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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了?！?/p>

槍聲回蕩在卡西米爾的森林中。守林人站起身，用淡漠的聲音宣布。

這次也和平時一樣。

博士把槍立在身邊的樹下，安靜地看著她裝填新的弩箭。他從未懷疑過守林人的射擊水平，只要是她想射中的目標(biāo)，她從未失手過。

“等待…等待…射擊?！?/p>

嗖的一聲，箭筆直地劃破空氣射向遠(yuǎn)處。

切斯特，這位極度熱愛狩獵的舊貴族，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飛奔。

還有一只。

他的雙腿踩在有些松軟的土地上，差點(diǎn)摔了一跤。跑了數(shù)十步，他看見一頭倒在地上的鹿，腦門上插了支弩箭，正中眉心。

“哎喲！”

?他一個踉蹌，身體突然失去平衡，朝左傾去。低頭一看，自己的左腿流著鮮血。

“哎呀，我親愛的貴族先生。在森林里要當(dāng)心腳下啊，跑那么快很容易傷到腳的?！?/p>

切斯特作為貴族囂張跋扈了半輩子，忍不了博士略帶嘲諷的語氣。

“要是我出了事，你的小命都保不?。　?/p>

“但是是您自己跑那么快的，出了意外的話，我也沒辦法啊。”

“哦喲！”他抬起頭，一只箭插在他身后的樹上?！澳銈冞@是要?dú)⒘宋野。　?/p>

至于切斯特是如何與博士碰上的，還要從今天上午七點(diǎn)鐘說起。

“你有狩獵的經(jīng)驗嗎？”

守林人點(diǎn)點(diǎn)頭。她從小在森林長大，狩獵對她而言就是家常便飯。

“那挺好的?！辈┦恳е摴P的末端，吐字有些含糊不清，“今天我們有位貴族要接待。他很喜歡狩獵——要不要一起去？”

守林人對貴族沒什么好感。躺在沙發(fā)上的她默默地給弩箭調(diào)弦，一言不發(fā)。

“不想去嗎？”

“如果這是命令，我就去?！?/p>

“軍事指揮官命令?！辈┦堪唁摴P放在桌上，伸手去夠衣架上的外套。“打起精神來，咱們走了?！?/p>

守林人揉揉自己沉重的雙眼，又打了一個哈欠。

“喲，您到的早啊，切斯特先生?！?/p>

“哪里哪里。槍準(zhǔn)備好沒有？”

“當(dāng)然?！?/p>

博士和這位切斯特先生走在茂密的樹林里，往大森林的東邊走去。守林人端著重弩走在博士旁邊，四周圍了幾個衛(wèi)兵，看上去是保護(hù)那個叫切斯特的。

無聊。守林人聽著博士的吹捧和切斯特惡心的笑聲，慢慢瞇起自己的眼睛。說是軍事指揮官命令，但博士現(xiàn)在做的事情跟那些在生意場上阿諛奉承的人沒什么兩樣。

真搞不懂為什么博士要叫自己來。她踹翻地上的石子。護(hù)衛(wèi)這種事情誰都行吧？至于狩獵——這個羅德島上到處都是會狩獵的家伙。

她更希望借著擔(dān)任博士助理的機(jī)會窩在沙發(fā)上打盹。以前和博士不熟的時候，她老是冷著個臉筆直地坐在博士的面前，手里永遠(yuǎn)有一桿上了弦的弩箭，想給博士一種拒人千里的精干下屬的印象?？上н^了幾個星期之后，當(dāng)守林人從沙發(fā)上爬起來，看到博士的外套蓋在自己身上時，她知道那個冷酷的形象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等到她告訴博士有關(guān)于過去和復(fù)仇的事實，并且信賴這個神秘的家伙之后，在博士的辦公室里睡覺就變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

困意席卷而來，守林人拍拍自己的臉頰，盡量裝成清醒的模樣。

“這么說，您曾經(jīng)還是位名聲赫赫的軍官?！?/p>

“可不是嘛！”切斯特剛打到一只鹿，有些興致勃勃地應(yīng)答。“要不是現(xiàn)在想安穩(wěn)點(diǎn)，我還能再去卡西米爾的邊境打一仗！”

守林人抓緊自己手里的弩槍。當(dāng)她聽到卡西米爾邊境這幾個字的時候，她察覺到博士的視線正在瞄向自己這里。

“真想聽聽您的豐功偉業(yè)。身為烏薩斯的高級軍官——”博士刻意靠到守林人的身上，能感覺到她的身體繃緊，手臂由于施力過大而顫抖，“——您當(dāng)年是在卡西米爾邊境的森林里打的仗嗎？”

“可不是嘛?？ㄎ髅谞柕闹苓叾际巧?，里面的游擊隊神出鬼沒的，難搞得要死。”

“游擊隊啊?！辈┦亢呛且恍?，“很難抓到吧？”

“是很難?！?/p>

鮮血從切斯特手上的死鹿脖頸處滴下。

“但是等重炮把樹林轟光之后，那些游擊隊就是甕中之鱉。”

守林人想起了炮彈從頭頂飛過的畫面。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她看到身后一片血海；自己朋友的四肢崩裂，有些尸體已經(jīng)完全不成人樣了。被重炮席卷過的土地上，翠綠色的樹叢被血液染成紅色，斷裂的肢體和內(nèi)臟代替了樹枝和樹葉。悠揚(yáng)的口琴消失在耳邊，炮彈爆炸的巨響和哭喊聲讓耳膜幾近破裂。

“這游擊隊里的男人都被我們殺了，姿色還不錯的女人嘛，玩得差不多了就再殺。誰能想到他們的族人居然都在森林里住著呢？游擊隊的人一死，那些個老弱病殘自然不是我們的對手?！?/p>

“那你們是怎么處置那些村落的？”

“那還不簡單嗎？”

去皮，割肉，架鍋。守林人點(diǎn)燃木柴，熊熊燃燒的烈火火焰肆意生長。坐在她對面的切斯特被高溫的火焰扭曲了形體，他的臉在守林人的眼中格外丑陋。死鹿被無情地用刀子分割，不要的部分丟入旁邊的樹叢里，剩下的肉被滾燙的湯水煮熟。

“一輪轟炸下去，那幾個小破村就一個都不剩啦！”

“咔擦。”

裝彈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森林中相當(dāng)響亮，嚇了切斯特一跳。他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守林人死死地盯著他的臉，雙手青筋暴起。她的右手放在扳機(jī)上，透過火焰的扭曲，切斯特能看到她那把削得銳利的箭矢。

“怎么了？”

“我以為有野獸靠近。”守林人放下重弩?！笆俏衣犲e了?！?/p>

“下次記得別這么一驚一乍的?！鼻兴固貟吡怂龓籽郏瑑芍恍⊙劬υ谒纳砩蟻砘赜问?，看得她極為難受。

“這些就是你要的情報。”

切斯特點(diǎn)上煙，把一沓情報交到博士的手上。

“真不愧是我們會客室的老朋友。烏薩斯這邊，交給你就是放心。”

“哎呀，生意嘛，講究的就是誠信。”切斯特沾了沾口水，開始清點(diǎn)到手的鈔票。“你們羅德島是個講信用的公司，我很喜歡你們這一點(diǎn)。不像那些個國境里的寄生蟲，都是群不講信用的垃圾。”

“你是說烏薩斯的平民？”

“他們？他們身上還能有錢？”切斯特把煙灰撣在腳下?！八麄兡芙皇裁促M(fèi)啊，命都保不住?！?/p>

“那就是貴族？”

“當(dāng)然了?！?/p>

“但您也是貴族啊。”

“我還以為你多聰明呢，大名鼎鼎的羅德島博士?！鼻兴固剌p蔑一笑，“正因為是貴族我才看不起他們?！?/p>

“我是個老貴族了，烏薩斯貴族的那一套沒有比我更清楚的。像他們那樣的人當(dāng)官，過不了多久整個國庫都會被它們掏空。”

“所以您選擇找我們合作？”

切斯特用湯匙打了些鹿湯，濃郁的香氣化作白霧，散向晴空。他抬起頭，遠(yuǎn)處的太陽離他那么遙遠(yuǎn)，但透過樹葉的遮擋，他還是能感覺到一絲暖意。

“我能看出哪邊更值得信賴，博士。你們羅德島，現(xiàn)在是這片大陸上少有的企業(yè)——不，你們已經(jīng)不能算是企業(yè)了。烏薩斯的那幫蒼蠅目光短淺，根本看不清楚你們的價值。他們還天真地認(rèn)為你們就是群理想主義的小鬼…但他們那些只知道吃喝的侏儒比起理想主義要低上多少層次了?！?/p>

“您太抬舉我們了。我們不過是新生的企業(yè)而已?！辈┦堪褱脒f給守林人?！靶量嗄阕o(hù)衛(wèi)。喝點(diǎn)吧?！?/p>

守林人抬起頭。她看到切斯特正在給自己的部下們分發(fā)鹿湯，而那些面相兇惡的下屬一個個露出笑顏，用有些難看的吃相咀嚼著鹿肉。

“說你們多少次了，吃相要優(yōu)雅！你們是我的護(hù)衛(wèi)，要懂得禮儀！”切斯特訓(xùn)斥著自己的下屬，轉(zhuǎn)而對博士笑臉相迎，“抱歉啊。他們都是些平民出身的家伙，雖然在我身邊跟了些日子，但似乎還沒有掌握禮節(jié)?！?/p>

“害，我們船上這種人多的是?！辈┦颗阈?，“他們就喜歡吃得滿嘴是渣?！?/p>

“我倒不覺得?！鼻兴固爻亓秩伺?，“這個姑娘就不錯。舉止得體，辦事利索。而且長得還好看——你們羅德島上的人才就是多啊?！?/p>

“哪里哪里?！?/p>

鍋底的火焰慢慢萎縮。守林人捧著自己的湯碗，時不時看一眼切斯特和博士。她的重弩靠在石頭上，火焰扭曲了重弩的板機(jī)；但是和煦的陽光籠罩她的周身，讓她又想睡一覺了。

“差不多走吧?！笔帐昂缅佂肫芭瑁┦亢颓兴固匚帐?。“再去打幾頭鹿，慶祝一下咱們合作成功！”

“好啊。烏薩斯的男人就應(yīng)該用狩獵來慶賀高興的事情。”

守林人走在兩個人的后邊。博士拍拍切斯特的肩膀，讓他把槍架在草叢里面，這附近能聽到鹿的鳴叫聲。

“您就在這蹲守。我和這家伙去別處堵路。”

“行啊?？纯丛蹅z誰先打到?！?/p>

博士摟住守林人的肩膀便走。

到了和切斯特相對的位置，博士一拍守林人的肩膀，讓她趴下。

“博士，這個位置不適合打鹿。”守林人經(jīng)驗老道，忍不住提出博士選址的問題?！澳沁x在這里，半天都打不到一頭鹿。”

“吼，是嗎?！辈┦颗吭谑亓秩说纳砼裕粗芎弥劐?。“那你說說，這里適合打什么啊?！?/p>

守林人的視線從重弩上的瞄準(zhǔn)鏡里穿過，切斯特的腦袋在她的眼中清晰可見。

“…博士?！?/p>

“來吧，告訴我?！辈┦繙惤亓秩?，“適合打什么？”

“博士。那個人是您的合作伙伴。”

“對。但是這個位置適合打什么？”

“您今后還需要他的情報。而且他的身邊有不少護(hù)衛(wèi)，如果射殺他，我們很難逃出去?！?/p>

“我有說過要射殺他嗎？”

守林人沉默了。博士望著守林人認(rèn)真瞄準(zhǔn)的眼睛。遠(yuǎn)方又聽到了鹿的鳴叫，越來越近。

“我只是在問你，這個位置適合打什么?！?/p>

“這個位置…這個位置適合打切斯特?！?/p>

博士將自己的腦袋往下壓，盡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視野。還有一頭鹿正在靠近，這下有兩只鹿了。

“那么你會開槍嗎？”

“如果這是你的命令，我會開槍。”

“我的命令只有讓你跟到這里來。”博士側(cè)耳傾聽，其中一頭踩過雜草，正在朝這邊走來?！爸劣谝灰錃⒌拿睿蚁Ｍ阕约号袛?。”

守林人終于知道為什么要讓她過來了。

她的手指扣在扳機(jī)上，準(zhǔn)心瞄著切斯特的腦袋。

簡直是探囊取物。

“守林人?！辈┦康穆曇粼谒哪X海里縈繞，“這里是無人的森林，這里只有切斯特，他的護(hù)衛(wèi)，你，還有我?！?/p>

“他的護(hù)衛(wèi)雖然數(shù)量多，但沒有一個人能玩得過你，想要逃出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難。”

“烏薩斯那邊對他的態(tài)度并不好，有不少人巴不得他死?！?/p>

“我們有無數(shù)種方法掩蓋他的死，守林人。你要考慮的，只要要不要扣扳機(jī)而已。”

同胞鮮紅的血液從守林人的瞄準(zhǔn)鏡冒出。她的雙手被手汗與同伴的血液濡濕；搖晃著的瞄準(zhǔn)鏡，破碎的殘肢，灰頭土臉的正在呼喊著母親的孩子，殺紅眼的烏薩斯士兵和他們手中揮舞的長刀，一絲不著的婦女以及渾身是血的男人們，守林人透過瞄準(zhǔn)鏡看到的是無數(shù)的冤魂游蕩在這片森林之中，他們撕扯著切斯特的皮膚，無形的力量催動她按下扳機(jī)，弩箭一次次射穿他的腦袋，鮮紅的血與腦漿迸發(fā)，濺在綠色的草叢上…

“你決定好了嗎？”

博士看到那頭鹿了。就在右側(cè)，離守林人的距離很近。它安靜地啃食著青草，慢慢悠悠地走向切斯特和守林人的射程之內(nèi)。

守林人屏住呼吸。

“決定好了?！?/p>

“那就打吧?！?/p>

守林人瞄準(zhǔn)目標(biāo)，隨后扣動扳機(jī)。

森林里響起兩聲槍響。眨眼間，切斯特飛快地跑了出去。

“打到了！”切斯特興奮地高喊，隨后下意識匍匐在地。

“哦喲！”他抬起頭，一只箭插在他身后的樹上。“你們這是要?dú)⒘宋野。　?/p>

“但是是您自己跑那么快的，出了意外的話，我也沒辦法啊?！?/p>

“要是我出了事，你的小命都保不??！”

切斯特作為貴族囂張跋扈了半輩子，忍不了博士略帶嘲諷的語氣。

“哎呀，我親愛的貴族先生。在森林里要當(dāng)心腳下啊，跑那么快很容易傷到腳的。”?

他一個踉蹌，身體突然失去平衡，朝左傾去。低頭一看，自己的左腿流著鮮血。

“哎喲！”

他的雙腿踩在有些松軟的土地上，差點(diǎn)摔了一跤。跑了數(shù)十步，他看見一頭倒在地上的鹿，腦門上插了支弩箭，正中眉心。

還有一只。

切斯特，這位極度熱愛狩獵的舊貴族，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飛奔。

“等待…等待…射擊?！?/p>

嗖的一聲，箭筆直地劃破空氣射向遠(yuǎn)處。

博士把槍立在身邊的樹下，安靜地看著她裝填新的弩箭。他從未懷疑過守林人的射擊水平，只要是她想射中的目標(biāo)，她從未失手過。

這次也和平時一樣。

槍聲回蕩在卡西米爾的森林中。守林人站起身，用淡漠的聲音宣布。

“中了?！?/p>

“厲害啊，姑娘。”切斯特扛著兩頭鹿的尸體向他們走來，“在這個角度射中，你很熟練嘛。你是哪里練的射術(shù)??？跟卡西米爾那些游擊隊里的怪物似的?！?/p>

“我？”守林人收起重弩。

“我是自學(xué)的，先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