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iview】囿于情感體驗里的花田十輝:符號化人物面相的重塑,“感情論”的腳本家

囿于情感體驗里的花田十輝:符號化人物面相的重塑
文/河豚醬fuguchan

寫在前面
筆者寫作這篇文章的緣由是反復看了京都的幾部片之后,對花田十輝以及其他典型的日本腳本家的理解可能更加全面,并且試圖在本文中探討抱持這種“以情感為主軸”的劇本創(chuàng)作理念的腳本家們共同弱點的解決方式。在此,我愿意先表明對這類腳本家的態(tài)度:他們具有獨創(chuàng)的能力,但卻遭到了既有制度的束縛,而在鐐銬中起舞,本是與他們的創(chuàng)作方法論有所違背的。為花田十輝正名的想法,也是端由此出。
以下對編劇創(chuàng)作方法論的探究資料來自筆者閱讀各類訪談以及觀看其劇作局部后的體會,如有謬誤還請不吝指正,我會備注在評論區(qū)或重新編輯本文并致謝。
以下為正文,除了花田十輝,文中也會提及其他編劇及其作品。(全文約3000字)

探究花田十輝的創(chuàng)作觀
筆者對花田十輝的創(chuàng)作方法論的初步線索就是花田十輝的祖父花田清輝推廣的“整體藝術”觀念。值得一提的是,花田清輝的代表作《七》就在花田十輝擔任系構的《終將成為你》中客串過。而《終將成為你》,無論其在情感塑造上的長處,還是在也是花田編劇很具典型的作品。
雖然其系構兼任全話腳本的作風毫無疑問彰顯著他想要有更多自主決定的空間,然而在上方(也許是監(jiān)督,也許是制片方)已經(jīng)很大幅度上規(guī)定企劃走向時,留給作為編劇的花田十輝的只有“執(zhí)行”、“細化”兩個任務。同樣主張總覽全局,他的祖父是整體藝術派的小說大家,而在這個被片方裹挾的動畫劇作行業(yè)里,他自己卻是“沒法做自己想做的東西”的可憐人。
據(jù)筆者對花田十輝的調(diào)查,他的創(chuàng)作觀很有可能是:先在自己觀念中樹立,并且補完人物的形象,根據(jù)自己對人物的了解去推測人物的行動,然后擬合原作進行寫作。當然,這樣一個經(jīng)由編劇之手再次塑形的人物已經(jīng)不是淳樸的“原作人物”了,這個有可能和原作者想法不一樣的人物設置,也會對劇情中人物對事件的反應產(chǎn)生相當大的影響。

激進的觀點:斷裂的動畫人物
而筆者認為,很有必要提出一個更加激進的觀點:動畫人物本就是互相脫節(jié)的符號,有這個設定的人不一定會做這個事。所以若是保有原本的人物形象,原作中的事件是否成立也值得我們?nèi)ベ|(zhì)疑。《搖曳露營》正是一例。其中明顯更真實化的志摩凜這一角色從本質(zhì)上是和其他角色異質(zhì)的,而她們的互動,尤其是在第二季,更加顯得割裂。
很多ACG作品中的角色,單純是用大眾喜歡的萌點(或曰xp)貼標簽的結果。此前筆者在一篇探討什么是優(yōu)秀人設的文章里也提到過:
“反例就是當下某些VTuber的皮套,這些插畫師們僅僅滿足于物件和設定的堆砌,整個vtb的皮套不再是一個合格的人設,而是阿宅們XP系統(tǒng)的集合體。僅僅是為了吸引觀眾訂閱而做出來的所謂“精良”皮套,作為皮是不合格的?!?/span>(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2155285)
這里對于xp集合體的描述,放在動畫的劇情設置和人物塑造中都是適用的。不停地媚觀眾的結果,就是這個人物成為了除了外表的皮之外什么都沒有的一個空洞的蟬蛹。而要把一個空殼搬上舞臺讓她們?nèi)ケ硌莸模琴Y本。處于執(zhí)行者地位的腳本家們,毫無疑問是不滿的。
在花田十輝那里,最為觀眾所批駁的就是他對渡邊曜(lovelive sunshine)的處理?!暗谝患⒌诎思偷谑?、十一集里面曜的形象是緊跟千歌的,而第七集中,曜似乎是一個和千歌沒有交集的世外高人”,很多觀眾留下了類似的評論。作為一個集合了√k、人妻、運動少女、元氣、寶冢系、短發(fā)、貓眼、料理達人、眼鏡娘、卷發(fā)、水手服、青梅竹馬、偶像、百合、醋缸如此之多要素的角色,曜可以發(fā)揮的情感空間就已經(jīng)被限制到十分有限的程度了。更何況,ep10、11要做到的是人物行為的大反轉(zhuǎn),這樣的處理并不是那么簡單的。而水團的三年級組就做得相對好很多,敘事的張力在回憶殺和三人矛盾的始末間展開得很到位。

為什么我們需要優(yōu)秀的原作
花田十輝也會在自己擔任系構的片子里面寫單回,其單回臺詞設計的創(chuàng)作理念可謂是極具革命性的:
“花田十輝寫出的臺詞,雖然不會事無巨細都解釋得一清二楚,卻會留下場景的氣氛,讓人想象行間沒有寫出的部分發(fā)生了什么。角色在說出那句話之前的所思所想,全都別塞進了行間,讀起來非常容易形成印象,而在腦海里想象的過程也變得充滿樂趣。”(南極人監(jiān)督訪談)
所以他需要的不是扁平化的人物,不是貼上各種tag的紙片人,而是更重真實系的立體角色。這也是為什么花田系構經(jīng)常崩的原因,即:這些除了標簽化的外觀之外沒有任何內(nèi)在的紙片人,并不具有讓花田發(fā)揮其劇本方法論的空間。為愛好者們常常稱道的在劇情拐點處魔改故事,可能也是為了給人物的轉(zhuǎn)變一個更合適的解讀。(花田自己常常對那些輕小說廁紙也是不滿意的,寫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會大刀闊斧了)
當對想象中立體化人物的注目被全然傾瀉入扁平的角色中,花田十輝式的扭曲就產(chǎn)生了。對立體化人物的追求若建立在打滿tag的紙片人身上時,做到二者合一需要考驗的不僅僅是花田十輝筆下的人物,輕小說原作那孱弱的文本也被拋擲到討論空間中,并且作為動畫人物形象的基石影響腳本的傳達。而禁得住這份來自實在界的考驗的原作,其實是沒有那么多的。扁形人物和圓形人物的差距,并不是優(yōu)秀的臺詞設計可以彌補的,而往往需要大刀闊斧修改。故,我們并不能夠把花田十輝筆下的人物當做“立體的”人物,而只是“整體的”人物。整體的人物并不一定是立體的,但是其內(nèi)核對于創(chuàng)作者來說是能始終一致的(雖然對于觀眾也許和“原作”并不一致)。
“動畫人大概都有一種習慣,就是做一部動畫的時候,開始要怎么做,中間要怎么做,最后要怎么做,總是希望拿出一套流程來。但我們也在思考,就這樣做出一部平平無奇的作品真的好嗎?但我們也并不是說要背離原作?!薄ㄌ锸x,《南極》座談會

從“虛擬機”開始,走向未知
在筆者的考察中,花田十輝寫作對白大致如此:以模擬所得的人物的情感為線索,自己通過搭建“虛擬機”的方式來擬合并合理化人物的所作所為,也即是人物的對白。而當人物產(chǎn)生沖突時,就用兩種情感的沖突的類比去設計對白。然而符號化的人物終究是扁平的,同時這個“虛擬機”也無法超越自身,往往把劇情囿于編劇自己的情感體驗中。故而在劇情需要突破時,這樣一個被局限在日常生活中的虛擬機就可能宕機,也就是劇情的脫節(jié)。
花田十輝所擅長描寫的劇情,正是他可以用“虛擬機”建構的世界。沿著情感這一大線索,日常喝茶聊天和人生相談,這些才是花田大老師筆力精到之處。《京吹》《輕音》《學生會的一己之見》,就是這樣的日常劇。在這個意義上,岡媽和花田十輝這兩位話題度很高的系構具有類似的核心——情感線索的發(fā)掘。而他們的不同在于,花田十輝追求的是被建構起來的人物的一致性,而岡媽注重的是情感的互動與變化。故而岡媽更有代表性的是諸如《來自風平浪靜的明天》《真實之淚》這樣情緒具有明顯的流動性與沖突的青春劇。
當然,正如開頭說的那樣,服膺“感情論”的編劇常常會遇到各種障礙而導致臺詞設計上的斷裂,進而影響情節(jié)和人物的塑造。對于岡田麿里,這個障礙是她的經(jīng)驗——她寫的東西不能外于自己可以感知的經(jīng)驗,如《高達》之類,而《知曉天空之藍的人》就是可以借助親身體驗來創(chuàng)作的作品。對于花田十輝,這個障礙同時也是自己的優(yōu)勢:對于破碎符號組成的anime人物,代入人物去寫作既是可以快速立起人物的,又是危險而不高明的。

筆者認為有理由相信,在人物雖仍然標簽化但卻更加新穎也有更多活動空間的《lovelive superstar愛生活超巨星裂啦》中,花田十輝有更大的野心與更可掌控的表達空間。
編輯于2021/7/31,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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