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元旦檔的新片，是來扎堆比爛的？

趕著元旦檔期上映的幾部電影給我看懵了。

《穿過寒冬擁抱你》《以年為單位的戀愛》《反貪風暴5》《李茂扮太子》，評分分別為6.0、5.8、5.1、4.8。

競爭十分激烈，每一部的評論區(qū)都有人提名這一定是“年度最爛”。

種類其實不少，愛情的，動作的，催淚故事型的、合家歡喜劇型的，假期想去看看電影的，總能找到一個想看的類型。

可就是在爛之一字上各有千秋。

集齊了賈玲黃渤周冬雨朱一龍，戲骨、小花、小生一網(wǎng)打盡的《穿過寒冬擁抱你》，被總結(jié)為“披著抗疫的皮，賣的是老中青三代人愛情的怪味拼盤”；

靠著《三十而已》走紅的毛曉彤和楊玏，這回在《以年為單位的戀愛》里攜手將懸浮進行到底，嘴里說著窮啊累啊，行動上不是談戀愛就是去買房；

開心麻花的《李茂扮太子》繼承了他們家最愛的諧音?；?，但這回沒有夏洛特也沒有西紅市，變成了一部整合各種過時段子的古裝小品；

還有一個《反貪風暴5》在此就不總結(jié)了，畢竟是古仔出品，在爛片大業(yè)上他從不讓人失望。

如果你習慣翻翻影評博主、豆瓣評分再出門，很可能就省下了新年的第一張電影票錢。

對那些沒有看影評的習慣、曾在元旦假期走進電影院的無辜觀眾而言，可謂是四面楚歌，怎么選都注定是命運的錯。

但最荒唐的其實并不是這些電影到底有多爛。

而是網(wǎng)絡口碑跟剛出爐的熱乎數(shù)據(jù)的對比：假期這三天電影票房破10億，是同檔期的歷史第三。

前面這幾部被差評全面包夾的神作，坐在票房榜前列上穩(wěn)如泰山。

跟節(jié)前那幾天完全相反，之前《愛情神話》和《雄獅少年》上映，全網(wǎng)影評人看過都說好，后者還是豆瓣官方榜單里年度最高分的國產(chǎn)片。

但票房慘淡極了，上映至今，前者饒上徐崢這塊王牌也才1.7億，后者點映時曾被評估出25億的爆款潛力，現(xiàn)在才將將挨過了2億。

口碑爛的票房大賣，口碑好的愣是賣不出去。

以至于有人為此痛心疾首，罵觀眾就是沒品味吃不來細糠，也罵電影院助紂為虐，就是不給好電影排片上座的機會。

我很能理解這些電影博主的義憤填膺。

年底連著兩部都是8.3分的商業(yè)片，國產(chǎn)片這么難得的盛況，偏偏票房跟幾部爛片比起來少得可憐。

票房不好就排片少，排片少就更沒人看——于是票房更低。

評分它高高地坐在排行榜上面，對買票進場的人沒造成一點影響。

這無疑打破了前兩年影評界最美好的幻想：豆瓣平均評分每高一分，一家電影院就多賺35萬的票房。

這是復旦一位研究員在上海電影節(jié)的報告上得出的結(jié)論。

那會兒大家都還相信，電影行業(yè)越來越優(yōu)質(zhì)了，大家的口味越來越刁鉆了，網(wǎng)上的口碑真的能左右市場的走向。

而今年元旦假期前后的數(shù)據(jù)，赤裸裸地暴露了影評口碑和電影票房的關(guān)系——那就是沒有關(guān)系。

02

別嚎了，評分在市場面前屁用沒有

每一個真情實感為自己心愛的電影打過高分的觀眾，也許都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

成就爆款的從來都不是五星打滿、千字好評，豆瓣微博上的影評雖然寫得精彩夸得響亮，但這種“口碑”，對票房的影響其實微乎其微。

“口碑”這個詞，在網(wǎng)絡和現(xiàn)實世界是兩種不同的意思。

網(wǎng)上的口碑，指的就是豆瓣評分、微博評價，負責構(gòu)建它的是生活在一二線城市、勤于沖浪、善于表達的一群人。

而在現(xiàn)實世界，口碑指向的東西是我認不認識這個演員，對這個題材有沒有興趣，聽不聽得懂角色在說什么，身邊有沒有朋友去看過。

與藝術(shù)技巧無關(guān)，就看這倆小時有沒有讓我覺得舒服，值回票錢。

真正在影響票房的“口碑”，從來不是豆瓣2.0或者9.0。

恰恰是后者，是現(xiàn)實世界里那些更直接和粗糙的情緒。

當你身邊的所有人都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張李煥英票根、并配文“哭死我了”的時候，哪怕它只有3分你也想去看一看。

當你好不容易放假了，跟家里人一起走到電影院門口，哪怕你知道《愛情神話》很高級很藝術(shù)，你也不會帶著爸媽進去看。

誰想在電影院里捏著嗓子跟老人家解釋這句上海話是什么意思、那個修鞋的為什么要說英語啊。

只有在網(wǎng)絡上，大家對評分的看重才會造就一種“它很重要”的錯覺。

去年有個新聞很火，澎湃新聞報道了混跡豆瓣的刷分產(chǎn)業(yè)鏈，很多片方特別看重作品的分數(shù)，會花大錢雇傭水軍去刷分。

“8000元開7分，6500元開6.5分，7分以上沒把握?！?/p>

娛樂產(chǎn)業(yè)的另一篇報道里還提到一個細節(jié)，有個片子只有3分，實在太爛怎么都不可能刷上去了，但片方還是要求，一定不能掉到2.9，只要掉了就得馬上開始刷回3分。

在評分上錙銖必較的片方不少，其中最出名的莫過于曠世奇作《純潔心靈·逐夢演藝圈》的導演畢志飛。

他“十二年磨一劍”的電影，據(jù)稱在測試放映和路演中“獲得的好評遠遠多于差評”，結(jié)果上映才4天就撤檔了。

畢導將此歸結(jié)為“豆瓣系對普通民眾判斷的強大左右和綁架能力”。

實不相瞞，我不幸地看過這部電影，我愿意作證它賣不出去票確實跟豆瓣沒關(guān)系。

畢竟評分再低，也不可能讓影院撤下一部賣座的爛片。

事實上不光是對大爛片沒用，評分對一切電影的票房都沒什么用。

《流浪地球》上映時的分數(shù)有8.4，后來看的人越來越多，涌進來一大批打一星的觀眾，很快跌破了8分。

喜歡這部電影的觀眾氣不過，覺得這是惡意差評，就是想搞壞票房，怒而給豆瓣APP刷一星，紛紛說要抵制這個網(wǎng)站。

結(jié)果大家都知道：《流浪地球》風雨不動安如山，狂卷46億票房，沒受一點評分起落的影響。

前文復旦研究員那句說評分能影響票房的話，在很多呼吁電影重視質(zhì)量的文章中被反復引用過。

不過，這份報告是在2015年出的，那可是中國電影市場正式起飛的時候。

全年票房超過400億，上一年才297億，增長了48.4%。

《大圣歸來》《捉妖記》《夏洛特煩惱》《戰(zhàn)狼》《尋龍訣》《老炮兒》，都是在2015年上映。

當整個市場環(huán)境向好、大家成績都不錯的時候，高評分與高票房，總能找到幾處重合。

去年的《你好，李煥英》就是重合的一個，口碑票房雙豐收，從上映那天算起，夸它的文章連起來能繞地球一圈。

但要就此認定評分能影響票房，怕是太看得起網(wǎng)友的筆墨了。

讓這部片子一再發(fā)酵的那個“口碑”不來源于夸得有理有據(jù)的影評人，而是你朋友圈里那些說自己哭光了一包紙巾，或是看完特別想媽的朋友。

跟電影的藝術(shù)、技巧，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03

別把鍋都甩給觀眾不懂藝術(shù)

今天還看到另一份跟電影有關(guān)的數(shù)據(jù)，燈塔研究院發(fā)了一份《2021中國電影市場年度報告》。

里面提到，下沉市場在電影票房里的比重越來越高。

今年四線城市的票房占比達到21%，而一線城市才17%。

真正在為電影掏錢的，不是一線城市里加了V的KOL和粉絲們。

而恰恰是那些離網(wǎng)絡沒那么緊密，不習慣996，下了班就吃飯逛街不刷微博的人。

要說這是下沉市場的觀眾不懂欣賞，只喜歡看爛片，我也不同意。

畢竟我作為一個新媒體民工，熱情安利過的高評分低票房的片子不在少數(shù)。

但當我真的站在電影院門口，還是時常會成為影評人口中那頭吃不了細糠的山豬。

就是會有那么一個完全脫離網(wǎng)絡的時刻，或者就是那一天想要笑一笑，想要不費腦子地坐在電影院里欣賞一個演技特別爛但長得特別好看的大帥哥。

再或者是跟朋友逛街聚會，回老家和父母一起出門，看電影這件事并不都是一個人的選擇。

我一個有孩子的同行朋友，放假時看的唯一一部電影，就是被各路影評人罵成篩子的《李茂扮太子》。

他當然知道這片子在網(wǎng)上的風評不行，但帶著孩子站在電影院門口，一堆海報里就它看著最喜慶，最安全，不會有什么幺蛾子。

“是爛啊，但我沒得選?？偛荒軒е⒆尤タ础稅矍樯裨挕钒?，他哪會看字幕啊。”

他覺得問題從來不是觀眾愛吃屎，而是有沒有東西吃。

市場繁榮的時候就是有的選，去年的元旦，孩子看不了《送你一朵小紅花》，好歹還可以全家去看《心靈奇旅》。

網(wǎng)絡上妝點審美的“口碑”和現(xiàn)實世界里滿足場景、滿足情緒的“口碑”，還可以有交匯的時候。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

一邊是守著高分冷門佳片的一小部分抱團取暖，怒其他觀眾不爭；一邊是更大眾的市場選來選去，也無非是個6分和5.9分的區(qū)別。

兩者沒有交集，只剩越來越嚴重的割裂。

但這也不過是過去這一年里無數(shù)裂痕的其中一種罷了，它其實早已存在，只是過去還有一些“爆款”，能拿來掩蓋。

真正聰明的人早就不在這道裂縫里尋求什么平衡了。比如以打分大方而出名的貓眼評分，幾年前其實也有過一個“專業(yè)評分”的選項。

那時的貓眼還不是遍地9分的狀態(tài)，觀眾評分和專業(yè)評分雖然不對付，但還不至于專業(yè)評分不及格、觀眾評分打出個九點幾分的神作。

但到后來，兩者之間的不對付愈演愈烈。矛盾最終因為2016年的《擺渡人》爆發(fā)：

貓眼上普通觀眾的評分有7.8，但由電影人、影評人、媒體人等打出的專業(yè)評分只有4.9。

票房宣告了10萬觀眾的勝利，《擺渡人》成了當時同檔期的冠軍，是帶著“王家衛(wèi)”仨字的電影里最賣座的一部。

他另一部電影，備受影評人喜愛的《一代宗師》，評分是《擺渡人》的兩倍，票房不過《擺渡人》的一半。

爭吵出圈之后，貓眼在一片沸騰之中迅速做出選擇，刪掉了專業(yè)評分的版塊。

從此這里8分起步9分及格，誰也不再埋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