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Olive Kitteridge】又去看了一遍影后Frances McDormand演的四集迷你劇，腦袋里把海邊小鎮(zhèn)人和事又串了一遍。電視劇少了一部分邊角人物的故事，而串起的章節(jié)天衣無縫。Crosby, Maine.

它不只是一個【喪】的故事，從他們的人生里映出了我們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尤其困境——已發(fā)生的，未發(fā)生的。就像書的最后，虛構(gòu)了一場本書編輯+作者Elizabeth Strout+女主Olive Kitteridge的三人對談，Olive問Elizabeth你為什么要寫我？Elizabeth說,?

You are ferocious and complicated and kindly and sometimes cruel. In essence, you are a little bit of each of us.

?# Loneliness #?

Hell. We?are always alone.?Born alone. Die alone.

我現(xiàn)在敢說，“孤獨”是人類永恒母題。它幾乎是縈繞你后半生（甚至一生）的“房間里的大象”問題，躲不掉，也解決不了?；蛘哒f，它不是被“解決”的，而是最終你找到了和它共處的模式（幸運的話）。你無法從經(jīng)驗論的角度去“總結(jié)”，去“傳授”，沒有放之四海皆work的套路，可能需要費盡一生的時間與之磨合。它是日常的情緒而非階段性的定義。It's always there.

孤獨好像也不壞——不被牽掛至少釋然。

情侶們總喜歡討論誰先離世是否自私。Henry走后，Olive心中的空洞無法被填滿，此時與愛無關(guān)，缺失的是日出日落的陪伴。Olive在林中步道發(fā)現(xiàn)倒在地上的Jack Kennison，說自己先去找人幫忙，Jack阻止她“別留我一個人在這里”。他的妻子前一年去世了，“then you're in hell”。

?# Love #?

If I asked you to leave with me, would you do it? ---Yes.

You would go home tonight and tell Henry? ---Yes.

Perhaps it's a good thing I haven't asked you. ---Yes.

After he said?that that day, she lived with a kind of terror, and a longing that felt at times unendurable. But people endure things.

......

In Jim O'Casey there had been a wariness, a quiet anger, and she had seen herself in him, had said to him once, We're both cut from the?same piece of bad cloth.? (P214)

這句太悲傷以至于我讀到的時候立即哽咽。We're both cut from the same piece of bad cloth. 完全自暴自棄的惺惺相惜。但人們往往不會為另一塊破布放棄生活，這不是怯懦。Jim O'Casey的車禍去世令Olive痛不欲生，我想與其說是她太愛他，不如說是這個逃離日常的可能性，從此不復(fù)存在。哪怕本就不會選這條路，只要還有選擇，一切就不算那么苦澀。

末尾Olive和Jack兩個孤獨的mean人交鋒倒是可愛得緊，電視劇里Bill Murray比原著更嘲嘰嘰一些，于是更加好看，彈幕都精神起來說“這樣才般配”。兩人冷戰(zhàn)時，Olive腦補Jack帶了其他女人去聽音樂會，念及此她非常想把他的頭給爆了。Olive想，如果有選擇，她才不會揀他，但那又怎樣？他也不會揀她?。∥蚁矚g書中的比喻，這時的兩個人，是兩片Swiss cheese，帶著各自的巨大孔洞，貼在一起。身上的孔洞，正是過往生活從他們身上奪走的東西。

另一對老夫妻，Harmen困于空巢情緒危機，妻子Bonnie卻仿佛沒事人，一秒就進入了自己找樂子的狀態(tài)——我觀周圍，仿佛也總是阿姨們手甩得快。Harmen從和寡居的Daisy的友誼中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他們一起救下了厭食癥女孩Nina，仿佛從此有了聯(lián)接——探望Nina，共同安慰Nina，看著Nina好轉(zhuǎn)，無不催化著Harmen與Daisy的感情變化。讓我想起了【瑪嘉烈與大衛(wèi)·綠豆】中，趙子龍領(lǐng)養(yǎng)了小貓，讓瑪嘉烈時不時來探，朋友關(guān)系漸漸變味，再常見不過的劇情，危險的味道誘人向前。

我給Starving這章配的BGM就是Fools Rush In。因為書中Harmen問妻子Bonnie知不知道自己最喜歡的歌，Bonnie說“個么是啥？我難道應(yīng)該曉得??？是啥問答游戲啊？”她不知道。但他最愛的是這首歌。

# Couple #?

In all the?years we've been married, I don't believe you've ever once apologized. For anything.

Henry眼中，Denise是一個理想的“可以接受自己愛意”的投射。能照顧對方，且對方對此心存感激，是他崩潰婚姻外的唯一安慰。他當(dāng)然不愛Denise。文中寫道，Denise宣稱自己從小愿望就是做個嬌妻在家鋪床。他心想，如果Denise是他的女兒，他會說除了鋪床你總還得找點用腦子的事情，而對Denise他就會說it's noble to be a homemaker.

在劫案意外面前，猝不及防是Olive和Henry兩人婚姻的moment of truth。互揭瘡疤，互相指責(zé)。無法消弭的裂痕，也無法用任何虛假的歉意彌補?！癥ou wouldn't have last 2 weeks with him (Jim).”?“And you wouldn't have last 2 weeks with your little mouse (Denise).” “We are just both big saps.” Oh marriage is toxic. 回家后平復(fù)下來，Olive堵住Henry剛要啟齒的嘴——Let's not talk about it.

在WINTER CONCERT這一章，讀到了Jane。她是一個小婦人，被精心保護著的妻子，沉浸在微不足道的小幸福中。幾十年后才被告知，丈夫曾瞞著她去另一個城市見ex，偽裝成出差，天衣無縫，理由只有“Because she wanted me to go”。要求絕對忠誠，簡直無理取鬧。而對Jane來說，一樣，最后只能是Let's never talk about it again. You only have me, I only have you.

Harmen一頭承認妻子Bonnie是他的中央供暖，沒她不行，另一頭又想跟Daisy表白，這樣余生才有盼頭。倒讓我想到了日式的老年離婚慣性，最近的【離婚活動】里，也是這個經(jīng)典橋段。

后來Olive的兒子Christopher在離婚互助會找到了愛人并再婚。我對互助會/婚姻咨詢總是打個大問號，在看過的那么多電影/劇集里，it never seems to work。倒是【State of The Union/婚情咨文】里，Chris O'Dowd和裴淳華這兩夫妻，在每周的marriage therapy之前進行的對話，格外療愈。這些對話揭示relationship中的真實雞毛，也在臺詞字里行間透出真實眷戀 -?能令你想起許多曾經(jīng)吵過的架。

# Parents?#?

Save?us?from?shotguns?and?fathers'?suicides...Mercy!...do?not?pull?the?trigger?or?all?my?life?I'll?suffer?from?your?anger...

John Berryman

前文提到，空巢話題有不少筆墨。Olive和Henry為了Christopher離開小鎮(zhèn)而神傷，他們甚至早早為兒子準備了鮮花環(huán)繞的房子。Harmen成日想著四個孩子能為他帶來膝下歡樂，卻次次失望。Jack憤恨于選擇同性戀情的女兒，兩年沒有跟她說話。而我永遠記得的是，九年前的一個中午，我下課從教學(xué)樓走出來去吃午飯，手機上是時差十二小時外的爸爸打來的三個未接來電，我在驚嚇中回撥，聽到他迷迷糊糊的聲音——喝了點酒，想到你了。

但我今日還是離開了家獨居。Fight了許多年，最后在天時地利中才贏得了這樣珍貴的“孤獨”。不像Christopher離家的理由legit許多，他結(jié)婚了，他為了事業(yè)，他就可以遠走。Olive和Chris打電話/Harmen和Kevin打電話的場景，書中也著墨不少。每次掛完電話，我也會feel bad。Olive的自尊令她不會要求Chris回去，她只會說：你有沒有需要我的地方？父母們在這時極想證明自己是“被需要”的，想要扮演一些角色。

在去紐約照顧Christopher一家的飛機上，Olive感受到許久不曾有的歡躍：

Olive felt something she had not expected to feel again:?a sudden surging greediness for life.?She leaned forward, peering out the window: sweet pale clouds, the sky as blue as your hat, the new green of the fields, the broad expanse of water - seen from up here it all appeared wondrous, amazing.?She remembered what hope was, and this was it.?That inner churning that moves you forward, plows you through life the way the boats below plowed the shiny water, the way the plane was plowing forward to a place new,?and where she was needed.?She had been asked to be part of her son's life.?(P203)

在紐約，Olive和Chris最后一次撕破臉，他痛陳Olive對他的打壓，總是給周圍的人帶來負面的影響。Olive大哭，“我才是感到害怕的那個人啊”。此時，Chris格外冷靜，他說他再也不會被Olive變幻莫測的情緒所支配了。這倒讓我想起小時候和父母的爭執(zhí)，久而久之你發(fā)現(xiàn)你困于無力感中，你歇斯底里是因為你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床宦犇阏f話，他們?yōu)槭裁床幌胫纇ow you make sense of things；他們當(dāng)然不想聽，他們只想告訴你他們是對的（親密關(guān)系中也是一樣的道理），導(dǎo)致看上去你才是那個大喊大叫不理智的人，他們覺得你這么做是因為你要attention?？赡阌植皇且粋€baby，你要的怎么可能是attention呢？（要attention的人請忽略我）

關(guān)于父母/子女關(guān)系，非主線人物們也有驚人表現(xiàn)。

• THE PIANO PLAYER這章里，Angie的母親讓我想起張愛玲筆下的曹七巧：我的日子不好過，我周圍的人也別想好過，女兒就更不用說。Angie有了去念音樂學(xué)校的機會，她用一句She's a mommy's girl打發(fā)。女兒是救命稻草，為了把她留在身邊，必須摧毀她未來的無限可能。
  

• SHIP IN A BOTTLE這章里，Anita開槍喝退了女兒婚禮當(dāng)日悔婚的男未婚夫，這場景當(dāng)下就令我想到【You're the Worst/我愛上的人是奇葩】里Gretchen防線一下子崩潰“You fought for me……”?當(dāng)我們看到有人不計代價地為我們挺身而出，你感動又戰(zhàn)兢，do I deserve this。

• CRIMINAL這章里，Rebecca試圖和拋夫棄女的母親保持聯(lián)系，試圖去了解她的世界，尤為令人痛心。這段讓我想到一對知名父子，約翰·列儂和他的兒子Julian。父親在世時對他頗為冷淡，他長大后瘋狂搜集拍賣場上父親的手稿和遺物，仿佛要抓住所有殘存的聯(lián)系。Julian說不打算要孩子，因為他先要搞清楚，他的父親為什么沒法做一個好父親。He is not ready.

# Ageing?#?

Young people did not know that lumpy, aged, and wrinkled bodies were as needy as their own young, firm ones, that love was not to be tossed away carelessly, as if it were a tart on a platter with others that got passed around again. No, if love was available, one chose it, or didn't choose it.?(P270)

小時候總覺得成年人對我們癡迷的東西嗤之以鼻。他們不想懂，也懶得付出efforts去了解。那時候我想：哼，等我做大人了一定了解最時興的新生事物——多么自大，我甚至不覺得自己需要為此付出什么努力。連Harmen都特等打電話給兒子Kevin，問他“fuck buddy”是什么意思。

顯然我錯了。當(dāng)我年過三十，明明做著需要緊跟潮流的工作，卻咸魚一般拒絕認清明星，拒絕看口水劇，拒絕微博拒絕小紅書拒絕抖音拒絕玩游戲，我不想take any effort，生活已經(jīng)好累，一秒體察成年人的疲憊。I just gave up.

那再老一些會怎樣呢？更加固步自封，居于一隅嗎？還能接受新的概念嗎？

有點難回答。

自從做好了單身下去的準備，會擔(dān)心如今生活狀態(tài)相似的朋友們終有一天各有各家不再accessible怎么辦？這仿佛是經(jīng)典的勸婚理由之一了。咄，怕什么，總會有新朋友。

Henry中風(fēng)，Olive進進出出辛勤服侍。一個人的空寂將她吞沒，有一天她對Henry說“You can die now, Henry. Go ahead. I'm fine. You can go ahead. It's?all right.” 她自己已經(jīng)做好的離開的準備，唯一的念頭是Let it be quick。

劇集里將這段詞改得更近人情了一些，描繪了Henry一生的kindness。Typo不能忍！

# Small Town?#?

看完【我的天才女友】的劇集后，我對小鎮(zhèn)生活的恐懼達到巔峰?？磿鴷r注意力都放在兩位女主身上，而到了劇集中，小鎮(zhèn)生活的“無處可逃本質(zhì)”被放大了一百倍。鏡頭里有了眾生相，社區(qū)中心的花園承擔(dān)了90%的社交功能。任意響動，每一只眼睛望過去。?從出生開始，Everyone knows everything about everyone。因此每個人都應(yīng)該predictable，人們不只看到你做什么，人們甚至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做。

像是WINTER CONCERT里Jane心里的小九九：我知道別人家的dirty laundry，但我不想做女主角。BASKET OF TRIPS里，Olive想通過旁觀別人的悲傷，從自己的悲傷中逃出來喘一口氣。

小鎮(zhèn)生活中，那些看上去美滿的家庭，都不可能美滿?！安恢艺\”遍地開花。

# Family & Mental Health #?

Hope?was a cancer inside him. He did not want it;?he did not want it. He could not bear these shoots of tender green hope springing?up within him any longer. (P45)

當(dāng)年，Olive的父親在廚房終結(jié)了自己的生命。他曾經(jīng)來找Olive，提及想要了結(jié)生命，新婚的Olive用最平常的一句“沒事，誰還沒有不順心的時候呢”作為回應(yīng)。從此她認為她需要對此負責(zé)。于是當(dāng)Christopher說出同一句臺詞，她毅然帶他去看了心理醫(yī)生。是否從此，她就覺得身負使命呢？她是很多人的救世主，卻無法自救。

INCOMING TIDE一章，心思細膩而敏銳的Olive強行坐進專程回家鄉(xiāng)自殺的Kevin的車，欲通過瑣事閑談+放開討論心理狀態(tài)將他救出泥沼，最后以Kevin救起Patty告終。書中最后都沒有點明1. Olive是否發(fā)現(xiàn)了Kevin的意圖而去阻止 2. Patty是否故意跳崖 - 劇中給的答案是Yes, and No.

Kevin說，到頭來，念Psychiatry的人大多有崎嶇家庭故事，醉心學(xué)術(shù)只是為了搞清楚自己為何如此，自己的家人為何如此，究竟是什么看不見的手，將生活引向了如此的方向？抑郁，雙相，幻覺，分裂，自殘?？嗤吹撵`魂終日與自己搏斗?？吹終evin患有雙相的母親昏睡在沙發(fā)上，我腦袋里嗡得一聲，塞滿了【Modern Love/摩登情愛】里趴在浴室地上的Anne Hathaway。

相比之下，1/4顆勞拉西泮帶給我的一日無力，不值一提。

身陷情緒，需得seek help。尋求幫助是最大的自救。

Elizabeth Strout:?Don't you think?there are maybe a lot of suicidal thoughts - or suicide attempts - for a small town like Crosby? Why do you think that is?

Oliver Kitteridge:?You may be the writer, Elizabeth, but I think it's a wacky question, and I'll tell you something else - it's none of your damn business. Goodbye, people. I have a garden to weed.

And……?

錄前兩章的時候還沒有話筒，手機收音太輕，Surface Pro收音帶有金屬感……買了話筒以后音質(zhì)有了飛躍。一開始每段也切得很短，后來失去耐心，恨不得一次讀完一章。每段最后加comment好像挺呆的，也有點影響收聽體驗，但就是……會有些話想說??

讀錯音后半程比較多了，斷句錯誤更加數(shù)不清……因為實在沒有時間先讀一遍做個標記了。哭。

幾個印象深刻的傻乎乎生詞——

schmaltzy 矯情傷感

skeddadle 倉皇逃走

quotidian?日常的

May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