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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P】《背景小馬》(3)無根而固① 傷感 長篇小說

2020-02-17 12:30 作者:靈鶻馬尾鳶  | 我要投稿

III:無根而固

親愛的日記本,


是什么造就了小馬?是她的夢想嗎?是她的思想與志向嗎?是她離世之前希望達成的目標(biāo)嗎?還是說是她的恐懼與擔(dān)憂,她生命里害怕的種種?


以前住在坎特拉皇城,住在家人身邊的時候,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么樣的。我知道自己會從事怎樣的工作,會嫁給什么樣的雄駒。我甚至知道自己希望生下什么樣的孩子。如果有誰問我“是什么造就了小馬?”,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我所有天賦的總和?!?/p>


還有家的時候要相信這些東西是很容易的??僧?dāng)我來到小馬鎮(zhèn),當(dāng)我被無情地丟進這永夜之中時,一切都不一樣了。像一場大火,就這樣將我曾認(rèn)為理所當(dāng)然的一切燒毀了。


突然無家可歸這種事情是誰都無法做好準(zhǔn)備的。一只小馬所有天賦的總和給不了她吃的,給不了她住的,也給不了她一個溫暖的懷抱,給不了她一個走投無路之際的投身之處。不論學(xué)了多少年的作曲,多少年的哲學(xué),在大街上尋找食物的日復(fù)一日里,在廢棄的房屋里尋找棲身之所的無數(shù)夜晚里,這些東西一點用處都派不上。有那么幾次我都差點于絕望之中放棄了。正常的小馬都只能在絕望中放棄。


但很快我又發(fā)現(xiàn),如此幸事確實是誰都無法做好準(zhǔn)備的,而我有這個福氣。如果造就了小馬的是她的家的話,那么就是小馬鎮(zhèn)無數(shù)比我更加慷慨而更加堅強的小馬們造就了我。小馬鎮(zhèn)的無數(shù)居民們可能永遠(yuǎn)無法銘記我為他們詠唱的歌謠,不過這完全不是我曾認(rèn)為地那樣悲劇。因為構(gòu)筑我歌謠的一磚一瓦早已存在于他們的心與口中,因為有他們這樣善良的馬兒,將生活的基石與我分享,讓沒有家的我在這里無根而固。


* * *


聽見她的蹄聲,我的顫抖停止了。只能是她。房前通往她果園的這條土路只有她會走。仲夏的暴雨聲里,我聽見她細(xì)碎的蹄聲踏上我家小屋的門廊口。


我在面前的紙上最后寫下幾筆,完成了《夜之悲歌》的譜子,抬起頭。面前磚砌壁爐里的火光已經(jīng)漸漸暗淡下來,呈現(xiàn)出暗沉的紅色。專注于工作的我?guī)缀鯖]感覺到那隱形的寒冷。雨點依然劈劈啪啪打在房頂?shù)哪就呱?,她的聲音也依然在門廊口徘徊。與其說擔(dān)心她,我更多是覺得好奇,于是理一理自己的外套,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


阿杰身子一震,嘴巴張開,轉(zhuǎn)過頭看著門口。很少能見到她被嚇到的樣子……更別說全身濕透的時候。可憐的雌駒站在我的門廊口,金黃鬃毛下一張點著雀斑的臉略微紅了。


“你好?!蔽覝睾偷匚⑿?,用魔法扶著門,“這種天氣出來散步有點不合適吧?”


“啊,不好意思?!卑⒔苡行┎话?,嘟噥道。她身后的世界如同瀑布一般,小屋旁蜿蜒而過的土路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條暗棕色的泥河,下午燦爛的日光也消失了,只剩下森林上空陰慘慘的灰色?!斑@個天……確實是不太好?!彼缓靡馑嫉匦π?。我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上用濕毛巾捆住了一個籃子,貼在她的肚皮上,像是在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一般,“我就是借你屋子門廊口歇個腳。這年頭的天馬下個雨都不說一下?!?/p>


我聳肩,“這雨我也沒有料到。平常這個時候我本來也該在外面的,不過今天有點事情要做,就留在屋子里了?!蔽铱扇说匚⑿ζ饋?,“說到屋子,我看你也需要換換環(huán)境了不是嗎?”


“誒,莫得來頭的!”蘋果杰克搖搖頭,指著外面的傾盆大雨,“這個肯定……肯定莫得多久就放晴了,你甭操心我,不得打擾你的,我真的不是——”


“誰會把你這樣的馬兒晾在外面淋雨呢?”我往回退了幾步,朝小屋內(nèi)示意,“快進來吧。里面有個壁爐,咱們給你暖暖身子?!?/p>


“這個……”蘋果杰克咬著下嘴唇,看看我,看看雨,看看她的籃子,又看著我,“真的不得麻煩你嗎?”


我壞笑著,“快點吧,落湯雞,再不進來我可改主意了~”


“那-那好……”她抖一抖依然綁著毛巾的身子,低著頭走進屋內(nèi),“呼~這地方我愣個不記得呢。奇怪了——本來我是每天都要走這里過的。附近原來不是有個廢谷倉嗎?”


“也許吧?!蔽椅⑿χP(guān)上門,擋住外面潮濕的寒冷,“其實我也沒來鎮(zhèn)上多久。”


“那可是要歡迎一下。”阿杰說道。我拉起地板上的一個水桶滑到她身邊,她會意,摘下帽子,在金屬容器上方擰起自己長長的金色鬃毛,“不過這間屋子我硬是覺得像昨晚剛冒出來的。”


“唔,不完全是啦,”我走到壁爐面前,從一旁的金屬架上懸浮起三大塊木頭,“不過你沒注意到也怪不得你。”幾塊木頭被扔進煙囪下方,很快明亮的火光又一次溫暖起整間小屋,不過這一次暖和的就不只我一馬了,“我這匹馬吧……不太容易被別的小馬注意到。估計我的房子也染上同樣的毛病了。”


“我看到你在后邊那個小木屋和這塊之間種的樹了。”她說到一半,愣了愣,翻個白眼,自顧自地笑起來,“瞧我,蘋果樹我真是見一棵忘不了一棵。”


“誰能怪你呢?”


“那些樹是嫁過芽兒的。你自己種的?“


“唔……”我穿過房間,繞過床,打開一個裝滿干毛巾的木箱子,“對,不過有小馬幫了我一把?!?/p>


“路那頭我家那趟兒,有一整個果園都種的這樣子的樹?!?/p>


“那我們算是鄰居了!”我朝她笑著。


“嗯!算是咯。現(xiàn)在我有點后悔之前沒有早些打個招呼。瞧我這出息……”她的視線移到墻上,聲音小下去,“誒……這個有看頭。”


“嗯?”我跑回她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她正看著墻上各種各樣的樂器。我倆處在各種長笛,吉他,豎琴,編鐘,小提琴,大提琴,單簧管等等的包圍之中。火光閃爍里數(shù)量繁多的樂器在金屬架的支撐下,掛在這間小屋的墻壁上。“啊,這個啊……我是個音樂家?!蔽液叱獌删洌瑱?quán)當(dāng)作我們四周森林一般管弦樂器的概括,“我不住在鎮(zhèn)里面也是有理由的,平常演奏這些東西的時候,鄰居們對我最好的態(tài)度恐怕是在我屁股上飛起一蹄子吧。”


“你算是寫音樂的那種?”


“我追尋音樂?!?/p>


“我……”阿杰的鬃毛終于被她擰干,她咬起嘴唇,“我沒弄懂嘞?”


“我也沒弄懂。”我笑著把毛巾遞給她,“等我追尋到我要找的東西說不定就懂了。不過到時候又是另一個謎吧?!彼舆^毛巾,而我轉(zhuǎn)身去給壁爐里又添了點柴,“順便,我叫天琴。天琴心弦。”


“蘋果杰克。”她用初次見面的語調(diào)介紹自己。


永遠(yuǎn)都是“初次見面”,但每一次都讓我如此入迷。當(dāng)一匹小馬覺得她從未見過你時,她說話的聲音里總是有一種音樂的氣息。阿杰的聲音是能讓小提琴嫉妒得斷掉幾根弦的那種,總讓我期待著以后還能再聽見她的聲音。這樣的生活像一曲交響樂。


“我這馬平常不喜歡麻煩別個,真的。”她繼續(xù)說道,“只要剛剛雨再下那么晚一點點,我就啥事都不得有了?!?/p>


“想知道你跑這么大老遠(yuǎn)的是干什么去了?”


“為了這個?!卑⒔馨衙砼阶约翰弊由希鹌鸹@子上濕透的包裝,“賽蕾絲蒂婭在上喲,千萬別壞了——呼~”她長出一口氣,在壁爐琥珀色的光線里從籃子里捧起一個小小的翼角獸布偶。布偶還是干的,可能是這屋子里最干的東西了。她蹭蹭它,好像它是自己的孩子一般,“要是出了啥毛病我可硬是要找個崖跳下去了?!?/p>


“有啥秘密就告訴我吧,阿杰小姐,我不會亂說的。”我傻笑著拋個媚眼。


“嗯?”她眨眨眼,皺起眉頭,“誒!沒什么!”她清清嗓子,將玩偶放回籃子里,“這是我妹妹小蘋花的東西。他媽還在的時候給她的,后來沒多久媽和爸都走了……希望他們在上頭過得還好?!彼黄ü勺降厣?,出口氣,在壁爐的溫暖中放松下來,“小蘋花這會兒正遭著疹子。我們家里頭的娃兒到了她這個年紀(jì)都要遭一次。當(dāng)初我挨起的時候,那日子是真的不好過。所以我希望她能高興一點,就去鎮(zhèn)里頭把這個娃娃修了一下,但是回來的時候……就……“她指指小屋的墻壁,還有壁上依然回蕩的雨聲,“真是把我嚇騰了,要是小蘋花的娃娃遭殃了我要楞個辦呢……所以之前才偷你門廊用一下?!?/p>


“阿杰,你什么都沒有偷。”我平靜地說,“我理解。但要我說,現(xiàn)在該擔(dān)心的不是娃娃。來……”我從床上拉起一床羊毛毯,“要是害得蘋果家的兩個成員都生病了就不好了?!?/p>


“使不得,天琴,我——”


“別說話。”我把毯子蓋到阿杰身上,把她往壁爐那邊又推了推,“沒什么使不得的,好好休息。你都被雨淋成這樣了,這點忙我一定要幫。”


她顫抖著,深呼吸,接著慢慢融化在毯子和壁爐的溫暖里,“唔……確實很舒服?!?/p>


我微笑,“那可不是?!?/p>


“讓我想起我們農(nóng)場那邊的壁爐?!彼龑⑸砩系奶鹤庸酶o一些,碧綠的眼睛隨著火焰跳動著,“我爸修的。他跟我說,家里頭的爐子從蘋果家的第一代來到這一塊起,設(shè)計就一直是那個樣子,一代一代傳下來。想象得出來嘛?那么多戶人家,用得全是一個爐子?!?/p>


“這不正告訴我們……”我坐到阿杰身旁,溫柔地看著她,“…只要生活的基石還在,我們總能撞上一些美妙的事情?!?/p>


十二個月前,我哭得一塌糊涂,獨自躺在鎮(zhèn)邊緣一座廢棄谷倉的角落里,蜷縮著,顫抖的蹄子掩著面。體內(nèi)唯一比悲傷的劇痛還要強烈的感覺就是那一股股左沖右突的嚴(yán)寒,直凍到我的骨髓之內(nèi)。數(shù)日來,這縈繞在我的周圍的寒冷就是我的報應(yīng),隨我走過小馬鎮(zhèn)的大街小巷。然而此時,在這廢棄的谷倉里,在這塵土與干草的包圍之中,寒冷的感覺反而討喜,因為寒冷之下的顫抖里,眼淚似乎就要被抖掉,就要讓我相信正在經(jīng)歷的這一切似乎沒有發(fā)生過。


不均勻的呼吸里,我聞著四周的土味,和身下粗糙的地面融為一體,躲進不受銘記的角落中去。一瘸一拐走進來的時候,沒怎么裝東西的鞍袋就被我隨蹄扔到了一邊,現(xiàn)在正躺在另一邊的角落里,貧瘠的陽光從屋頂?shù)募?xì)縫里刺下來,如此暗淡,讓馬分不清地上哪里是我的豎琴,哪里又是谷倉里的其他破爛。


又一聲抽噎,又一陣顫抖。我的哀鳴從開裂的嘴唇里擠出來,變了形,聽起來完全像是另一匹馬的聲音。要是我能把自己也忘了該多好。我這樣想著。要是能忘掉這些討厭的感覺,或許我的生活還能更輕松些吧,比如一匹馬漂泊在這座小鎮(zhèn)上的感覺,比如暮光閃閃像看空氣一樣看著我的感覺,比如看著身下慢慢拉伸的高度,站在窗邊搖搖欲墜的感覺……


我嗚咽起來,把臉埋進自己的蹄子里,像個小孩子一樣。我試過逃走,往東邊跑,就這樣一路跑回坎特拉皇城去。但出了鎮(zhèn)外還沒一公里,一堵嚴(yán)寒凝成的墻擋住了我,直到我差點失去四肢的知覺。我跑回鎮(zhèn)中,平息住混亂的自己,然后試著往西邊跑,結(jié)果一樣。在那隱形的暴風(fēng)雪里,我只得退回到自己的囚籠。


讓誰幫忙都沒什么用。其實我連看都不想看她們。小馬鎮(zhèn)的居民總是那么高興。自然她們本就如此,我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恨她們。我恨的是我自己??匆娝齻兠篮玫纳钪荒茏屛腋酉肫鹱约憾嗝蠢?,多么餓,多么怕。一切的一切將我逼到了這里——讓我躲起來。


我跑到鎮(zhèn)西的邊緣,這里的寒冷沒有嚴(yán)重到無法承受,但又刺骨到能讓我保持清醒。接著我在土路邊找到一座廢棄的農(nóng)莊。我想整理自己的思緒,但很快發(fā)現(xiàn)根本不可能。承載思緒的靈魂已經(jīng)碎了,如同自己蹄縫間滑落的一滴一滴眼淚一般,碎成幾百塊,散落在泥地上,再也撿不起來。


就算啥時候我真能再站起來,又有什么必要呢?那時我自己究竟又會是什么樣子,又要面對怎樣的命運,我不敢想。沒有家不過是沒有家,沒有名字完全是另一回事。我完全可以住在全世界昂貴的豪宅里,再往自己的蹄子里攬下一百萬間房子,一百萬畝土地,再來一百萬個仆從對自己言聽計從,然后還可以在全世界最圣潔的墓地里訂一片最好的位置。但只要自己沒有名字,這樣的一切就不是‘家’,生前身后都不會是。


我想著,哭著,絕望地顫抖著。


接著她出現(xiàn)了。


“我的個天誒——!”她拉長的聲音回蕩在谷倉破舊的墻上。我的耳朵接收到蹄子與木質(zhì)門框碰撞的四重奏,一個身影從外面明亮的世界中走進來,“我剛剛肯定聽見了啥子……那個……有誰沒得?你好?”


我以為體內(nèi)殘留的能量早已不夠我再站起來了,直到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一骨碌爬了起來,吸了口氣。我的視線觸碰到她的臉上時,我第一次注意到了她臉上的雀斑,看著她青綠色的眼睛在一束太陽的光芒下閃爍著,臉上是我這饑腸轆轆的三天里見過的最溫暖的微笑。


“哇哦!你好!”她舉起雙蹄揮一揮,示意自己沒有危險。我看著她棕色的牛仔帽,看著她長得不可思議的金色鬃毛,還有她身上背著的兩筐蘋果,“莫激動,甜心。我不是故意嚇你的?!彼碜咏眩l(fā)著無畏的氣質(zhì),是陸馬的完美典范。但下一秒這整個硬朗的形象融化成了大姐姐一般帶著擔(dān)憂的注視,“哎喲,你這個樣子真的糟透了!剛剛在外頭的時候聽你哭得稀里嘩啦的。你莫得事情嘛?”


我要對她說什么?我要對一個總是愿意為其他小馬承擔(dān)一切的小馬說什么?生活好似給了我一把錘子和鑿子,再給我一個充滿泥土和沙子的世界。說不定一開始裝死才是正確的選擇,說不定那樣,就能再一次地被忽視掉。


但她依然看著我,問道,“你知道這個谷倉已經(jīng)廢棄了好久了嘛?你哪里來的?家里離這里遠(yuǎn)不遠(yuǎn)?”


直到這一刻才讓我有幸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很甜,像是舒緩輕柔的音符。這聲音里的親切在我的眼里又?jǐn)D出一絲濕潤。但我沒說話,只是抽泣著,因為我一直忙著看——不是看她,是看著她身上背著的那兩筐蘋果。突然我覺得自己的嘴很干。接著是一陣低沉的隆隆聲,好像我們周圍木頭搭起來的谷倉就要垮掉一樣。


她也聽見了,但比我更清楚那是什么意思,“哈哈……餓了嗦?”她順著我的視線看去,笑著,“莫得事,我叫蘋果杰克,來,拿到起?!彼晦D(zhuǎn)頭,用鼻尖頂起一個蘋果,向我扔過來,“吃個橘子。哈哈哈……咳咳,我家里馬喜歡開這個玩笑?!?/p>


我聽不見她的聲音。味蕾的尖叫聲蓋過了一切,不到一分鐘我咽下了整個蘋果。嗆著也沒關(guān)系,接著往喉嚨里塞就好,直到終于咬到果核。雖然自己還是那么餓,但我的眼淚終于停了下來。


阿杰低低地吹了聲口哨,“哎喲,妹兒,慢到點!……嘿,還好送到菜市場之前我都洗過咯?!彼叩轿颐媲?,坐到地上,“我已經(jīng)告訴你我叫啥子咯,那你愿不愿意說說你呢?”


我抖了一下,躲避著她的目光,還有她的問題。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覺得說出自己的名字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名字顯然不是我發(fā)明的,如果我真的要給自己一個合適的代號的話,還有什么能比我的豎琴更好呢?那時在意的只有一種感覺,一種比寒冷和饑餓更加折磨著我的感覺——孤獨。蘋果杰克那么真實,那么溫暖,讓我做什么,說什么的都可以,只要不讓孤獨將她從我面前帶走就好。


“天琴,”我終于低聲說道,“天琴心弦?!?/p>


“天琴。”她嘟噥著,點點頭,拿蹄子點一下自己的帽檐,平靜地向我微笑著,“你的名字挺好聽的,天琴?!?/p>


我的視線又一次模糊了,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我想抱著她。我想她抱著我。我想要溫暖,想要安全,想要幸?!晌抑肋@些東西都不會長久。這一切都不會長久。本來那一刻我就該結(jié)束整個對話,然后拿起自己的鞍包跑出谷倉,躲進森林里,躲到一個不會有什么生物擁有足夠的人性來向我微笑的地方,一個不會有誰提醒我自己是個值得珍惜的小馬的地方??砂⒔軠厝岬穆曇衾^續(xù)撫慰著紛亂的我,好像我不是什么渾身泥污,沾滿淚水的垃圾。


“這座鎮(zhèn)子大大小小我也都認(rèn)識,”蘋果杰克繼續(xù)說道,“但我確實還沒見過你呢,天琴。你是過來探親訪友啥子的嗎?要我?guī)闳フ艺l嗎?莫得必要在這個破谷倉后頭轉(zhuǎn)悠,對吧?”她眨下眼睛,接著瞇起眼睛看我,“……那個,天琴?”


開始我還奇怪她為什么不停地在問問題。直到她的形象傾斜起來,被反反復(fù)復(fù)的黑暗包圍住,我才明白了。我要昏過去了,整個身體軟下來,像一個可悲的少女一般昏過去了。餓不可怕,怕的是餓久了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么能吃東西的時候。


再次醒來的時候,世界似乎比谷倉里面明亮了千萬倍。我看著面前不斷移動的地面,抬起頭,看著地平線似乎也在一搖一擺地前進著。


“啊,你好!”我聽見阿杰的聲音,顫抖著吸了口氣,反應(yīng)過來自己正趴在她的背上。我們正在一條土路上,路的盡頭通向一座被美味的蘋果樹海洋所包圍的果園,我們正向著那海洋中心的谷倉前進。遠(yuǎn)離小馬鎮(zhèn)的世界越來越冷,但阿杰身體溫暖的感覺融化了我身體的一切顫抖,“你歇到,親愛的。我?guī)闳€安全的地方,你不得有事的?!?/p>


“這里……”我趴在她背上,有些困難地呼吸著。在小馬鎮(zhèn)四下奔逃數(shù)日之后,四肢百骸難以忍受的酸痛直到這一刻終于鉆進了我的腦海里,“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


“那還用說!香甜蘋果園,全馬國最巴適的紅蘋果產(chǎn)地!”我們經(jīng)過木質(zhì)柵欄和運貨馬車,聽見遠(yuǎn)處傳來牲畜的聲音,聞著干草淡淡的清香,“不過一會兒再帶你去逛,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燒得怕是有點嚴(yán)重,天琴。先進去暖暖身子?!?/p>


我吸了一口氣,“你……你記得我的名字?”


“當(dāng)然了,親愛的!我們種樹歸種樹,腦殼也不是木得!”


有些時候我覺得世界上唯一源源不斷的東西就是眼淚。我閉上眼,露出一個陶瓷一般破碎的微笑,輕輕抱住她。周圍的世界很明亮,像是一股正義的火焰,正焚燒著我頭上多日來噩夢編織而成的面紗。


放蹄的時候我多少有些不舍,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已已經(jīng)在她的房子里,身子被放到一個柔軟的沙發(fā)上,四周是裝飾古樸的客廳,墻上掛滿全家福,柜上各類傳家寶,手工藝品擺放著。面前有一座壁爐,同我一樣,空虛著。壁爐里空洞的景象讓我打了個冷顫。阿杰應(yīng)該是看見了這一幕,因為緊接著她就開始往放木材的金屬架子那邊走去。


“來,我給你點起,你好好歇到,然后我去找史密斯婆婆給你弄點湯?!?/p>


“史密斯……婆婆……”我嘟噥著。突然,我的耳朵聽見屋子的另一端傳來說話聲。這里除了阿杰和我還有別的小馬,依然充滿生氣。而我鬃毛蓬亂,渾身泥點地坐在她們干凈的沙發(fā)上,在這樣溫暖的家里顯得格格不入。


“她的名字叫天琴心弦,奶奶!”我聽見蘋果杰克接著吼道,不過她們說話的內(nèi)容在我麻木的腦袋里已經(jīng)留不下什么印象了,“我在鎮(zhèn)外頭找到她的!這娃兒真的是不太行了,要馬好好照顧一下。”


“我……”我咬著嘴唇,顫抖著,“阿杰,我-我真的謝謝你。你沒必要做這么多,沒必要……”我的聲音在迎面包裹而來的溫暖中小了下去。壁爐點了起來,耳朵擁抱著木柴美麗的噼啪之聲,身體融化在沙發(fā)里,“啊——賽蕾絲蒂婭在上,真舒服?!蔽?guī)е硪馕⑿ζ饋怼?/p>


阿杰的微笑顯然比我有魅力得多,“蘋果家的壁爐,給你說絕對的包治百病?!彼UQ?,“哎,還記得我第一次遭疹子的時候。就蹲到這個爐子前頭睡起,多少個發(fā)起燒的晚上都是這么過來的?!?/p>


“我沒生病,”我盡量禮貌地說道,“我……”我感覺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我不想太多接受這匹善良雌駒的慷慨,但這幾天來,我第一次有了……能夠放下一切的感覺。我想把我所有的問題都傾訴給別的小馬聽,但又不想讓自己都不理解的事物成為其他小馬的負(fù)擔(dān)。“我走丟了,蘋果杰克?!蔽矣悬c結(jié)巴,用一只蹄子梳理一下自己的鬃毛,抑制住自己,繼續(xù)說道,“把自己丟了,都不知道要怎么說起?!?/p>


“你怎么樣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從家開始說是最好的?!?/p>


“家?”


“對啊。因為家造就了小馬。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彼龑⒋u制壁爐上的金屬爐欄放下,朝我這邊走來,“我還小的時候,有一次就離家出走咯,離開農(nóng)場往大城市那邊跑,覺得自己可以過上和家人們不一樣的生活。嘿,那時的我硬是笨得不得行了。在外頭那會,我哭了幾天幾夜,直到最后又跑回了家,然后一切又都好了。”她站在我面前,俯下身子將蹄子伸進我的鬃毛里,挑出一段不知何時卡在里面的樹枝,“有時我們會逃離自己的家,逃離這個對自己最為重要的地方,因為我們太急于去追尋自我。結(jié)果呢?不過是迷途更深而已?!?/p>


“蘋果杰克,我不是離家出走。”我嘆口氣,坎特拉皇城的景象在腦海里閃過。不知哪里突然吹來一陣風(fēng),將一旁的壁爐吹出幾公里遠(yuǎn)?!拔蚁牖匾不夭蝗チ?。”


“怎么了呢?甜心?”


我咬著嘴唇,皮毛之下雞皮疙瘩聳起。我抱住自己的胸口,試圖抗拒那冰冷的陰影。蘋果杰克對我這么好。不能讓她看見好端端的一匹小馬就這樣在她的客廳里崩潰。我這輩子都沒料到自己會成為現(xiàn)在這幅模樣:一個無業(yè)游民,一個流浪者,一個沒有目的沒有名號的獨角獸。以前曾經(jīng)在坎特拉皇城里見過那些乞丐,聚集在街道陰暗的角落。那時的我總是會帶著好奇和同情端詳著她們,而現(xiàn)在,我也和她們一樣了,身上散發(fā)著同樣惡心的氣味。而即使那些貧窮的小馬們也比我有希望。就算現(xiàn)在我能回到家里,那些曾與我深深羈絆著的小馬們現(xiàn)在又能怎樣呢?我的父母又能怎么幫我呢?


爸。媽。


* * *


“什么也沒有了?!蔽业淖齑筋澏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得我回去的了?!蔽铱s到沙發(fā)的更深處。有那么一瞬,我多么希望身下的沙發(fā)能變成我的棺材,就讓我長眠在這里。


“唔……沒事,就在這里,就現(xiàn)在,我們這里有你的位置,親愛的?!碧O果杰克說道。她無私的光輝只有臉上燦爛的笑容才能勝過。我看著她轉(zhuǎn)過身向衣柜跑去,在里面掛著的一排外套里翻找起來,“而且我還有別的東西要給你。怕你冷到起。”略微尋找之后她抬起頭,嘴里咬著一件石灰色的衣服,走過來放到我身邊,“來,拿到起。原來我年輕的時候秋天出去到果園里頭干活要穿,不過現(xiàn)在我毛厚實了,用不到了,嘿。”


我看著她,又看著她的禮物。瞇著眼仔細(xì)觀察之后,我發(fā)現(xiàn)那是一件長袖帽衫。我沒有多想,便用自己的魔法將它包裹起來,披在我的前半身上。一番掙扎之后,我終于設(shè)法將自己的蹄子穿進了它的袖子里面,在外套舒適的包裹中坐著。很快雞皮疙瘩消失了,好像這件外套正源源不斷地吸收從壁爐那邊散發(fā)出的熱量。現(xiàn)在想起來,可能讓我暖和起來的不是什么衣服,是阿杰。是善良的阿杰將她的一小部分放到了外套里,讓給了我。穿著它就像被包裹在她永無止境的擁抱中一樣。我不住笑了,這一切讓我回想起身邊還有不陌生的小馬的感覺。那時的我覺得,可以將這匹禮貌又貼心的雌駒稱為我的“朋友”了。


“謝-謝謝你。阿杰,真的?!蔽因榭s在沙發(fā)的扶手上,沐浴在壁爐的火光中,“謝謝你做的這一切。真希望我能夠報答你。”


“我家就是你家?!彼皇锹柭柤?,“好好休息一哈,養(yǎng)養(yǎng)身子。以后我們看看能不能給你弄個地方住,楞個樣?”


我輕聲笑起來,“‘莫得’問題?!蔽易尰疑男渥幽┒藪爝^我的蹄尖,在空中晃悠著。年輕的時候我曾經(jīng)羨慕暮光閃閃,羨慕她在父母不在的時候有個大哥哥照顧自己。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嗎?“不過應(yīng)該沒有什么地方能有這么好的壁爐?!?/p>


“確實是個好爐子,”阿杰點點頭,“爸修的。原來他說過,‘不論楞個樣,基礎(chǔ)一定要打好。只要基石有了,剩下的不過是時間問題?!彼鹧嬷锌戳艘谎郏幌伦铀坪趵狭嗽S多,臉上浮現(xiàn)出與平常小馬不一樣的憂傷,但又有著一股堅毅,“老人家說得對。他就是我生活的基石?!?/p>


溫暖里的我有些恍惚,但我還是聽出了她言語里的沉重,“你肯定讓他感到驕傲了呢?!蔽艺f道。


“嗯。能做的也只有努力讓他更驕傲吧?!彼G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微笑起來,跑開了,“我去看下婆婆的湯做得怎么樣了,馬上回來?!?/p>


“嗯,好?!蔽艺{(diào)整了一下自己在沙發(fā)上的坐姿。火星碰撞在面前的爐欄上。我看著火焰,讓近來紛亂的思緒都慢慢融化在那溫暖里,拉上兜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像是將無數(shù)個絕望的夜里,帶著僵硬四肢蜷縮著的那個黑暗的自我呼出去了一般。


幾天以來的第一次,我終于有個機會坐下來好好思考一下。結(jié)果,某種黑暗而神秘的東西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某種引誘著我在數(shù)日里斷斷續(xù)續(xù)前行,直到現(xiàn)在終于發(fā)現(xiàn)的東西。我越是去想,耳朵便抽動得越厲害,因為我正聽見一段從自我的最深處飄然而出的旋律,從我在那個漆黑幽深的巷子里醒來之時便誕生于我思維的空隙之中的旋律,一曲不受吟頌的歌謠。


沉迷于此的我并沒有注意到視野邊緣那個快速接近的黃色身影,然后……她吸了口氣。


我向那邊看去,一只小雌駒正用自己大大的琥珀色眼睛看著我。她的身子有些發(fā)抖,紅色的蝴蝶結(jié)在她洋紅色的鬃毛上晃蕩著。冷的不只我一個嗎?不對,她是害怕我


“誒,你好?!蔽矣米约鹤顪厝釤o害的聲音說道,微笑著稍微往前探了一些,“你一定是蘋果杰克的妹妹?!?/p>


面前的小小馬往后退去,眼睛睜得和盤子一樣大,“那個……”她的嘴巴微張,瞳孔周圍閃著乳白色的光芒,像是月色反射在池水上一般,“那個……蘋果杰克?!”


“誒——別怕!”我苦笑著,“看來你的姐姐忘記說今天有——”


“怎么了,小蘋花?”熟悉的橙色身影跑回客廳,然后一下愣住了。我的心猛地一跳,因為蘋果杰克突然吼起來,“小蘋花!給我過來!馬上!”


小雌駒喘著氣跑回姐姐的身旁,躲到蘋果杰克身后。我看著這一幕,迷惑地眨著眼睛。阿杰攔在我們中間,瞪著沙發(fā)上的我。之前臉上的甜蜜和好客都不見了,在她深深的皺眉下被碾得粉碎,“日嘛你是哪個?你咋在我家房子里頭?!”


“什-什么?!”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似乎要把外套撕出一個洞來,“可是……可是我……我還以為——”


“你穿的那是我的外套?”蘋果杰克翠綠的眼睛緊緊瞇著。我聽見她身后小蘋花嗚咽的聲音。姐妹之后,一匹年邁的淡綠色小馬從另一個房間里走了出來,“你一直在翻我們的東西嗎?”蘋果杰克幾乎是叫了起來,“快說!”


“蘋果杰克,我——”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蘋果杰克腦袋一歪,怒火在疑惑的覆蓋下突然消失,但她的怒容很快又回到臉上,“是不是有哪個唆使你干的?給你講可莫得意思!幾個月前才有一群鬧轟轟的娃兒跑來我們谷倉搗亂,這里真的是不需要哪個再來鬧了!現(xiàn)在你到底說不說?”


“我不明白!我是天琴啊,忘了嗎?我們才——”我說到一半停住了,心跳也短暫地停了下來。似乎整個客廳的溫暖都在離我而去,接下來的話語變成了嗚咽,因為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蠢,“賽蕾絲蒂婭啊……又開始了……”


“什么開始了?妹子,快點!趕緊告訴我為啥子你要私闖我們的房子!”


“那個……聽我說……”我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四肢顫抖著,“就是……我……”我咽了口口水,往后退著,揮著蹄子,“我不是很清楚該怎么解-解釋……”


“先說!”阿杰依然冷冰冰地看著我,火光照映出她臉上每一根堅韌的線條,“不然我報警了?!?/p>


“我們一分鐘前還在說話呢,阿杰!你把我從鎮(zhèn)邊上背過來——”


“背你?!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你!”


“我知道會這么想——但是真的,我發(fā)誓!”我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結(jié)巴著,“我們說過話的!你還給我點起了壁爐,送我這件外套——”


“說得好聽。你當(dāng)我傻哇?”


“不-不是!露娜在上,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身子的顫抖更嚴(yán)重了,骨髓像結(jié)了冰一般,視線在墻上的一幅幅全家福之間游走。什么都看不見,只有陌生小馬的臉龐。只有面前三張永永遠(yuǎn)遠(yuǎn)陌生的臉。我痛苦地笑起來,“我很抱歉……我-我該走了——!”


“給我站到——”


我轉(zhuǎn)身向門口跑去,“我很抱歉!”


“蘋果杰克——!”老馬的聲音響起,“她要跑咯!”


“不可能的!大麥?!”


我狂奔過一個角落,向前門跑去,她們的叫喊聲在身后漸漸小了下去。接著我撞到了一個高大的紅色身影上,“哎喲!”我一屁股坐到地上,頭昏腦脹地抬起頭,吸了一口氣,“唔!”


一只高大的雄駒正俯視著我,深紅色體毛覆蓋著壯實的肌肉輪廓。若不是今天這種情況,他一定是我這樣的雌駒流口水的對象。不過現(xiàn)在,他和一只不懷好意的牛頭怪一樣可怕。


“大麥克!”身后阿杰不斷逼近的蹄聲里混雜著那個老婆婆的聲音,“抓到她,別讓她跑了!”


我咬著牙左右看了一眼。一旁不遠(yuǎn)處有一個浴室。面前紅色雄駒沖向我的那一刻,我一躍躲開,朝浴室門口跳去,空中魔力已經(jīng)包裹上門把手,落地,將門在我身后關(guān)上。地面在她們的蹄子下微微顫抖著,我蹄下一滑,差點摔倒,踉蹌著站穩(wěn),鎖上鎖,用身子死死頂住浴室門。


門被撞了一次,兩次。我叫出了聲,依然顫抖著抵住門,饑餓的身軀和脆弱的魔法在一家小馬的義憤之下毫無抵抗之力?!百惱俳z蒂婭在上,賽蕾絲蒂婭在上?!蔽铱蘖顺鰜恚蹨I滴在那陌生的幽靈送給我的外套上。門又被撞了第三次,我差點摔倒,努力在光滑的瓷磚上尋找著放蹄的地方。


“把門打開!”我聽見蘋果杰克的聲音,“妹兒,我們不得害你。但你硬是要給我們解釋一下!”其他家庭成員的低語聲也嗡嗡響著,“你不曉得小馬鎮(zhèn)私闖民宅是要遭關(guān)進去的嘛?”


“求你們不要管我了!”我喘不上氣,嗚咽著,對著木質(zhì)的門表面說道,“警察什么也做不了!相信我!對我,誰也做不了什么!露娜在上啊……”我抽噎起來,滑到地上,抱住自己的頭顫抖著。腦中的旋律越來越響,似乎要將我的頭撐開,把浴室的四墻涂滿我靈魂僅剩的那一點點東西,“我只是希望有誰能幫幫我而已,就像你們差點做到的一樣。難道就這么難嗎?”


另一頭沒有回答。我坐在地上,抱著自己,抽泣了一分鐘……兩分鐘……三。我眨眨眼,用灰色的袖子抹一抹自己的眼淚,抬起頭。


“有-有誰在嗎?”我緊張地問道。依然沒有回復(fù)。“蘋-蘋果杰克小姐?小蘋花?”我咽口口水,“大-大麥?”


寂靜無聲。


我慢慢起身,盯著門把手,很久,很久。最后我終于積攢起足夠的勇氣,用魔法打開了鎖。魔法光輝包裹之下的門打開,我朝走廊望去??床灰娬l。我調(diào)整好自己略快的呼吸,悄悄順著走廊走回去。蹄子下的地板吱呀叫起來,我只得苦著臉,一步步挪著,終于挪到了一切災(zāi)難的起點——站在客廳邊緣,躲在轉(zhuǎn)角后悄悄地向里面看去。


蘋果杰克正站在壁爐前,尾巴對著我,“唔……大夏天的點這么旺真的有點浪費木頭?!彼旅弊?,撓著自己金黃的鬃毛,看著噼啪作響的壁爐,“這是哪個整的?小蘋花?”


“姐,不是我!”嬌小的黃色雌駒從她身旁跑過,“沒有你或者大麥的允許,我是不準(zhǔn)往爐子里加柴的,你們不老是跟我這么講嗎?”


“我確實是喜歡你聽話的樣子,不過有些時候我還是覺得……”


“喂!你什么意思?!”


“行了,孩兒們,莫為這種事情吵吵,”蒼老的綠色身形正坐在搖椅上,微笑著,享受著壁爐的溫暖,“醫(yī)生不也說過了嗎,這樣對我骨頭好。嘿嘿嘿。啊……小蘋花,乖孫女。給奶奶把被子拿來?!?/p>


“知道了,史密斯奶奶?!?/p>


“那我還是趕緊去幫大麥做點家務(wù)好了,”蘋果杰克嘟噥著,向后屋走去,“真是的,”她微笑著搖搖頭,看著天邊漸紅的夕陽,“那么快又到晚上了。時間咋過得這么快呢?我一定是老了?!?/p>


“呸呸呸,說什么呢,猴娃兒!”史密斯奶奶叫道。


“哈哈哈……”小蘋花忍住笑意,將被子蓋到奶奶的身上。后面蘋果杰克翻了個白眼,不見了。


我咬著嘴唇,退了回來,毫無氣息地站在走廊里,只有微微顫抖的氣息與我作伴。我看著一旁墻上掛著的鏡子。鏡中一只沾滿泥點,鬃毛凌亂,神色憂傷的獨角獸也看著我。我抬起一只蹄子擺弄脖子后面的兜帽。那一刻,我明白了在這樣的生活里,所謂友誼究竟能持續(xù)到怎樣的程度。


我的肚子又叫起來,我渴望地看向大門,但視線里大門的距離慢慢拉長了起來,身體在帶著我向另一個方向走。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罪惡感在我的心里慢慢凝結(jié)。一閃之下,我跑進廚房,翻開我遇見的第一個紙板箱。里面躺著兩條面包,我拿起來塞進自己的兜里。廚房里還有很多東西——不少昂貴精美的小裝飾品,在小馬鎮(zhèn)中心或許能賣出不少金幣。但我一樣也沒有碰。那是我第一次偷東西,不要偷大了好。我向賽蕾絲蒂婭祈禱著,祈禱這一次是我的最后一次。


我在和自己的豎琴再次相聚的渴望里跑出了果園。


唯一能告訴我“家”是什么的東西,可能也只有自己的豎琴了。


清晨,阿杰跑過路彎時,我一下看見了她。離我在她家的那一次“經(jīng)歷“才過去不到一天。這一晚我眼沒有合,身體在隱形的寒冷中保持著清醒,肚中塞滿偷來的面包。帶著愧疚和孤獨的感覺,本該躲在谷倉角落里的我站到了門前,站在不遠(yuǎn)處路上正小跑著的橙色雌駒的視野內(nèi)。


很快,她看見了我,停在路中間朝我微笑著。那笑容讓我不知是難受還是松了一口氣。


“誒,你好!”她笑得很有活力,像是初升的太陽一般,“這么早能碰到別的小馬真是不容易!”她挪一挪身上擔(dān)著的兩筐蘋果,“想不想吃點早餐?平常我都是賣一塊錢一個蘋果。不過今天早上我心情好,你覺得買一送一怎么樣?”


她的雀斑很好看,隱隱透出那個慈愛的大姐姐的影子,一個我再也見不到的大姐姐。我看著看著,那張臉慢慢扭曲,變成昨天廚房里那些箱子被翻開的樣子。我將自己的視線從她臉上掰開,連她試著賣給我的那些美味的蘋果都不愿意再看。


“啊…謝謝,不用了。我……我就是在等別的小馬?!?/p>


“嗯,真的?我認(rèn)識嗎?我在小馬鎮(zhèn)交了不少朋友呢!”


我咬著自己的嘴唇,尷尬地靠在谷倉的木質(zhì)門框上,“你……你不會認(rèn)識的?!蔽覈@口氣,用蹄子梳理一下自己的鬃毛,盡力不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那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乞丐的樣子?!安贿^或許……只是或許,以后有一天你會認(rèn)識她吧?!蔽以囍⑿?,盡管微笑和長出天馬的翅膀再飛上天一樣難。


“你沒事吧,甜心?我可能有點管閑事,但你好像有點傷心?!卑⒔芊鲆幌伦约旱拿弊?,帶著同情,溫暖如壁爐的眼睛看我一眼,“這么好的早晨,老把你的獨角對著地怎么好呢?朝著天空看看吧,就當(dāng)換換風(fēng)景?!?/p>


我感到自己的嘴角終于有了向上翹起的知覺,一個我獨自如何也做不出來的動作。呼吸略微輕松起來,寒冷也不知為何漸漸消散了,“我就是……那個……”一個一個字從我嘴里不自覺地跑出來。不知道要再排演多少次,我才能編出一個夠好的故事,來應(yīng)對目前這種情況,“我就是在想這個谷倉……”


“嗯?谷倉怎么了?”


“我在想它是誰的?”我抬頭看著那破舊不堪的木頭谷倉,那個我斷斷續(xù)續(xù)住了兩個夜晚的地方。豎琴和鞍包還在里面,像古代墓穴里中被詛咒的寶藏一般,沉睡在不為馬知之處,“是誰的財產(chǎn)嗎?”


蘋果杰克竊笑兩聲,跑到我身邊站定,“你不如問‘有誰想要嗎?’”她漫不經(jīng)心地朝門框踢一蹄子,一塊木頭應(yīng)聲而落,掉在面前的地上,“據(jù)我所知,這座谷倉比我還老了。我爸媽也沒提起過它??赡苁窃诔翦X家的小馬轉(zhuǎn)行開店之前的財產(chǎn)吧,怎么說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哎,反正,這谷倉現(xiàn)在誰想要都可以——不過恐怕也沒哪個想要?!彼纯赐谅妨硪粋?cè)上密密麻麻的樹林,“就算把這些樹都砍掉,沒個幾百只小馬或者幾打幾噸的魔法打點,這下面的土地也沒法種東西。長話短說,親愛的,這谷倉已經(jīng)是馬上要消逝的記憶了……和這年頭其他小馬鎮(zhèn)的歷史一樣?!?/p>


我抬起頭,一只蹄子輕輕撫摸著門框,“消逝的記憶……我也懂一點吧。”我小聲嘟噥著。


“唔,有點好笑?!?/p>


我好奇地看她一眼,“真的?”


“不,不是說你的話。”她揉揉自己的下巴,瞇起眼睛看著我脖子下方,“就是我原來有一件外套,和你現(xiàn)在穿的這件一模一樣?!?/p>


我咽口口水,長袖下的蹄子不安地顫抖著,“難道……?”


“嗯……嘿嘿……我不穿那東西也有好些年頭了?!?/p>


我挑挑眉毛,“我猜猜,在寒冷的天氣里工作了那么久以后,你的毛長厚實了?”


蘋果杰克的眼睛一晃,“嗯,這話說得沒錯?!?/p>


我深呼吸一口,清清嗓子,看著面前搖搖欲墜的谷倉,“那個……在鎮(zhèn)上的話……想要掙點錢有什么辦法嗎?”


“錢?”


“對,金幣?!蔽铱粗c點頭,“有沒有小馬鎮(zhèn)的居民想雇……”我想到如此計劃的種種不可能,咬起嘴唇,“……想雇打零工的那種小馬?”


“要是想找工作的話,去主街上的公告板那里看看就行,”阿杰說道,“不過那里貼的應(yīng)該都是全職工作?!?/p>


我盯著泥土咽口口水,“也對。早想到了……”


“不過做音樂的想打打零工應(yīng)該有很多路子吧?!彼扇说卣f道。


我抬頭看著她,驚訝地眨眨眼,“做音樂?”


“對啊,妹兒!”她指著我的可愛標(biāo)記嘿嘿一笑,“這東西肯定不是因為你喜歡舔郵票才出現(xiàn)在你腿上的吧?”


“我-我的天賦?!痹崎_霧散一般,我呆呆地說道,“對啊……”我朝谷倉里藏著豎琴的那堆干草看去,“唔……”我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阿杰,指著她的可愛標(biāo)記,“那我看你的天賦應(yīng)該是賣橘子吧。”


她一愣,笑了,笑得帽子差點掉下來。我也一起咯咯笑起來。


因為天氣暖和了一些。


* * *

【MLP】《背景小馬》(3)無根而固① 傷感 長篇小說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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