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霧里看花難見真，一老一少是何人？

? ? ? ?你的講述非常迷人。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說。

　　女人的臉微微一紅，牽出眼角幾縷的皺紋，似乎在告訴世人，年華總是留不住。她微笑著說：這個故事，多年來經(jīng)常談?wù)摚呀?jīng)是了然于胸，講得滾瓜爛熟了。客人，你又怎么會對這件事這么感興趣？

? ? ? ? 我說過了，我是歷史學(xué)家。年輕人認(rèn)真的說。流火帝國剛剛從帝王制度變成了中央集權(quán)，也就是改朝換代了。雖然還叫流火王國，不過其實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F(xiàn)在我奉中央的命令整理革命之前的史料。這么傳奇的故事，我當(dāng)然要進(jìn)行記錄了。否則過幾十年，這故事不就沒人再傳頌，也就湮沒無聞了嗎？這太可惜了啊。

? ? ? ? 老板娘露出狡黠的微笑，我居然這么有幸？能成為歷史的口述者？說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只是我若是夢姑娘，與其被寫到史書上，我倒希望自己可以不要死掉，哪怕是了此殘生，也好過黃土一杯。

　　哦？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的眼神亮了一下。這么說，你知道她沒有死？

　　

　　老板娘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又喝了一杯酒。繼續(xù)說道：我和姐妹們聽?wèi)T了說書人編造出來的跌宕起伏，終成眷屬，也看慣了這世上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這世上的悲劇已經(jīng)那么多，又何必多這一出？我們常想，也許夢姑娘沒有死。也許二十三年前的春天，第一人約定了與她私奔。也許那天來接她的馬車是第一人安排好的，謊稱是流云兮郡主所派。也許那流火赤焰梅花下的尸體是第一人事先埋下。也許殺死流云兮郡主的是一個與第一人容貌相似的男子，由于聲音不同，他始終不肯開口說話。也許那個男子代替第一人死去，而第一人則得以與夢姑娘雙宿雙飛。

　　

　　不錯的故事。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說?？墒?，這樣一來，我會不知道如何記載。歷史雖然也有扣住，可是你這六個也許。也不知許不許的出一個結(jié)果來。

? ? ? ?老板娘看著窗外，瀝瀝而下猶如二十三年前的雨水。不知道，她說。我也只是出于心里的祝愿罷了，都是勾欄院里討生活的女人，見著癡情的男人，總也就變的癡情了起來，畢竟不希望這一對璧人就此死去。我們啊，平日里彈的唱的，聽的見的，不是負(fù)心薄情，就是有情人難成眷屬的悲情故事。聽多了，見多了，也就想著，盼著，能有些好聽的故事。假裝，這就是事實。

　　

? ? ?? ?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也微笑了一下。伸手摸到了酒杯，食指繞著杯沿轉(zhuǎn)了圈，往杯子里蘸了蘸，抬起手塞到了嘴巴里：我還是不喜歡喝酒。說著把手指在桌子上放著的方巾上擦了擦：既然老板娘想聽個喜劇，那我們可以把這個故事編得好聽一點?！　?/span>

? ? ? ?也許親王的指控其實是對的，那夢姑娘的身世確實叵測。也許親王羅列的罪名并非虛構(gòu)，第一人知道了夢姑娘的一切。二十三年前，恰好是中央與王國對峙即將浮出水面之前的一年，一切都顯得歌舞升平，可明面下確是暗流涌動，一個未嘗敗績的名車手突然在勾欄瓦肆里講起了課，會起了客，還與流火第一人，流火第一駙馬陷入了愛河，顯然，這不正常，也不可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與刺探，不是嗎？　　

　　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停下了語聲，老板娘看著他，笑顏盈盈，自顧自的喝著酒，一杯接一杯。過了一會兒，老板娘開口說：

　　按照你的意思，故事是這樣的。為了讓夢姑娘順利離開流火，第一人犧牲了自己的妻子，溫婉賢惠的流云兮郡主。他造出了妻子謀殺夢姑娘的假象，并殺死了自己的妻子。

　　

　　也許吧。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說。

　　那樣一來，在整個流火國都以為夢姑娘已死的情況下，夢姑娘能夠平安的逃離。而為了她不惜殞命的第一人，為了不吐露她的秘密，吞炭成啞。為了自己的愛人和這高貴的愛情，第一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老板娘笑的更大聲了。

　　那么，為什么不可以這樣猜想？其實沒有什么間諜，也沒有什么陰謀，只是夢姑娘當(dāng)時已有身孕，第一人為了保母子平安，不希望母子二人被親王迫害，制造這一切假象讓她離開流火。二十三年后，這第一人已經(jīng)成了前塵往事。夢姑娘與第一人的兒子來到醉風(fēng)塵，尋找他父母過去的故事。

　　

　　老板娘的話語令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眼神閃了一下，既而漾起微笑。有道理，他說。那我們還可以假設(shè)的是，夢姑娘詐死，她根本沒離開過流火。她還回到了醉風(fēng)塵。她易容改妝，掩蓋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將這里買了下來。她甚至可能對一個前來調(diào)查的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講述她自己過去的故事。

　　

? ? ? ?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 ? ? ? 窗外煙雨十一城，窗邊倩影杯獨斟。

? ? ? ? 徐娘且看少年郎，才俊執(zhí)杯不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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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半響，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站起身來，他問：我想，去看一看第一人的墳?zāi)埂？梢詥幔?/span>

　　可以。老板娘說。若你有這興致，我帶你去便是了。

　　

　　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和中年女子撐著紙傘，來到了第一人的墳前。墳旁散布著流火赤焰梅。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看著老板娘，說：

　　自從來到流火，我只見過這么一叢赤焰梅。

　　女子說：流火已經(jīng)沒有流火赤焰梅了。自從二十三年前第一人一死，流火所有的流火赤焰梅一夜散香，一夜盡凋。如今有人感慨第一人與夢姑娘的故事，常從燕子塢那里摘些流火赤焰梅過來，拜祭一下。

　　

　　少年靜靜的撐傘立著，良久，他忽然說：

　　為什么我們剛才講述的那些可能發(fā)生的故事中，就沒有說到這一個呢？夢姑娘并不愛第一人。她只是為了讓第一人殺妻而制造了這一連串的假象？而最后，她毫發(fā)無傷，卻害死了兩個人。

　　女子微笑了。她說：也許是因為我們都太過善良，喜歡聽這些動人的愛情故事吧。其實如果說到可能性，我們也還有許多能說的呢。

　　

　　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回過頭來，看了老板娘一眼。老板娘笑了一下，又?jǐn)科鹆?/span>神色。路燈的光，照亮了她眼角的魚尾紋，顯示出她已逝的青春。

　　

　　比如有這么一種可能。你是夢姑娘和第一人的兒子，而我是隱姓埋名的夢姑娘。我們身為母子，卻對面不相識。只能安靜的談?wù)撃闼廊サ母赣H，并且編造那些好聽的故事。

少年回過頭去，安靜的看著雨中的流火赤焰梅花瓣。女子微微抬起頭來，看著不斷垂落雨絲的天空。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她說：是不是有這種可能？年輕的歷史學(xué)家。

? ? ? ?少年這次沒有回答老板娘，只是默默的看著墓碑，之后對老板娘說：其實也可能是流云兮郡主與第一人的婚姻本就是政治聯(lián)姻，并無感情，婚后二人不過就是各自為各自，流云兮郡主也有相好，只是不想第一人般高調(diào)，而我，可能是郡主的私生子，而不是夢姑娘的私生子。不是嗎？畢竟夢姑娘與第一人有千萬人傳頌，而流云兮郡主雖是妻子，卻成了二人愛情的背景板。反正都是第一人的兒子?？ぶ鳎峙赂枰@個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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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又是相視無言。半響，老板娘輕聲說道：

? ? ? ? 不過，如果日后有人問到這些，我大概還是會把對你講的故事再講一遍。至少在故事里，他們都已死去了，而且至死還相愛著。多年以后，男子們將嘆惋這個故事，而女子們會為這樣的愛情而哭泣。最后問一句，你叫什么？

雷因。

(本章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