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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藍】《山川謠》

2022-06-27 00:17 作者:桜未瀾  | 我要投稿

純純的自己喂自己產(chǎn)物,別當正經(jīng)糧(癱)




(一)


? ? ? ?龍山的苗寨中來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姑娘說自己名喚阿藍。煢煢一人無所依,只求一方安身立命之地。彼時荊湘戰(zhàn)亂,流民遍野,寨人不忍她一介孤女漂泊亂世,便欣然將她收留。

? ? ? ?阿藍極其聰慧,不消兩月便學(xué)了一口流利的苗話,便是唱起山歌也再聽不出漢人的口音。且她又極能干,繡花的針腳比拿了幾十年針線的老繡娘還要穩(wěn)當,挑水做飯照顧老人孩子樣樣得心應(yīng)手。雖說農(nóng)活略有生疏卻也肯埋頭苦學(xué),寨中上上下下無一不對其滿口褒贊。

? ? ? ?老人們時常喚她到身前,教她苗家特有的技藝,不過一載,她已是寨中打銀飾跳鼓舞最出色的姑娘;孩子們喜歡她,每每央著她給他們講大山之外的故事,她邊應(yīng)邊笑,悠悠說起一些久遠的風(fēng)土人情;小伙們傾慕她的美麗聰穎,為她寫下情歌,將她比作清風(fēng)與山月,說她是天下的仙子化作一朵紫金綻在人間;姑娘們偏愛她的蘭質(zhì)蕙心,同她結(jié)為好友,攜手在山間采茶放歌。白云飄來,天光照亮了滿頭銀飾也照亮了她們五彩的衣裙……

? ? ? ?只是阿藍從不曾說起自己的過去,她繪聲繪色描述那洞庭是多么廣闊,那天門又是多么高絕,于自己卻只字不提。人們只當她于烽煙中輾轉(zhuǎn)煎熬,不愿言及舊事,遂不再問。


? ? ? ?三月初三是對歌的節(jié)日,青年男女穿戴齊整,成群結(jié)隊趕到山頭水邊去,你一唱我一應(yīng),若有情投意合的,便相攜而去,不多時就是談婚論嫁。

? ? ? ?阿藍被要好的女伴們簇擁來到崖邊,大家打趣說只要她開嗓,遍山皆是苗音??伤齾s笑著擺手,直至夕陽西下也不曾開口唱過一句。

? ? ? ?一年又一年,山那頭水那邊的青年人越聚越多,甚至有別寨慕名前來求娶的,可阿藍從未給過回應(yīng)。到后來,三月初三山頭水邊穿花戴銀的苗家女兒中已不見那抹裊娜身影,她謝絕所有女伴的熱情邀約,去了寨子最高處的吊腳樓,最年長的老阿釀(苗語奶奶)家里。

? ? ? ?用繡花頭帕束起一髻銀絲的阿釀一句句教她苗家的古歌,給她講苗族的歷史。苗人自古以來由中原被驅(qū)往各處,千百年間歷經(jīng)千辛萬苦,跋山涉水,朝著太陽落坡的地方尋找家鄉(xiāng),用血和汗養(yǎng)育亙古的神話。在長久的漂泊中,文字早已失卻,空留寫在服飾之上的斷句殘篇。但苗家兒女沒有放棄也沒有怨恨,把懸崖峭壁當作家園,將萬畝梯田依山而建。信仰萬物,崇敬自然;祀奉先祖,忘卻仇人。

? ? ? ?阿藍聽著聽著,握起老阿釀的手,不禁淚流滿面。


(二)


? ? ? ?山中的世界恬靜美好,山外的戰(zhàn)火卻仍在延燒,據(jù)傳原是天門郡的某一世家教派赫然舉兵,大肆征戰(zhàn),治下民不聊生。

? ? ? ?隆冬臘月,一隊山匪闖破寨門,企圖入寨掠糧。寨民奮起扺抗,然苗家棍棒終為強體之用,而非傷人之器,不多時便敗下陣來。正是殊死一搏之刻,倏爾一道凌厲劍氣自寨中蕩來,電光火石間竟削去匪首二指。只見阿藍身著苗家彩衣,手執(zhí)一段枯竹,自陰冷山風(fēng)中幽幽踏雪而出。面中無悲無喜,眉間寒霜冷疑,只凜然道:

? ? ?“滾?!?/p>

? ? ? ?匪徒見有高人在場,不敢放肆,畏而退散。寨人皆瞠目結(jié)舌,不想阿藍竟有如此能耐。寨主躊躇許久,方用漢話道:“傳聞天門郡內(nèi)曾有七劍……”阿藍苦笑:“如此世道,縱是七劍又可奈何?”遂擲下枯竹,徑自走遠。

? ? ? ?當夜,山中響起一陣飄渺歌聲,那嗓音寨民們再熟悉不過,然卻絲毫不似平常勞作歡宴時那般甜潤動人,只在凜冬朔風(fēng)中破碎喑啞。


? ? ? ?龍山苗寨阿藍姑娘一人擊退數(shù)百匪徒的消息不脛而走,無數(shù)人聞訊趕來,只欲親眼見識這位他人口中天仙下凡般的奇女子。然阿藍閉門謝客,一概不見。若有不軌之人潛入寨中,則棍棒伺候。

? ? ? ?一日,山下停起一頂華轎,紫身紅蓋,正是如今荊湘第一教派所屬。

? ? ? ?寨中人深知此乃亂世之主,皆惴惴不安,唯阿藍鎮(zhèn)定自若,翻了當年來時的包裹,取出一柄冰藍長劍,讓寨中的細伢拿去掛到山門,其余再不必管。

? ? ? ?細伢完事歸來告訴阿藍,轎中人不曾露面。她摸著伢仔的毛蓋笑笑,沒有言語。

? ? ? ?三日后,華轎啟去,阿藍站在崖邊遠眺山門,待那轎子淌過了護寨河,方用苗語緩緩唱道:


“白云飄


飄過樹梢


白云下藏著


誰的笑


天邊的太陽


紅哦


天邊的微風(fēng)


吹哦


我的情郎呀


想你


想得心焦


等到稻花


開了


等到稻谷


都黃了


我用彩云


編織一條


長長的花帶


等到米酒


香飄


等到酒歌


唱來春宵


用花帶搭一道


去看你


看你的橋……”



? ? ? ?歌聲婉轉(zhuǎn)悠揚,轎子不曾停歇,徑直消失在茫茫山水間。


(三)


? ? ? ?自古苗家喜制花帶,多取紅、綠、黑、藍、白五色絲線,輔以剪刀樣的木架和水牛角制的挑子,做出雙鳳朝陽、獅子滾繡球、喜鵲鬧梅、蝴蝶采花及梅、荷、菊等紋樣的長帶。可用作挎包帶、斗笠?guī)А箮У?,青年姑娘亦可作為定情信物。苗家女兒心靈手巧,阿藍更是其中翹楚。她做過許多精美絕倫的花帶,可無一不用于勞作,引得寨中兒郎每每惋嘆。

? ? ? ?不知從何時起,阿藍手中又織起一條花帶,色彩絢麗,華美精致,且非尋常圖樣。寨中人皆耳語,莫不是阿藍姑娘當真有了心上人?她時時將織線用的小果兌(苗語木架)背在背上,又將彩絲纏在腰間,得空便做上一會兒,也令人們愈發(fā)確信。姑娘們算著花帶織好的日子,小伙們望著她上下翻飛的玉手,都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這么好的福氣。

? ? ? ?可阿藍的花帶卻一直沒有織完,人們眼看著她織好一段又將經(jīng)緯裁斷重來,甚至有人說親眼看到阿藍將織好的花帶丟進火爐。山中的苗人迷惑訝異,然誰也不敢發(fā)問。

? ? ? ?阿藍依舊每日織著花帶,來找她玩的伢仔們將她團團圍住,咧著漏了風(fēng)的門牙問她上面繡的彎彎折折是啥。阿藍柔柔地笑:“你們不曉得,這是漢字?!彼p輕握了伢兒的手,在那繡樣上描畫著:“你們看,這個字念‘虎’,就是助(苗語老虎)的意思?!?/p>

? ? ? ?“腐!就是助!”伢仔們拍著手笑,阿藍也跟著笑,笑完又拿將剪刀將線裁了,說織得不好。

? ? ? ?“藍阿雅(苗語姐姐),那什么時候織得完麼?”細伢妹問。

? ? ? ?阿藍沒有接話,指著帶子跟伢仔們說:這一段要挑桃樹,那一段要挑梨花。助還是放在原處,繡得再大一些。伢仔們又吵著要學(xué)漢話,她就和和氣氣一字一句地教:“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待細伢們學(xué)乏了,她便揭開灶上的鍋蓋端出金黃的糖油粑粑,給一群稚童歡笑著分吃了。


? ? ? ?時光如水逝,轉(zhuǎn)眼又是幾載。阿藍的女伴們都穿上華美的嘔欠嘎給希(苗語盛裝)哭唱著出嫁了。曾經(jīng)十里八寨遠道而來求親的小伙們也漸漸不再現(xiàn)身。阿藍送別一個個摯友,獨自漫步在山道間,仍舊腰上纏著彩絲,背上背著果兌。

? ? ? ?山外的戰(zhàn)火依舊紛飛,卻再不曾漫及寨門。阿藍知道是誰的手筆,也不愿再去多想。便是下山務(wù)活的寨民歸來講那天門郡的大教又攻下了幾座城池、教兵又壓到了中原何處,她亦不發(fā)片語,只是默默將手中的花帶絞碎。

? ? ? ?從前跟在她身后玩鬧的細伢們都長大了,其中一人名叫翁來(前名后姓),正是當年她遣去山門掛劍的那一個。翁來剛到十三歲時便來找她拜師,一口一個師父叫得她哭笑不得。

? ? ? ?“藍阿雅,自小我聽你跟我講山外的事,我想男子漢大丈夫終究是要出去歷練一番的,沒有點防身的本事可不成。我知道阿雅你會武功,我小時候親眼看到的!我求了阿芒(苗語爸爸)好久他才許我日后下山,如今我身子骨也硬朗了,還請阿雅收我為徒吧!”說罷便伏跪在她身前。

? ? ? ?阿藍久久不語,山風(fēng)撫過,叢林搖蕩,她發(fā)出一聲沉沉的嘆息。


? ? ? ?她還是收下了翁來,每日便在寨口的楓樹下教他習(xí)武。翁來很用功,握著一支竹棍練得有模有樣。他學(xué)得快,一段時日后阿藍便不再教他新招式,只讓他把先前學(xué)會的一遍遍習(xí)練。

? ? ? ?每日天方明,師徒二人便相約來到楓樹前,翁來在樹旁練功,阿藍靠坐在樹下,腳邊的果兌上仍是未織好的花帶。她素手飛快織挑著,不時又轉(zhuǎn)頭望望重山之外的天邊,不知期許何事,不知遠眺何人,也終究未能得到回應(yīng)。

? ? ? ?楓葉綠了又黃,被天邊彩云染上紅霞后于晚秋片片落盡,冬日白雪綴枯枝,來年開春又重惹綠意,如此輪轉(zhuǎn),年復(fù)一年。

? ? ? ?不知何歲,阿藍溫潤如玉的面龐在湘鄉(xiāng)的風(fēng)雨中逐漸生出細碎的褶皺,翁來則長成了寨中一等一的勇武兒郎。阿藍送徒弟到寨口,親自搖楫載著他渡過護寨河,站在船頭望著徒兒遠去的身影漸漸消泯在群山間。

? ? ? ?湘地的山是這樣高這樣多,山也迢迢水也渺渺,山水迢迢路遙遙。這荊湘大地,她不知那人現(xiàn)在何處。長風(fēng)啊,吹過了龍山又吹過了天門,也可吹到那人身邊么?

? ? ? ?小舟微晃,澄澈的河水靜謐流淌。淌過龍山、流入婁水,最終與澧水在天門交匯。若此刻順流而下,那便是她歸家的道路。

? ? ? ?山高水長,人事飄渺。她在此般畫境中緩緩闔目,垂落一滴清淚。


(四)


? ? ? ?那之后究竟又過去多久,連阿藍自己都記不清了。她仍在織著她的花帶,雖不再將線挑斷,可也不再隨身攜帶,有時十天半個月才會拿出來挑幾蕊彩花。一晚她借著燭光套線,突覺眼前一片混沌,頭暈?zāi)垦?,自此便再未拿過挑子。

? ? ? ?她確乎已經(jīng)上了年紀,她自己亦有所察覺,她的手腳不似從前那般利索,來去也不如從前那般輕快,于是索性將大半瑣事都丟開,任由寨中的后生替她料理。

? ? ? ?她用那把經(jīng)年蒙塵的寶劍為自己削好一支竹杖,每日雞叫三巡時便拄著它出門,沿蜿蜒的山道慢慢走到寨口,在楓樹下一坐便是一天。寨民們敬愛她,樂于與她攀談:

? ? ? ?“藍阿釀,日頭出來啰,莫被曬!”

? ? ? ?“藍阿釀,你的柴火我都劈好嘞!”

? ? ? ?“藍阿釀,風(fēng)大當心著涼吔!”……

? ? ? ?她一一笑著應(yīng)著,目光探向遠山之外。

? ? ? ?偶爾伢仔們成群結(jié)隊來找她聽故事,她便從大襟中掏出香甜的糕點,邊分邊講起一些塵封的人與事:古來天門山下設(shè)天門郡,天門郡內(nèi)素有七劍,享譽武林,共抗奸邪……細伢們聽到一半便吵起來,爭著那長虹劍主與青光劍主的輕功究竟誰更勝一籌;而雨花劍主初入江湖時是否也像他們這般年紀……

? ? ? ?最后阿藍無奈道:“莫鬧莫鬧,再鬧阿釀就不給講了?!鳖B童們這才停歇。

? ? ? ?“藍阿釀,那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啊?”伢仔問。

? ? ? ?這次,阿藍沒再答話。山風(fēng)蕭蕭,撫落她一縷白發(fā),她的目光穿過重巒、越過碧穹,不知望向了何處。

? ? ? ?

? ? ? ?聽聞翁來死訊的那天,正是她六十歲的壽辰。

? ? ? ?全寨人一齊出力為她備下了盛大的壽宴,席間卻有一位外出熬活的寨民突然闖入,痛哭流涕道翁來阿拿(苗語大哥)一家都死在了婁水。

? ? ? ?身在長位的阿藍登時兩眼發(fā)黑,一時竟站立不起,只顫抖著讓寨民細細說來。

? ? ? ?當年翁來出山不久后便帶回一位心怡的女子,阿藍親手為徒弟制好結(jié)親用的馬褂寬褲,欣慰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伢仔終于成了家。翁來在婁水畔當船夫,待磨練數(shù)載根基穩(wěn)固后便將一家人都接出了龍山,只留下最小的女兒妮來與阿藍作伴。這些她都記得真真切切。

? ? ? ?寨民抹下一把淚,告訴阿藍翁來阿拿向來仗義,且又習(xí)過武,每遇河匪欺壓百姓便憤然出手相助,想必就是因此遭人記恨。前月出航時忽遇匪襲,一家六口連人帶船沉入了婁水,又正值春汛,連尸首都無法打撈。

? ? ? ?隨徒弟一家的死訊而來的還有另一個消息:昔日荊湘之主的天門郡大教被朝廷聯(lián)合西南諸州發(fā)兵鎮(zhèn)壓,教主敗逃無蹤。

? ? ? ?阿藍靜默半晌,最后被寨民們攙扶著回了家。

? ? ? ?自那日起她便重病在床,意識雖是清醒,四肢百骸卻無一點氣力。妮來尚小,那日又不在席間,不知究竟發(fā)生何事,只同寨人們一起精心照料可憐的藍阿釀。阿釀待她如親孫女一般,教她識漢字和說漢話,又給她講四書五經(jīng),因此她年紀雖小,卻已是十分懂事。見阿釀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也時常躲著落淚。

? ? ? ?一天阿釀喚她到榻前,讓她將果兌和彩絲取來,妮來哭說阿釀不可勞眼勞力了,可最終也只得照辦。

? ? ? ?阿藍將果兌置于病榻之上,牽經(jīng)、結(jié)耳、上架,有條不紊地織作著,手法雖不如年輕時那般利落,卻也不露生疏。但她的眼神確乎已經(jīng)徹底不濟,只得讓妮來點一盞燈置于榻前。

? ? ? ?阿藍幾乎晝夜不歇,人也日益憔悴。一早吃油茶時竟咳出一口鮮血,嚇得妮來哭著拉來寨中苗醫(yī),苗醫(yī)嘆藍阿釀是思勞成疾,切不可再如此了。然阿藍不聽苦勸,仍一意孤行。

? ? ? ?她織得愈來愈慢,好似要傾注所有生命一般。龍山的萬物生靈都沉入一種不可名狀的靜默,仿佛在等待某一刻的爆發(fā)。那年的夏沒有蟬鳴,連綿的陰雨驅(qū)散了未來得及籠罩的暑氣。阿藍聽著雨聲,枯瘦的指節(jié)纏滿繽紛的絲線,將無數(shù)個夢中的景象編織成長長的花帶,期許著、掙扎著。

? ? ? ?初秋的某個清晨,阿藍繡完最后一道絲,四下摸索不到剪刀,便用牙將余線咬斷。一聲清脆的“嚓”,她的雙目也如同火苗燃盡那般驟然黯淡,一切都被無盡的黑暗吞噬——她再也看不見了。

? ? ? ?阿藍將妮來喚到身前,讓她從榻底翻出那把絕世的神兵,告訴她有朝一日便帶著劍順婁水而下,到天門山去。妮來已從同寨人口中得知全家惡耗,如今唯一的親人也是風(fēng)中殘燭,她淚如雨下,顫聲說好。

? ? ? ?阿藍將手中的花帶放下:“這條臘繁(苗語花帶)阿釀織了大半輩子,待日后有人來取,你便幫我給他。”

? ? ? ?妮來擦擦眼淚應(yīng):“阿釀放心,我記下了?!?/p>

? ? ? ?阿藍沉吟許久,慈藹笑道:“寨口的楓葉黃了,你給阿釀拾一片來罷。”

? ? ? ?妮來連聲應(yīng)好,飛步出了吊腳樓,一路緊趕慢趕,卻在瞥見那滿樹青碧時不禁一怔。

? ? ? ?待她奔回家中,卻只看到藍阿釀安詳?shù)乃荨K?,阿釀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五)


? ? ? ?阿藍被葬在寨口的楓樹下。苗族人將楓樹奉為神樹,認為其是祖先蚩尤的血肉幻化而來。楓樹孕育蝴蝶,苗人先祖姜央自蝴蝶卵中孵出,楓樹便是苗族人的祖母樹。

? ? ? ?湘地講求落葉歸根,然寨人們不知阿藍的故鄉(xiāng)究竟在何處。而她臨終前跟妮來提起的天門山,如今卻是兵家攻伐、戰(zhàn)事紛亂之地,根本無計抵達。于是,苗人們只得把操勞半生的老阿釀葬在他們認為離神最近的地方。

? ? ? ?阿藍去世后不久,一位老者來到龍山。他一襲黑衣,面龐削瘦、形容枯槁,舉手投足間卻依稀有習(xí)武之人的影子。

? ? ? ?前月夏汛,山洪沖碎了護寨河上唯一的小舟,新的渡船還未造好,寨人們只得與他隔岸相望。他不會苗語,寨里能說漢話的后生們又都去了山外熬活,人們便找了妮來。

? ? ? ?妮來隔著銀鍛般的河水同老者喊話,不久后竟含淚道:“這位老阿剖(苗語爺爺)是來找藍阿釀的?!?/p>

? ? ? ?寨人皆驚,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商議許久后才讓妮來把一切都告訴了老者。

? ? ? ?得知所尋之人已在不久前溘然長辭,對岸那人似乎又蒼老了幾分。他舉頭望著延綿的龍山,一時竟茫然無措,唯有熱淚緩緩成行。

? ? ? ?妮來對他說,藍阿釀有東西留下,只是待渡船造好還有些時日。老者便怔怔道,他會等,等再久也無妨。

? ? ? ?自那日起,老者就一直守在對岸。他一語不發(fā),只是定定望著山門,那里曾掛過一把他再熟悉不過的長劍。

? ? ? ?那年他得到她的消息便火速趕來,只是,她既不愿見,他亦不強求。他在轎中坐了整整三天,走時聽見山間悠悠飄來的苗歌,最終卻沒有回頭。

? ? ? 不想這么一走,就已是一生。


? ? ? 數(shù)十載前,七俠為保麒麟而勇抗魔教,歷經(jīng)險阻七劍合璧。然而,黑心虎卻死在了別人的劍下。所謂武林正派在合璧之際突襲,斬殺黑心虎又重傷七俠,奪得麒麟血。而其間長虹被毀,七劍再無法合璧。

? ? ? ?黑小虎承了魔教教主之位,誓要為父報仇,在湘西掀起腥風(fēng)血雨。藍兔則對武林心灰意冷,遣散玉蟾弟子,攜冰魄遁世無蹤。

? ? ? ?黑小虎武功蓋世又善排兵布陣,不過幾載便領(lǐng)兵攻下武林盟會,手刃弒父仇人。只是,心中無處可去的怒意猶如巨龍盤嘯而起,他沒有選擇收手。

? ? ? ?他不斷擴張勢力,并逐漸蠶食整個湘西,荊湘地帶狼煙四起,連年烽火。偶爾他會想,他做得越多,那人便越失望,然他所擁有的是父親從未得到過的權(quán)力,不覺間竟已迷失其中。

? ? ? ?他不是沒想過去找她,只是,他已走得太遠。魔教大軍一路北上,出了湘西,入了中原,甚至到過朔北。他再無法回頭了。

? ? ? ?他醉心權(quán)力,最終自食其果。隨年歲流轉(zhuǎn),他的性情愈發(fā)暴戾,眾部離心。到最后,逃的逃,叛的叛,敵軍乘勢攻來,那個曾經(jīng)雄極一時的魔教,也就這么散了。他從追兵手中逃脫,走了好長好長的路,翻越高山、橫渡河川,輾轉(zhuǎn)千里萬里,終于回到這片生他養(yǎng)他的土地,然而,等他的人卻已不在。

? ? ? ?他遲了太多年,他們錯過了。


? ? ? ?十日后,渡船入水。黑小虎站在船頭,河水之后是蜿蜒的龍脈,龍脈之上是澄澈的蒼穹。這方偌大天地,如今空留他一人。

? ? ? ?妮來在對岸等他,引他走向寨子。

? ? ? “老公公,你是藍阿婆的什么人?”

? ? ? “我是她的……故人?!?/p>

? ? ? ?妮來沒有再問,默默踏著山路。今早她醒來,發(fā)現(xiàn)昨日尚青綠的楓樹竟一夜之間滿樹金黃,許是藍阿釀知曉故人到此。

? ? ? ?及至寨口,妮來便取出花帶交予他。黑小虎指尖一觸,便知出自藍兔之手。無論排針布線,都與當年他假扮虹貓時所用的絹帕一般無二。

? ? ? ?整條花帶宛如一張悠長的畫卷,自他眼前徐徐鋪陳:先是一株桃樹,落英繽紛;后便是數(shù)朵梨花,清冷素潔;再是一片楓葉,飄零無依;最后是兩座高山,中間漫流一條長河,河對岸分別是他二人的名字。而花帶的織邊則用蠅頭小楷繡著幾句詩:


? ? ? ?我本玉蟾桃花仙,君乃深谷梨花郎。

? ? ? ?異道相逢猶惋嘆,人事凋零終難全。

? ? ? ?烽煙凄凄山河破,無根葉落怎憑依。

? ? ? ?山高水長不見君,聽遍秋雨未成眠。

? ? ? ?

? ? ? ?妮來望著泣不成聲的老人,亦滾下兩滴珠淚。

? ? ? ?黑小虎卻是不知,他二人竟如此蹉跎半生。如若不曾一心復(fù)仇,如若不曾醉心權(quán)柄,如若早些歸來尋她……

? ? ? ?如若,他愿回頭。

? ? ??

? ? ? ?老人最終沒有踏進寨門,久久佇立在寨口的楓樹下。混沌的雙眸凝望著那一座新建的墳冢,無論妮來如何勸說也不肯離去。

? ? ? ?他枯瘦的手掌顫抖著撫上楓樹粗糙的枝干,連接起同為歲月雕琢的痕跡,沉沉啟言,極盡悲慟:

? ? ? ?“此生,是我負你……”

? ? ? ?一語未完,黑小虎緊攥花帶跪倒在冢前。六尺之下,陰陽兩隔,終不得見。

? ? ? ?他一跪便是三天,不言語,不起動,金葉在秋風(fēng)中飄舞,落他滿身。最后,待寨人前來察看時,才發(fā)覺他早已無了吐息。

? ? ? ?龍山的苗人們不曉山外的武林風(fēng)雨,只是看到他手中的花帶,想起去世的老阿釀,又不禁垂淚。

? ? ? ?寨民將二人合葬,下葬那天,不知自何處飄來悠悠的歌謠,聽老阿剖說,那是阿藍姑娘在唱漢人的曲。

? ? ? ?寨民們不懂漢話,唯有妮來望向?qū)盈B的遠山,和著那曲聲娓娓誦唱。

? ? ? ?叢林搖曳,流水潺潺,最后一場秋雨落下,唯余渺渺山嵐。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完



注:文中苗歌取自不良人《花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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