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什錦燒

? ? ? ?這個世界有兩塊大陸，分別是東大陸與西大陸。

? ? ? ?西大陸到處都是平原與森林，和曾經(jīng)被已經(jīng)滅亡的古代大王國統(tǒng)一過的東大陸不同，這里一次都沒被統(tǒng)一過，充滿了擁有不同文化的國家。

? ? ? ?在其中一個整個國境幾乎都是山的山國，有位名叫宗右衛(wèi)門的近衛(wèi)武士，他從五年前開始光顧異世界食堂。

? ? ? ?當(dāng)時宗右衛(wèi)門偶然認識了一位半身人。那位矮人在西大陸到處旅行，靠向路人和缺乏娛樂的小村莊表演自己寫的歌曲與詩詞籌措旅費，盡管自稱吟游詩人，但又莫名地擅長賣弄小聰明，是個像老鼠的男人。

? ? ? ?兩人意氣相投，宗右衛(wèi)門曾經(jīng)招待矮人來自己家。當(dāng)時矮人偷偷告訴他一個秘密。在山國之都附近，有個通往異世界餐廳的魔法門。宗右衛(wèi)門一開始還半信半疑……不對，應(yīng)該偏向懷疑才對，不過身為講究道義的山國武士，宗右衛(wèi)門為了盡對矮人朋友的道義，還是決定至少在他指定的日子去一次那個地方。

? ? ? ?然后他遇到了。異世界食堂，美妙的料理……以及討厭的客人。

? ? ? ?時值傍晚。

? ? ? ?一如往常地造訪異世界食堂的宗右衛(wèi)門背后，響起來客鈴的聲音。

? ? ?（真是的。又過到了嗎？）

? ? ? ?門對面吹來帶著咸味的風(fēng)，察覺來人的身分后，宗右衛(wèi)門嘆了口氣，轉(zhuǎn)向那位客人。

? ? ?「又是你啊。海國的軟弱陰陽師?！?/p>

? ? ? ?不出所料，出現(xiàn)在那里的，是一張熟悉的臉?；蛟S是很少外出，即使出身只要是平民、肌膚幾乎都會被曬成紅褐色的海國，來人依然擁有看不見日曬痕跡的白皙肌膚，以及年齡不詳?shù)募氶L臉龐。這個人是這間店的?？?，同時也是宗右衛(wèi)門不擅長應(yīng)付的人物。

? ? ?「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只會揮劍的山猴……失敬，山國的武士大人啊?！?/p>

? ? ? ?這位讓人聯(lián)想到狐貍的男子，在海國的宮廷負責(zé)祭祀事宜的陰陽師道俊，瞇起眼睛對宗右衛(wèi)門反唇相譏。盡管被這句話激怒，但因為不能在異界的餐廳拔刀，宗右衛(wèi)門只好回嘴道：

? ? ?「哼！你還是一樣是個令人火大的男人。為什么每次都要和在下在同一個時間來?！?/p>

? ? ?「那是我這邊的臺詞。我好歹也是個忙碌的宮廷陰陽師。你不過是個宮中的警衛(wèi)，時間應(yīng)該很自由吧。」

? ? ? ?道俊聳聳肩，話中帶刺地回應(yīng)宗右衛(wèi)門。兩人之間彌漫著險惡的氣氛。出現(xiàn)場所不拘的「門」，偶爾也會招來像這樣「不對盤」的客人。例如精靈與矮人、騎士與魔法師、王國人與帝國人等客人。

? ? ? ?宗右衛(wèi)門和道俊可以說就是這種客人的典型。

? ? ? ?臨海并致力與恢復(fù)和平的東方貿(mào)易、為了航海安全而努力發(fā)展學(xué)問和陰陽術(shù)的海國，以及國土大多為山區(qū)、為了從鬼與魔物手中守護百姓和開拓山地而崇尚武藝的山國，在西大陸也以關(guān)系惡劣聞名。不僅彼此重視的東西相差太多，還是隔著國境互相牽制的鄰國。再加上兩國的國力也幾乎勢均力敵，所以關(guān)系惡劣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 ? ? ?對宗右衛(wèi)門來說麻煩的是，道俊也同樣從在西大陸旅行的半身人那里得知「門」在海國的出現(xiàn)地點，他不僅幾乎每隔七天就會造訪異世界食堂，兩人來的時間也大致相同，都是在日落前的傍晚。因此兩位?？徒?jīng)常在這間店碰面。

? ? ? ?……既然彼此互看不順眼，那明明只要錯開半小時來就好，但兩邊都覺得要是自己讓步就輸了。所以兩人每次都會像這樣碰個正著。

? ? ?「歡迎光臨。兩位請隨便找個位子坐?！?/p>

? ? ?「嗯。真不好意思?！?/p>

? ? ?「好的。那么打擾了?！?/p>

? ? ? ?就在兩人互瞪時，不曉得什么時候從里面的廚房走出來的店長，開朗地向兩人打招呼。這間店的廚房，位于能零星看見東方人民與異種族客人的店內(nèi)后方，回應(yīng)店長后，兩人在離廚房最近的同一張桌子坐下。雖然瞬間互瞪了一眼，但他們立刻移開視線，連菜單都沒看就直接對店長喊道：

? ? ?「店長，在下要點菜。」

? ? ?「店長，可以點菜了嗎？」

? ? ? ?反正兩人要點的料理早就決定了。兩人來這間店已經(jīng)五年，可以說什么料理都吃過了。雖然每樣都很好吃，而且都有各自的樂趣，但最后還是固定點同一樣?xùn)|西。

? ? ?「好的。跟平常一樣嗎？」

? ? ? ?兩人點頭回答店長的問題，開始點菜。

? ? ?「嗯。在下想點豬肉什錦燒。多加一點醬?！?/p>

? ? ?「是的。我要點海鮮什錦燒。多加一點柴魚片。」

? ? ? ?那就是兩人深信最適合異世界那令人著迷的調(diào)味料—「醬汁」與「柴魚」的料理。

? ? ?「我知道了。請稍等一下?！?/p>

? ? ? ?店長應(yīng)了一聲后，就回到里面的廚房。

? ? ?「哼。你還是一樣點海鮮啊。那在海國明明是讓人吃到膩的東西?！?/p>

? ? ?「你才是。野獸的肉在山國應(yīng)該不稀奇吧?！?/p>

? ? ? ?挑剔完彼此點的菜后，他們暍著這間店的名產(chǎn)檸檬水閑聊。

? ? ?「……喔。海國和帝國的生意又增加啦?！?/p>

? ? ?「……原來如此。來了矮人的刀匠啊?！?/p>

? ? ? ?當(dāng)然，這不是普通的閑聊。兩人同時也在搜集對方國家的情報。鄰國的情報，有時候值得千金。兩人即使交情惡劣依然坐在同一桌，就是因為他們對彼此都派得上用場。

? ? ? ?一方是在海國的宮廷當(dāng)官，因為要在宮廷內(nèi)辦活動而與商人和貴族來往密切的陰陽師。一方是在山國立下無數(shù)戰(zhàn)功并爬到皇帝近衛(wèi)的地位，與下層百姓關(guān)系密切的武士。正因為兩人的生活方式回異，他們的話對彼此來說才是既新鮮又有用的資訊。

? ? ? ?然后，兩人的對話突然中斷了。

? ? ?「來了。久等了。兩位的什錦燒?！?

? ? ? ?店長同時端了兩個黑色的鐵盤過來，分別放在兩人面前。

? ? ?「喔喔，終于來啦?！?/p>

? ? ?「呵，我都快等不及了。」

? ? ? ?裝在炙熟鐵盤上的料理發(fā)出的香味，讓宗右衛(wèi)門和道俊都忍不住露出笑容。為了避免剛做好的什錦燒冷掉而事先加熱過的黑色鐵盤上，響起「滋滋滋」的聲音。

? ? ? ?混合了小麥和淡綠色的玉菜，以及包含山藥在內(nèi)的各種材料煎成的什錦燒。由淡黃色和綠色組成的什錦燒上面，在涂了大量黑色的醬汁后，用隱約帶著黃色的白色美乃滋畫成格子狀，猛一看像是用刨刀削出來的木屑，在上面受熱飄動，并隱約散發(fā)出大海的香味。

? ? ? ?然后在上面薄薄地上了一層色的，是深綠色的海藻粉。這些顏色交織在一起，賦予什錦燒鮮艷的色彩。再來是味道。從什錦燒上滴落的醬汁被鐵盤烤焦的味道，刺激著宗右衛(wèi)門和道俊的胃袋。

? ? ?「嗯。那么……在下開動了?！?/p>

? ? ?「那么……我不客氣了?！?/p>

? ? ? ?耐不住饑餓的兩人立刻拿起筷子，宗右衛(wèi)門和道俊幾乎是同時開始用餐。他們用筷子切斷如新棉被般柔軟的什錦燒。

? ? ? ?涂在上面的醬汁從切斷的空隙流到鐵盤上，散發(fā)出些微焦味。連那股味道一起享受的宗右衛(wèi)門，用筷子夾起什錦燒送進嘴里。

好燙。

? ? ? ?首先感覺到的，是那股熱度。不傀是剛煎好就放到鐵盤上避免冷掉的什錦燒，吃起來果然很燙。

? ? ?「哎呀，山國的武士吃東西還是一樣沒格調(diào)呢?！?/p>

? ? ? ?無視同席的道俊的譏諷，宗右衛(wèi)門慌張地吐氣，在釋放嘴里的熱氣后咀嚼。

? ? ? ?隨著熱度減退，烤焦醬汁的香味與酸味在嘴里擴散。

? ? ? ?在溫度降到能夠咀嚼后，每次嘴巴一動，被煎得香脆的表面與因為玉菜而包含了大量空氣的柔軟內(nèi)餡就會擴散開來。

? ? ? ?各種香味與味道變得渾然一體，在嘴里散開。從海藻粉傳來海岸的香氣，形似木屑的「柴魚片」釋放出魚的鮮味。

? ? ? ?雖然長得像野豬肉，但完全沒有腥味的肥美豬肉柔軟的味道。

? ? ? ?富含油脂的小麥香氣混合了玉菜的甜味與蛋的豐富滋味，偶爾還能感受到紅色的辣味。最后是將這些味道全部包在一起、又甜又辣又酸的美味醬汁，以及溫柔地包覆一切的美乃滋的味道。

? ? ? ?這是多么豪華的味道啊。不僅能一次品嘗到這么多山珍海味，還將這些調(diào)和成一種新的美味。為了每次都能盡情享受這個味道，宗右衛(wèi)門做好燙口的覺悟，一口氣吃了一大口。

? ? ? ?自從某次在這間店隨興點了這道料理后，之后不管吃幾次都完全吃不膩。

? ? ?「用餐的時候，至少也稍微優(yōu)雅一點吧?！?/p>

? ? ? ?至于道俊，則是將什錦燒切成一口大小，等仔細吹涼后才送進嘴里。

? ? ?「……嗯。還是一樣美味呢。完全沒有腥味。雖然處理海鮮的手法值得贊賞，但這個柴魚片更是優(yōu)秀?！?/p>

? ? ? ?道俊點點頭，對充滿彈性的小施萊普與庫拉克的美味發(fā)表感想。關(guān)于擄獲了道俊的柴魚片，雖然他知道材料是魚，但完全不曉得是怎么做成這個形狀與味道。要是能解開這個謎團，讓海國也能制作，一定能為海國的料理帶來更進一步的發(fā)展。

? ? ? ?抱持這樣的想法，道俊每次來這里，都會點能直接品嘗到柴魚味道的什錦燒。當(dāng)然不能否定的是，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這道料理非常美味。

? ? ? ?兩人花了一段時間吃完什錦燒后……

? ? ?「店長，請再給我一份！」

? ? ?「店長，我也要加點一份?！?/p>

? ? ? ?同時提出加點的要求。

? ? ?「好的。一樣是什錦燒吧？要什么口味？」

? ? ? ?店長向兩人問道—即使知道兩人每次都會做出相同的回答。

? ? ?「……在下要海鮮口味?！?/p>

? ? ?「……我要豬肉口味。」

? ? ? ?不出所料，兩位個性相似的客人將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開口點菜?？匆妼Ψ匠缘媒蚪蛴形叮约阂矔氤?。這是兩人每次同席時，都會發(fā)生的事情。

? ? ?「呼。結(jié)果還是又碰到了。」

? ? ? ?吃完飯，回到城鎮(zhèn)外面的宗右衛(wèi)門，吐出帶有醬汁香味的嘆息。每次都會遇到那個討人厭的家伙，可以說是那間店唯一的缺點。

? ? ?「真是的，要是那個軟弱陰陽師不會去，就是間更好的店了。」

? ? ? ?宗右衛(wèi)門忍不住說出這種話—像是為了替對剛才的對話感到「開心」的自己找藉口推托。

? ? ?「那么，明天也要好好努力?！?/p>

? ? ? ?重新調(diào)整心情如此說道后，宗右衛(wèi)門再次返回日常生活。

? ? ? ?懷抱著對七天后的期待……以及會再次過見那個男人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