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雨幽蝶 第三十 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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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赤焰之鬼果然來了,穿著一身青黑色的狩衣,搭配低矮的冠帽,兩把細細的長劍系在腰間,看起來就像是某個貴族的護衛(wèi)或是隨從。
“今天不扮山伏僧啦?”幽華。
“我昨晚那樣穿,是以為這里有妖魔要降服?!彼f。
“現(xiàn)在你知道這里沒有妖魔了。”
“不,妖魔是有的,只是那裝束降服不了,所以穿了也沒用?!彼χ?,坐下來。紫音依舊冷冷的表情瞪著他。
“不需要那個樣子啊,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敵人了?!?/p>
“暫時的休戰(zhàn)?!庇娜A。
“那個的話…”赤焰之鬼只是微笑。
兩個心機都很重的人,聊起天來卻意外的輕松。
“…所以你們山之居民也有蝦夷的遺族???”幽華。
“什么人都有啊,只有山是不會拒絕人的,雖然有可怕的暗夜與各種毒蟲野獸,只要找到棲身之道,它就不會拒絕你。無限寬廣的包容,正是仁者之心?!?/p>
“那么海呢?您有看過海嗎?”
“有啊,很壯闊,壯闊到可怕的廣闊之藍??此破届o無波卻暗潮洶涌,晴朗無云卻會暴起風(fēng)雨,住在山里久了之后就會熟悉山的呼吸、山的脈動,某個時刻,你會感到自己只不要粗心大意,便能在這里活到終老而死。但即使在海上航行再久你也無法完全掌握它的噓息,即使最有經(jīng)驗的水手,也無法說自己絕不會翻船。”
“所以是智者之心了。”
“是女人之心吧?!?/p>
兩人微笑,各懷著成百上千的算計暗暗戒備著,所以閑聊的內(nèi)容反而平淡無奇。帶著好奇心、期待看好戲的幽靈們,久了之后也覺無聊,各自離開了。
?。?/p>
“您到底是欣賞我哪一點呢?”幽華。
“為什么少女總是喜歡問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呢?”他說:“我喜歡你的感覺不是可以分割成單純的幾點,就像你贊美一棵櫻樹的美,不會單說它的枝條有多漂亮一樣,那是整體的感受,就是你之所以為你的本身,這印象讓我欣賞?!?/p>
“既然如此,有沒有考慮過收我為徒呢?”幽華以閑話家常的語氣說。
她聽見背后傳來一聲咕嘟,過于驚訝的吞咽口水聲,雖然說著不想再管了,辰巳果然還是躲在后方遠處偷聽。
?。瓉砣绱恕R恢痹诼牭臓敔斉c空寂則對望一眼。確實,雖然乍聽感覺突兀,但如果想要最快得到那三個問題的解答,這是唯一可見的路了。
“我拒絕?!背嘌嬷磉B眉毛都不挑一下,看來早就料到有此一問。
“真有趣,肯求婚,卻不肯教我東西,您果然也是認為女人就該乖乖管家便好,是嗎?”幽華道。
“那倒不是,如果你答應(yīng)我的請求,我自然什么都肯教你,只怕你不學(xué)呢。”赤焰之鬼懶懶地說:“但我早就發(fā)過誓,不收徒弟了。”
“為什么?”
“我這個人啊,向來沒什么徒弟緣,教出來的徒弟總是留不住。”他淡淡地說。
“就因為辰巳跟若葵私奔了?但那也怪不得他吧,若葵真的很漂亮,而人家也是正常的男人啊,如果一個身份地位一無所有的男人,能夠讓衣食無缺的女人放棄安穩(wěn)的生活去跟著他,這不正是你教出的徒兒很優(yōu)秀的證明?”
“其實呢…辰巳還不是最讓我傷心的,雖然以那樣的形式告別確實讓我很意外,但我早已知道,他就是注定會走自己的路?!?/p>
“為什么您會知道呢?”
“因為他無法領(lǐng)略最深刻的武道。”他嘆氣?!岸椅医滩粫!?/p>
“是資質(zhì)不足嗎?”
“要那樣說也可以,不過真正的原因是…他太強,太過強悍了?!?/p>
幽華不懂他的意思,太強了反而無法領(lǐng)略深刻的武道?若要繼續(xù)問下去也可以,但總覺得會是一篇長篇大論,所以還是先問另一個她比較在意的問題。
“這意思是…有另一個人,他領(lǐng)悟到您最深刻的武學(xué)之道,然后卻走了?”
“沒有。”赤焰之鬼說:“他有那個資質(zhì),有那個可能做得到,但他卻放棄了。這小子,沒耐性又懶惰,我還沒看過比他更浪費天分的家伙。”
?。?/p>
“少納言大人…”猿飛怯怯地問。
“恕我多言,但您是否該走動一下了呢?與那些人的約定沒問題嗎?”
從那次談話之后整整一周,秀麻呂都待在主祭大人的客房里,偶爾跟主祭大人聊聊天,除此之外不是吃飯就是睡覺。
“猿飛啊…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工作啊。有生以來從沒這么認真過呢?!?/p>
“……”猿飛。
“工作也不一定非得跑來跑去才叫認真啊,最厲害的人靠的不是腕力強,而是靠這里啊,這里。”秀麻呂指指腦袋,但看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猿飛怎么看,都只覺得他在找借口。
“對了,少納言大人,您上次對那些家伙真是厲害得很啊。”
“那些家伙?”
“就是那個啊?!痹筹w比著幾個拳打腳踢的手勢,但他的四肢粗短??雌饋碛行┗暮飿?。
?。?/p>
?。洗吻锛镜暮透枰鲿螅?/p>
月亮的出現(xiàn)又讓這群貴族們樂了很久,讓主人又平白花多了不少銀子的餐費,但既然面子保住了,便當(dāng)作政治投資也覺得值得。
秀麻呂提早起身告辭,主人自然挽留,但隨從卻已經(jīng)備好牛車,他婉拒了主人的好意與禮品,一身輕快地離去了。
坐上牛車,行過幾條街,慢條斯理地下車來,還與駕車的隨從揮一揮手。
“你先回去,”他揚聲道,聲音有種濃沈的醉意:“氣悶許久,總算撥云見月,少爺我今天心情好,慢慢踱回去就行了?!?/p>
隨從也不回頭,喀拉喀拉地繼續(xù)帶著空的牛車走掉了。猿飛在遠方的隱蔽處看見這一幕,只覺得兩人的互動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秀麻呂好像真的醉了,有點辨不清方向,竟然往牛車行去的反方向走去,一邊大聲哼著歌。猿飛原本想出聲叫住他,突然背脊一陣震顫,他心中察覺危險的雷達此時警報大響。
“大人。晚安。”
幾個人影出現(xiàn)了,既突然又靜悄,像是從陰影里延伸變化出來了,
“您似乎不太舒服呢,不知貴府在何處,有沒有這榮幸護送大人回府?”
“我才不要。”秀麻呂的口氣還是醉醺醺:“月色正好,涼風(fēng)徐徐,這種好時光不回去抱老婆或情人的男人,十之八九不太正常,我可不太想跟一群不太正常的男人去任何地方…啊,呃!”一聲打嗝,濃濃的酒味好像連遠處的猿飛都聞得到。
“是嘛,那可會讓我們?yōu)殡y呢…小人負有使命在身,必須得請大人回府,即使稍有得罪…”
猿飛完全看不清他們怎么移動,剛剛原本站成“人”字形的五個人影,不知何時已經(jīng)散成五邊形的合圍之勢,秀麻呂靠在墻邊,半面陰影投在他瘦削的側(cè)臉,看起來像個紙搓出來的假人。
“…您可真難找呢。我們怎么也沒想到,當(dāng)天那衣著襤褸的青年,居然會是那位神秘的少納言大人…上次敝門的頭子可是承蒙您好好教訓(xùn)一頓了。我們都很好奇您到底是什么來歷呢?區(qū)區(qū)一個偏門貴族,后面到底有誰,讓您敢這么做呢?”鏗鏘,齊整無比的一響,那些夜行服色的人影抽出亮晃晃的刀刃。
“不好意思,若不想受傷,能否請您與我們走一趟?!鳖I(lǐng)頭發(fā)話的人聲音又尖又細,還帶了一絲喘音,彷佛中氣不足,但那只是另一派調(diào)整節(jié)奏與戰(zhàn)斗態(tài)勢的心法,在說話的當(dāng)中,心跳與呼吸已經(jīng)被逼到極端的緩慢與深沉,將勁道全蓄積于雙臂與足尖,利于高躍之后俯身下?lián)簟?/p>
?。蟾啪瓦@樣吧。在幾個片刻的捕捉后,秀麻呂的眼神又被慵懶的沙塵蒙住了。
“咳咳…出來!”他說。
合圍的五人只當(dāng)他在發(fā)酒瘋,無可奈何的相對發(fā)笑。
“我說,出來??!”他聲音稍揚:“那邊樹下的三位仁兄也是來找我的吧?還有,那邊街角的那位,真不賴,竟然還帶著鎖鏈鐮刀,你是想請我還是想殺我???”邊說,手指隨意邊指?!斑€有這兩位躲在墻后面的,你們的兵器短又薄,估計是打不破這面墻的,再不出現(xiàn)我就被他們抓走了喔?!闭f完,輕輕敲敲身后那面墻。那五個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
在秀麻呂胡言亂語之前,他們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背后竟然也被盯上了。
“看到?jīng)]?傻傻的沖出來,結(jié)果可能會讓你們大吃一驚啊。”秀麻呂說:“那些做壁上觀的君子們,要現(xiàn)身?還是要撤退?趕快決定。我很忙的?!痹鹿庀?,又多了幾個人出現(xiàn)了,他們顯然不太習(xí)慣這種反客為主的變化,臉色都不太好看。
“好吧,這么多人都想要我去他們那邊坐坐,怎么辦呢?”秀麻呂悠閑地坐下來:
“我看就…你們先打一架,看誰贏我就跟誰走,但這樣好像會死人呢,不好不好…或是你們坐下來商量一下,決定由哪一組人帶我回去,順便記一下其他組人馬想問什么問題就一并問一問,這樣大家都不吃虧吧?但這樣也太花時間了,我說過我很忙的。這么一來果然只有…”
“…你們?nèi)蓟厝ィ銈兊睦洗蠡貓笳f你們誰也請不動我。這樣誰也不會死,也不用浪費我時間,這才是最省時省力的絕佳方案?!彼f到最后一擊掌,帶著“我果然是天才”的得意表情。
回應(yīng)他的當(dāng)然是一片靜默。
“嘖,嘖…明明有不用受傷的輕松方法可以用,何必一定要弄到有人掛彩呢?還是不掛點彩回去老大就會不高興?像這種老大就是一點也不體貼,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
“你自說自話,到底說完沒有?!蹦莻€拿鎖鏈鐮刀的漢子冷冷地說。
“有人不愛聽的話我當(dāng)然就長話短說…”秀麻呂說:“第一,請認清敵我實力,不知好歹的獵人,很可能變成獵物卻不自知。第二,請認清自身處境,你們家老大跟我聊過天,知道我是誰之后仍然派你們過來,他真的覺得你們抓得了我嗎?我想你們被送到這里的目的,應(yīng)該只是測試一下我是否真的能夠勝任我的承諾,而為了讓他們放心…”
秀麻呂沒有任何備戰(zhàn)姿勢,雙手也只是自然垂在身側(cè),包圍他的眾人突覺眼前一花,身側(cè)一涼,他的右膝已降落在其中一個包圍者的后腦勺,那人五官親吻地面,發(fā)出類似水果落地的“啪渣”重響。
“…很抱歉,我就必須要把你們打趴在地上了?!彼呐氖郑ドw一撐站起身,神色如常。
包圍圈的眾人先是發(fā)楞,好像看到什么最不可能的事情。這小子明明還在眼前,什么時候繞了一大圈跑到后面?他們也沒看過用膝蹴踢擊后腦勺這種匪夷所思的招數(shù),秀麻呂也承認這招確實缺乏實用性,但是震撼力卻是十足。
然后,就像所有老套的情節(jié),發(fā)一聲喊,雜魚們?nèi)繃先?,一陣刀光劍影。猿飛現(xiàn)今已無法詳細重述那場戰(zhàn)斗,因為不管哪個瞬間都遠遠跳脫了他的想像,他也說不出是哪幕情景讓他永遠回想起來都感到震撼。是秀麻呂悠閑地在刀陣?yán)锎┧螅挥米钚〉牟椒c角度閃開所有攻擊,以致他已不像個具有實體的人,而是像風(fēng)之類的無形之物?還是他閃過一次劈擊,手掌輕拍過太刀的刀面,手一扭把刀奪過去,再順勢用刀柄回撞,精準(zhǔn)地撞在那刀原主的人中,那人向后飛彈兩步,應(yīng)該在倒地前就暈過去了。
或是他解決了其他人,只剩下鎖鏈刀客。那刀客的鎖鏈在空中畫出復(fù)雜的軌跡,卻不敢隨意擲出秤鉈,他看出秀麻呂的眼明手快實在太危險了。鎖鏈軌跡一轉(zhuǎn),如蛇昂然猛襲,秀麻呂一樣堪堪閃過,刀客手一轉(zhuǎn),秤鉈竟與鎖鏈分了家,鎖鏈往右掃過,秤鉈則直擊向秀麻呂的臉,他終于有點狼狽的仰身急閃,秤鉈剛剛擦過他額角,讓他紗帽掉落,而刀客并未放過良機,縱身飛撲向重心已失的秀麻呂,鐮刀閃出致命的光線。
下個瞬間,鐮刀卻插落在地,秀麻呂沒有勉強抓回重心,反而順著摔跌之勢,左手抓正刀客手腕,讓他武器無力掉落,一個回旋,右手已抓住他后腦,以自己的摔力加上對方的沖力,狠狠把他的頭慣在墻上。
“碰咚!”
那刀客斜斜摔落在地上,白色的粉墻多了長長一抹血紅色的書法。秀麻呂則順勢站好,環(huán)顧倒了滿地的人,摸摸額角,撿回帽子,看了看沾了自己與敵人鮮血的右手,臉上的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厭惡?這是猿飛第一眼的直覺。
“那么…那邊那位。”秀麻呂突然說話,背對著猿飛?!澳闶侵骷来笕伺蓙淼陌??”猿飛一陣驚慌失措,只能出聲承認。
“那好。麻煩你帶我去找你師父好嗎?”
他微笑著,頭發(fā)亂了帽子也歪了,一道鮮血緩緩流到下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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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赤焰之鬼語氣平淡。“辰巳已經(jīng)去世了喔。”
幽華盯著他,眼神失焦了片刻。
“…這消息確定了嗎?”一段時間后,她問。
“確定了?!背嘌嬷砦⑿Γ骸拔覀冏杂幸惶卓煽康膫饔嵎绞?,誰死誰活至少是錯不了的?!?/p>
“被誰殺的?”幽華。
“你想幫他報仇嗎?”赤焰之鬼盯著她,像看著什么有趣的東西。幽華看回去,眼神帶著淡淡的、稍微急迫的詢問。
“…嗯,那些殺他的人現(xiàn)在也都死了,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吧。”赤焰之鬼似乎沒在幽華眼底找到他想看的東西,轉(zhuǎn)眼看向即將入冬,一片枯槁的庭院。
“那若葵呢?”幽華問。
“那個…”赤焰之鬼沉吟一會:“…我不知道?!?/p>
?。_人。爺爺與空寂和尚對看一眼。
“她也死了,對吧?”幽華逼問:“你們怎么可能不去照顧自己人的遺族?你們一定會追蹤下去吧?”
“辰巳早已不是我們的人了。我們也實在沒這個閑工夫管這么多瑣碎的事情。”赤焰之鬼好像不想繼續(xù)談這個話題,現(xiàn)在反倒是幽華逼視著他,他轉(zhuǎn)開眼睛。
?。瓍柡?,反客為主了。爺爺想。
--…所以,他是知道的,不只知道辰巳死了,還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如果他僅知道“辰巳死于我兒子發(fā)跡的那場戰(zhàn)爭”,而且“此后所有的勝利,小幽都有插手”,以上兩件事實便會推出“辰巳的死,與小幽也脫不了關(guān)系”。但正因為他連“辰巳是死于自己人的背叛”都知道,而之后的叛亂首領(lǐng),小幽對死蝶熟悉了,無需多加嘗試,全部讓他們神秘死亡,這種“死法的差異”便能成為讓小幽解套的關(guān)鍵。她能把一切推得干凈,正是因為他知道得太多了。
?。M管如此,他仍然想試試小幽,而小幽也洞悉了對方的想法,不僅以沒有破綻的演技溜過,那反問還暗示如果想問更多,就得拿自己的情報來換…他選擇逃避,表示他雖然相信小幽不是兇手,卻仍不把她當(dāng)作可以信任的人吧。
--真是的。爺爺嘆口氣。這兩個人啊…
爺爺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空寂和尚不見了,大概又去把紫音姑娘帶開了吧。確實呢…這種暗藏刀槍的對話,若是紫音大概三兩下就抵擋不住了。這么說來,今后這家伙在的時候,紫音最好都躲起來才安全…雖然和尚這樣做是對的,他總覺得這家伙對紫音的在乎有點不太尋?!?/p>
?。懔耍退阏娴挠惺裁?,他又能怎么樣?那種情感連黃昏之戀都稱不上,畢竟太陽都已經(jīng)下山了呢…星辰之戀?這形容確實比較貼切,他能作的,大概也就是像星星一樣,遠遠地看護著她吧。
爺爺聳肩,像要把心中奇怪的想法趕開,眼前赤焰之鬼已經(jīng)成功地轉(zhuǎn)了話題,但幽華并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兩人聊到了她最在意的主題。
***
“為什么您上次說…辰巳太強了,反而無法領(lǐng)略最深刻的武功?”
“…辰巳啊,是我見過身體素質(zhì)最好的人?!背嘌嬷碚f:“你知道嗎?我們?nèi)梭w內(nèi)有許多‘孔竅’,或者該說像孔竅的東西,那種東西細得肉眼幾乎不可見,在人剛生出來的時候是最完整的,但隨著年紀(jì)增長,如果不多加鍛鏈,便會逐漸消失。”
“那個孔竅,就是您提了很多次的,‘氣’的通道吧?”
“真聰明,確實如此。所以我們選擇徒弟,年齡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如果過了那個歲數(shù),等到他身體都硬了、鈍了,就非常難教了?!?/p>
“要教的話還是可以吧?只是如果花同樣心力卻得到較差的效果,便不值得?”幽華。
赤焰之鬼微笑不答:“…但是辰巳呢,他得天獨厚。體內(nèi)的‘孔竅’大概是常人的兩三倍粗,因此得以保持完整。即使我見到他時,他已經(jīng)將近二十歲未曾受過訓(xùn)練,仍然大有可為。異乎尋常的強壯,卻又沒有因此顯得遲鈍,尋常武者要嚴(yán)格鍛煉許久才有的東西,他卻毫不費勁地得到了,真是天賜的禮物?!?/p>
“你們第一次見面時,是敵人吧?”幽華。
“對?!?/p>
“但您還是收他為徒了?”
“因為優(yōu)秀的徒弟實在太難得了?!背嘌嬷硇Γ骸叭绻粋€無論如何都想變強的徒弟有多渴望一個優(yōu)秀的師父,那么師父就多渴望有一個優(yōu)秀的徒弟。那渴望甚至更強烈,因為徒弟很難分辨真正的‘優(yōu)秀’,因為他們什么都沒經(jīng)歷過,什么都不懂。但我們懂,能夠成就技藝是多么不易,又只有多么少的人能撐得過來,因為我們經(jīng)歷過,所以看得見,因為看得見,所以知道可貴?!?/p>
“即使是敵人?”
“只要是師徒,就不可能是敵人了?!背嘌嬷碚f:“當(dāng)重要的、珍貴的東西從上代傳自下代,若下代能充分理解其內(nèi)涵與價值,兩人的生命便從此分不開了。那種關(guān)系很像血緣,但在某些方面而言甚至比血緣更親?!?/p>
“…那便是心法了?!彼f。
?。?/p>
“所以,辰巳無法領(lǐng)略心法?”
“當(dāng)時的我是這么以為:如果許多武者費盡心力才能得到的東西卻只是他的先天條件,那只要他付出一般人的努力,不就可以到達常人作夢也想不到的境界?”
“這想法很合理。”
“是啊,我也覺得錯不了,但成果卻不如預(yù)期。辰巳是有進步,但總是慢慢的、慢慢的才進步一點,慢得讓我都覺得不對勁了。一開始是以為他笨,但后來發(fā)現(xiàn)他雖然話少了點,人也不笨啊…”
“會不會…是他覺得沒有必要呢?”幽華說:“他走的既然不是一般人走的路,那么對一般人很重要的東西,對他也許沒那么重要吧?!?/p>
赤焰之鬼深深看了她一眼。
“…也許你說得對。但是,這樣的想法會困死他,害他無法進步。天底下有多少天賦異稟的人?能留名青史的又有多少?當(dāng)你很弱時,只要循序漸進就能變強,但若你強得很少人能夠教你什么,要更強要付出的代價就沒那么輕松了。有時,甚至痛苦得像要把骨頭打斷再重長出來那樣?!?/p>
“既然會痛苦成那樣,那為什么要變強呢?”
“是啊,為什么呢?”他支著頭,懶懶地像在考慮什么,卻更像什么都不考慮。
“…就是,過生活嘛,也沒有為什么?!?/p>
幽華點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