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禁 - 第六章 - 第五部分

第三章 封閉化 Battle_Cry
第三章 封閉化 Battle_Cry.
在彌漫著槍聲與硝煙的戰(zhàn)場上,雪莉.克倫威爾優(yōu)雅地走著。
一座石像站在她的前方,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石像是將地下街內(nèi)的磁磚、招牌及支柱等物胡亂混合之后,像黏土一樣塑形而成,高度接近四公尺。由于實在太高了,石像的頭只能斜斜地抵在天花板上。
她拿著白色油蠟筆在空氣中揮舞。比畫出的線條化為命令文,指使巨大的石像往前進。雪莉前方有一群身穿深黑色裝甲服的警衛(wèi)。這些人將附近咖啡廳內(nèi)的桌子、沙發(fā)等物堆積在通道上,制造出路障,從路障上方探出頭,不斷朝石像開槍。為了不產(chǎn)生換彈匣的空檔,以三個人為一組,當有一組在換彈匣的時候,別組就進行射擊,如同織田信長的火槍隊。
(強度還過得去,但沒什么格調(diào)。)
雪莉興致索然地做了這樣的評價。
由于地下街的通道本來就很狹窄,石像——石巨人艾利絲將通道整個擋住了,就像一道會移動的墻壁,一發(fā)子彈也打不到后頭的雪莉身上。
幾百顆子彈打在艾利絲的身上,卻沒辦法造成致命傷害。艾利絲的手腳雖然被子彈打得坑坑洞洞,卻可以像磁鐵一樣把附近墻壁上的瓷磚吸到身上,自動修補破損的部位。
響起了細微的金屬聲。
一個沉不住氣的警衛(wèi),拔掉了手榴彈的安全插鞘。為了對石像后頭的雪莉造成傷害,他想將
手榴彈投過石像兩腳之間的縫隙。
「艾利絲!」
在前一刻,雪莉舉起油蠟筆在空中一劃。
石像舉起腳來,踏在地面上,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地下街的地板如巨浪中的小船一樣大幅度晃動。此時警衛(wèi)正想將手榴彈丟出去,被這么先聲奪人地一震,失去安全插鞘的手榴彈從他的手
中滑落,掉到腳邊。
怒吼。
接著,爆炸。
血花四濺。這一型的手榴彈并非仰賴爆炸的威力,而是藉由碎片來傷人,因此路障沒有被炸飛。隔著路障,飄散出血的味道。僥幸從銳利的碎片風暴中撿回一條命的人,也為了逃命而跳到路障外。
絕大多數(shù)的警衛(wèi)都因爆炸的沖擊而放開了步槍。
唰!油蠟筆彷佛拔刀術般撕裂了空氣。
警衛(wèi)們的頭頂上出現(xiàn)了黑影。艾利絲舉起宛如重型建筑機械的手臂。
警衛(wèi)們慌忙掏出預備用的手槍,但已經(jīng)太遲了。
這么虛弱的武器,沒辦法阻止石像。
這是戰(zhàn)場。
上條一轉過地下街的通道轉角,不禁以手掩住了嘴巴。
這是真正的戰(zhàn)場。
眼前沒有人在戰(zhàn)斗,也聽不見槍聲與怒吼聲。只有一具具受傷、扭曲、遭到撕裂的人體倚靠在柱子或墻壁上。這里不是最前線,而是類似野戰(zhàn)醫(yī)院的地方。敗戰(zhàn)而逃的戰(zhàn)士退卻到這里來,對傷口進行臨時的包扎處置。
這些人都是警衛(wèi)。人數(shù)差不多將近二十人。每個人的傷勢都非常嚴重,難以想像他們的對手到底是什么樣的怪物。OK繃、繃帶在這里已派不上用場。這里的醫(yī)療行為,就像拿著針線縫補麻布袋上的破洞。
(能夠把這么多警衛(wèi)打得這么慘的魔法師,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
上條看得瞠目結舌。他雖然只是個不明白詳細內(nèi)幕的門外漢,卻也大致知道世界上有「科學勢力」及「魔法勢力」這兩大陣營。在今天以前,他一直以為雙方陣營的力量是均衡的。
沒想到如今實際對上了,卻是這樣的局面。
到目前為止,上條已經(jīng)數(shù)次與實力非同小可的魔法師交戰(zhàn)過,對于魔法師的能耐當然不敢小覷。但是,如今親眼見到自己所居住的科學陣營,竟然被打得如此慘不忍睹,畢竟還是受到了相當大的震撼。
負責維持學園都市治安的人們,如同怪獸電影中的軍隊一樣脆弱。
但是即使如此,他們卻絲毫沒有撤退的打算。
身體還能動的人,正努力從附近的店家中搬出桌椅,嘗試建立起路障。不,身體能不能動根本不是重點。此時早已過了確認身體能不能動的時期。
這些人并非只是睹上了陸命。
他們擁有就算會死,也要達成任務的決心。
(為什么……)
上條啞口無言。
這些人雖然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但畢竟原本的身分只是「教職員」……也就是學校的老師。沒人強迫他們做這種事,他們的薪水也沒特別高。整體面言,他們根本沒有理由賭命戰(zhàn)斗。他們不是通過國家公務員考試的正規(guī)警察。就算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逃走,也沒人能責怪他們。但他們卻沒這么做……
此時,有一個坐在墻邊,將身體倚在墻壁上的警衛(wèi),看見了呆站在轉角處的上條。令人吃驚的是這警衛(wèi)是名女性。她原本正把止血膠帶纏在受傷同伴的手腕上,一看見上條,整個人卻當場愣住了。
「那邊的少年!你在這里做什么!」
怒吼聲讓在場十多名警衛(wèi)全都轉過了頭來。上條沒有回答。大喊的女性滿臉不耐煩地咂了個
嘴,說道:
「該死,你不是月詠老師班上那個淘氣鬼嗎?怎么啦?被關住了嗎?所以我才說不能提早放下隔板墻啊!少年,你逃錯方向了!到Ag出口去,后援的風紀委員都在那里待命!那里雖然也沒辦法出去,但比較安全!把這個帽子戴上,有總比沒有好!」
月詠是小萌老師的姓。這么說來,這警衛(wèi)應該是輾轉從小萌老師口中聽說關于上條的事情。女性警衛(wèi)怒吼著拆下自己的裝備,粗魯?shù)爻蠗l丟去。上條慌忙伸出雙手,像接住籃球般接
住了安全帽。
上條再一次環(huán)顧四周。
接著,心中隱約知道了,這些人不肯退卻的理由。
上條繼續(xù)往深處定去。
「你要去哪里?少年!該死,我的身體不能動!誰快去抓住那個死老百姓!」
女性警衛(wèi)喊叫著伸出了手,卻距離上條相當遙遠。
數(shù)名警衛(wèi)聽到怒吼聲,沖上來阻擋上條,但受傷的他們做不到。他們殘存的力氣已經(jīng)不足以制服一個完全沒受過訓練的高中生了。
即使如此,他們依然沒有逃走。
他們不是正規(guī)警察。不管他們受過多少專業(yè)訓練,他們的本質(zhì)依然是「學校老師」。他們的行為,就只是跟為了保護孩子們的安全,而在傍晚的通學路線上巡邏差不多。
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很清楚。他們的行為沒有受到任何人強迫,所以一旦輸給了內(nèi)心的懦弱,馬上便會屈服。而屈服的結果,會讓什么人受到傷害?
從一開始,警衛(wèi)跟風紀委員所采行的制度就并非推薦或徵調(diào),而是自愿參加。
既然如此,答案很簡單。這些人都是自愿為了保護孩子們而聚集在這里,而非受到任何人委托。
(該死……)
上條當麻不禁咂嘴。
他甩開了上前制止的受傷警衛(wèi),不斷向前走去。在這個黑暗通道的前方,還殘留著許多像這樣的笨蛋。而且以現(xiàn)狀來看,恐怕戰(zhàn)況是相當令人絕望的。
他緊緊握住右手。
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奔跑。
就算正面對敵是毫無勝算的自殺行為,但只要對方是魔法師,靠著右手這張最后王牌,或許還是有辦法扭轉局勢。上條如此想著。
不斷向著通道深處奔跑的上條,此時卻察覺了一件事。
(沒有……聲音?)
通道的深處應該正在進行槍戰(zhàn)才對,卻是安靜得嚇人。沒有槍聲,沒有腳步聲,沒有吼叫
聲,什么都沒有。甚至連撼動地板的沖擊力也感受不到。一股相當不好的預感,重重地壓在上條的腹部。
而且就像霉菌的菌絲,逐漸侵蝕上條的全身。
(該不會……)在紅色的燈光下,他朝著昏暗的通道彼端奮力狂奔。
「呵呵,午安。呵呵……呵呵呵呵……」
鈍重的女人說話聲,回蕩在黯淡的空間中。
有個穿著漆黑的禮服,頭發(fā)凌亂,皮膚顏色像巧克力的女人,正站在通道正中央。她禮服的裙擺很長,連腳踝也看不見?;蛟S是因為長時間拖在地上的關系,裙擺尾端骯臟磨損,變得殘破不堪。
一座石像站在旁邊,彷佛是她的盾牌。一個以強大的力量將鋼管、椅子、瓷磚、泥土、日光燈、以及其他各種物質(zhì)壓扁、揉合在一起,重新塑形后所產(chǎn)生的巨大人偶。
而圖圍……
原本似乎是路障的東西裂成了碎片,散落四處。如同遭到炮彈命中。七、八個警衛(wèi)與碎片一起躺在地板上。他們似乎還有呼吸,手腳在微微顫抖?!负呛?,看來你們的裝備擁有相當高的沖擊吸收力,沒想到受到艾利絲的直擊后竟然還能活著……不過多虧如此,我才能玩得盡興?!剐θ葜袔Я巳謿埲獭?/p>
上條雖然不知道「艾利絲的直擊」是什么意思,但大致可以猜得出來,是那石像所放出的攻擊。光看裂成碎片的路障,就不難想像威力有多驚人。
「為什么……」
上條想要問「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卻說不出話來。
相較于此,金發(fā)女性卻似乎沒有特別的感慨,只是淡淡地說道:
「喔,你就是幻想殺手?虛數(shù)學區(qū)的鑰匙沒有跟你在一起?那個……那個……怎么念來著?風……風斬什么的。真是的,日本人的名字太復雜了?!?/p>
女人一臉不耐煩地玩弄著金色頭發(fā)。
「隨便,誰都好。反正也不見得一定要殺那個丫頭?!?/p>
「什么?」
上條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早已隱隱知道這個女人的目標是自己跟風斬的上條,見了女人的隨性態(tài)度為之一愣。
「你沒聽懂嗎?簡單的說,就算殺的對象是你也沒關系。」
女人舉起油蠟筆,迅速打橫一揮。
石像有了反應,用力往地上踏了一腳。強烈的震動讓上條失去了平衡。石像再一次踏腳,上條終于摔倒在地板上。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女人依然站得四平八穩(wěn)。簡直像是從畫面中被隔離了出來,只有她完全感受不到搖晃的沖擊力。
「土地就是我的力量。在艾利絲的面前,沒人能在地面上站穩(wěn)腳步。摔倒吧,窩囊地躺在地上吧!斗敗的狗兒,如今你還有辦法咬得到我嗎?」
金發(fā)女人發(fā)出了勝利宣言。倒在地上的上條只能狠狠地瞪著女人。
的確,在這樣的狀況下,戰(zhàn)局肯定是一面倒。持槍的警衛(wèi)不但沒辦法做出有效攻擊,如果槍口完全偏了方向,說不定還會擊中自己人。
上條試著想要站起身來,女人的油蠟筆再次一畫,石像又踏了一腳,天搖地動。明明擁有幻
想殺手的能力,只要一根小指頭就可以破壞石像,卻一步也無法動彈。
「你……你這女人……!」
「不是『你這女人』,我叫雪莉。克倫威爾,記住我的名字。不過……跟你報上名號也沒用,
反正你會死在這里,就算這時候報上英國清教的名號也沒意義。」
「什么?」上條皺起了眉頭。
英國清教,那不是跟茵蒂克絲所隸屬的組織相同?
雪莉看著上條,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需要一些引發(fā)戰(zhàn)爭的火苗,所以必須盡量讓多一點人知道,我是英國清教的一分子,明白了嗎?——艾利絲!」
雪莉的手腕一翻,以油蠟筆畫了一圈。稱作艾利絲的巨大石像跟著動了起來,穩(wěn)穩(wěn)踏住地面,舉起了那大得嚇人的拳頭。雖然足毫無準備動作的一拳,畢竟可是能夠一擊粉碎路障的拳頭。上條想要避開,卻因為地面的震動而無法移動半分,只能拚命揮動右手。
「讓開,少年!」
忽然間,身旁響起了怒吼聲。
一名受傷的警衛(wèi)倒在地上穩(wěn)穩(wěn)抓著步槍。上條還未采取任何行動,小小的槍口已經(jīng)開始噴出火花。槍聲與閃光掩蓋了整個地下街的通
道。撕裂空氣的子彈為了扳倒艾利絲,不斷地撞在石像的腳部。
但是……
「哇啊!」
一道畫過臉頰旁邊的強烈風壓,讓上條忍不住叫了出來。
遮蓋了整個通道的艾利絲,身體是由鋼鐵與混凝土所構成的。朝著這樣一道重達數(shù)噸的墻壁
開槍,子彈當然會像乒乓球一樣反彈回來。
警衛(wèi)的目的是為了從艾利絲手中保護上條的性命,而實際上,艾利絲的腳下動作確實停止了。由于警衛(wèi)將火力集中在艾利絲腳部,所以艾利絲無法踩踏地面。如果隨便拾腳,子彈可能會擊中后頭的雪莉。
然而,由艾利絲的身體反射出去的子彈,也在同時向四面八方不規(guī)則地飛散。結果,上條還是只能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警衛(wèi)專心地開火,擔心自己不知何時會被流彈擊中的上條,只能以兩手護住頭部。
(可惡,只要能碰到那個大家伙……!)
上條與艾利絲的距離不到三公尺。但是,隨便上前碰觸艾利絲是很危險的行為。不用說也知道,越接近艾利絲,被流彈擊中的機率就越高。
唯一的機會,只有換彈匣的那一瞬間。
警衛(wèi)所持的步槍畢竟無法打倒那座石像。那把步槍也不可能擁有無限多的子彈。不久之后,子彈一定會用罄。在換新彈匣的數(shù)秒之間,彈幕就會消失。唯一的機會,就是在那時一路沖進艾利絲跟前。
上條緊繃著身子,做好了隨時可以沖出去的準備。
喀。
突然間,上條的后方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
在槍聲不斷撼動耳膜的這個時候,那聲細微的腳步聲,不知為何令上條印象深刻。
為了避免被流彈擊中,他依然趴在地上,只轉動脖子,望向身后。
緊急照明燈的紅色燈光非常微弱,沒辦法把整個地下街都照得清楚。除了勉強照出通路方向的緊急照明燈光之外,整個通道深處是一片漆黑。腳步聲就是從這片黑暗中傳出的。
這不是經(jīng)過訓練的腳步聲,也缺乏新敵人的霸氣。簡直像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在鬼屋里面,或是小孩子在夜晚到學校拿遺忘東西時的腳步聲,聽起來虛浮而怯懦。
上條胸中涌起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
而這樣的預感,成真了。
「……呃……那個……」
耳中聽見了少女的聲音。
黯淡的紅色燈光下,聲音的主人逐漸浮現(xiàn)輪廓。是個上條熟悉的少女。蓋住大腿的長裙、耳旁一撮以橡皮發(fā)圈綁住的直發(fā)、細框眼鏡——是風斬冰華。只見她站在通道中央,正慢慢走來。
「混蛋!你為什么沒在那邊等白井!」
絲毫不遜于槍響的喊叫聲回蕩在地下街內(nèi)。
上條很想朝著毫無防備地站得直挺挺的風斬奔去,卻因為流彈的關系而動彈不得。
風斬卻似乎尚未理解狀況,說道:
「……呃……因為……」
「別說了,快趴下!」
「……咦?」
風斬聽到上條的喊叫聲,愣了一下。
砰!接著她的頭整個向后彈去。
「啊?」
上條不禁發(fā)出了不敢置信的聲音。
當然,人類的眼睛沒辦法看見飛來飛去的子彈。但是,任何人都能猜得出來,在這一刻發(fā)生了什么事。撞在艾利絲身上之后反彈的步槍子彈,有一發(fā)擊中了風斬的臉.一些肌膚顏色的碎塊飛濺了出來。眼鏡框斷了,遠遠彈開。
但是,上條依然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不,是不想相信。他的腦袋因極度混亂而陷入一片空白。槍聲不知何時也已止歇。警衛(wèi)茫然地看著被擊中的少女。雪莉看見自己的目標突然跑出來,而且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自滅,也微微皺起眉頭。
就在這時,
風斬的身體畫了一個大大的弧形,向后倒去。
就像一具毫無反應的人偶。
耳中可以聽見她臉部組織毀壞的聲音。類似腦殼表面的東西,帶著一些長發(fā)散落在地板上。子彈似乎擊中了她的臉孔右側。頭蓋骨的形狀完全遭到破壞。碎裂的眼鏡框跌落在地。被扯斷的部分耳朵還殘留在鏡框尾端。www.lightnovel.cn/ Q: y6 z" a7 T
「風……風斬——!!」
條慌忙站起,朝風斬奔去。由于太過驚慌,腳步變得跟醉漢一樣踉嗆。
但是奔到風斬身旁時,上條的腳步卻戛然而止。
他的臉上滿是錯愕、驚訝的表情。
然而,并不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太過凄慘。
風斬的傷勢確實嚴重,腦袋的右半邊完全消失了??雌饋聿幌袷潜蛔訌棿蛑?,而像是埋在腦袋里的炸彈爆炸似的,傷口大得嚇人。如此壓倒性的破壞力,完全超越日常生活中能想像的暴力范疇,讓上條完全沒有真實感,甚至忍不住想要笑出來。
但是,最重要的問題并不在此。
上條所面臨的巨大問題,甚至令人可以忽視以上的一切。
上條仔細凝視著風斬的傷口。
這確實是個讓半邊腦袋消失的巨大傷口。但是,傷口里卻是空空如也。沒有肉、沒有骨頭、沒有腦髓,什么都沒有。從風斬冰華的傷口中,沒有流出一滴鮮血。
簡直像是用紙糊成的假人,或是以多邊形組合起來的3D人偶。表面看起來精致逼真的人體皮膚,由空洞的內(nèi)側看來,卻只像是淡紫色的一層薄薄塑膠片。在開了大洞的頭部中心位置,懸浮著一顆類似磁鐵般的小東西。一顆呈現(xiàn)肌膚顏色的三角柱。底部是邊長不到兩公分的正三角形,高度則不到五公分。小小的三角柱維持在固定的位置,不停旋轉。三角柱的側面排列著許多縱一公厘、橫兩公厘的長方形物體。就好像超小型的鋼琴鍵盤,仿佛有看不見的手指正在彈奏,三角柱側面的長方形琴鍵不停地前進與后退。
(這是……什么……)
上條完全糊涂了。眼前的景象實在距離現(xiàn)實太過遙遠,跟「奸像很痛」或「好像很難受」之
類的一般性感受完全串聯(lián)不起來。
這也是種超能力嗎?風斬冰華的「真相不明」,可以造成這樣的現(xiàn)象?
以單純超能力者的能力而言,風斬如今的模樣實在過于異常。就算是學園都市之中唯有七人的等級5超能力者,例如超電磁炮或一方通行,畢竟肉體還是平凡的人體。但眼前的風斬,卻已經(jīng)跟所謂的人類天差地遠。
「嗚……」
就在上條不知如何是奸的時候,風斬發(fā)出了小小的呻吟聲。
或許是因為恢復意識的關系,腦袋中央的三角柱開始加速旋轉,側面的琴鍵也敲打得越來越
快,簡直像是縫紉機的撞針一樣。
(不……)
此時,上條才被拉回了現(xiàn)實之中,全身感覺到一股寒意。
(似乎是相反……)
這并不是三角柱配合風斬的動作產(chǎn)生出反應,而是風斬配合三角柱的動作,產(chǎn)生了行為舉止與表情。
就連雪莉也忘了發(fā)動攻擊,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現(xiàn)象。
三角柱側面的琴鍵不停受到敲擊聲,如滂沱大雨般地響了起來。三角柱就像電腦軌跡球上的滾輪,開始快速地旋轉。這些動作不知是經(jīng)過什么樣的變換程序,讓臉上開了大洞的少女,逐漸抬起頭來。
只剩下一只眼睛的風斬,茫然地看著上條。就像是剛睡醒,甚至看不出有一絲二暈的疼痛。
她慢慢在地面上坐起了身子。
「咦……?眼鏡……我的眼鏡呢……?」
她伸手往臉上原本戴著眼鏡的地方一摸……似乎察覺了不對勁。首先是如碰到了滾燙的熱水,手指迅速向后縮。接著,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手指湊向自己的臉。
「這是……怎么回事?」
她的手指慢慢撫摸著開口的邊緣。
「下……下……」
她的眼睛,望向身旁咖啡廳的玻璃窗。
或許是看到了玻璃所映照出的臉孔吧,開了大洞的臉上逐漸失去了血色。唯一一顆眼球不停抖動,表現(xiàn)出內(nèi)心的焦慮與不安。
「不……這是……什么?不……!」
再也無法壓抑情緒的風斬甩動頭發(fā),驚聲尖叫。上條感到呼吸困難。風斬似乎失去了平衡感,搖搖擺擺地站起身來,仿佛為了遠離鏡中的自己轉身逃走?;蛟S是因為思緒太過混亂,她竟然朝著那巨大的石像——艾利絲的方向奔去。
雪莉見狀回過神來,舉起油蠟筆打橫一畫。
石像揮動了混凝土手臂。
就像在驅趕飛蟲般,石像的拳背揮出,擊中了風斬的手腕與腹部。原本正往前奔去的風斬,身體變成橫向飛起,完全沒有落地,就這么飛了將近三公尺遠,脆弱的身體狠狠地撞在柱子上。接著,還像乒乓球一樣反彈,以柱子為支點畫了「<」字形,落在艾利絲的后方,也就是雪莉的腳邊。
啪!響起了殘酷的落地聲。
仔細一看,受到艾利絲拳背一擊的風斬,左臂已被從中扯斷,腹部也像被踩了一腳的糖果盒一樣完全變形。
「啊……」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風斬冰華的身體依然在蠢動著。
「啊……啊……啊:?。喊““““““““““““““““““““““““““““““““““““““““““““““““““““““““““““““““““““““““““““““““““““““““““““““““““““““““““““““““““““““““““““““““““““““““““““““““““““““““““““““““““““““““““““““。。 ?/p>
從幾乎徹底毀壞的纖細肉體中爆發(fā)出的高亢尖叫聲,令雪莉也吃了一驚。她首次將注意力轉向風斬,舉起油蠟筆。但是,風斬卻對雪莉視而不見。風斬已經(jīng)沒有看清現(xiàn)況的能力了。當她發(fā)現(xiàn)扯斷的手臂之中,也是空蕩蕩什么都沒有的時候,她不斷揮舞著手腳,彷佛想要將停在身上的蟲子拍掉,接著朝向通道深處的漆黑世界倉皇而逃。
艾利絲!」
雪莉輕聲喊道,并以指尖在油蠟筆的表面輕輕一敲,艾利絲舉起拳頭打在附近的柱子上。轟隆!整個地下街不停搖晃,天花板吱吱作響。
一瞬間,手握步槍的警衛(wèi)頭頂上的建材突然崩塌,整個掉了下來。
「哼,真有意思。走吧,艾利絲。我們?nèi)プツ侵豢蓱z又滑稽的小狐貍?!?/p>
雪莉對上條及遭到活埋的警衛(wèi)瞧也不瞧一眼,舉起手中的油蠟筆繞著圈圈,操縱著艾利絲,朝黑暗深處走去。想來目的應該是為了追擊風斬吧。
(風斬……)
上條愣愣地站著,奸一陣子動彈不得。
剛剛的景象,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白井黑子愣住了。
將那個討人厭的修女及姊姊送到地表上之后,再次回到地下街內(nèi)一看……上條當麻跟那個存
在感薄弱的少女都已不知去向。
真?zhèn)X筋……是不是應該在這附近找一找?)
幸好,如今已完全聽不到戰(zhàn)斗的聲音。但是戰(zhàn)斗何時會再度展開,沒有人知道。而這里,還有數(shù)十個一般民眾。
以危險度來看,當然直接被當成目標的上條及風斬是比較危險的。但是眼前這些人也很有可能被流彈擊中,實在無法棄之不顧。
與不知道身在伺方的當事者柜比,似乎眼前的局外人更加重要。
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白井決定先救助眼前這些人。
(生命的價值是沒有高低之分的。雖然知道姊姊非常擔心,很想幫姊姊去找人,但把這些人丟在這里似乎也不對。)
白井嘆了一口氣,走向那群因被關在地下街而嚇壞了的學生。
從天花板掉下來的建材意外地輕,被活埋的警衛(wèi)并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害。
倒在四周的警衛(wèi)雖然各自受了傷,但似乎沒有人死亡,開始拿繃帶包扎傷口或以針線將傷口縫合。
上條幫忙將壓在警衛(wèi)身上的建材搬開之后,便不顧警衛(wèi)的阻止,朝風斬及雪莉離開的方向奔去。這附近的百貨公司非常多,各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層連結在一起,形成了錯綜復雜的通路,簡直像是蜘蛛網(wǎng)一樣,跟剛剛只有一條路的狀況完全不同。
(該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稱隸屬于英國清教的雪莉固然令人在意,但更加讓人掛懷不已的是風斬冰華的事情。
她原本似乎并未察覺自己身體的異常。
看見鏡中的模樣時,她大聲尖叫,彷佛看見了妖怪。
在上條看來,風斬應該是直到今日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的秘密,因而陷入了混亂之中。
(……這么說來,那并不是風斬的超能力?又或者,她是個本身并無自覺的超能力者?可惡,我完全被搞糊涂了。她變成那副模樣,不知道要不要緊?但是就算想幫她治療……到底要怎么做?)
想到這里,上條不禁停下腳步。
風斬那詭異的模樣浮現(xiàn)在腦海中。即使想要救她,也不知道該怎么救。就連如此基本的問題,也得不到解答。
(先阻止雪莉,還是先找出逃走的風斬?可惡,該怎么辦?)
煩惱了許久,上條決定取出手機。
總之,關于風斬冰華,不明白的疑點太多了。如果想要從科學陣營之中,找出一個比上條擁有更多知識的人來詢問關于超能力的問題,最佳人選只有一個。
月詠小萌。
上條心想,她應該會知道些什么。但偏偏手機是處于收不到訊號的狀態(tài)?;叵肫饋恚瑒倓傇谟螛穲鼋拥诫娫挼臅r候,也沒辦法聽清楚通話內(nèi)容。
(首先得到地下街的基地臺附近才行。)
上條環(huán)顧著四周往前走。走了一會,看見一間運動用品店。旁邊墻壁上,裝設著一根類似天
線的東西。
上條走到天線下方,手機才終于能夠使用。
鈴聲才響了兩聲,小萌老師就接了電話。
「啊!上條?太好了!太好了!終于聯(lián)絡上你了!上條,你現(xiàn)在在哪里?」
老師,你在找我?」
「姬神曾經(jīng)打電話給你,但是似乎收訊不良?!?/p>
上條歪著腦袋回想。游樂場內(nèi)的那通電話原來是姬神打來的。
「上條、上條。老師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老師,抱歉,我這邊也很趕時間,能不能請你先聽我說?」
「咦……?老師的話很重要耶……好吧,你想說什么?」
小萌老師完全不堅持立場,一下子便決定退讓。上條在心里誠摯地說了聲謝謝。
上條對小萌老師大致說明了風斬的狀況。當然,上條刻意隱瞞了風斬的名字與槍戰(zhàn)的事情,只是問道:「有沒有一種超能力,會讓人產(chǎn)生這樣的癥狀?」
但是小萌老師想了片刻之后,開口說道:「……上條,你說的該不會是風斬冰華的事情吧?」
一句話就猜中了真相。
上條一聽,頓時啞口無言。小萌老師的聲音似乎微微放松了緊張感,說道:
「嗯,事實上,老師所要說的重要事情,也是關于她?!?/p>
「咦?老師查過風斬的事情了?為什么?」
「上條,老師跟你說,學校有所謂的安全系統(tǒng)。畢竟學校里頭有超能力開發(fā)的機密情報,而且最近奇怪的犯罪又有增加的趨勢,一個不是轉學生的局外人隨便跑到校園里面來,遭到調(diào)查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小萌老師接著表示,那個修女則因為與小萌老師有數(shù)面之緣,所以沒受到詳細調(diào)查。
此時,上條想起了中午在校門口附近,姬神所說過的那句話。
可是在紀錄上,轉學生應該只有我一個而已。
「接下來,關于上條你所提出的疑問……的確有這樣的超能力者。例如擁有『肉體變化』能力的人,可以按照自我意志改變自己的肉體?!?/p>
「這么說來,風斬也是……」
「不,肉體變化是非常罕見的能力,在學園都市中只有三個人擁有。這三個人之中,并不包含風斬冰華。」小萌老師的聲音微微變得僵硬?!负螞r,有些關于風斬冰華的事情,是無法單純以
「什么意思?」
上條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預感到底正不正確,上條完全無法判斷。
「上條,老師剛剛說過,學校有安全系統(tǒng)。在校園周圍,有些類似監(jiān)視器的東西?!?/p>
小萌老師此時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
「但是,沒有任何一架監(jiān)視器拍出風斬冰華的身影。我們聯(lián)絡警衛(wèi),調(diào)出衛(wèi)星畫面來看,還是
沒看到任何可疑人影……當時站在你身旁,開心說話的風斬冰華,到底是從哪里混進來的?」
「什么……?」
「她從食堂消失蹤影的時候,你有看到她離開了嗎?老師并沒有看到。就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等……等一下!這么說來,難道風斬是同時擁有肉體變化與空間移動的超能力者?」
「上條,多重能力對頭腦的負擔太大,已經(jīng)證實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了。不過老師接下來的假設,恐怕比多重能力更讓人難以相信?!?/p>
不知為何,上條開始害怕繼續(xù)聽下去。
但是,逃避無法解決問題。上條吞了口口水,問道:
「……小萌老師,你的假設是什么?」
「老師的假設啊……」小萌老師慢條斯理地說道:
「跟AIM擴散力場有很大的關聯(lián)哦——」
上條乍聽之下,難以有什么深切的體會。
「AIM……是那個什么超能力者在無意識間放出體外的力量?」
「沒錯。如果要補充說明的話,AIM擴散力場非常微弱,必須以機器才能偵測得出來,而且各種超能力者所釋放出的力量都不相同?!?/p>
「那跟風斬有什么關系?難道風斬在無意間放出的力量,會產(chǎn)生那么驚人的現(xiàn)象?」
小萌老師沒有回答上條的問題,接著說道:
「老師今天早上不是說過嗎?為了協(xié)助大學時代的朋友進行研究,老師正在調(diào)查關于AIM擴散力場的事情?!勾藭r電話中傳來類似翻動紙張的聲音?!感孤┧说恼撐膬?nèi)容原本是不容許的,但老師相信你的口風很緊……這篇論文的研究內(nèi)容,是關于復數(shù)的AIM擴散力場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所產(chǎn)生的額外反應?!?/p>
上條越來越聽不懂小萌老師想表達的意思了。這些事情真的跟風斬冰華有關系嗎?她該不會只是在抱怨或是閑聊吧?正當上條滿心狐疑地如此想著的時候,聽見小萌老師說道:
「上條,以機器來偵測人體,可以測到許多數(shù)值,對吧?」
「咦?」
「熱的產(chǎn)生、放出、吸收。光的反射、折射、吸收。人體電流的產(chǎn)生,以及電流磁場的形成。氧氣的消耗、二氧化碳的排出。更基本的,還有質(zhì)量與重量……如果要舉例,老師相信是舉不完的——依照使用的機器不同,可以偵測到數(shù)千、數(shù)萬種不同的數(shù)值。」
「那又怎么樣?」
上條注意著周圍的黑暗空間,催促小萌老師繼續(xù)說下去。
「以下只是老師的推測……」小萌老師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反過來說,如果湊齊了這些人體的數(shù)值,是不是就會變成一個『人類』?」
「什么……?」上條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學園都市里,有各式各樣的超能力者。每個超能力者都會在無意識間放出微弱的力量。雖然每個人釋放出的力量都很微小,但是全部聚集在一起之后,或許就會整合出一個完整的意義。就好像B或P之類的英文字母,本身并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如果將好幾個英文字母排列起來,就可以組成像SELECT或START之類有意義的文字。老師認為,這就是組成風斬冰華的理論基礎。
『風斬冰華』就好像是由無數(shù)的英文字母排列出命令文,進而組合成的電腦程式一樣。經(jīng)由全都市的每個學生各提供一個英文字母,這些英文字母就排列成命令文,然后命令文又統(tǒng)合成了一個程式。」
小萌老師說道。
乍看之下,風斬冰華似乎是憑空消失。
但如果不是這么回事?
如果從一開始,風斬冰華根本就不存在呢?
將一切程序逆向思考。
如果不是因為有人所以感覺得到體溫,而是因為感覺得到體溫,所以才認為有人呢?
引火能力者提供體溫,念動能力者提供肌膚觸感,音波能力者提供聲音。這各式各樣的AIM擴散力場,形成無數(shù)的數(shù)字及字母,排列成命令文,組合成一個「程
式」,在這個世界上完美地創(chuàng)造出一個人的形體。
「等……等一下!這太荒謬了!什么湊齊人體的各種數(shù)值……老師你自己不是說了嗎?數(shù)值有幾千、幾萬種啊!」
「是的,但是學園都市里可是有兩百三十萬個超能力者哦?例如引火能力者在不知不覺中負責了體溫,發(fā)電能力者在不知不覺之中負責了人體電流。這些全部都加起來,就是風斬冰華這個執(zhí)行程式。」
小萌老師說得相當有自信,沒有一秒鐘遲疑。上條倒抽了一口涼氣。
由指尖開始,體溫逐漸消失。
甚至忘了自己目前正身處在任何角落都可能躲藏著敵人的戰(zhàn)場上。
的確,若是以念動力巧妙地制造出將手指頭反推回來的力量,或許就可以憑空產(chǎn)生類似人體肌膚彈力的觸感。操縱空氣震動,就可以產(chǎn)生「聲音」。操縱光的折射,就可以「看見」形體。
「姬神說,她從以前就常常聽說有人目擊『不完全的風斬冰華』。當時的風斬冰華,或許就像幽靈一樣,處于存在與不存在之間吧。以程式語言來比喻,就奸像少了幾個字母而無法執(zhí)行的命令文。所以,無法以視覺或嗅覺之類的感官來捕捉到。感官無法捕捉,但卻感覺得到好像有什么東西。那個據(jù)說存在于霧丘的風斬冰華研究室,原本應該就是為了詳細調(diào)查這個像幽靈一樣,若有似無的現(xiàn)象而成立的吧?要不然就是AIM擴散力場的應用研究?!?/p>
像幽靈一樣若有似無的現(xiàn)象。
上條回想起風斬頭部的空洞,不禁打了個冷顫。接著,又想到一件事。
「但是,風斬本人似乎沒察覺這件事。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普通人類,所以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的異常時,嚇得逃走了。如果風斬真的從一開始就不是人類,這不是很不合理嗎?」
「哪里不合理?」
「什么……?」
老師認為,如果從一開始就認定自己是人類,她絕對不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類吧?」
「這——」
怎么可能?上條頓時啞口無言。
根據(jù)小萌老師的假設,風斬冰華很可能是由學園都市內(nèi)兩百三十萬人的AIM擴散力場,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
換句話說,這跟她本人的意志毫無關系。
就連她心中的想法,也是外界的力量任意創(chuàng)造出來的假象。
「以結論來說,風斬冰華并不是人類,而是AIM擴散力場所創(chuàng)造出的一種物理現(xiàn)象?!?/p>
小萌老師的話,讓上條感到天旋地轉。
「可惡……怎么會有這種事……太過分了?!?/p>
「過分?上條,你這樣的想法是錯的?!?/p>
「……什么?老師,難道你是想要告訴我,對單純的自然現(xiàn)象投入感情,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
「剛好相反。上條,你如果再說這種話,老師真的要好奸對你說教了?!?/p>
不知為何,小萌老師似乎有些生氣。
「上條,老師告訴你,如果這個假設正確,風斬冰華就不是人類。就算她擁有一切身為人類的必備要素,也無法稱作『人類氣不管再怎么掙扎怎么努力,她的本質(zhì)都是只要一碰,就會消失的空虛幻想?!?/p>
小萌老師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www.lightnovel.cn9 m+ c. ^! v* s* n3 t9 E' q" F
「但是,為什么非得是人類?」
小萌老師的口氣,聽起來斬釘截鐵。
「老師沒跟風斬冰華說過話,所以沒資格發(fā)表感想,但是在你的眼中,是如何看待風斬冰華的?難道你也覺得,風斬冰華只是一個沒有生命、感情的形體,她只是單純出現(xiàn)在你眼前的幻影嗎?」
「……」
不,沒那回事。上條回想起來了。跟茵蒂克絲在一起的風斬,看起來很快樂。老是被上條的話嚇到的風斬,看起來確實擁有自我意志,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行動。
「你認為風斬冰華是完全不重要的東西,就算消失也沒關系嗎?是人類、非人類。真貨、假
貨。難道可以用這么無聊的理由對她有所歧視?」
不,當然不行。上條如此斷言。風斬的模樣,看起來很痛苦。她只是個單純的孤獨少女。親眼見到了過去從來不知道的真相,無法接受殘酷事實,陷入混亂之中,只能向著黑暗逃走。
上條咬緊了臼齒。
絕不能對她見死不救。
就算她只是個一旦被自己的右手碰到,就會消失無蹤的幻想。
世界上找不到一個應該任由她消失的理由。
「呵呵,就是這樣。老師最喜歡誠實的羔羊了?!?/p>
聽到小萌老師的笑聲,上條微微松了口氣。接著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小萌老師現(xiàn)在正在幫大學的朋友,調(diào)查關于AIM擴散力場的事情。
「老師,我想問一個問題。老師的那個朋友,想要研究的是風斬的真相嗎?」
「這點老師也不清楚。老師只知道那個朋友想研究的,是關于復數(shù)AIM擴散力場所造成的影響,至于對方是否已經(jīng)察覺風斬冰華的事,就不得而知了。不過,至少老師到目前為止,還沒聽到任何與風斬冰華有關的研究內(nèi)容。剛剛的假設,只不過是老師根據(jù)朋友的數(shù)據(jù)資料,自己推測出來的。」
「嗯?怎么了,為什么突然不說話?啊,別擔心。老師不會把這些話告訴朋友的。就算不說這些,對論文的完成也不會有影響?!?/p>
「可是,雖然我無法判斷價值高低,但這對研究者來說應該是相當重要的發(fā)現(xiàn)吧?老師的朋友一旦知道風斬的真相,肯定不會保持沉默……」
「哈哈哈,的確,如果假設成立,風斬冰華的存在將是AIM領域上的重大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者或許能在歷史上留名呢。但是這么一來,風斬冰華就會被關進冰冷的房間里。上條,你認為老師希望看到這種結果嗎?」
「這個……」
「如果你這么認為,老師真的會非常沮喪羅。上條,你以為我小萌老師是誰?雖然單純得有點天真,但身為老師,是我內(nèi)心最大的支柱。老師的工作之中,并不包含出賣自己學生的重要朋友來沽名釣譽?!?/p>
小萌老師用了「重要朋友」這樣的字眼。
這其中包含多少的意義,上條終于體會了。
「呵呵,可別讓風斬冰華難過哭泣喲?!?/p>
說完之后,小萌老師掛了電話。
上條當麻低頭看著手機好一會兒,才將手機摺起,塞進口袋中。
該做什么,心里非常清楚。
該去哪里,腦袋也很明白。
「但是……」
上條不禁緊咬著臼齒。
那個石像,憑自己一人之力實在無法對付。力量相差太懸殊了。只要那家伙一踏腳,引起強大震動,上條就會連站也站不住,只能窩囊地趴在地上。
(快想吧!冷靜、迅速地找出答案!該死,如果我失敗了,受苦的可能會是風斬!)
上條明白,想要找出妥當?shù)慕鉀Q辦法并沒那么容易。但是上條強迫自己的思考不要停頓。他在腦中盤算著任何一種想得到的可能性。
奇襲。
(不行,那踏腳的沖擊力會以巨大石像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敞開。就算繞到后面,也沒辦法避開攻擊!)
武器。
(這也不可能。有什么武器能夠一舉轟掉那個重達數(shù)噸的巨大石像?刀子或金屬棍棒根本發(fā)揮不了效果!警衛(wèi)或許擁有火箭筒之類的武器,但一介高中生根本無法使用那種東西!)
上條焦急得開始伸手在頭上亂抓。如果想不出什么奸辦法,就算把頭發(fā)拔光也無所謂。隨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緊張的汗水越流越多,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令上條忍不住想要像野獸般發(fā)出怒吼。
忽然間,上條由身旁玻璃窗的鏡像中,看見自己背后站著一個人。
「???」一
上條以撕裂空氣般的速度回頭。
站在眼前的是……
「哈……」
上條不禁笑了出來。不,只是將積蓄于肺部的空氣吐出來的動作,自然而然變成了笑聲而已。臉上的表情無視于自己的意志,動了起來。
好一陣子,他的臉上只是顯露著不可置信。許久之后,才終于能夠依自己的意志露出笑容。
「原來如此——」
少年笑了。
我真蠢.這不是任何人都應該想得到的事情嗎,上條當麻?」
帶著充滿自信的笑容,下定了決心。
對抗巨大石像的最后王牌,就在他的眼前。
4
直到現(xiàn)在,風斬冰華才開始感覺到燃燒般的疼痛。
「嗚……咕嗚……!」
半邊臉孔、左腕、左邊腹部,都像是被倒進了灼熱的熔化鐵漿般出現(xiàn)劇烈疼痛。別說是跑了,風斬連站也站不住了,只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為了稍微分散心思,她開始胡亂甩動雙腳,在地上翻滾。
接收了以常人而言足以致死的痛覺情報,卻連藉死亡來逃避也做不到,宛如人間地獄。
但是,痛覺并沒有維持很久。
「啊……?」
可怕的變化發(fā)生了。傷口伴隨著如同擠壓果凍的吱嘎聲響,開始愈合。像快轉的錄影畫面一樣,破洞開始以人類不可能做得到的速度重新修復。
幾乎令人發(fā)狂的疼痛感,也像降溫一樣逐漸褪去。
明明是致命傷。
明明不該活著的。
不止是肌膚,就連被砸飛的眼鏡、破掉的衣角等,也開始逐漸復原。
「啊……啊啊……!」
隨著痛覺逐漸消失,原本一片空白的腦袋,開始漸漸可以思考了。
關于自己的體內(nèi)是一片空洞這個事實。
關于自己的身體明顯異于常態(tài)這個事實。
就好像原本被封住的記憶重新獲得解放,掩蓋了她所有的意識。
「啊嘎……唔!嘎:唔:嗚嗚……嗚嗚嗚!咳咳……唔……嗯……嘎嘎……嘎嘎……嗚嗚……唔……咿……嘎!嗚嗚……嗚嗚嗚……嘎……啊啊啊!」
思緒混亂得無法組織語言,但內(nèi)心承受巨大壓力的風斬冰華卻無法克制自己不喊出聲音。
此時,宛如受到風斬內(nèi)心絕望的呼喚般,另一個絕望出現(xiàn)了。
一聲撼動整個地下街的震動。
風斬就奸像從發(fā)狂的馬背上跌落,整個人飄浮在半空中,但雙眼卻緊盯著黑暗的彼端。
在那里,站著一只以鋼鐵與混凝土結合而成的丑陋怪物。
在怪物的背后,站著一個更加可怕的金發(fā)女人。
女人在笑。
仿佛在提醒著風斬,唯有人類才有可能露出這么扭曲的笑容。
「嗚……啊……!」
風斬回想起被那個怪物的巨大手臂擊飛時的疼痛感,反射性地想逃走,但由于過度的恐懼與焦急,雙腳不聽使喚。對風斬,女人什么話都沒說。
女人默默地舉起看起來像白色粉筆的油蠟筆一畫,石像朝著風斬的背部揮出了拳頭。
風斬急忙趴在地上。
但是,依然飄在空中的長發(fā)卻被石像的拳頭擊中。風斬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彷佛整個頭皮都被扯開了,身體像炮彈一樣飛出。
「嘎嗚……!」
啪!風斬的身體發(fā)出了可怕的聲音。以驚人的力道在地板上滑行的風斬,感覺全身正在一把
巨大的銼刀上研磨。
「啊……啊……啊……!」
被強迫剝離的皮膚碎片及長發(fā),在地面上形成了數(shù)公尺長的直線。
吱吱……風斬的臉上發(fā)出了奇妙的聲音。
伸手在自己臉上一摸,臉的表面正詭異地鼓動著。摩擦地面時剝離的臉部碎片,再一次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怎么會有這么可笑的事情?」
金發(fā)的女人終于說話了。她彷佛正看著一幕極為滑稽的畫面,笑道:
「我還以為虛數(shù)學區(qū)的鑰匙有什么三頭六臂,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東西!哈哈……哈哈哈!把這種東西當成寶的科學,真的讓人摸不透!」
在女人的笑聲中,風斬的身體逐漸復原。臉部表面發(fā)出了擠壓水分的聲響,在數(shù)十秒之內(nèi)變恢復成了原本的形狀。
「嗚……啊!」
風斬開始對自己的肉體感覺到恐懼與厭惡,雪莉則以愉快的口吻說道:
「呵呵……不過這么一來,要殺你可有點麻煩。思,不如我們試試看吧,把你變成一團絞肉,看看還能不能復原?!?/p>
「為……為……什么……?」
「嗯?」
「為什么……要做……這么過分的事……?」
「思,沒什么特別理由?!?/p>
殘忍的一句話,讓風斬啞口無言。
「沒有什么非得是你不可的理由。就算不是你也沒關系。不過,對你下手最快。這就是理由,如何,簡單吧?」
風斬的腦袋還來不及感到錯愕,女人已經(jīng)甩動了油蠟筆,石像艾利絲朝著倒在地上的風斬揮出拳頭。風斬急忙滾向二芳,艾利絲的拳頭打碎地面,碎片刺入了風斬的全身。風斬的身體因沖擊力而彈起??膳碌淖矒袈曄?,身體的某個部位扭曲了。異常的疼痛讓風斬的腦袋一片空白。但是,在地上翻滾的時候,風斬的身體又開始復原。雖然整個人滾到了遠處的十字路口附近,卻依然沒停止呼吸。
又沒死成。
但是,打算將自己殺死的女人,臉上表情絲毫沒變,完全沒有半分失望。
仿佛自己的死活,對她面言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己的生命受到如此的輕賤,讓風斬的雙眼因屈辱感而充滿了眼淚。同時也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憤怒,明明不甘心,卻是一籌莫展。
看著風斬的表情,金發(fā)女人興致索然地說道:
「喂喂,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思?怎么?難道你還會怕死?」
「咦……?」
「喂喂喂喂!看看你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難道你還沒發(fā)現(xiàn)嗎?你被打得那么慘卻還沒死,怎么可能是人類?」www.lightnovel.cn/ U# B- M( p) o) k7 s
「……」
「臉色蒼白,是想博取同情嗎?別傻了,就算你消失了,這個世界有什么損失?舉個例子來說,瞧!」
金發(fā)女人以食指輕敲手中油蠟筆的側面。
一瞬間,石像的拳頭打橫揮出。手臂撞在墻壁上,從中斷裂。
「我對你做的事情,就像這樣?!?/p>
「啊……」
「怪物就算斷手斷腳,又有誰會同情?你還不了解嗎?對沒有生命的東西何必帶什么感情?難不成要我把東西擬人化然后流下眼淚?那不就跟幫洋娃娃脫衣服會興奮的變態(tài)一樣?」
「啊……嗚啊……!」
在絕望的風斬眼前,石像損壞的手臂開始再生,吸收了周圍的玻璃及建材,又變回原本的形狀。那模樣看起來,與她競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就是風斬冰華的本質(zhì)。
剝掉了人皮之后,剩下的丑陋、真實本質(zhì)。
「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現(xiàn)在的你跟艾利絲一樣是怪物。你是逃不掉的。你想逃到哪里去?有什么地方能夠接納你這樣的怪物?所以你明白了吧?快點搞清楚吧,怎么還不明白?天底下根本沒有你的容身之處。」
女人緩緩搖動手中的油蠟筆,石像慢慢朝風斬走來。
風斬維持著摔倒在十字路口中央的姿勢,只是發(fā)愣。
動彈不得。
并非因為肉體上的損傷。身上的傷早就愈合了。
并非因為精神上的恐懼。內(nèi)心不斷地警告自己快逃。
但是,要逃到哪里去?
風斬想起來了。
——今天是第一次去學校。
所以,她以為自己是轉學生。
——今天是第一次吃營養(yǎng)午餐。
所以,她說想要到學校食堂餐廳去看看。
——今天是第一次跟男生說話。
所以,她相信自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害怕那個少年。
——今天是第一次利用販賣機買飲料。
擁有買飲料的知識,卻一次也沒暍過。過去的自己,又是如何幫這樣的異常狀態(tài)找出藉口?
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全部都是第一次,毫無例外。
那么過去的自己都在做些什么事?為什么心里沒產(chǎn)生這樣的疑問?簡直像是認為過去從來不曾存在。如今風斬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自己,原來只是懸浮在霧中的夢幻泡影。
就算移開視線,也沒有意義。
不去正視傷口,疼痛也不會消失。
不管怎么努力,一切都太遲了。風斬無處可逃,無處可躲。世界上并不存在一個樂園,能夠溫暖地接納這個毫無自覺的丑陋怪物。
裙子的口袋里,還放著那個白色少女與風斬一起拍的大頭貼。
但是,照片里開心地笑著的茵蒂克絲不知道。
不知道風斬冰華的真實身分竟是這樣的怪物。
當她知道了隱藏在人皮之下的丑陋真相……
到時候,一定再也不會對風斬笑了。不但如此,甚至會把當初毫不知情地對風斬露出笑容這件事,當成了不愿想起的回憶。因為同樣在照片里露出微笑的風斬冰華,已經(jīng)不存在了。這里只剩下一只沖破了人類虛假外皮的丑陋怪物。
風斬的眼角中,凝聚了淚水。
好想待在溫暖的世界。好想與某人一起開心地笑。即使是一分鐘、一秒鐘也好。如果能夠換得短暫的安穩(wěn)時光,不管如何低頭懇求也無所謂。
但是,到頭來……
沒有人能接納這個懇求。
「別哭,怪物?!?/p>
金發(fā)女人帶著嘲笑,揮動了油蠟筆。
「看見你哭喪著臉,只會讓我感到惡心。」
石像那連巨木也可以打斷的粗大手臂,逐漸逼近。
「啊啊……」風斬在絕望中思考著。
自己雖然不想死,
但與其自己沒有任何人需要,一旦被人看見就會被砸石頭,完全被當成一只怪物,那么,或許死在這里也好。
風斬緊緊閉上雙眼。
繃緊了身子,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疼痛地獄。
疼痛,沒有到來。
過了好一會,依然沒聽見任何聲音。
但是這股詭異的沉默,卻宛如溫柔地擁抱著風斬冰華的身體。仿佛從狂風暴雨的屋外,回到了有屋頂?shù)臏嘏輧?nèi)般。
風斬冰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睜開眼睛。
眼前似乎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但是眼淚遮蔽了視線,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像。
人影似乎是個少年。
風斬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擋在風斬面前,面對著石像的少年似乎是從橫向的通道走過來的。人影的側臉模糊映入眼簾。
石像的動作停止了。
少年漫不經(jīng)心地伸著右手,抓住了石像的巨大手臂。就奸像是以手掌阻擋了連戰(zhàn)車都可以打爛的強大拳頭。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石像完全無法動彈——甚至還發(fā)出了龜裂聲。
「艾利絲?」
遠處傳來女人的聲音。
「艾利絲,為什么沒有反應?艾利絲!可惡,到底是怎么了?」
女人的聲音中第一次流露出慌張之色。但是少年對她連看也不看一眼。
少年只是直直地盯著風斬冰華的臉。
「我好像是來晚了?!?/p>
少年的聲音,讓風斬的肩膀抖了一下。雖然視線因眼淚而模糊不清,但是聲音卻相當熟悉。
事實上,風斬認識的人也不過就那幾個。
那是多么有力的聲音。
那是多么溫暖的聲音。
那是多么值得信賴的聲音。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那是多么溫柔的聲音。
少年對風斬說道:
「不過,已經(jīng)沒事了。別哭啦,真難看,這么點小事有什么好哭的?」
風斬冰華像個孩子一樣,伸手擦了擦眼角。
眼淚的遮罩被挪去。
少年就在眼前。
上條當麻就在眼前。
露出了像是正看著親密朋友的表情。
他背后的石像開始布滿龜裂,接著土崩瓦解。
沒人能通過的絕望之壁,似乎被打破了。
「艾利絲……別發(fā)呆!艾利絲!」
包含著憤怒與恐懼顫抖的吼叫聲。
金發(fā)女人緊緊握著白色油蠟筆,幾乎要將油蠟筆捏碎。她舉起手來,以拔刀術一般的速度在墻壁上不停書寫著,同時嘴里急促地念念有詞。
混凝土的墻壁就像乾掉的泥土一樣塌陷。就好像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捏著黏土,短短的幾秒問,便出現(xiàn)一具腦袋頂在天花板上的巨大石像。
女人的臉上雖然出現(xiàn)了焦躁的神情,卻尚未失去冷靜。
這是一張不管壞掉多少次都可以重生的王牌。而這也是金發(fā)女子最強的優(yōu)勢。石像可以拿來當盾牌、當誘餌,甚至可以發(fā)動敢死特攻,或是自爆。
上條回過了頭。
為了保護遭到欺負的少女,他擋在丑陋的石像面前。
風斬見狀嚇了一跳。金發(fā)女子則是笑得開心。
「呵……哈哈!呵哈哈哈!這是什么笑話嗎?喂,你到底是吃了什么長大,才會成為這樣的思心變態(tài)?哈哈!開心吧,怪物!這世界對你還不壞!至少這里還有一個笨蛋!」
音色鈍重的聲音,讓風斬肩膀劇震。
沒錯。那名少年趕來保護自己,雖然是件相當值得欣慰的事,但絕對不能把少年卷進這場怪物與怪物之間的戰(zhàn)斗中。風斬冰華絕對不忍心看到,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溫暖世界的少年,在這樣的地方倒下。
然而,盡管風斬看得膽戰(zhàn)心驚,面對巨大石像的少年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少年說話了。
「可不是只有一個哦。」
「什么?」金發(fā)女人一愣,就在這個瞬間,
轟然一聲,眼前出現(xiàn)了耀眼的光芒。
幾乎要刺瞎雙眼的白色光波,讓風斬忍不住以雙手遮蓋住了臉。
風斬坐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而光芒來自除了金發(fā)女子所在通道以外的三條通道上。炫目的光芒,甚至令風斬感到頭痛。但風斬勉強瞇起了雙眼,望向四周。
就像車頭大燈般的強烈光線。
原來光源是裝設在步槍上的探照燈光。而且還不只一、兩具。如今在現(xiàn)場,至少聚集了三、四十個人。
警衛(wèi)。
沒有一個人身上毫發(fā)無傷。有的人腹部及頭上包著繃帶,有的人拖著受傷的手臂或腳,看起來全都像是應該躺在醫(yī)院病床上的傷患。
但是,他們一點也不害怕。毫不顧慮自己的安危,即使再痛也不說一句示弱之語,義無反顧地來到這個九死一生的戰(zhàn)場上。這些人并非都是動作電影主角般的壯碩男人,其中也有女性。手持透明盾牌的女性警衛(wèi),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勢,露出了充滿自信的笑容,她的眼神中仿佛正在訴說著:「別擔心,沒事了?!?/p>
「……為什么……?」
風斬冰華滿臉詫異地問道。
雖然不敢肯定這些人對風斬的真相有多少了解,但至少應該都知道風斬不是一般的人類。這些人剛剛應該都曾目擊風斬的臉被流彈擊中,接著又被石像毆打之后卻又站了起來的一幕。
所以,風斬問了這樣一句話。
為什么?
為什么不直接開槍將那個恐怖分子連同自己一起打成蜂窩?為什么特地為了保護自己而走上
前來?風斬冰華完全無法理解。
「別傻了,這需要什么理由?」
但是,少年的回答卻全無一秒的遲疑。
面對風斬這個怪物,少年不曾將視線栘開一秒鐘。
表情就跟在游樂場內(nèi)聊天時一模一樣。
在光芒之中,他說話了。
跟平常沒有絲毫不同,不帶任何虛偽。
「這又不是什么特別奇怪的事情。我只是跟他們說了一句話而已?!?/p>
在滿溢的光芒之中,他說話了。
「我說:請你們救救我的朋友?!?/p>
一瞬間,風斬冰華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風斬不是人類,是怪物。身體之中空空如也,皮膚底下什么都沒有。被槍擊中、被石像毆飛,依然沒死。醫(yī)生跟學者看了恐怕都要咋舌。
這些人難道完全不在乎?
愿意接納這個連風斬自己都已經(jīng)絕望的「真相不明」肉體?
或許,因為這里是學園都市的關系吧。居民的八成都是學生,而且各自擁有某種超能力,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跟別人不太一樣。所以,比較能夠接受「與眾不同」的風斬冰華。
我能夠待在這個地方嗎?
他們愿意笑著接納我嗎?
少年對茫然若失的風斬說道:
「擦乾眼淚看清楚,你應該感到很自豪,因為這里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死?!?/p>
風斬抬起了頭。
籠罩在黑暗之中的世界,已經(jīng)消失無蹤。
「看著吧,我們要向你證明,你所住的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差啦!」
風斬明白了。
雖然那個金發(fā)的女人,以殘忍的暴風將這個地下街封鎖在黑暗之中。
但是,這些人會用光明來對抗黑暗。為了抓住在黑暗中等待救贖的手。
少年接著說道:
「我們還會讓你知道,你的棲身之所絕不會輕易毀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