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見

? ? ? ?少年站在禁地的入口前，將手中的蟲笛轉(zhuǎn)得飛快，瞇著眼抬頭輕輕地嗅了幾下，望向禁地某處突地笑了。

? ? ? ?禁地周邊被約一丈高的巨大植被所包圍，由骸骨搭建成拱形作為禁地的入口，拱形下空無一物，只一道隱藏的結(jié)界布在其中，結(jié)界從入口蔓延至禁地末尾。

? ? ? ?防的不是人，是禁地里的生物。

? ? ? ?從禁地深處飄出一股血腥味，和毒霧摻雜在一起，若有若無。

? ? ? ?純粹的味道，毫無雜質(zhì)。換句話說，就是沒有一絲毒性。五仙教的弟子，因為毒經(jīng)和補(bǔ)天決兩大心法的緣故，骨子里多多少少都會帶點毒性。

? ? ? ?這血腥味代表的是那人來自中原，那個盡是道貌岸然的中原。

? ? ? ?少年來了興致，將蟲笛插回腰間穿過入口的結(jié)界，他摸出小骨笛邊走邊吹，邁著輕快的步子朝禁地深處走去。

? ? ? ?夜晚的禁地漆黑詭秘，原本沉寂的一切被一陣悠揚(yáng)綿長的笛聲打破了。

? ? ? ?笛聲引來螢蝶群，它們圍繞著少年，照亮他身旁的事物，有幾只還大膽地停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伸出手讓格外纖細(xì)的一只停留在指尖。

? ? ? ?他的手白得似雪，而這白卻是毫無血色的蒼白，刺人眼目。

? ? ? ?他四周的植被也微微顫栗，似乎高興少年的到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多。

? ? ? ?少年無需光源都能看清周圍的東西，他召來螢蝶，目的是要仔細(xì)看看這位擅闖禁地的失命郎到底長的什么傻樣，他非常想把這個人告知全教。

? ? ? ?少年在禁地里不緊不慢地用一刻鐘尋到那位失命郎，在這期間還去看了他之前帶回來的磐釋草的生長情況。

? ? ? ?當(dāng)少年看到失命郎的身形時，不禁吹了聲口哨。

? ? ? ?活著呢。

? ? ? ?失命郎的衣裳連帶皮膚被利刃劃破幾道口子，血染紅了他的衣裳，還淌紅了旁邊的草。他的傷口被毒霧摻透，微微發(fā)黑。

　　盡管如此，他仍能以一把長刀牢牢插入地下，使整個人保持半跪的不屈姿勢才沒有倒下，口中雖還弱弱地吐著氣，但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意識。

? ? ? ?所以，這位失命郎估計是被人追殺，迫不得已才闖入禁地。

? ? ? ?被血腥味吸引過來的一些生物在失命郎的不遠(yuǎn)處蠢蠢欲動，但又忌憚少年。

? ? ? ?螢蝶群煽動翅膀圍繞著失命郎盤旋，紛紛螢光閃爍似乎頗為好奇，有的停在他的臉上，身上，武器上，血跡上。

? ? ? ?少年湊近端詳失命郎被血跡襯得蒼白的臉，突然抬腳將他踹倒。

? ? ? ?干我何事。

? ? ? ?少年笑嘻嘻地蹲下來，不知輕重地在他身上胡亂摸來摸去，并無救他的意思。

? ? ? ?少年把外衣拽了下來，四處摸著摸著，突然在內(nèi)衣的心口處摸到一個質(zhì)感極好的物件。

? ? ? ?他拿出來細(xì)看，是塊玉牌，品色極佳。

? ? ? ?因為藏得嚴(yán)實，它沒有被血侵染，上面刻了個遒勁的“珘”字，光是看玉牌的品色就可以知道此人身份不小。

? ? ? ?少年輕輕地摩挲玉牌，細(xì)細(xì)地想：那把獨特的武器，應(yīng)屬霸刀弟子，霸刀是河朔柳氏一族，這位失命郎不出意外，名為——柳珘。

? ? ? ?少年停下手中的動作，盯著珘字端詳了許久，微微出神。

? ? ? ?終于，他無聲地笑了一下，站起來一句一字的嗤道：“你還真是，賭對了?！?/span>

? ? ? ?……

? ? ? ?……

? ? ? ?柳珘腦海里盡是喋喋不休的咒罵聲，尖銳的聲音突然如潮水般涌入耳里，他猛地睜開眼，頓時覺得頭疼欲裂，耳鳴陣陣。

　　他想看清身處何處，但眼前朦朧一片，因為劇痛導(dǎo)致汗水侵濕了他的衣裳。

? ? ? ?柳珘全身上下都一抽一抽地撕裂得疼，感覺身上的傷口被人簡單醫(yī)治過。他喘著氣，調(diào)整呼吸緩了會兒，神智和視野才逐漸清明起來。

? ? ? ?柳珘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人聲，耳力因為重傷受損不斷在刺痛神經(jīng)，但為了聽清外面的動靜，他閉眼凝神，全然不管。

? ? ? ?“我反對！他會給我教引來殺身之禍。”

? ? ? ?“望圣人三思，此乃后患無窮??！”

? ? ? ?“中原的事我們本不該多干涉，您忘記……”

　　門外有三個年長者的聲音，似乎在議論的是他。

　　“銀長老，你難道最近有吃什么嗎？”

　　一位少年驀然開口，干凈卻又清冷的聲音。如清澈湖水之上的微風(fēng)，和他意識不清時那些尖銳刺耳的聲音完全不同。

　　柳珘滯了一瞬，恍惚間他的耳朵似乎變得沒那么痛。

? ? ? ?銀長老不知所云：“圣人何故問此……我的飲食起居還是和往常一樣。”

? ? ? ?“是嗎。那不然怎么會連話都忘了怎么說?！?/span>

? ? ? ?少年此話一出，其他三人都陷入沉默，無人再說話。

? ? ? ?“你們可以離開了，請吧。”

? ? ? ?少年的語調(diào)很平淡，只是話語充滿著疏遠(yuǎn)，說是請，卻是以命令的口氣，不容拒絕。

? ? ? ?柳珘拉回思緒，不再去關(guān)注門外的動靜，他抬眼望了望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間木屋。

??? ? ?木屋陳設(shè)別致，一面墻擺滿了書籍，只是房間很昏暗，估計是因為只點一盞燈的緣故，看到窗外仍然是晚上，柳珘有些詫異。

??? ? ?桌上推著珍草藥、幾本書和一些不明生物的軀殼，旁邊還放了幾個竹簍和好幾盞大小不一的爐子，有的還在漫出煙霧，收拾得還算規(guī)整。

? ? ? ?柳珘挪動目光尋他的佩刀，看到愛刀被扔在角落時，嘴角不免抽搐了下。

? ? ? ?阜影……他平日里最愛惜的這把刀就這樣被隨意地扔在了旮旯角。也罷，少年好歹還幫他撿了回來。

? ? ? ?柳珘起身，強(qiáng)撐著身體去拿刀，他握緊刀身拉開刀鞘，刀身通體漆黑，微泛紅光。

? ? ? ?盯著許久后，柳珘重重地合上刀鞘，裝進(jìn)刀匣將刀背上，他無聲地用腦袋里僅有的幾句臟話接連罵了好幾遍，一肚子的火愈燒愈旺。

? ? ? ?仔細(xì)摸了摸衣裳，傷都被粗略包扎過，身上仍留有血漬，柳珘并無在意。

? ? ? ?可是，沒摸到玉牌。

? ? ? ?他變得焦躁不安，難不成落在了禁地？不，只一瞬他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玉牌從那以后他都是貼身護(hù)著，不可能在哪處落下，只有可能被拿走了。

　　總歸他也不好隨便翻人東西，更何況是救命恩人的東西。他就這樣沒頭沒腦地在房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找自己的玉牌，看這看那，又只看不碰，像是要盯出一個洞來。

? ? ? ?突然身后的門被推開，銀飾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響落入柳珘耳中，他回頭，看到迎著月色走進(jìn)一位形似16歲的少年，少年神色透露出不耐煩，看到他時面色微變，語氣上挑道：“喲，起來了?！?/p>

? ? ? ?“請問我的玉牌呢？”柳珘直勾勾望著少年。

? ? ? ?少年抱著雙臂，靠著門嘴角上揚(yáng)：“這就是你醒來的第一句話？”

? ? ? ?柳珘發(fā)覺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失涵養(yǎng)，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少年，作揖道：“十分抱歉，多謝恩人相救。我不會耽擱太久……”話說到一半，他虛弱地吐了口氣，“今日之內(nèi)定會啟程離開此地，還請將玉牌歸還于我，它于我……十分重要。他日柳某定會返此感謝恩人。”

? ? ? ?聞言，少年從身上拿出玉牌，瞥了眼上面的珘字，對柳珘說道：“我又沒趕你走，那么急著離開做什么，去送死嗎？”

? ? ? ?柳珘知道這位少年不會輕易將玉牌還給自己，他靜靜地等少年的下文。

? ? ? ?“你可以喚我清壹。這玉牌呢，算是我救你的謝禮，心情好了再考慮還給你。心情不好的話……另當(dāng)別論?！鄙倌曷朴频匕淹嬷衽?，突然看著他笑嘻嘻說，“哦還有，你是個已死之人了。”

? ? ? ?柳珘大抵是猜到，仍覺得匪夷所思。

? ? ? ?能自由出入禁地并毫無顧忌救下他的，如今只有一人，五仙教圣人——清壹。

? ? ? ?傳聞清壹天賦過人，卻是位心性殘忍，毫無人性的無情少年，濫用酷刑，活人煉尸，滅人滿門等慘無人道的行為都被他用盡了。

? ? ? ?中原人將這位圣人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聲名狼藉，中原地區(qū)對他所屬的五仙教更是敬而遠(yuǎn)之。

? ? ? ?可在他面前的這位，救他的這位，當(dāng)真是個少年，當(dāng)真是那位清壹。

? ? ? ?清壹身高約莫170，身著灰黑色苗服，膚色蒼白，被月光襯得和身上佩戴的銀飾別無二致，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為那張清秀的臉勾勒出別樣的韻味，而身上那種不凡的氣質(zhì)是16歲少年本不該有的。

? ? ? ?光是單單看樣貌，和所謂的殘忍無情不沾一點兒邊，他真的是個少年嗎？

? ? ? ?不過，五仙教一直是中原琢磨不透的神秘組織，更何況他們供奉的圣人，清壹身上究竟有多少謎團(tuán)，沒有人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做過什么，也沒有人清楚他的真實面目。

??? ? ?他為何要救自己，是心血來潮還是別有用心？

? ? ? ?“何出此言？”柳珘耐著性子問，將頭稍偏向一邊，避開清壹的視線。

? ? ? ?清壹微微地挑高一邊眉，他一邊將玉牌收起來，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柳家那邊認(rèn)為你必死無疑，所以，巴不得對外宣稱，你，柳珘，已經(jīng)尸骨無存了。而我教又新添一條新罪名——殺死霸刀山莊至關(guān)重要的嫡傳弟子?！?/span>

? ? ? ?柳珘聽罷愧疚，作揖道：“擅闖禁地還連累五仙教，這份恩情不知該如何還?！?/span>

? ? ? ?清壹倒是無所謂，倚著門什么話也沒說。

? ? ? ?柳珘想到那些人丑惡至極的嘴臉不禁有些作嘔，心中腹誹：狗東西。

? ? ? ?清壹怎么可能沒看出來？他眨了眨眼，笑道：“瞧你長得一副斯文模樣，怎么？”

? ? ? ?“哪怕是恩人，也請別以貌取人。”清壹蹙眉，他并不喜歡別人拿他的樣貌說事。

? ? ? ?不難為清壹這樣說，柳珘頂著一張白皙精致的臉，行為舉止卻沒那么相稱，儒雅之風(fēng)沒有，虧那張臉還絲毫沒受到影響，不過君子作派倒是有一些。

? ? ? ?“你要是急著去送死，我不攔你，你們中原人的事我不想摻和?！鼻逡夹闹泻眯?，“你要是想多留幾日養(yǎng)傷，這兒，不多你一張吃飯的嘴。”

? ? ? ?柳珘看清壹那冷淡地神情，問道：“容我思考一會兒，可以嗎？”

? ? ? ?清壹也不多說什么，低頭用手指纏繞長發(fā)旋轉(zhuǎn)靜靜地等柳珘的回復(fù)。

? ? ? ?柳珘摩挲下巴出神地想了好一會兒。

? ? ? ?本應(yīng)低著頭的清壹驀地抬眼盯著柳珘認(rèn)真思考的臉，看他時而蹙緊眉頭，時而舒展眉心的樣子。

? ? ? ?半晌，柳珘才出聲回道：“有勞恩人，柳某沒齒難忘，我不會久留?！?/span>

? ? ? ?柳珘抬眼的一剎那撞進(jìn)清壹的眼中，楞了神。他分辨不出里面裝著什么。

? ??? ?清壹沖他微笑，忽然出手，一連點了他好幾個穴位，速度奇快手法精湛，柳珘猝不及防，被定住身形。

? ? ? ?“你……！”

? ??? ?他剛剛被催眠了！猜不透清壹這突然一舉是想做什么，柳珘感到被冒犯，有些慍怒，臉色變得很臭。

? ? ? ?“一個傷者就給我好好躺著吧。”清壹微笑著打了個響指，從門外進(jìn)來幾個侍仆扶柳珘回床。

? ? ? ?“你就住這屋，有什么事往外喊他們即可?！闭f罷清壹伸手去取柳珘背上的刀。

? ? ? ?柳珘察覺他的動靜，聲色俱厲道：“別碰它?！?/span>

? ? ? ?清壹瞇了瞇眼，從容地將刀拿下，拉開刀鞘輕笑道：“阜影？真是把好刀。”合上刀，他將阜影和刀匣隨手扔進(jìn)旁邊的竹簍里，“你現(xiàn)在用不上它，就別抱著睡覺了，我都替你硌得慌?！?/span>

? ? ? ?柳珘躺在床上，不想與他爭辯，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 ? ? ?清壹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從身上摸索出一個小巧精美的瓶子，打開后一股迷幻的氣味立刻充斥整個屋子。

? ? ? ?柳珘本不想睡，聞到那股奇特的氣味后頓時覺得身體變得沉重，意識逐漸模糊。他隱約看見清壹眼中一閃而過便消失殆盡的冰冷，之后便沉沉地閉上了眼。

? ? ? ?“晚安?！币庾R的盡頭，他聽見那個干凈卻清冷的聲音響起，最終沉入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