可能噴灑農(nóng)藥的緣故。紡織娘只能成了我的記憶。想不到竟然在異域出現(xiàn)了。
留學海外的兒子,前些日突然發(fā)來條微信,說有只蟲子在他出租屋里吱呀吱呀叫,大概趨光,是從氣窗里鉆了進來的。他抓住后,放生到樓下綠化帶。問我這是什么蟲子,像叫蟈蟈,只是體形纖小。我說可能是紡織娘,怎么波士頓郊外也有這蟲子?最好你找到它,拍張照片讓我認認。不多會兒,兒子從手機里發(fā)來張照片,只見美人蕉肥大的綠葉上匍匐著一只翠綠紡織娘,想不到萬里之外的異域也繁衍著這種鳴蟲。驚喜之余,我不由感嘆:看來生態(tài)環(huán)境很重要。但愿哪天我的故鄉(xiāng)瓜棚上又能重新聽到這可愛小精靈的天籟之聲。
(孔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