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杳芳蹤，惟留桃花自飄零

——評《射雕英雄傳》之黃蓉

武俠小說在中國擁有很多讀者，而在撰寫武俠小說的眾多作家中又不得不提起金庸這個名字。梁羽生開新派武俠小說之風(fēng)，而金庸則將其發(fā)揚光大，使之大放異彩。在金庸十五部小說中，《射雕英雄傳》毫無懸念地占據(jù)著一席之位。

《射雕英雄傳》融歷史、戰(zhàn)爭、愛恨情仇于一爐，充分展示了金庸“學(xué)究天人”的才氣，故事內(nèi)容宏大廣闊，既涉及塞外大漠風(fēng)光，又將筆端延伸至小橋流水的南方。隨著故事主人公的牽動，一幅勾勒英雄成長的圖卷逐漸在我們面前展開。在開闊恢弘的畫卷里，綿延不斷而后最終“修成正果”的郭靖與黃蓉之間的愛情更為人所鐘愛，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

郭靖憨厚正直，其中又帶了些死板固執(zhí)；黃蓉聰慧狡黠，背后含著對愛情的一往無前。兩者形成一種互補互濟的關(guān)系，發(fā)揮“團隊合作的優(yōu)點”，實現(xiàn)“一加一大于二”的成就，在不斷的坎坷挫折中，最終得以克服重重困難，走在一起。不難看出，郭靖、黃蓉都不能算是完美的人物，郭靖可以歸入“正”的一方，但又過分約束在禮教之中，致使在兩者之間的愛情的培養(yǎng)中，難以處于主動的地位；黃蓉則“秉承家風(fēng)”，有著“邪”的基因，但又有著對愛情鍥而不舍的態(tài)度，在他們的愛情之路上直接促成了郭靖成為一代大俠的前提準(zhǔn)備?；蛟S是比較符合愛情互補的規(guī)律，歷來為人所樂道。

或許愛情中的兒女可以不計利害，默默為對方付出，（郭靖黃蓉也能做到如此），但在這里，如果用一種“勢利”的目光看待這段愛情，在雙方長短互補的過程中，誰又從這段互補的感情中獲得最大利益，誰才是最大的贏家。

毫無疑問，在這段“完美”的愛情中，黃蓉是吃虧的，在她的靖哥哥面前。

若黃蓉只是一個平凡女子，愛上了她的靖哥哥，嫁雞隨雞，與之禍福共同承擔(dān)，也無可無不可，讀者或許覺得是幾分感動，偏偏，黃蓉不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在先天后天的條件中，她無疑是一個幸運兒。她擁有了許多，諸如家學(xué)淵源，有著一顆聰明的腦袋，但在她的靖哥哥面前，不斷地付出。而這些付出偏偏又難以與其所期待的等值，便讓讀者掩卷不勝唏噓。

黃蓉來自桃花島。有如陶潛筆下的世外桃源，它遠(yuǎn)離塵世，落英繽紛，漂浮在大海中，昭示著孤高的遺世獨立。在這桃花千重萬重綻放的島上，長成的黃蓉自然也與眾不同。人面桃花相映紅，桃花美，黃蓉更美，“肌膚勝雪，眉目如畫”，美得連美貌如瑛姑也要暗嘆自己“當(dāng)年全盛之時，也遠(yuǎn)不及她美貌”。而郭靖雖說是中土臨安牛家村人，但從小就出生在大漠風(fēng)沙，卻也只能彎弓射大雕，與黃蓉相差難以道里計。

除此之外，黃蓉家學(xué)淵源，是當(dāng)世高人東邪黃藥師之女。在先天的稟賦上自然也遺傳了黃藥師聰明的基因，星相術(shù)數(shù)，黃蓉雖難以精通如父親，卻也憑著自己的機靈，常常在解決諸多難題時讓人折服。還有，黃蓉之母馮蘅雖說不懂武功，卻身兼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只看過《九陰真經(jīng)》兩遍就可以記住，其高超的記憶力，也像“龍生龍，鳳生鳳”一股腦傳給了黃蓉。在誤闖黑沼時，聰明如瑛姑也自嘆不如，甘拜下風(fēng)。而郭靖一無先天的遺傳，二無后天的機遇（未至中土?xí)r最好的師傅也只是馬鈺），無論在武藝的學(xué)習(xí)，抑或在文學(xué)的修養(yǎng)上，都顯得十分遲鈍愚魯。在跟隨江南六怪學(xué)武之時，韓小瑩看到郭靖怎么也學(xué)不會枝擊白猿這一招式，都不禁“心頭火起”。足可見郭靖之遲鈍。

在差距如此之懸殊的背景下，本無可能發(fā)生的愛情最終竟然在金庸的筆下演繹出一段奇跡。一個從大漠出奔，一個從桃花島跑出，兩個人就如冥冥中安排好一樣，可以拋棄差距，捐棄背景，走到了一起。在這段邂逅的奇跡中最后終能轉(zhuǎn)化為一個美好的神話的路途中，他們受到重重的考驗。有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如大漠金刀駙馬和華箏的壓力，有郭靖心中所謂的道義的約束，有楊康、歐陽克等等的阻擋，最后終于能逐一消弭。究其原因，如果失去了黃蓉的機智和聰明，究竟成為神話抑或悲劇就無人可料到。一出桃花島，一落凡塵，在這段差距懸殊，重重阻隔的愛情上，注定黃蓉成為了郭靖的福，郭靖則是黃蓉的糾纏不斷的孽。

在這段“互補性”的愛情結(jié)合中，黃蓉以罕有其匹的條件補充著郭靖無論先天抑或后天的不足，在坎坷的愛情之路上，用自己的聰明默默支持著郭靖，使一個寂寂無聞，只懂得彎弓射雕的郭靖晉升為擁有非凡武功的一代大俠 。黃蓉之功大矣！難以想象，若沒有了黃蓉，在艱險如歐陽克、楊康之流的欺騙中，郭靖能不斷跨過重重危險，化險為夷？毋庸置疑，答案是不可能三個字。

在武功的修習(xí)上，黃蓉通過自己的努力終使得郭靖“拌上”洪七公這一棵大樹，學(xué)得降龍十八掌，笑傲江湖。若沒有此等際遇，郭靖至多不過練成江南六怪一般的“三流俠客”?？稍邳S蓉以美食為餌的誘惑下，洪七公最后不但將生平絕藝傳給了郭靖，還收其為徒。郭靖能碰上這樣的“大餡餅”，的的確確與黃蓉的作用離不開。

江湖不只是武技的較量，還是人心的計量。試想沒有了黃蓉，郭靖就算武功再怎么高強，卻也很難想象他能在步步荊棘的江湖立下腳來。沒有了黃蓉，郭靖恐怕怎么也找不齊為王處一治病的藥方，全真七子也就早早宣告解散；沒有了黃蓉，郭靖早成為梅超風(fēng)手下的亡魂，成為九陰白骨爪的試驗品；沒有了黃蓉，郭靖可能早被楊康算計得“出師未捷身先死”……幸而，一遇黃蓉，郭靖賺得“盆滿缽滿”，既功成名就，又得伊人陪。

在這場愛情的游戲中，盡管郭靖在先天后天沒有更多優(yōu)越的條件，但在黃蓉的幫助下，最終可以擊敗其他對手。而相應(yīng)的，在付出了許許多多的努力，在將全副心思付諸心中之人的黃蓉卻未能盡享游戲的成果?？v使黃蓉聰慧無雙，在這場游戲中，在與她的搭檔面前，她很難算得上是成功者。除卻了有驚無險地贏得最后的愛情結(jié)晶，在這段路途中，她始終為著自己的選擇付出了許許多多的代價。桃花一落凡塵，欲喜何曾喜，平添伊人一段愁。

一出桃源深似海，黃蓉愛上了郭靖，她的生命就如大海般翻起巨大的海浪。她遇上了歐陽克等心懷不良之輩，她在金國王府遭到圍擊，她不得不與洪七公流落荒島，她還挨了裘千仞幾乎致命的鐵掌……諸如此等，一遇郭靖，她便遇上了許許多多的挑戰(zhàn)。非但來自敵對一方的挑戰(zhàn)，還有自己至親之人如黃藥師的反對。眾多的苦難，不由讓人認(rèn)為：郭靖是黃蓉的孽。

拋開遭遇如此的困難不說，更讓人覺得可憐可嘆的是，黃蓉在這般挫折面前，她沒有后悔，她沒有怨言，反而在默默地堅持下去，盡管有可能并不能與自己的愿望相符合。在遭受了裘千仞鐵掌差點喪命，她還能對郭靖說：“像這么陪著我，我的傷勢一世也好不了，我也開心得很?！痹谏鼮l危之際，她都始終將她的靖哥哥放在心中。而在千辛萬苦求得一燈大師救命之后，她還能若無其事地說道：“像這次我挨了裘千仞那老家伙兩掌，卻換得了九陰神功的秘奧”。寧愿犧牲自己的生命，卻總是為自己的靖哥哥著想。如此種種，都可看出郭靖在黃蓉心中分量之重，黃蓉所付之情之深。

若黃蓉所付出的和所獲得的等值，還可以說是物有所值，付出沒有白費。偏偏她的付出在一場風(fēng)波中被摧毀得幾乎一干二凈，在她的靖哥哥心里，他沒能再堅持和她一起走下去，而是固執(zhí)地棄她而去，再無昔日的溫情可言。隨著江南六怪殺的殺，死的死，他將她拋到九霄云外，一心被所謂的其實不存在的仇恨，蒙蔽了雙眼，固執(zhí)而不近人情地將一切加諸黃蓉身上。最后黃蓉落入歐陽鋒之手。到底要算是郭靖的錯，抑或黃蓉太傻？

然而，黃蓉究竟不是堅強的人。在遇到自己力不足的地方，她也希望有人能安慰她。在她將自己大部分都獻給自己的靖哥哥，她何嘗不想也獲得所應(yīng)擁有的？結(jié)果卻是郭靖拘泥于信諾，宣稱娶華箏為妻，落得自己情根深種，獨自神傷。在碰到了一燈和尚，在其和藹的關(guān)懷下，黃蓉也終于難以抑制，哭了出來?？v使聰慧如蓉兒，亦需有人關(guān)懷。在生命的最后一段，黃蓉難以自已，珠淚點點灑出。一落凡塵，愛恨情愁交織不斷，讓人唏噓不已。

后記

興許寫于2009年，或是2010年，終無法記起。今日重又翻起往昔拙劣之作，物與人皆非，情隨事俱遷，唯余凄然一笑矣。昨日之自我，見識這般淺薄，卻沾沾自喜而不自量，固執(zhí)己見而難自知。自以為真識高見，今日重觀，無非是夸夸其談陳詞濫調(diào)?？尚尚?！

后記寫于2021年7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