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在紅魔館的近郊，我曾見過一座鐘塔。

　　我至今仍能回憶起那天仿若燃燒的暮色，遠處的洋館與落日的余暉融為一體，顏色深沉的像是血液。在那緋色的天空之中，夕陽肆意地涂抹勾畫，將天空染成赤紅。而于畫布的正中，純黑色的鐘塔仿若利刃，將淺色的深遠穹頂割裂為二。而后則可聞其鐘鳴嘶啞，回蕩往復(fù)而終至于消散。

　　“您知道，那座鐘塔叫什么名字嗎？”

　　在某一次拜訪中，我曾問起過蕾米莉亞那座鐘塔，而她的回答是“Es ist weg.”，一個我無法理解的奇怪單詞。

　　“也就是德文中的，已逝之物的意思?！彼S即補上了解釋?！岸还谝阅莻€名字的鐘塔，把它稱作墳?zāi)刮磭L不可?！?/p>

　　“為什么一座鐘塔會被稱作墳?zāi)梗慷怯质钦l的墳?zāi)?？?/p>

　　“那不重要。”蕾米莉亞輕笑著說?！澳愫芸炀蜁獣砸磺械摹Ｒ驗椤?/p>

　　“——那是我所見的，你的命運啊，宇佐見堇子?！?/p>

　　她緋色的瞳孔搖曳著，于其中映出陷入茫然的我的身姿。于此刻夏風(fēng)突然停滯，空氣因寂靜而徹底凝固。

　　我們兩個之后都再沒有開口，直到夕陽完全沉沒，而這次拜訪也跟著告一段落為止。

　　那之后的第二天，我決定親自去看看那座鐘樓。我說不清楚做出那個決定的我究竟是被好奇還是命運所操控，因為在得出答案之前我就已經(jīng)到達了目的地。

　　為銹色所侵蝕的鉚釘，旋轉(zhuǎn)而上的階梯，在下層見到的無非是這些景象。平凡而無趣，處處透著舊物特有的破敗感。也許我只是被蕾米利亞耍了，又或者這里得名墳?zāi)怪皇且驗樗缇捅粡U棄了。我機械地前行著，直到我的頭頂撞到閣樓的活板門。

　　我摸索著想打開它，此時我發(fā)現(xiàn)它的表面異常粗糙，像是有文字烙印于其上。

　　“Es...i..st...weg？讀起來的話.. 是蕾米所說的那個名字嗎？在名字上沒有說謊...那么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猶疑了，腦子里想著上面可能出現(xiàn)的恐怖畫面，但最終還是決定推開那扇門。我做好了見到任何事物的準(zhǔn)備，但眼前出現(xiàn)的只有斑駁不堪的墻面和積滿灰塵的橡木地板。日光掙扎著自天花板上的縫隙中擠入，映照在那些磨損嚴(yán)重的齒輪上。這時我發(fā)現(xiàn)那些齒輪上時似乎銘刻著什么，但由于距離我沒法完全看清。

　　“這里是我們的墳?zāi)??！蔽覝惿锨叭?，一個字一個字地辨別著那潦草的筆跡。“誦法聲，波濤音，俱示萬物實相。受法脫，度夤夜，故將真經(jīng)誦揚。一佛成道，觀見法界，草木國土，悉皆成佛......”

　　我跳過了禱詞部分，將注意力放在了另一段似乎是名單的文字上。

　　“致：蓬萊山 輝夜，藤原 妹紅，八云 紫，八意 永琳，蕾米利亞 斯卡雷特，還有其他因種種原因而獲得永生的諸位——“

　　我用顫抖的語調(diào)，輕聲念出了接下來的那句話。“——愿你們的靈魂，于此處得到安寧?！?/p>

　　“感到很奇怪是嗎？”蕾米利亞的聲音從我背后響起?！凹幢闶潜凰劳鏊鶇挆壍奈覀?，也會有迎來終結(jié)的一天?！?/p>

　　我回過頭去，看向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她。她的緋色眸子罕見的暗淡了下來，顯得有些落寞。我在那時不合時宜地認(rèn)識到或許黑夜之主也會有幼稚的一面，但她接下來的話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你應(yīng)該看過「巴黎圣母院」這本書吧？”

　　“依舊在和往常一樣故弄玄虛呢，你?！?/p>

　　“那我就當(dāng)你看過好了。畢竟我見過的外界人基本都讀過呢?！彼龜傞_雙手，用做作的無奈神態(tài)回應(yīng)了我的挖苦?！爱?dāng)初雨果寫成這本書時的理由，是在鐘塔上，看見了一個詞?！?/p>

　　我知道那個詞。

　　”命運嗎？“

　　”正解。是命運啊。“

　　”因而鐘塔終將腐朽衰亡，尖頂斷折，時鐘垂降，定格于薄暮之時。大家的未來空蕩蕩的，導(dǎo)向的只有墳?zāi)惯@一個終點。我，大賢者，月之民，土著神，甚至就連蓬萊人也不例外?！?/p>

　　“為什么？”蒼白的疑問脫口而出。

　　“因為永生既是停滯?！崩倜桌麃喰α诵?。“生是由死定義而成的。狀態(tài)轉(zhuǎn)變的過程被稱為生，而最終的停滯則意味著死?！?/p>

　　”那么你早就死了。“

　　她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連孩子都能分辨出的疲倦?！翱蛇@里是幻想鄉(xiāng)。我仍以某種形式活著，活在他人的記憶里?！?/p>

　　“堇子小姐。人一生，可是會死兩次的。一次是肉體消亡，一次是為人遺忘。墳?zāi)故怯洃浀膶嵸|(zhì)化，起著推遲遺忘的作用。鐘塔代表著終結(jié)，而這里，這座鐫刻著我們所有人名字的鐘塔，則會成為墳?zāi)埂！?/p>

　　”而我對您提起的，您的命運，”她提起裙角，擺出一副大小姐派頭?！氨闶菍⒋丝痰奈覀?，連同這墓志銘一起，牢牢記住。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您一生都不要忘卻，這關(guān)于我們的，永不落幕的悲喜劇。”

　　………

　　我后半輩子一直在講故事。

　　故事零零散散，或許上一秒我還在渲染神社的微風(fēng)，后一秒?yún)s說起了失蹤的巨型機器人。我的孩子們很愛聽那些故事，在睡前總會要求我念給他們聽。

　　但我知道那些并不僅僅是故事。我最后講述的是我關(guān)于那座鐘塔的經(jīng)歷，那座刻著故事主角們名字的鐘塔，那座割裂天空的鐘塔，那座同時象征著永恒與終末的鐘塔?！安灰涍@個故事，還要把故事連同這句話一起講給你們的孩子?！蔽也恢挂淮蔚囟摰?。

　　有一次蕾米利亞對我說，在某個能聽見夜雀啼鳴的星期三，我們家一位叫蓮子的女孩，會再次知曉幻想鄉(xiāng)的存在。但是我不在乎那個。

　　我只是想把故事說下去而已。關(guān)于那座被稱為墳?zāi)沟溺娝?，于七月的某個下午發(fā)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