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張玉良自杭州攻嘉興，陳坤書、陳文炳告急，清巡撫薛煥自上海攻清浦急。秀成自將兵二萬先據(jù)清浦，大敗薛軍，乘勝克松江。上海英人合土兵為內(nèi)應(yīng)，謀獻城。距城十八里，清軍十營，秀成部將蔡元隆、譚紹光擊敗之，進兵入城。英兵二百來迎，未及預(yù)告，前驅(qū)疑為敵，槍擊之。英兵怒，乃返斗，江上英兵艦，亦炮擊焉，紹光等退。薛煥賂英兵代守城，而殺陰通者，守益固，秀成回軍救嘉興。玉良餉屯示門，秀成以奇兵抄擊，燒其積聚，玉良軍大亂，縱兵大敗之，破四十馀營。八月，師還蘇州。九月，湖北、江西郡縣所在魁率，爭上書請以兵應(yīng)，秀成諾之。會奉掃北之命，秀成奏已允楚豫義民之請，當(dāng)收合南方忠義后乃北圖。十月，曾國藩圍安慶，為久困計。陳玉成屢攻未下，請益兵。秀成自將兵五萬至蕪湖，繪進兵圖援玉成，聞玉成新得孫奎星之眾二十馀萬，秀成曰：“英王必驟驕，必止我兵，則皖危矣?？切陆抵畬ⅲ詾鹾?，焉可恃也？”師次鳩江，以待復(fù)書。果得玉成書，言兵已足用，勿勞馳救；糧不繼，請以兵進豫楚，斷敵糧道，則皖圍不戰(zhàn)自解。秀成引軍行，次黟縣，遇鮑超，大戰(zhàn)敗之。次日，復(fù)戰(zhàn)，不利，繞道徽州，出常山、玉山，度歲。

十一年春，秀成攻廣信，下之。傅忠信、譚體元將兵六七萬至自廣西，先蓋隨石達開入蜀，中途棄歸者也。秀成命隨征武漢，二將忽乘夜拔隊，欲私至金陵。秀成追獲，欲戮之，左右代哀免，乃收其眾，分將攻撫州。汪洋海挾眾十馀萬至，亦棄達開而歸者也，秀成亦命隨征，擊臨安，下之。童容海亦棄達開而歸，眾五六萬，秀成驟增二十馀萬眾，軍勢大振。江西除建昌、贛州、吉安三府外，其馀十郡，皆拔之。又得新兵三十萬，破李金賜軍于樟樹，獲之，意不欲降，縱之，至贛為清巡撫所殺。前軍達武昌，隔江望黃州，見玉成旗幟，無船不得渡。聞玉成以攻國藩久不下，分攻皖、浙、蘄、黃、廣濟，欲國藩赴救以分其兵。秀成嘆曰：“英王誤矣，正使國藩得全力以攻皖，彼豈暇救此閑城哉？彼有長江之利，而我無戰(zhàn)艦之能，安能絕其糧道？不能以我攻浙救京師為例也?！奔榷檬蕾t報景德鎮(zhèn)與左宗棠戰(zhàn)，至樂平，為所敗，覆軍萬馀。不退必為所扼，乃悉移江西之師，還取杭州。秀成出師時，兵才五萬，及還師，兵百萬。至于金陵，遇世賢，令其將所部取浙江屬郡，剪其羽翼，嚴、衢、溫、臺、寧波、金華皆下之。秀成直趨杭州，命部將陸順德取紹興，徇其旁州縣，皆納降。攻杭州城兩月，張玉良軍為童容海擊敗，城中糧絕，爨骸而食。巡撫王有齡得民心，眾與死守。城垂破，有齡欲致書秀成，請勿殘百姓。幕僚曰：“秀成尚義，必不屠城。若與通書，假朝廷聞之，疑為通敵，如公忠節(jié)何？” 有齡頓足曰：“城破矣，吾當(dāng)俟秀成至，為百姓請命，然后死之。”幕僚曰：“彼方收天下人心，肯容公死耶？”有齡默然，乃入后苑柏樹下，投環(huán)死。秀成崩地道破城墻入，即欲救有齡，縱馬至后苑，見其尸，嘆曰：“真忠臣也?！边€其冠服，禮殯之，遣其親兵護櫬歸于上海。藩司林福祥被獲，勸之降，福祥曰：“吾義當(dāng)死，今為俘，不忠也；生降則先壟不保，宗族罹禍，不孝也。不忠不孝，公留之何益？”秀成曰：“子歸未必生，盍降乎？”福祥曰：“若荷生還，當(dāng)永守先人之丘壟，朝廷或知吾不降，丘壟庶幾可保?！毙愠稍唬骸拔岢勺又?。”訪其眷息還之，厚資之行。滿城未下，秀成數(shù)遣人勸瑞將軍勿死，瑞不聽，屢槍擊秀成軍，斃多人，乃縱兵破城，瑞死之。秀成命其部下奉遺櫬北還，滿兵釋勿殺，欲行者資而遣之，安民一如蘇州。十二月杪，還師蘇州，留陳炳文鎮(zhèn)杭。于途得蘇民控陳坤書暴虐，以百計，坤書走常州，拒秀成。坤書本無大功，以秀成部將鎮(zhèn)蘇城，遂重賄金陵，圖王爵，無敢請者。玉成缺糧，使陳德才諷其助餉二十萬，遂為請王號。玉成奏坤書屢立功，且助巨餉濟皖軍，而秀成權(quán)太重，不如封坤書以分其勢。秀全本靳王號，以玉成兵最強，不得不如所請，乃封坤書護王。其后表求王號者紛起，胡海隆求封學(xué)王，黃文安求封望王，其他大藩列薦，不允則慮生變，王爵遂濫，皆玉成啟之。

秀成駐蘇州，恤鰥寡，興義學(xué)，豁租稅，問民疾苦，蘇民感之，日畀軍實，期明春援皖。皖困二年，糧盡仍死守，國藩深溝高壘，玉成久攻不下。秀全詔堵王黃文金、輔王楊輔清、顧王吳汝孝、天將龔長春，各率本部兵援皖。又詔龔德樹、孫奎清繼至，環(huán)清壘而軍者十馀萬人。玉成不善馭將，故久無功。韋志俊憤玉成殺其愛將鍾廷生，因降于清軍，堵練潭，絕玉成餉道。玉成攻國藩急，國藩將退兵，用志俊策，復(fù)留。玉成命劉創(chuàng)林堵七星關(guān)，自回金陵奏事。創(chuàng)林為鮑超所擊大敗，諸軍并潰，國藩并力攻城，遂破安慶，鎮(zhèn)將葉蕓來死之，張朝爵駕小舟遁，秀成部將吳定彩死焉，玉成全家自焚。玉成至，軍已潰，馀兵將為變，不復(fù)成列，玉成不敢約束，隨之行，至廬州。秀全慮潰兵為害，封江阻玉成軍，玉成溫語撫諸軍，始入居合肥。玉成上表自劾，秀全奪其俸，令堵廬州以自贖。多隆阿鮑超迫之，秀成所部隔絕，陳得才、賴文光由潛山、太湖上溯蘄黃，入漢中而去。玉成所領(lǐng)僅二萬人，多、鮑合圍廬州，糧絕啖樹皮，病者未絕，已割啖之。

玉成欲至江南依秀成，而巢邑亦被困，合肥不守，則巢難獨存。乃致書吳汝孝，令力堵一二日，待其至同渡江。汝孝聞玉成危急，遽引兵去，玉成不得已，走依苗沛霖，謂沛霖曾降己，保封王爵，屢助餉，必不見害，乃至壽春，殘兵僅二三千人，餓已三日矣。既入城，沛霖縶之，獻于清帥勝保。玉成入，勝保高坐■眙曰：“成天豫何不跪也？”玉成曰：“吾英王，非成天豫，奚跪為？爾本吾敗將，何向吾作態(tài)？”勝保曰：“然則曷為我擒？”玉成曰：“吾自投網(wǎng)羅，豈爾之力？吾今日死，苗賊明日亡耳。爾猶記合肥官亭，爾騎兵二萬，與吾戰(zhàn)后有一存否？”勝保默然，予酒食，勸之降。玉成曰：“丈夫死則死耳，何饒舌也?！蹦藲⒅?，死年二十六。玉成眼下雙疤，軍中號四眼狗，饒勇富謀略，十九當(dāng)大敵，二十四封王。初為檢點，善戰(zhàn)多能，湖北有“三十檢點回馬槍”之號。軍強冠諸鎮(zhèn)，與國藩相持數(shù)年，國藩深畏之。秀成聞玉成死，嘆曰：“吾無助矣?！蓖卧甏?，李鴻章攻清浦、嘉定，自上海至松江二百馀里，連營二百馀，勢張甚。秀成率兵五萬御之，鴻章藉洋兵，戰(zhàn)屢勝。秀成至，大敗之，破四十馀營，復(fù)清浦、嘉定，逼松江。連破七十馀營，因松江兩月，垂陷。而蕪湖、太平為曾國荃所破，逼雨花臺，金陵圍急，秀全一日三詔，促秀成入援。秀成乃退軍蘇州，命其弟揚王世賢將二萬人先入衛(wèi)。世賢夜襲國荃營，不利，數(shù)圍國荃營，國荃閉營不出。世賢入見秀全，秀全勞之，曰：“卿兄弟屢赴國難，以紓朕憂，國家安危，惟卿兄弟是賴，宜速謀解都城之圍?！庇衷唬骸扒湟酥聲粜?，毋聽吏人言，章奏太激，致人難堪。”蓋秀成以秀全兩兄鄙倍握大權(quán)，屢切劾之，故秀全以為言。世賢頓首謝曰：“臣兄遭際殊遇，思糜軀以答高厚，睹疆宇日削，民心乖離，焦心廢寢，求所挽救，言過激切，以傷圣心，愚忠可憫，惟陛下哀而鑒之?！毙闳窝?。進世賢首相，正掌率，執(zhí)朝政。二王憚之，驕恣為之稍斂。世賢盡心輔弼，朝綱一振，人心乃安。

秀成在蘇州，大集兵議解金陵之圍，疏曰：“曾國荃兵力厚集，為久困都城之計，我勢日蹙，利速戰(zhàn)。彼有長江濟餉，而我無戰(zhàn)艦之利，敵壘堅，猝不易拔，不如先圖寧國、太平，斷其后路。我兵勢既振，敵乃可平也?！毙闳跃美]糧不繼，仍促其入援。秀成不得已，乃率兵十萬赴援，由東壩進攻鐵線橋，截其糧道，屢破復(fù)失，斬鎮(zhèn)將范起昭以徇。國荃從大勝關(guān)鑿斷湖堤，以通餉道，秀成圍之?dāng)?shù)重，國荃堅壘不出，攻十月不下。秀成召侍王軍來助戰(zhàn)，過金寶圩，圩眾截擊之，死傷甚眾，侍王怒，誓屠圩。寧波為左宗棠圍急，求救不赴，臺州又告急，皆不應(yīng)。攻圩破，乃蕩其居，卒不赴援，秀成無策，方與國荃相持，而太倉為李鴻章攻之急，命上將蔡元隆將兵五萬馳救。元隆詐乞降，鴻章不疑，元隆請退兵五里，約以午出降，從之。及時不出，使騎促之，元隆見鴻章兵懈，整隊出，先令一人馳報來降，鴻章不為備。元隆高揭白旗書降字前導(dǎo)，槍炮隱后，近鴻章軍，突擊之，鴻章倉猝拒戰(zhàn)，大敗走，兵多沒于水。元隆留鎮(zhèn)太倉數(shù)月，鴻章不敢逼焉。

秀成攻國荃，師久無功，鑿地道轟之，見缺口。國荃立馬親堵缺口，軍殊死戰(zhàn)，炮如雨擊，秀成軍死傷甚眾，乃罷攻。秀成糧將乏，世賢曰：“江北方空虛，彼必不料我遽敢渡江，不如權(quán)舍國荃，馳攻揚州六合，括其糧至軍，夾江擊之。又分兵攻國藩于安慶，彼必分兵馳救，我令屯秣陵之輔王，屯溧水之護王乘虛擊之，則必勝矣?！毙愠杉{之。十二月，命天將洪春元、次子李榮發(fā)，將兵五萬渡江，五鼓薄浦口，擊李昭壽營，破之。秀全詔張樂行之兵速解圍，春元等遂攻和州、含山、巢縣，皆下之。二年春，世賢將兵二萬攻橋陵李昭壽營，破之。獲其甥尤杰卿，殺之。秀成渡江攻江浦。昭壽義子李顯爵，棄城遁。進攻國藩軍于石澗阜，未下，去攻廬江，兩日未下，去之六安。秀成非欲為久攻計，特欲進與樂行合。迨抵六安，聞樂行兵敗，為其姻李某誘獻之清軍，死焉。秀成欲召漢中陳得才、張宗禹兵回援，慮道遠難達，乃仍用世賢策，渡淮欲襲清江，倒擊維揚、六合，然后襲通泰，而連蘇杭，則京口不擊自退。京口既得，通餉道燕子磯，乃屯大兵接高橋、儀鳳，軍厚糧足，國荃不足患矣。詎所過荒墟，軍無所得食，不得已，越滁州，道天長，以襲揚州。而鮑超軍破巢縣、含山，和州、江浦相繼告警，國荃據(jù)雨花臺。秀全急詔還救，乃東還濟師。江朝盛漲，堤路淹沒，兵行艱阻，士有饑色，船少兵眾，半渡為楊載福、彭玉麟水師邀擊之，大敗。后軍不得渡，乃退降于昭壽軍，十萬之師，覆其大半，金陵愈危。

侍王御左宗棠于浙，八府失其五，侍王不能救。侍王既敗于宗棠，紹興失，左宗棠、蔣益澧逼杭州。聽王陳炳文、天將汪洋海力守，不得下。慕王譚紹光守蘇州，兵薄糧缺，郜永寬、張大洲、汪安均、汪花班、范起發(fā)等，不遵調(diào)遣，鴻章攻太倉、昆山、清浦，永寬等皆不赴救。秀成回金陵，糧薄不足贍多軍，乃散之蘇常。國荃連營進七甕橋。初，秀成命楊輔清、王坤書、扼河筑長墻，浚深濠，以堵國荃，因通蘇州餉道，輔清違命，國荃乃得肆志。秀成屢征蘇浙之軍，不至，乃請于秀全曰：“京師危困，坐斃非策，不如親征鄂贛，握上游以號令天下，襟帶蘇浙，以利餉源。即使金陵有失，猶擁兵五六十萬，尚足并驅(qū)中原。若戀此危城，征調(diào)不至，必亡之道也?！毙闳粡?，四方告急，爭乞秀成赴援。秀全慮秀成行，金陵不得守，不許。秀成曰：“臣不往，則蘇杭不守，京師益危；臣往則諸將用命，安定吳越，收諸軍以解都城之圍，尚有濟也?！毙闳珣]餉乏，秀成乃竭家財，括家人首飾不足，更假之侍王金萬兩合十萬，輸助金陵守軍，然后行。馳至蘇，與李鴻章大戰(zhàn)于蔞門，勝敗相等。時六月十六日，鴻章軍逼城而呼，言熊同檢約今日獻城降，何反復(fù)也？秀成執(zhí)同檢訊之，知歷日各異，致誤會，將誅之。聽王陳炳文為緩頰，言敵人反間，何反中計而誅宿將？時城中諸將多炳文盟黨，而炳文為之魁，不聽?wèi)]生變，乃宥同檢，奪職而已。秀成屢攻鴻章營不下，乃分兵馬塘橋欲擊鴻章之后，為所堵，不得前?；スピ骡?，郜永寬等殺譚紹光，獻城于鴻章。秀成退屯無錫、常州，連營丹陽，以遏鴻章軍。蘇州失后，軍心大亂，江浙兩廣之軍，互相屠殺，統(tǒng)將不敢約束，慮生變。格王陳時永方屯丹陽，秀成召與密議曰：“大局決裂至此，丹常繼難堵御，乘敵未合圍，尚可完師突出，以圖楚贛；若待圍合，必不免矣，盍同入請遷都？”時永然之。將行而侍王書至，約秀成至彼，整亂兵，可得十萬，同出豫章，攻其無備，得豫章以連錢塘，則軍威復(fù)振。期明春三月，還解京圍。秀成既無策，不從則慮其劫持，從之則緩不濟急，乃報之曰：“君謀甚善，惟京師圍急糧盡，方得樞臣林紹璋、李春發(fā)書，言糧彈并缺，慮不足支殘年，豈能待明春三月之救？焦思實無良計，惟遷都一策，中興尚非絕望。仆即日回京，力懇天王。倘納吾奏，則仆為前鋒，諸王殿后。乘太平門尚可出入，速來迎駕。仆居中調(diào)度，合浙省諸路之兵，尚可得數(shù)十萬，事尚可為也?！蹦伺c時永馳入，力請秀全曰：“今蘇州已失，杭州危困，陳炳文、汪洋海屢戰(zhàn)無功，處處糧缺，京都斷難久持，臣已智窮力盡，無以為謀。惟有力請親征，冀可挽回大局，陛下在外，猶能騰騫天際。若守危城，譬處籠中，以待食絕，萬不可也?！毙闳宦牎Ｐ愠稍唬骸氨菹氯魣圆恍?，則請?zhí)优c二殿下監(jiān)軍，臣奉太子以徇諸軍，尚可收拾人心，以圖進取。萬一京師不幸，臣奉幼主以圖恢復(fù)，唐肅宗靈武之事，尚可效也?！毙闳皇　Ｐ愠赏顺?，諜報燕子磯、高橋門、九洑洲、江東門皆失。至家，聞杭州、無錫、溫州、臺州、衢州、海寧相繼陷。侍王羽書促秀成驅(qū)救，秀全愈不許。城中士民男婦老少，日數(shù)千人，哀秀成之門，丐無他行。秀成知大事已去，又父母在城中，惟死守以待同盡，乃止不行，人心始安。時二年甲子正月也。

格王陳時永還丹陽，而常州已失，守將王坤書死之，潰兵集于丹陽。時永欲退溧陽，依侍王，未出城，為左右所殺。亂兵奔金壇，隨榮發(fā)走依侍王。二月，嘉興為程學(xué)啟攻陷，榮王李某自焚。初郜永寬獻蘇州，學(xué)啟許以不死，指天為誓，若食言，他日死于炮。學(xué)啟竟殺永寬，后卒中炮死。

陳炳文在錢塘，左宗棠、蔣益澧圍之急，待秀成救兵不至，聞秀成決不出，乃走江西。侍王以常州、丹陽、金壇敗兵皆聚溧陽，索餉無所出，議棄杭州。鴻章兵至，侍王出戰(zhàn)，熊同檢托病不行。侍王戰(zhàn)敗還，城上揭白旗，皆白布裹首，發(fā)炮擊之。侍王曰：“爾等降，吾不怪，望還吾母?！蓖瑱z不顧，益擊之，侍王慟哭去。炳文中途遇鮑超軍，為所敗，遂降。汪洋海收炳文殘卒數(shù)萬，與侍王入于江西。

世賢攻撫州，洋海攻廣信，皆不下。世賢欲約洋海入粵，洋海不聽，自率軍入閩，陷汀州。世賢攻南雄，半月，敗還，入閩與洋海合。各募新軍數(shù)萬，合二十萬，分將之。世賢陷漳州，一郡四縣，洋海陷邵武，一郡二縣，時甲子十二月也。

堵王黃文金拒湖州、廣德之軍，宗棠、益澧不能進。鴻章既收蘇州，乃進師金陵，城中糧絕，食草根樹皮，軍殊死守，秀成日夜登陴，溫語慰之，人相食，無怨言。秀成曰：“吾不德，致爾民于難，吾何忍焉？今國荃設(shè)局招撫難民，爾曹盍往求生？”眾曰：“王捐軀以衛(wèi)社稷，吾儕何敢逃？當(dāng)從王死耳?！毙愠蔀橹?。民日自殺，恒數(shù)百人，秀成傷之，請于秀全放之出城，秀全不可，秀成卒放之。宮中日出金珠首飾以勞軍，無所得食，兵皆持之泣。

秀全憂憤疾篤，足暴腫，悔不從秀成遷都之言。病革，遺命進秀成輔國君師，兼通天大主帥，托孤于秀成，遂卒，年六十有五，時同治二年甲子四月也。太子真福即位，年十有六。

秀成日綜政務(wù)，夜則巡軍，寢食并廢，憔悴骨立。國荃開地道十馀，已壞其五，一自南門穿河底而過，歷三年始抵城邊。秀成令銳卒縋城，橫鑿深濠以截之。國荃納藥萬斤，猝轟之，五月朔夜分，藥暴發(fā)，山搖地動。幸鑿濠紲之，城崩無幾，國荃兵不敢撲。時扶王陳得才方自漢中挾師百萬來解都城之圍，已抵英霍。國荃知城中藥盡，炮不得燃，乃于太平門外，積蒿秣成覆道，直達城下，明挖地道，七日而成。秀成令士卒于內(nèi)穿道截擊之，皆餓不能起。秀成知翌晨地道必崩，乃選死士三千人，五鼓縋城突擊之，守道兵引去。既奪地道，即散覓食，藥引未拔去。國荃于鍾山下瞰，計必成功。有秀全寵臣沈桂、松王陳得風(fēng)、吏部尚書朱兆英、陰通于國荃。及午，地道崩，城陷焉，時甲子六月十六日也。章王林紹璋投河死，顧王吳汝孝投繯死。秀成領(lǐng)數(shù)十騎馳突堵御，不得，則馳入宮。見宮門大開，宮女紛逃出，妃嬪投御河以百十計，軍民男婦爭投河死，尸填溢如橋。王后賴氏，手攜幼主，負一劍以出，遇秀成，揮涕曰：“天王創(chuàng)業(yè)一生，今竟覆亡，豈天絕我乎？此子幼弱，今以付卿，他日能復(fù)仇，吾死瞑矣?！毙愠晒蛟唬骸俺冀咧橇σ詧笙韧?，不濟則以死繼之?！辟囀戏瓷硗队铀?。秀成倉猝挾幼主出，扶上馬，至家別母，大慟，母麾去之。母方投繯，世賢見之，斷繯下，大呼曰：“兄護幼主，吾護老母，以聽天命?！毕鄬⒊?，秀成欲突西門，世賢曰：“西門水險不可渡。”至西門，敵兵眾不得出，折至南門，敵兵已緣垣而入，陴堞皆滿。轉(zhuǎn)走西門，遇兵部尚書劉慶漢曰： “王速登清涼山，殘聚卒數(shù)千，乃可出也?！笔蕾t曰：“突缺口出彼不意，可出也?！彼鞗_缺口至白下山，望敵兵甚眾，又沖大北門，敵兵皆滿，退至鼓樓。時已薄暮，世賢曰：“昏夜彼不知我兵多少，不如仍沖缺口。”秀成然之。乃解黃帶，令慶漢縛竿上為號，擁幼主居中，秀成當(dāng)先，遇敵兵一人，掠畢肩負而至。秀成執(zhí)之，問其口號，殺之，遂賺出缺口。城上兵逐之，奮戰(zhàn)而卻，沿城邊走孝陵衛(wèi)，過鍾山之腰，不遇一兵。天曙入街，飽食而行，無追者。將至下壩，日已暮。有楚將吉慶元曰：“除幼主外，吾曹皆發(fā)，方可行?！北娰澭?。世賢聞之曰：“休矣，如此則人人自逃，焉置幼主？誰獻此謀者，當(dāng)斬之?！蹦瞬桓已?。初慶元前驅(qū)，望大東壩而行。世賢知慶元奸，乃改后隊為前隊，轉(zhuǎn)下壩。有敵營屯橋上，世賢曰：“敵雖寡，我敗殘之卒，慮不敵，不如偽降，出不意突擊之乃可過也。”乃使一人前行報降，列隊近敵營百步，突掩擊之，敵不及備而敗，乃馳去。行三百馀里，皆荒蕪，無所得食。遇堵王黃文金敗軍，與之合，僅馀數(shù)百人，突遇敵擊散，馀九騎。秀成奔方山，晝不敢行，乃伏于山廟中。

秀成解帶納涼，帶嵌寶珠十馀，直十馀萬，至暮下山，忘攜焉。山下水道縱橫，若蟻旋磨，折旋至?xí)?，始得路。河旁有舟，僅容三騎，六騎既渡，舟人覺有異，偽言呼伴，去入村中，鳴鑼召眾，村民坌集，殺已渡六騎，秀成棄馬伏深草中，搜獲之。一人手劍欲斫村民，秀成止之曰：“此天絕我，毋傷良民?！蹦顺鲋?。一民曾于秀成出師供擔(dān)役，識秀成，跪而自罪曰：“此忠王也，愛百姓厚，吾儕當(dāng)護之。湖州、廣德之間，王尚留大兵，盍送王至軍乎？”皆曰：“諾?！毙愠稍唬骸盃柌苌埔?，吾當(dāng)厚酬，他日與共富貴也?！奔人紟нz山廟中，乃遣村民取而酬之。比至，已為其他村民所得，互爭于秀成前，乃挾秀成送國荃軍。國荃盛陳儀衛(wèi)，訊焉。秀成背立言曰：“何必爾？速以紙筆來，吾當(dāng)書焉。吾史館實錄，爾曹焚掠盡，吾不述，奚以傳后？”乃囚之木屋，為置幾榻，令二豎侍之，日給甘饌，授紙筆，秀成日書七千馀言，自六月十七日至二十七日，凡十日而畢。清將好事者，就詢遺事，秀成口對手錄，意氣安閑。松王陳得風(fēng)已降國荃，見秀成在虜，向之拜。國荃叱之，得風(fēng)曰：“吾為母而降，事泄當(dāng)死，蒙王不殺，今無以為報，故拜耳?！毙愠杀粴?，年四十。秀成廣西滕縣人，與陳玉成同鄉(xiāng)，篤厚忠勇，尚信義，富謀略，善用奇兵，所向奏奇績。恩撫士卒，皆樂為之死。起小卒，隨羅大綱、胡以光軍，多所謀畫，恒奇中。胡以光于楊秀清前舉為將，統(tǒng)四軍，遂以功致王位。自五王死后，內(nèi)亂迭作，疆宇危削，賴秀成支柱，縱橫蕩決于長江數(shù)省，亙六七年，秀全倚為柱石者，秀成一人而已。廷爭直諫，有大臣風(fēng)。去蘇州日，男女老幼無不流涕。金陵破日，饑軍十馀萬人，無一降者。死之日，人爭痛惜之。

世賢奉幼主真福至廣德。降將蔡元隆，請于蔣益澧，統(tǒng)二十營攻湖州陷之。堵王黃文金兵圍湖州，元隆不敢戰(zhàn)，守二十日，食盡殺馬啖之。降將鄧光明，以兵五千來救，文金敗之。世賢自廣德詣文金，遇軍師洪仁玕。前奉命出召師，隔絕于外，聞?wù)娓Ｖ?，來朝。世賢約同詣文金，商大計，仁玕從之。世賢曰：“今京都雖失，幼主尚存。江南侍、堵二王，合汪洋海兵，尚三十馀萬；江北扶、尊二王，合張宗禹兵，尚六七十萬，挾百萬之眾，猶足以橫行天下。今宜勸堵王速與侍王、洋海合，以厚其勢，奉幼主為號召，直搗湖湘，取長沙。連漢中陳得才及張宗禹之兵，百萬之眾，不難集也。大兵既集，乃疾趨關(guān)中，取咸陽，圖中興之業(yè)。徒久困湖州，糜時日，敵軍云集，事不可為矣?！比诗\然之。偕勸文金，文金不從曰：“敵已絕食，旦夕必破，必滅此以泄吾憤?！痹骡懦瞧?，元隆為虜，守卒私釋之。文金自湖州退師，敵軍大至，文金中炮死，軍多降者。馀軍至圍屏河，遇左宗棠，擊敗之。真福至徽州，席寶田兵至，擊秀成次子榮發(fā)，覆其軍，榮發(fā)孑身逃，為宗棠炮舟所得。隊官某為秀成舊部，曰：“恩主也?！蹦渲贾?。宗棠軍多秀成降卒，日饋資米酒食不絕。宗棠知之，以年少故，不之問。后聞其英鷙得人心，慮為患，乃殺之。榮發(fā)穎悟饒勇，饒膽略。年十五，侍父軍中，殺敵當(dāng)先，屢立功，秀成嘉之，使為護軍。十六統(tǒng)兵萬人，戰(zhàn)輒勝，軍中稱奇童。行軍常自斷后，六合之戰(zhàn)，李昭壽圍之?dāng)?shù)重，榮發(fā)將數(shù)騎馳突，所向披靡。昭壽在高阜望之曰：“此二殿下也，當(dāng)生致之?！睒s發(fā)卒突陣去，無敢近者。昭壽嘆曰：“虎父無犬子，惜哉，吾不得而將之也！”死年十九。

真福既過深渡，至福建延平府白水寨，兵僅二三千。寶田追至，距三十馀里即汪洋海大軍，寶田慮倘達彼，即難奏功，夜半突擊之。真福倉猝遁，與世賢等相失，匿于山中。世賢與秀成子榮椿六十馀騎，奔洋海軍，乞洋海發(fā)兵迎真福。洋海方與鮑超相持，無暇分兵。比敗過白水寨，時真福已匿山中三日夜，無所得食，足無履，強達山下，兩足泡起，坐地啜泣，洋海軍過焉，真福不及赴。次日，難民數(shù)千迤邐過，真福逐之行，流轉(zhuǎn)經(jīng)月，誤投敵營。遇一人曾為其叔仁政牧牛者，識之，引見營官蘇元春，元春欲釋之。寶田聞知，使人持令取焉，元春拒之。寶田自馳至，元春不得已，獻之?；蚋鎸毺镌唬骸肮鹨詾楣?，恐禍不遠矣。曾國藩奏洪氏無遺類，今忽獲真福，能相容乎？不如釋之。”寶田默然，卒送贛撫沈葆楨軍，葆楨殺之。世賢匿民間，剃發(fā)，奉秀成母隱跡以終。洋海竄粵之嘉應(yīng)州，為鮑超、左宗棠軍掃蕩之。初洋海隨石達開，以有功拔為偏將，達開自安慶西行，歷廣西、云貴，山路艱阻，軍多怨言。以張遂謀主西行，皆大憤，夜噪呼殺遂謀，遂謀潛遁。達開素得士心，今所欲殺者遂謀，遂謀既遁，軍士必不相背，乃立赤白二幟營前曰：“三軍隨吾跋涉良苦，至蜀則樂矣。如愿入蜀者，立紅旗下，欲出江者，立白旗下?！苯院迦涣灼煜?。海洋拔白旗大呼曰：“欲歸者隨吾行?！睆闹呤湃f人，至江西，隸于秀成。時官不過檢點，后至康天義。金陵陷后，洋海軍尚十萬人，而李遠繼、黃朋厚、賴世就、蕭三發(fā)等，皆擁王號，軍微不足立，并聽命于洋海。世賢乃與諸人謀曰：“洋海軍最盛，自擊敗左宗棠后，威名四播，今當(dāng)錫之王號，使圖恢復(fù)。”乃請加封康王。乙丑十二月，陳歿于嘉應(yīng)。侍王既陷漳州，有異志，更易官制。乙丑夏為宗棠擊敗，竄入粵，淫雨盛漲，無舟可渡，康國器截擊之，兵不戰(zhàn)而降。侍王只身遁，洋海方駐鎮(zhèn)平，往投之，圖再舉，洋海忌焉，遂殺之。南方既大定，江北有陳得才、賴文光，為陳玉成舊部，及張樂行侄宗禹，三將之軍，皆在漢中，號稱百萬。甲子夏，回軍救金陵，前驅(qū)抵英霍，后軍尚在麻城。曾軍拒英霍，陣前大呼：“爾南京已陷，天王已死，不降何待？”皆愕然。獲村民詢之，益信，降者過半，時軍尚五六萬，得才欲回軍漢中，軍皆大噪，得才慮為變兵所害，乃自殺。文光、宗禹聞變乃入汴，兵尚四五十萬，時僧格林沁統(tǒng)兵十萬在汴。宗禹之弟小黑，年十九，素驍勇，與任柱猛擊之。僧王軍炮若雨下，小黑不顧，與任柱令馬隊脫銜猛沖之，僧王軍大敗，至落王橋，馬失足而墜，為亂兵所殺。宗禹兄弟至，并刃碎其尸。共矯真福詔，封宗禹為沃王，任柱為魯王，李允為衛(wèi)王，小黑為平北大主將。議仍入漢中，宗棠扼河筑長墻拒之，乃仍入汴，過朱仙鎮(zhèn)，謁岳廟誓焉。翌日戰(zhàn)大勝，方慶神佑，再戰(zhàn)敗績，乃遷怒神像，落其頭。

文光等聚謀曰：“敵軍甚眾，江南我兵絕跡，不如渡黃河，直搗燕京。成則取其國都，不成死耳?！彼炫R河。而李、左、英、劉、陳、宋、二郭之兵相繼至，河無舟。方皇遽間，冰忽合，乃履冰而過。諸軍逐之，一戰(zhàn)大敗，任柱、小黑皆死，馀眾悉降。劉銘傳追宗禹，獲其騎，宗禹不知所終。文光、李允逃揚州，文光被獲死，李允降于昭壽，昭壽責(zé)之，獻于英翰，戮之。起道光己酉訖同治戊辰，共二十年，南北悉平。

石達開于咸豐七年背秀全而行，眾百萬，比至川界，散殆盡，僅二三萬。至苗境隘口，苗人索萬金，始放行。達開以路險不敢戰(zhàn)，卒與之。既度關(guān)，苗人伐木塞其歸路，大山壁立，崎嶇修阻，苗人間道告川督駱秉章，截擊之，敗退無路。復(fù)前突擊，兵已餓二日，不任戰(zhàn)。達開曰：“吾一人自赴敵軍，爾等可免死?！蹦藦堻S蓋，服黃袍，從數(shù)人，乘白馬而出。清軍將擊之，達開曰：“吾求見爾制軍，速為我報?！北录{之，達開入，長揖不拜。秉章曰：“爾欲降乎？”達開曰：“吾來乞死，兼為士卒請命，九原當(dāng)拜公賜?！北略唬骸拔岢扇曛?。”乃殺達開，而資遣其士卒，不戮一人。

陳金綱聚兵十萬，擾粵西之梧州、潯州、柳州、平南、太平五郡，州縣五六十，稱平東王，眾數(shù)十萬，為藩司蔣益灃、提督方耀敗焉，先太平天國二年亡，起乙卯，終壬戍，凡八年。

◎附：李秀成供狀

今將天王出身載書明白。天王是廣東花縣人，兄弟三人，長兄洪仁發(fā)，次兄洪仁達，天王名洪秀全，同父各母。長次兄是前母所生，在家種田，洪秀全在家讀書。同馮云山二人同窗書友。一日天王忽病，此是丁酉年也，死去七日，還魂之后，俱講天話，勸世人敬拜上帝，勸人修善。若世人肯拜上帝者，無災(zāi)無難；不拜上帝者，蛇虎傷人。敬上帝者不得拜別神，拜別神者有罪，故世人拜過上帝之后，俱不敢拜別神。為世民者，俱是怕死之人，云蛇虎咬人，何人不怕？故而從之。自花縣上到廣西潯州、桂平、武宣、象州、藤縣、六川、博白，俱星羅數(shù)千里，天王常在深山內(nèi)密藏，教世人敬拜上帝。十家之中，或有三五家肯從，或十家八家肯從。亦有讀書明白之士子不從，從者俱是農(nóng)夫寒苦之家，積歲成眾。所知事者，欲立國者，深遠圖者，皆東王楊秀清、西王蕭朝貴、南王馮云山、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天官丞相秦日昌六人，除此未有人知道天王欲立江山之事。東王楊秀清住在桂平縣平隘山，在家種山燒炭為業(yè)，并不知機。自拜上帝之后，件件可悉，不知天意如何化作此人。天王信用，一國之事，概交與他，軍令嚴整，賞罰分明。西王蕭朝貴是武宣縣盧陸筒人氏，在家種田種山為業(yè)，天王妹子嫁其為妻，故亦重用，而且勇敢剛強，沖鋒第一。南王馮云山在家讀書，其人才干明白。六人之中，謀立創(chuàng)國者，出南王之謀，前做事者，皆南王也。北王韋昌輝桂平縣金田人氏，此人在家出入衙門，是監(jiān)生出身，見機靈變。翼王石達開亦是桂平縣白沙人氏，家富讀書，文武備足。天官丞相秦日昌，亦是桂平白沙人氏，在家與人做工，并無才情，只有忠勇忠義，故天王重信。起事教人拜上帝者皆是六人勸化，在家之時，并未悉有天王名號，每村每處，只知有洪先生而已。

自教人拜上帝之后，數(shù)年未見動靜。至道光二十七八年上下，廣西賊盜四起，擾亂城鎮(zhèn)。各居戶多有團練，團練與拜上帝之人，兩有分別。拜上帝人與拜上帝人一伙，團練與團練一伙，各自爭氣，各自逞強，因而逼起。起事之時，團練與拜上帝之人同村，亦有一村隔一村者，故而聚集。道光三十年六月金田花洲、六川、博白、白沙石同日起義。起義之時，天王在花洲山人村胡以晃家內(nèi)密藏，并無一人得悉。那時東王、北王、翼王、天官丞相俱在金田山人村，是平南縣所管，與藤縣相連。起義之處，與吾家西隔七八十里，俱是山路難行，此時我在家知金田起義之信。金田之東王，發(fā)人馬來花洲，接天王到金田會集。到金田有大頭羊、大里魚、羅大綱三人，在大黃江口為賊，即入金田投軍。該大頭羊到金田見拜上帝之人，不甚強壯，故未投入，后投清朝向提臺。至羅大綱與大頭羊兩不相和，后羅大綱投之天王。到金田之后，移營上武宣東鄉(xiāng)三里，招齊拜上帝之人，招齊武鄉(xiāng)之人，又上象州招齊拜上帝人馬，仍返金田新墟，屯扎數(shù)月。當(dāng)被清朝之兵四周，后偷由山小路而出隘關(guān)，到思旺想回，逢著清朝向提臺扎營數(shù)十座，經(jīng)西王、南王打破，然后出關(guān)。由八筒水而到大旺墟，分水旱向永安州。此時我尚在家中得悉，旱路兵皆由我家中經(jīng)過，自梧州藤縣五十七都大黎里而上永安。因在家貧寒，父養(yǎng)我兄弟二人，弟李明成，家中之苦，度日不能，種山幫工就食。自八歲十歲時，隨舅父讀書，十歲之后，與我父母尋食度日。至二十六七歲，方知有洪先生教人敬拜上帝。至天王由思旺到大黃墟，分水旱兩路行營上永安州，路經(jīng)大黎，四面高山，平地周圍數(shù)百里。旱路兵由此經(jīng)過，是西王、北王、天官丞相羅大綱帶，水路兵是東王、南王所帶。西王、北王帶旱路在大黎里經(jīng)過，屯扎五日，將里內(nèi)之糧食衣服逢村即取。西王在我家近村居住，傳令：凡拜上帝之人不必畏逃，同家食飯，何必逃走。臨行營之時，凡是拜上帝之家，房屋俱要放火燒之，家寒無食，故而從他。鄉(xiāng)下之人，不知遠路，行百十里外，不悉回頭，后又有追兵。一路由大黎上永安，打破永安，即在和池屯扎數(shù)月。后賽中堂及烏、向大軍四方圍困，內(nèi)外不通。后由古蘇沖一條小路而過招平，古蘇沖是清朝壽春兵把守，經(jīng)羅大綱帶領(lǐng)人馬前去打破，方得小路出關(guān)。得火藥十馀擔(dān)，方有軍資，不然，尚未能出此關(guān)，困在永安時，并未有斤兩之火藥也。永安水斗軍營，是天官丞相秦日昌把守，清朝之軍，是張敬修為將。因打后欲移兵回，被烏帥大軍追趕，殺死我朝男女及兵三千馀人。眾見勢迫，次日齊心與烏軍死戰(zhàn)，亦殺死烏軍四五千。烏帥被傷，在六塘墟身故。自殺勝之后，東王傳令：不行招平、平樂，由小路過牛角瑤山出馬嶺，上六塘、高田。圍困桂林一月有馀，攻打未下。退兵由象鼻山渡河，由安縣到全州。攻破全州之后，南王在全州陣亡。計議即下道州，打永明，破江華縣，招得湖南道州、江華、永明之眾，足有二萬之?dāng)?shù)。此時追軍即向、張兩軍。后移師到郴州，入郴州亦招二三萬眾，茶陵州亦得數(shù)千。后西王蕭朝貴帶李開芳、林鳳祥等來打長沙，此時我為兵尚未任事。西王到長沙攻打，那時天王同東王尚在郴州。西王在長沙南門外中炮身死后，李開芳具稟回郴，天王同東王移營來長沙，實攻打數(shù)十日未成功。連開地道數(shù)處，放倒長沙大城，我兵不能勇進。外面清朝向、張大軍圍困，在長沙對面沙州，殺勝一仗，殺死官兵數(shù)千。以后攻城，仍然未下。

我朝軍中有糧而無油鹽可食，是以攻城未就。天王在長沙南門制造玉璽，呼稱萬歲，妻稱娘娘，封東、西、南、北、翼王，封王在前，天王稱萬歲在后，制造璽成。攻城未下，計及移營。欲由益陽縣，靠洞庭湖邊而到常德，欲取湖南為家。到益陽忽搶得民舟數(shù)千，改作順流而下，過林子口，而出洞庭，到岳州，分水旱而下湖北。破岳州得吳三桂之器械，搬運下舟，直下湖北。一攻破漢陽，得漢口，困武昌，然后開道破城，此是東王掌令，李開芳、林鳳祥、羅大綱掌兵，攻打二十馀日而破武昌。后又未守，直到陽邏，破黃州，取蘄水，蘄州、九江，破安省，俱是水旱并行。那時胡以晃、李開芳、林鳳祥帶水陸之兵，東王、北王、翼王、天官丞相以及羅大綱、賴漢英等帶領(lǐng)水軍，得了安慶。未派兵守，趕下江南，將南京四面圍困，七日破鳳儀門，開道破城而進。水面舟只萬馀，各盡載滿糧食。此時天王與東王尚欲分兵鎮(zhèn)守江南，欲取河南為業(yè)。后有一老年駕東王坐船之湖南水手，大聲揚言，親稟東王，不可往河南，云：“河南河水小而無糧，敵困不能救解。今得江南，有長江之險，又有舟只萬千。南京乃帝王之家，城高池深，民富食足，尚不立都而往河南何也？”他又云：“河南雖系中州之地，只稱穩(wěn)險，其實不及江南，請東王思之?！焙髺|王復(fù)想見這老水手之言，故而未往，遂移天王駕入南京，后改為天京。開立軍伍，整立營規(guī)，東王佐政，事事嚴整，立法安民，半南京城內(nèi)男女分別男行女行，百工亦是歸行，愿隨營者隨營，不愿隨營者各歸民家。出城門去者，準(zhǔn)手力拿，不準(zhǔn)擔(dān)挑。男與女不得交談，母子不得并言，嚴嚴整整，民心佩服。安民者出一嚴令，凡安民之地，何官何兵，敢入民房者斬不赦，法律嚴，故癸丑年間上下戰(zhàn)功利，民心服。東王令嚴，軍民怕，東王自己威風(fēng)張揚，不知所忌，一朝之大，是首一人。北王韋昌輝與翼王石達開、秦日昌，是齊心在家計議起事之人，后東王威逼大過，此三人積怨于心，口順而心怒，后被北王將東王殺害，原是北王與翼王二人密議。因東王為天王信任，權(quán)太重，要逼天王封其萬歲。那時權(quán)柄皆在東王一人手上，不得不封。北翼兩王不服，密方殺東王一人。不料北王更將東王統(tǒng)下親戚、屬員、文武大小男婦盡行殺凈，是以翼王怒之。在湖北洪山營中，同曾錦兼、張瑞謀趕回金都，計及免殺之事。不意北王頓起他心，又要將翼王殺害。后翼王得悉此事，吊城由南西門而出，走上安省，計議報仇。此時北王將翼王全家殺了。后移洪山之軍救寧國。北王在朝，不分清白，亂殺文武大小男女，勢逼大重。后來各眾內(nèi)外，并合朝同心，將北王殺之，人心乃定。后北王首級，解至寧國，翼王親看，果是不差。后翼王回京，合朝同舉翼王機理政務(wù)，眾人歡悅，主有不樂之心，專用安福兩王。安王即是王長兄洪仁發(fā)，福王即次兄洪仁達，主用二人，朝中之人，甚不歡悅。此人又無才情，又無算計，一味古執(zhí)，誠實天性，與我天王一般之意，挾制翼王。是以翼王與安福王三人結(jié)怨，被忌壓制出京，今而遠征未肯回者，因此之由也。今將天王起義及東王楊秀清、西王蕭朝貴、南王馮云山、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天官丞相秦日昌、地官丞相李開芳、天官副丞相林鳳祥、冬官正丞相羅大綱、夏官丞相賴漢英，一班前任事之由，天王出身之來意，東、西、南、北、翼王合心舉義，圖謀之實績，后此人自行相殺，亂事之原，業(yè)經(jīng)載明。

又將李秀成在我朝出身，每年命戰(zhàn)征一切情由，明白寫清，并未隱瞞。自幼生在廣西梧州府藤縣寧風(fēng)縣，五十七都長恭時新旺村人氏，父李世高，母陸氏，一路自粵西而來。我本為兵，前之內(nèi)政，俱不經(jīng)我手。后至南京破城之后，那時我已隨春官丞相胡以晃理事。那時冬，東王有令，要在各衙門之中，舉出軍帥一員，帶領(lǐng)新兵。后經(jīng)東王保我為右四軍帥，守把太平門外親營，此是癸丑年之間。是年八月調(diào)為后四監(jiān)軍，在儀鳳門外高橋把守。十月之間，即同翼王上安省安民。此時官小，不過聽差而已。后春官丞相胡以晃帶領(lǐng)人馬去打破廬州府，破郡之后，來文調(diào)往廬郡，把守安民，此四年之間也，調(diào)為指揮之任。至翼王與安福兩斗他往，東北王又死，秦日昌因韋昌輝與東王相殺，秦日昌亦死在其內(nèi)，國中無人。經(jīng)朝臣查選，查得十八指揮陳玉成、二十指揮李秀成、贊天安蒙得恩、侍天福李世賢這班人出來助國。此時翼王在安省遠去，幸我招張樂行、龔得樹，這班人馬聲稱百萬之眾，是以天王降詔來尋，加封我做地官副丞相，把守桐城，保固安省。因翼王與安福王三人不睦，出京遠去，軍民之心散亂，故廬州被清朝和帥攻破，合城兵將盡亡。那時和帥自下鎮(zhèn)江，與張國梁困打鎮(zhèn)郡，分軍來逼桐城縣，是清朝軍門秦定之領(lǐng)兵圍困。清朝帥將大小營寨百有馀座，自廬郡、三河、舒城、六安、廬江、巢縣、無為等處，節(jié)節(jié)連營，處處嚴密，困逼桐城。此時我為丞相，力守桐城，保固皖省。那時已有張樂行、龔得樹在三河尖造反，李昭壽在我營中共事，李昭壽與張樂行、龔得樹有交，特通文報與張樂行，接得文件，當(dāng)即復(fù)文，已肯來投，安省得隱，實我之力也。后見勢不得已，知翼王出京之后，將打?qū)巼?，交與成天豫陳玉成管帶。陳玉成在家與我至好，來在我朝，更加親密。因命使持文前往寧國，求救于陳玉成，當(dāng)即準(zhǔn)請。未解寧國之圍，移軍求救桐邑之困，兵由樅楊渡江齊集。我親自輕騎趕赴樅楊，繪成進攻圖式，與成天豫細講。至桐城之?dāng)耻姡阄抑?，定由對面迎敵，清朝官兵逆面?zhèn)浞?，我與成天豫計出奇兵。我親回桐道謹備制敵之師，俟成天豫奇兵制勝，由樅楊一鼓順下，攻破無為州，下湯頭鎮(zhèn)運糟。

會迓天侯陳仕章之軍，力破湯頭清營，抄黃落河，破東關(guān)得巢縣，分軍鎮(zhèn)守。成天豫帶人馬上打廬江，仍然攻破廬邑。派兵把守廬江，即引軍上渒河，攻大關(guān)包過桐之后，斷清軍之糧道。桐城地勢，一面高山，一面平地，彼軍糧斷，成天豫由外包來，我領(lǐng)軍由內(nèi)攻出，兩面合攻，清軍速退，分三路追趕，破舒城，得六安。此兩處之民，投我者數(shù)萬之眾。當(dāng)過六安，上三尖河，招引張樂行。那知張樂行先發(fā)，龔得樹、蘇老天半路相迎，當(dāng)即計破霍丘縣，攻破北城，交張樂行為家。那時成天豫引兵破正陽關(guān)，攻壽州未下，扯兵直上黃、松兩處，與曾帥交鋒，同清將李續(xù)賓對戰(zhàn)。在松子脾失利之后，與清將勝負未分。那時朝中無人掌管，外無勇將，只有我與成天豫，各有兵眾，朝中議舉陳玉成帶兵外戰(zhàn)。后見我堂弟李世賢少勇剛強，又加選用，又得一蔣朝用，世賢次之。蒙得恩久日在朝，是天王愛臣，永不出京門，后封為正掌率大臣，朝中內(nèi)外之事悉歸其制，連我與陳玉成亦歸調(diào)度。自翼王出京之后，死東北王之后，至蒙得恩手上辦事，人心改變，政事不一，各有一心，主上信任不專。因東北翼三王弄怕，故未肯信外臣，專信同姓之重。那時各有散意，而心各有不敢自散，因聞清朝將兵，凡拿是廣西之人，斬之不赦，是以各結(jié)為團未敢散也。若清朝早肯赦宥廣西之人，解散久矣。后有人奏聞天王，各有散意，即加恩惠下，各有振作同心。自此一鼓之銳，振穩(wěn)數(shù)年。此時成天豫陳玉成屯在太湖潛山，我屯在六安、霍山，曾輕騎約成天豫赴安省會議云朝中這亂如何停止。斯時天王加封我與陳玉成二人，陳玉成又封正掌率，仍任成天豫實任，那時我為合天侯、任副掌率之權(quán)，提兵符之令。我自為兵出身，任大責(zé)重，見國亂紛紜，主又蒙塵，盡臣心力而奏諫，懇我主擇才而用，定制恤民，申嚴法令，肅正朝綱，明正賞罰，依古制而惠四方，求主禮而恤下，寬刑以待萬方，輕世人糧稅，仍重用翼王，不用安福王。因此奏諫，當(dāng)被我主降詔革除我爵。后再復(fù)一本，將天下之大勢情形，并陳奏諫之來歷。奏本由朝臣手過，見我本章明順，朝臣親上殿奏諫，仍復(fù)我職。那時和帥困我鎮(zhèn)江，內(nèi)外不通音信，內(nèi)又無糧，外又無救，翼王遠逃。那時朝中無人，獨我與陳玉成二人有兵多眾，故調(diào)我下救鎮(zhèn)江。

當(dāng)時由皖省趕上六安，全軍調(diào)下，救出鎮(zhèn)江之兵，失去鎮(zhèn)江之城矣。那時清朝和、張兩帥，引軍攻打句容。那句容縣天王守將是襲職夏官丞相周勝富把守，戰(zhàn)攻數(shù)月，被和張兩帥打破，來困天京。此是第二回困天京也。此段放下，先說明向帥頭困天京之由。向帥同張國梁帶有滿兵數(shù)千，漢兵二三萬之眾，自孝陵衛(wèi)扎至朱洪武墳這邊，東南扎至七甕橋為止，那時向帥困我天京。那時鎮(zhèn)江亦困，困鎮(zhèn)江清帥姓吉，是滿州人氏，營扎九華山、丹徒、金山一帶。儀征清帥不知姓名。我朝鎮(zhèn)江守將吳汝孝，那時我尚是地官副丞相，合同丞相陳玉成、春官丞相涂鎮(zhèn)興、夏官副丞相陳仕章、夏又正丞相周勝坤等，下救鎮(zhèn)江，此是初困之救兵。進鎮(zhèn)江湯頭，與張國梁連戰(zhàn)十馀日，勝負未分。后清朝吉帥從九華山發(fā)兵來，與張國梁會戰(zhàn)，我亦選集銳軍，兩家迎敵，大戰(zhàn)于湯頭。兩無法處，我欲救不能。吉張破我不下，兩邊按寨對扎，兩不交戰(zhàn)說話。當(dāng)與各丞相等計議，派丞相陳玉成坐一小舟，沖由水面而下鎮(zhèn)江。水面皆是清軍，炮舟攔把雖然嚴密，陳玉成舍死直沖到鎮(zhèn)江。當(dāng)與吳汝孝計及抽軍由內(nèi)打出，我?guī)П赏獯蛉?。后查湯頭有小河由大江岔通山內(nèi)，清軍由此河邊扎住。此地一邊是山，一邊是水，兩進為難。后我軍移靠湯水山邊，下湯頭靠河邊，兩家難進處所。清軍營寨概移入湯水山邊，堵我進兵之路。那時鎮(zhèn)江不應(yīng)絕命，吳汝孝、陳玉成已由內(nèi)打出，我在外高山望見鎮(zhèn)郡人馬出來，是夜親挑精銳之兵三千，我親帶由湯頭岔河而過，將清軍舊營修扎，天明原扎湯水山邊。丞相陳仕章、涂鎮(zhèn)興、周勝坤等出軍與吉張兩帥制戰(zhàn)，吉張不知我出奇兵襲，由湯頭岔河而過，至午未時，方知我襲其后路。湯頭岔河隔湯水山邊二十里，那時鎮(zhèn)江吳汝孝、陳玉成之兵亦到，兩下接通，歡天喜地，內(nèi)外之兵，和作一氣，大銳聲張，與吉張兩帥答話。

次日開兵，吉、張兵敗，失去清營十六座。是日當(dāng)即扯兵而下鎮(zhèn)江，屯在金山金雞嶺九華山腳，與吉帥大營相對。吉帥防我攻其大營，處處嚴密防守。是夜調(diào)齊鎮(zhèn)江舟只，由金山連夜渡過瓜州，次早黎明，親領(lǐng)人馬同陳玉成、涂鎮(zhèn)興、陳仕章、吳汝孝力破土橋，清軍又敗，紅橋以及卜著灣、三岔河、清營盡破，大小清營一百廿馀座，聞風(fēng)而逃，當(dāng)即順破揚州。后將揚州一帶糧草運入鎮(zhèn)江，自在湯頭岔河及湯水山邊把守。獨留夏官又正丞相周勝坤帶領(lǐng)人馬把守吉張舊營，是堵后路之意。破土橋后，得揚州取糧回鎮(zhèn)郡，事完，領(lǐng)兵回京。那湯頭夏官又正丞相周勝坤把守吉張兩帥舊營六個，自我與陳玉成、涂鎮(zhèn)興、陳仕章破過土橋之后，此處周勝坤所守之營，仍是吉張兩帥破去，周勝坤兵敗。吉、張兩帥將此營堅扎，加工修理，絕我歸京之路。斯時無計可施，全軍概在揚州儀征，欲由六合縣上浦口回京。后經(jīng)張國梁知道，帶兵到六合防守，又未及回，不得已各盡心拼命，合為一氣，仍由金山渡江而回。過到金山，那時張國梁在六合未回，當(dāng)即領(lǐng)兵攻打高資，吉帥由九華山帶兵來救，當(dāng)被我朝軍兵逼吉帥逃入高資山中，吉帥自用短洋炮當(dāng)心打死。清兵見主帥自死，各軍自亂。后悉知清朝吉帥身死，營中無主，即移營趕下九華山，次日早晨全軍俱集九華山腳。吉帥之營七八十座，軍中無主自亂，不戰(zhàn)自走。吉營失過之后，張國梁由六合趕至，救之不及，兵屯丹徒鎮(zhèn)。后將我得勝師，前往丹徒，與張國梁見仗。是時鎮(zhèn)江守將吳汝孝，帶領(lǐng)人馬千馀，前來助戰(zhàn)，將張國梁馬軍先破，步軍并進，張軍敗，次早行營回京。湯頭舊清營，見九華山營失守，憑我軍直上到京。東王下令，要我將孝陵衛(wèi)向帥營寨攻破，方準(zhǔn)入城。將我鎮(zhèn)江得勝之師，逼在燕子磯一帶，天天屯扎，逼得無計，將兵怒罵。后親與陳玉成、涂鎮(zhèn)興、陳仕章入京，同東王計議，不欲攻打向營，因其久扎營堅，不能速戰(zhàn)。東王大怒，不奉令者斬，不敢再求，即允行戰(zhàn)。次日開攻移營，由燕子磯姚妨門扎寨四營，猺化門清將，是向帥發(fā)來鎮(zhèn)守，我自此屯扎。次日張國梁已由丹徒返回孝陵衛(wèi)，是早引軍與我迎戰(zhàn)，張軍敗陣，仍回孝陵衛(wèi)，我等移營猺化門。次日張國梁復(fù)領(lǐng)馬步前來，翼王亦帶曾錦兼、張瑞謀等引軍助戰(zhàn)，清軍滿兵馬軍先敗，次即向、張所領(lǐng)漢軍亦敗也。是日向、張救猺化門未能，自軍敗陣后，被我四面追趕，當(dāng)即攻破孝陵衛(wèi)滿漢營寨廿馀個。是夜向、張自退，我兵并未追趕。后東王傳令，將向、張營札器械什物，運齊入城，令我與陳玉成、涂鎮(zhèn)興、陳仕章等，領(lǐng)兵追由句容而去。順手而得句容，并下丹陽。

斯時向、張已到丹陽六七日矣，兩家并力迎敵。是日向、張軍敗入城，并不出戰(zhàn)，堅守城營，我力攻未下，清軍精銳養(yǎng)足。此時我朝之兵，戰(zhàn)久未下，兵士少有戰(zhàn)心。后軍張國梁分軍迎敵，在丹陽南門外大會一戰(zhàn)，兩不高下。此時向帥困在丹陽，又失去孝陵衛(wèi)大營，官兵失散，又被逼丹陽，是以向帥自縊而死。張國梁與向帥拜為契爺，他見向帥自縊，故而奮身再與見仗，后被張國梁攻破丹陽南門外我朝營盤七個，殺死數(shù)千人。南門守營之將，是十三檢點周得賢，炮中身死，馀軍逃散。此員戰(zhàn)將，勇敢有馀，眾軍見此員戰(zhàn)將戰(zhàn)死，攻打丹陽，又不得下，各有畏意。那進人人已有退縮之心，無計可施，只得把全軍攻打金壇，亦未能得。連打廿馀日，與張國梁戰(zhàn)。那時李昭壽亦在其場，攻城未完，然后移營回扎丁角村，離句容廿五里。東王被殺，正是此時之事，此是天意。若向帥未敗，仍扎孝陵衛(wèi)，遇內(nèi)亂之時，那時在亂，京城久不能保矣。逢向帥敗過而亂，此是天之所排，不由人之所算。在六年之間亂起，自殺東王之后，又殺北王。殺北王之后，安福王又逼翼王他逃。那時三河有軍把守，守將是洪成春，具文到京告急。三河有廬郡清軍圍困，當(dāng)調(diào)我領(lǐng)本部人馬去救三河。軍行到無為州，三河敗退，隨失廬江。那時張國梁之軍，敗而后振，進兵攻打句容，句容守將周勝富大敗，清將收得句容。連日傳聞，張國梁困于鎮(zhèn)江之后，同和帥復(fù)困南京，此是八年之戰(zhàn)已。那時營中無將，國內(nèi)無人，翼王將天王之兵盡行帶去，楊輔清已在福建，韋志俊避逼林泉，林紹章困在湘潭，失軍革職閑居，林啟容被困于九江，黃文金在湖口有清軍制困，張朝爵、陳得才孤守皖省，陳玉成那時雖旺而官亦小，斯時在小孤山華陽鎮(zhèn)一帶。那時國內(nèi)分張亂政，獨有蒙得恩、李春發(fā)二人，不能為事，有安福王押制，此八年之間也。和帥、張帥困天京，得幸糧米豐足，件件有馀，雖軍兵甚少，食有馀而各肯戰(zhàn)，故而堅穩(wěn)也。張國梁之廣兵雖精，未有曾帥之兵力勤勞，廣兵好勇而心不齊，雖有滿兵數(shù)千，未有曾帥南兵之壯，是以八九年之困不礙。和張二帥軍餉，出在福建、廣東、蘇杭、江西之助，那時上有皖省無為、巢縣、蕪湖，有東西梁之固，有和州之屯糧，又有南浦之通，雖被德帥攻破西浦，尚有和州之上未動，京外兼有馀糧，故而穩(wěn)也。穩(wěn)過之后，和、張、德三帥圍困雖嚴，斯時朝臣薦用我弟李世賢，帶我原日舊部士將，屯在黃池灣，斯時朝政悉歸我一人提理，主信我專，令法得嚴，故穩(wěn)固也。那時東北已困，獨有南門，將那革職林紹章調(diào)其回京，后保為地官又副丞相之職，調(diào)任京務(wù)。那時觀勢不同，外無調(diào)度之將，不得已先與朝臣計議。我欲出京外調(diào)救解，眾人苦留，主上不肯。又過數(shù)日，復(fù)鳴鍾擊鼓，朝堂傳奏，見事實實不能，故而強奏，擊鍾鼓之后，主即坐殿，專心力奏。斯時朝不當(dāng)絕，劫未當(dāng)滿，主上復(fù)明，故即準(zhǔn)奏。次日出朝，將京中之事，概行清白，交與蒙得恩、林紹章、李春發(fā)掌營，奏免不準(zhǔn)長次兄理事，交清朝中政事，辭主而出朝門。由南門一日一夜趕到蕪湖，與弟李世賢斟酌，一人敵南岸，一人敵北岸。斯時清軍勢壯，四面皆軍，人心又亂，又無逃處，且初任重事，又不周詳，糊涂而作，此時固未當(dāng)絕，亂作而成，亂行不錯，故而保至今也。那時韋志俊與陳玉成，同進固始、商城等處，天王欲治韋志俊之罪，又經(jīng)我在天王駕前力保，后封其為定天福之職，即與陳玉成合隊。那時陳玉成欲上德安招足人馬，而救天京，那知天不容，去在羅田麻城，一敗而回，在太湖潛山屯扎。此是八年五六月之間也。

陳玉成去遠，李世賢力擋南岸，我獨在蕪湖，將部下精兵五千馀眾，一由蕪湖渡江，一由東梁山渡過西梁，皆到含山齊集。那時部將獨有陳坤玉、蕭招生、吳定彩、陳炳文而已。在含山之齊集之后，和州失守，清軍屯扎廿馀營，不得已破昭關(guān)，順流而下和州。先攻破何林鋪清營，然后破和州廿馀營，德帥兩浦救兵趕到，和營早破，救之不及。那時我引軍先取全椒、滁州、來安，分浦口德帥之勢，各城已破，德帥之勢已分，奈無兵可用，取到來安為止。后勝宮保馬軍來敵，連戰(zhàn)數(shù)場，我軍失利，退守來安，仍回滁州。后將滁州交與李昭壽鎮(zhèn)守。李昭壽在我部下，我無不重情深待。我部下舊將見我重待李昭壽，各又不服。至昭壽之兵，最為多事，以致擾民，逢到州縣要任其支取，不然，即要擾民，州縣佐將，被其打責(zé)，后因鬧事，不好見我之面，故有變心而降大清也。李昭壽在我部下，擾亂民間，與守將鬧事，我并未責(zé)其半言。后獻滁州降大清，我亦未責(zé)，將其在京所配之妻，瞞我天王偷送還他。此段說完，又說我獨自一人，無計解救京圍，此是八年之話。交滁州與李昭壽后，我自守全椒，無兵可用。主與我母被困在京，那時在全邑，日夜流涕。雖招有張樂行之眾，此等之人，不能調(diào)用，只有部將陳坤封、吳定彩、蘇招生、譚紹光、陸順德各將，愿拼死救京都。當(dāng)調(diào)精銳不足五千，欲先掃清兩浦，隔江通信，以安京內(nèi)人心。每日在全邑演操精熟，即由全椒下大劉村，安營扎寨，由橋林進兵兩浦。那知德帥由浦口，調(diào)集馬步萬馀，到大劉村迎戰(zhàn)，外有勝帥馬軍三四千。頭幾仗我軍取勝，次日開仗，我軍大敗，新舊之營，概行失守。失去軍兵二千馀，敗軍皆到湯泉一帶，我?guī)?shù)騎而轉(zhuǎn)全椒。那時真苦之不盡，流涕不盡，實無良策。后通文各鎮(zhèn)守將，凡是我朝將官，概行傳齊，擇日約齊到安省樅楊會計，各處將臣俱依約而來，此是八年九月中。那時陳玉成由羅田麻城敗轉(zhuǎn)不約而到，各誓一心，訂約會戰(zhàn)。陳玉成之兵，由潛山過舒城，破廬郡出店鋪，攻梁固、定遠，此時攻定遠，是陳玉成令吳汝孝帶領(lǐng)龔得樹之兵圍攻。陳玉成由界牌而下滁州，斯時我已由樅楊回全椒，整隊即領(lǐng)人馬，到滁州、烏衣，會遇陳玉成。那時德帥在浦口，發(fā)動人馬，由小店而來，烏衣勝宮保之馬軍，亦由水口而來，馬軍押戰(zhàn)，大戰(zhàn)于烏衣。那邊德勝兩軍，這邊陳李兩將，兩家交兵，勝德兩軍敗陣，我軍乘勝而追，那德軍失去千眾。次日到小店，遇張國梁由江南統(tǒng)帶精銳前來救解小店，張軍敗，順勢追下浦口。陳玉成攻德帥之前，我攻德帥之后，德軍又敗，死于浦口數(shù)千人。此時得通天京隔江之信，此是一救于天王。后陳玉成去攻六合，我上天長到揚州。此數(shù)處俱無清兵把守，隨到隨得，獨揚州有兵，不戰(zhàn)自逃。揚州知府被拿下降，將該知府送由仙女廟而去，發(fā)盤川銀三百五十兩，斯時兵少，不守揚州。陳玉成攻破六合之后，忽有安省告急，黃梅、宿松、大湖、潛山、石牌、桐城、舒城一帶，被清朝將帥李續(xù)賓攻破，一日五文前來告急，故陳玉成無心下，當(dāng)即扯兵上救。至京啟奏天王調(diào)我同往，伊先行扯兵上去，我隨后而往，直由巢縣而進。那時三河復(fù)守之時，是吳定規(guī)，被李續(xù)賓逼困甚嚴。成天豫陳玉成，那時已封前軍主將，領(lǐng)軍由巢縣到白石山金牛而進，包三河之后，斷李續(xù)賓后路，塞舒城不通三河李營之救。

斯時李軍見陳玉成之軍，屯扎金牛，欲四更撲到主將營邊。依續(xù)賓要黎明開仗，李家部將要五更開仗，李云：“陳玉成兵壯，恐戰(zhàn)未成，各將豈不誤我之事？”是以五更未開戰(zhàn)也。若依其五更開戰(zhàn)，則陳玉成之兵必敗。黎明之時，陳將之寨，即被李將攻破。追陳將之兵，忽沖過于金牛去矣。天色未明，濛露甚大，只聞人聲，不知響處，那知陳玉成尚在李續(xù)賓之后，李將追過陳將之前，陳將在李將之后殺出。那時李將始知陳將由后殺來，復(fù)軍回敵，李軍自亂，死去千馀。查白石山隔金牛廿五里，那時陳玉成奏調(diào)我往，天王封我為后軍主將隨后而來，是早在白石山十馀里屯扎。我聽聞金牛洞炮聲不絕，知是開戰(zhàn)，我親引本部人馬向三河邊近而來，正逢陳李兩將軍迎敵，離李將營前七八里交鋒。陳玉成見我兵生力一壯，破李續(xù)賓陣門，陣腳一動，大敗而逃，圍李將于營中。那時清軍外無救兵，三河隔廬郡五六十里，因陳玉成派吳汝孝把守廬城，舒城李軍隔斷，欲救不能。后李將見救不及，營又累困，竟?fàn)栕钥O，后李將全軍，多半落在陳將營中。那知湖南之人聞軍行到半路，不及防備，被殺死陳將之軍數(shù)十人，后陳將傳令殺盡。自此之后，各已陸續(xù)自逃。我與李將卒戰(zhàn)三河之后，當(dāng)與陳玉成兩路分行，陳玉成靠舒城而出大關(guān)，我由三河至廬江，到界河。斯時桐城被李將攻克，派將在此把守。我與陳玉成在桐邑呂亭驛會議分兵，陳將與李將人馬戰(zhàn)過，底細甚知，我未與戰(zhàn)，其地又生，派我由孔城而進桐城斗鋪，陳玉成由孔城而進桐城。清軍見三河失去，李續(xù)賓之好將各有懼意，少有戰(zhàn)心，故而又敗。我軍越四門爬城而入，我由斗鋪而攻，當(dāng)已夜矣，清軍營寨，日夜追逃，殺死不少，是夜收復(fù)桐城，息兵三日。那時安省已困，內(nèi)外不通，自三河一戰(zhàn)，桐城再戰(zhàn)，安省之圍自解。此自一解天京，得浦口而通之，連向帥算來二解也。那時陳玉成軍由石牌而進宿松，其軍乘勝遽至宿松，被湖北將官馬步打散而回。陳即派其部將李四福，領(lǐng)一軍由青草塥進黃泥港，向石牌之上去助宿松之軍，不知宿松到黃泥港被清軍馬軍沖失一隊，未及助宿松，故宿松大敗，已致兩誤不成。陳玉成總要得宿松，庶可安省穩(wěn)固。斯時我由潛山而進，太湖兩處清兵自退，收得此二城，由陳玉成派將把守。陳玉成自宿松之?dāng)?，仍回太湖與我會議，欲節(jié)節(jié)連進二郎河，我不愿從，又屢言妙計，不得已而從之。當(dāng)即分路進兵，上二郎河會鮑軍。聞多將軍之兵，一由二郎河而來，一由宿松而來，馬步并進。陳玉成之軍，先敗死萬人，其營概被鮑軍所得，渠被鮑軍逼至山上，又死數(shù)千。獨剩我大營六座未破，被困至夜，多鮑收軍，我沖陣而去。是夜仍退回太湖，陳玉成亦至，軍扎太湖。渠自回安省，我引軍回巢縣、黃山，息養(yǎng)過年。那時江浦是薛之元鎮(zhèn)守，九年正月內(nèi)，投降清朝，將浦城獻降。此時李昭壽在滁州烏衣小店，連營接連江浦，浦口亦是李昭壽屯兵，此時又是為三困天京矣。那時我尚在黃山，救之不及，得悉江浦之變，趕下浦口城內(nèi)，一片空城，城外有昭壽之兵，不得已屯兵浦口，暫通天京之路。所幸那時有六合、天長、和州、巢縣、無為之勢。厥后南岸張帥加兵來戰(zhàn)，兩浦又被困緊，不得已追調(diào)前軍主將陳玉成趕軍下救，得由廬郡梁園而至。那時有和張之軍數(shù)萬，圍困六合。困六合清將張帥部下姓朱，廣西人。陳玉成先攻打六合，頭一戰(zhàn)未成，即將兵趕下，聲張困打揚州。那時朱軍屯在六合，東門一帶四十馀營，其實攻揚州，是分朱軍兵勢，復(fù)兵回襲之計。朱軍戰(zhàn)士調(diào)救揚州，被我復(fù)兵隔斷，內(nèi)無戰(zhàn)兵，外救不能速至。后江南張帥分兵來救，在陵子口交鋒，一戰(zhàn)張軍大敗，是夜朱軍盡退，六合之圍遂解，朱軍失士甚多。后我同陳玉成引兵回浦口，將清朝周將困浦口五六十營攻破，自六合班師上浦，與清帥張國梁，及其部將張玉梁、周姓等戰(zhàn)五六日。張國梁兵敗，周將見主帥兵敗，將士心寒，皆無守戰(zhàn)之心，中有大江之隔，故而浦口清營不能守，失去營五六十個，退到河邊，不能再退。其上有浦口未退，那時獨通京半邊之路，此是四困京城之小解圍也。

自攻破浦口、六合之后，楚軍又由黃梅、宿松而來，上路又來告急，前兵主將，扯兵上救，我要保浦口，不能前去。我守浦口日久，內(nèi)無軍餉，外又無救兵，南岸和張兩帥之兵又雄，不敢見仗。營中火藥炮子俱無，朝無佐政之將，主又不問國事，一味靠天，置軍務(wù)、政務(wù)于不問，我在朝，實無法處。力守浦口，后又被見疑，云我有投清朝之意，天京將我母妻押到對江，不準(zhǔn)我之人馬回京。那時李昭壽有信往來，被天王知道，恐我有變，封我忠王，樂我之心，防我之變，我實不知內(nèi)中提防我也。此時雖而受逼，我乃粵西之人，路隔千里，無門投處。我粵人未能散者，實因無路可走，故而逼從。我今臨終之候，亦望世民早日平安，間言粗表，懇容見諒。今將我在浦口被逼之后，陸續(xù)陳清。那時江浦，上是張帥之軍屯困，我見時勢不同，輕騎回京奏主，主又不從，在殿上與主辨白，問主留我鎮(zhèn)浦口，則外應(yīng)救望何人。前軍主將陳玉成，在潛太黃宿與楚相敵，不能移動。韋志俊業(yè)投清朝。劉官芳、敕文鴻、古隆賢徒有賢名，未能為用。楊輔清為中軍主將，在池郡殷家匯東流，亦有曾帥之軍制戰(zhàn)。左軍主將李世賢，已在南陵灣沚一帶。京城四門，俱被和張兩軍重圍深濠。朝內(nèi)積谷無多，主又不準(zhǔn)我出，誰為外救？與主力辨，當(dāng)被嚴責(zé)一番，又無明斷下詔，不問軍情，一味靠天，別無多話。不得已再行強奏，定要出京，主見我無可再留，準(zhǔn)我出京。當(dāng)即將浦口軍務(wù)交與黃子隆、陳贊明接鎮(zhèn)，自浦口動身，到蕪湖，三四日之間，浦口城外靠大江邊營盤，概行被張帥之軍攻破，九洑州亦已失守，此時京城又困，此是五困京城矣。張和兩帥密密加營，深濠更深，合朝無計，京城困如鐵桶一般。此時我朝氣數(shù)未盡，不應(yīng)絕命，人心再振。我在外四路通文，各處肯從我意，任我指揮。自困天京五次皆苦我一人用盡心力，和氣待人。我今日人人悉我忠王李秀成名號者，實在我舍散銀錢，不計何軍將官，與我對語，亦必厚待，民間苦難，我亦肯給資，故而內(nèi)外大小，人人能認我李秀成者，因此之由也。非我有才，朝中非我之長。我王重用者，第一幼西王蕭有和，第二王長兄洪仁發(fā)、王次兄洪仁達，第三干王洪仁玕，第四駙馬鍾姓、黃姓，第五英王陳玉成，第六方是秀成也。英王死后，主將之事，交與我為。那時天京困緊，實實無計。十年正月初二日，由蕪湖帶領(lǐng)人馬到南陵，過青弋江馬頭，由寧國高橋而過水東。那時寧國清軍，防我攻打?qū)幊?，誰知我由水東順過寧城。兩日兩夜，趕到廣德州，當(dāng)即攻破廣德，留陳坤封、黃炳文把守，我親帶部將譚紹光、陳順德、吳定彩等，由廣德動身到四安。四安，有張國梁之兵把守，是日即與官兵對陣，拼力來迎，張軍敗陣，攻破其營，收得四安。下紅心，會家弟李世賢之隊，并力計攻湖州。那時湖郡不須多人，將此城交與世賢，我扯本部人馬，由廟西到武康，日夜下杭郡，止有六七千之眾，困住杭州五門。三日三夜，攻由清波門而進，攻破杭州。非人力，實實天成。一千二百五十名先鋒打破杭郡，并非人力之所為。我因見和張兩帥困我主及我母親在京，知和張兩帥軍餉出在杭州、蘇州、江西、福建、廣德，故出此奇兵，扯動和張兩帥江南之兵。我好復(fù)兵而救天京之圍，非有心去打杭州也。打入城內(nèi)連戰(zhàn)數(shù)日，滿營未破，后和張兩帥，果派江南救兵，來救杭州，合張玉良統(tǒng)帶到杭郡武林門，兩家會話，知是江南和張之兵分勢，中我之計。次日午時，在杭州新制造旗幟，以作疑兵，此是兵少退兵之計。不意張玉良果中我計，退出一日一夜，未敢入城，我故而得退不礙。此時我朝不該絕滅，謀而即中。于今氣數(shù)已滿，謀而不中。以前至今，亦是此人任事，而今計不中，而失京城，亦是我主無福，清朝有厚福而成全功。

此段放下，再將杭郡退出，來解京城之圍，張和兵敗之情節(jié)，一一詳呈，說清之后，再又說天京之情。自追出杭郡，由馀杭過臨安，行天目山，出孝豐，到廣德。那時我行前，張玉良之兵行后，張兵圖杭民財物，不肯追我。查廣德到天京三百馀里，杭州至金陵八九百里，彎彎曲曲，千里有馀，是以張玉良回救天京不及，此解京乃有天合，不然，不得成此美事也。至楊輔清早日有文，約其會戰(zhàn)，救援京城，劉官芳、賴文鴻、古隆賢通文亦至，侍王亦至，但在見平大會，此是天機，即是四明山之會，一樣之情。由會議之后，當(dāng)即分兵，楊輔清帶領(lǐng)人馬攻高淳東壩，李世賢攻溧陽，劉官芳亦至。此時處處成功，輔清得溧水秣陵關(guān)，侍王李世賢得句容，我由赤沙山而來，一路并未攻打城池，直到雄黃鎮(zhèn)。和張兩帥分兵屯扎，大營十馀個。斯時侍王亦到，大齊會戰(zhàn)。與張帥之軍，兩家對陣，張軍大敗，攻破雄黃鎮(zhèn)。時清畏忌，不敢交鋒，次日進兵由上山而來，輔王由秣陵關(guān)至南門。英王陳玉成自潛太早已扯兵下江浦，那時我與楊劉李等俱在南岸，英王并不約而來，知來兵到南岸，渠由西梁渡江，順由江寧鎮(zhèn)而來頭關(guān)板橋善橋，那時各軍俱到。我由姚巧門而進扎荊山尾，陳坤封、劉官芳由高橋門而來，侍王李世賢進北門紅山而至，輔王楊輔清由秣陵至南門雨花臺，英王陳玉成由板橋善橋而入。和張兩帥之兵，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雄黃鎮(zhèn)戰(zhàn)敗一仗，張玉良帶江南精兵，去救杭郡未回，被我軍隔斷于外。和張兩帥之糧出在蘇、杭、福建、廣德、江西等處，俱被隔斷，營中糧餉不繼，我朝之兵又眾，是以一鼓而解京圍，此六解也。那時雖解京圍，攻破和張兩帥營寨，未殺多人，俱連夜全軍退出，直下鎮(zhèn)江丹陽屯扎。和張軍死者三五十人，散者多也。散下蘇常，和張之兵，陸路搶民間物件，眾百姓怒之。此時我朝軍威方振，何至有今日之難。六解京圍之后，并非主計，實眾臣愚忠而對天王。我為其將，隨軍許久，未樂半時，只有愁煩，自六解京圍之后，軍威更勝，將士更多，纏身難謝，日纏日重，更難離身。自此六解京圍，亦降詔獎勵，并未令外戰(zhàn)臣見駕，朝臣亦是未見。我主不問政事，祇是教臣認實天情，自有升平之局。自后息兵三日，天王嚴詔下頒，命我領(lǐng)本部人馬去取常蘇，限我一月回奏。人生斯世，既為其用，不得不從。當(dāng)排隊伍，擇日行軍，由丹陽進發(fā)，三日隊到丹陽，張國梁兵屯丹邑。次日開兵，在丹陽大南門迎戰(zhàn)，張軍死敗者不少，張帥死在丹邑南門河下。軍士尋其尸首，用棺木收埋在丹陽寶塔根下。兩國交兵，各扶其主，生與其為敵，死不與其為仇，因代收埋。得丹陽之后，順下常州，那時張帥水旱俱敗于丹陽。至常州城有蘇州發(fā)來之眾，并遇張玉良由杭郡回來之軍，概屯常郡，大小營寨四十馀營。是日軍到，次日開兵，兩家會戰(zhàn)，張軍又敗，其營盡破。金陵和張大營已失，外兵未有戰(zhàn)心，俱未會戰(zhàn)而逃，連攻數(shù)日，?？ぷ越?。入城之時，郡內(nèi)之人，并未殺害，惟畏威自投水者有之。隨即安民，息兵兩日。趕下無錫、?？ぃ瑥堄窳架娡蜔o錫。何制臺自行偷搬家眷下舟他逃，不知去向。我軍下到無錫，張玉良又已安好營寨，四門穩(wěn)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