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燮清 原著

唐滌生 改編

葉紹德 參訂

陳守仁 張群顯 校訂

寒 宵 錄入

據(jù)1957年仙鳳鳴劇團開山演出泥印本整理

第一場 樹盟

場景：北京紫禁城內(nèi)，月華殿前的御花園 布景說明：衣邊為月華殿門口，旁用平臺搭成鳳臺；雜邊有連理大樹一棵，名為含樟樹，旁有絲絲垂柳及紅色欄桿，鳳臺上掛滿五色彩燈。 起幕 【牌子頭】 (【牌子】一句作上句） (昭仁公主雜邊上介，臺口介，唱【滾花】)鳳彩門前燈千盞，掃盡深宮半月愁。愁云戰(zhàn)霧罩南天，偏是鳳臺設(shè)下求凰酒。 【白欖】前年父皇諭禮部。替皇姐長平擇配偶。只求身出官宦家。年華雙十人俊秀。鳳高千尺誰能攀。鳳臺枉設(shè)葡萄酒。有個周世顯。才錦繡。禮部選之應(yīng)鳳征。今夕鳳臺新置酒。環(huán)珮聲傳鳳來儀。等閑誰敢輕咳嗽。 （十二宮娥捧檀爐、花籃，與二太監(jiān)捧酒先上介；太監(jiān)分邊企鳳臺口，六宮娥肅立于衣邊臺口，六宮娥肅立于雜邊底景介） （長平公主上介，唱小曲【貴妃醉酒】）綠琴低聲奏，冷香侵鳳樓。甘自寂寞看韶華溜，空對月夜瑞腦消金獸，更添一段愁。求凰宴，莫設(shè)鳳臺難從濁里求，若說無緣怎生將就。 （昭仁拜介，白）拜見皇姐。 （長平微笑介，白）昭仁二妹，我地姐妹間應(yīng)敘倫常，少行宮禮。 （昭仁天真介，【口鼓】）皇姐，禮部選來一個你毋嚴，兩個又毋嚴，皇姐，你獨賞孤芳，恐怕終難尋偶。 （長平執(zhí)昭仁手、笑介，【口鼓】）唉，二妹，我本無求偶之心，怎奈父皇渠催妝有意，我話其實都系多余個啫，所謂千軍容易得，一婿最難求 （【譜子】攝小鑼，昭仁與宮娥攙扶長平坐于鳳臺之上介） （長平半羞介，白）內(nèi)侍臣，與哀家傳。 （侍臣臺口傳旨介，白）公主有命，傳太仆卿之子周世顯鳳臺覲見。（企回原位介） （【打引】，周鍾、周世顯衣邊宮門上介） （世顯臺口，詩白）孔雀燈開五鳳樓。輕袍暖帽錦貂裘。敏捷當如曹子建。瀟灑當如，（拉腔）秦少游。（欲入介） （周鍾一手拖住世顯介，臺口【白欖】）喂喂帝女花。不比宮墻柳?；视惺隆１嘏c帝女謀。有所求。必依長平奏。寵之若明珠。群臣皆低首。（介）記得一下拜。莫抬頭。二請安。莫輕浮。公主有所問。你然后能開口。一聲太監(jiān)賜醇醪。即是叫你走。（介）你睇公主頭戴翠玉冠。身披香羅綬。凜然若冰霜。你禮節(jié)應(yīng)遵守。 （世顯臺口介，偷望長平介，唱【滾花】）芙蓉面帶千般艷，鳳眼偷含萬種愁。似嫦娥少明月一輪，似觀音少銀瓶翠柳。（上前下跪介，白）臣太仆卿之子周世顯叩見公主，愿公主千千歲。 （長平冷然對待、望也不望介，白）平身?！究诠摹恐苁里@，語云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奈何折腰求鳳侶，敢問士有百行，以何為首。 （世顯【口鼓】）公主，所謂新入宮廷，當行宮禮，公主是天下女子儀范，奈何出一語把天下男兒污辱，敢問女有四德，到底以邊一樣占先頭。 （【重一槌】、【慢的的】，長平震怒介，依然不望介，冷笑口鼓）周世顯，擅詞令者，只合游說于列國，倘若以詞令求偶于鳳臺，未見其誠，益增其丑咋。 （世顯絕不相讓介，【口鼓】）公主，言語發(fā)自心聲，詞令寄于學問，我雖無經(jīng)天緯地才，亦有惜玉憐香意，可惜人既不以真誠待我，我又何必以誠信相投。 （周鍾在旁著急介、埋怨世顯傲慢介） （【重一槌】、【慢的的】，長平回頭望世顯介、驚其才貌介，徐徐回眸一笑介，白）酒來。 （世顯愕然介，提衣欲下介） （周鍾拉住世顯介） （長平接過太監(jiān)跪獻金杯介，唱【梆子慢板】）侍臣遞過紫金甌，翠盤香冷霓裳奏，借一杯瓊漿玉液，謝適才語出，輕浮。 （世顯接杯介，禿頭起唱【梆子中板】）謝公主玉手賜瓊漿，好比月破蓬萊，云迷，楚岫。甘露未為奇，玉杯寧足罕，最難得是眉目，暗相投。彩鳳有翠擁紅遮，經(jīng)已蘭麝微聞，未接葡萄，香先透。翹首望瑤池，天上有金童玉女，人間亦有鳳侶，鸞儔。（直轉(zhuǎn)滾花）忽見含樟樹，倚殿千年，怎得情如合抱同長壽。 （長平望含樟樹、嫣然一笑、有感介） （周鍾【口鼓】）公主，微臣受禮部之托，帶領(lǐng)世顯覲見鳳臺，未知渠能否雀屏中選呢，望公主賜下一言，好待微臣向君皇回奏。 （長平這個介、害羞介、欲言又止介、以袖半遮面、徐徐行近含樟樹介） （昭仁【口鼓】）老卿家，你甘樣當口當面問我皇姐，叫皇姐點樣答你呢，你毋見渠徘徊樹下，答答含羞咩。 （長平【口鼓】）老卿家，世顯剛才提起棵含樟樹，哀家忽然有感于心，我想話響棵含樟樹下題詩一首。 （周鍾笑介，口鼓）公主，老臣雖不是猜詩個老杜家個，但亦不致曲解詩中意個，請公主吟詠，老臣自必洗耳聽鶯系。 （長平吟詩介，詩白）雙樹含樟傍玉樓。千年合抱未曾休。但愿連理青蔥在。不向人間露白頭。 （周鍾搖頭擺腦、會意介，白）哦，老臣會意、老臣會意。（拉世顯介，臺口唱【滾花】）香詞暗訂三生約，紋鸞七百你占鰲頭。拜辭公主別鳳臺，此后不須再設(shè)求凰酒。（與世顯拜別介） （突然行雷閃電，大風把彩燈吹熄介） （昭仁大驚介，口鼓）周老卿家，你返來、你返來，彩燈盡熄，自是不祥之兆，你毋好咁快將喜訊向父皇回奏。 （周鍾口鼓）公主，彩燈盡熄，不祥之極，公主為終身計，還須仔細籌謀。 （一槌，長平微笑介，【口鼓】）世顯，所謂天有不測風云，人有霎時禍福，你對于呢一陣狂風，到底有何感受呢。 （世顯口鼓）公主，世顯為表明心跡，愿把詩酬。 （吟詩介，詩白）合抱連枝倚鳳樓。人間風雨幾時休。在生愿作鴛鴦鳥。到死如花也并頭。 （長平點頭贊賞介，唱【滾花】）亂世姻緣要經(jīng)風雨，得郎如此復(fù)何求。生時不負樹中盟，何必張皇驚日后。（白）你們下去。（世顯白）謝公主。（與周鐘辭別介，下介） （昭仁執(zhí)長平手介，親切【口鼓】）皇姐、皇姐，周世顯呢首詩好就真系好叻，不過意頭就曳到極，你想嚇，渠對住棵樹話“到死如花也并頭”喔，我有物法子毋替皇姐你擔心日后呢。 （長平口鼓）二妹，我知道你錫（惜）我，不過夫妻系重情義個，就算我日后共駙馬雙雙死于含樟樹下，【一槌】我都對天無怨，對地無尤 （昭仁嬌嗔白）哎皇姐，咁毋利是，我毋準你講。 （長平一笑、擁昭仁介，唱【滾花】）風雨難搖連理樹，任得那紋鸞擔去鳳彩球。（白）擺駕。 （同下介） 落幕

第二場 香劫

場景：乾清宮。 布景說明：乾清正殿，正面御座。 起幕 【牌子頭】 （【牌子】一句作上句） （十二宮娥拈宮燈，正殿企幕） （六朝臣上介，排朝介） （撞點，宮燈、御扇、太監(jiān)、王承恩先上介）（周后、袁妃分邊伴崇禎皇衣邊上介） （崇禎唱【七字清中板】）中宮悶飲嘆時艱。戰(zhàn)耗驚傳拋玉盞，只剩得兩行酸淚伴龍顏。此日干清百官同懶散。唉，登臨怕上兔兒山。 （直轉(zhuǎn)【滾花】）養(yǎng)文官，帷幄嘆無謀，豢武夫。沙場難勇猛。（埋位介，環(huán)顧群臣、輕輕拍案嘆息介） （后、妃分邊伴坐介） （周后【口鼓】）唉，主上，今日雖然事無可為，但仍可閉關(guān)自守，而且太子亦已經(jīng)撫軍南京，永王、定王亦由臣妾交與嘉定伯周奎暫時收養(yǎng)，你重何必黯然長嘆呢？ （崇禎【口鼓】）唉，梓童，孤皇生平所愛，就系一個年方十五歲個長平公主，怕只怕天禍紅顏。 （袁妃【口鼓】）主上，禮部已經(jīng)替公主挑選駙馬，從七百名宦門子弟當中，選中太仆卿之子，昨日已經(jīng)由周老卿家?guī)ьI(lǐng)覲見公主于月華殿，但未知能否得取長平個青盼。 （崇禎【口鼓】）貴妃，孤皇都望愛女早日歸根落葉，因為長平渠貌如花薄，恐怕終非壽顏。 （周鍾上介，唱【快滾花】）帝花香滿含樟樹，周郎幸未嘆緣慳。飄飏風雨鳳求凰，回奏君皇諧奠雁。 （入介，三呼萬歲介） （崇禎頗為著急介，【口鼓】）周老卿家，孤皇聞得你帶領(lǐng)太仆卿之子覲見公主于月華殿，到底情形點呀，因為渠自恃才華，性情傲慢。 （周后【口鼓】）老卿家，哀家都好擔心公主摽梅已屆，倘若渠過于孤芳自賞，就會選婿艱難。 （周鍾白）主上、娘娘準奏。 【木魚】昨夜月華高掛燈千盞。太仆兒郎把鳳攀。鳳臺設(shè)有鴛鴦盞。御階砌滿鳳凰欄。弄玉恃才未把青睞盼。好在蕭史傳神應(yīng)對間。博得公主玉手輕輕把那才郎挽，互遞相思東。佢兩個就在含樟樹下設(shè)詩壇。 （一槌，崇禎略覺放心介，白）哦。 【滾花】蕭史若能攀弄玉的，唉，我就一任渠乘龍跨鳳上仙山。 （白）口諭，世顯上龍庭，看渠是否有翩翩儀范。 （王承恩臺口傳旨介，白）呔，主上有旨，傳太仆卿之子周世顯衣冠上殿。 （世顯上介，臺口唱【滾花】）不須王母瑤臺召，金童昨夜早歸班。女花香染藍袍，飄上龍庭香更泛。 （入介，三呼萬歲介） （崇禎白）賜平身。 （世顯白）謝。 （【重一槌】、【慢的的】，崇禎撫須微微點頭介，一槌，【口鼓】）周少卿，孤皇見你確是一表非凡，恍似臨風玉樹，但未知你習武抑或習文，至會博得公主將你人才賞贊。 （世顯【口鼓】）主上，微臣愧無功勛迎帝女，幸存妙筆把花簪。（重一槌，崇禎輕輕拍案、嘆息介，口鼓）唉，亂世文章，有乜嘢用吖，孤皇習文，你又習文，至令到今日破碎山河難救挽。 （一槌，世顯愕然、自慚介，【口鼓】）主上，微臣秉承天子重文豪之意，固不料盛世起波瀾。 （周鍾【口鼓】）主上，假如今日不以文臣為重，長平公主可以配與微臣之子，寶倫而家鎮(zhèn)守紫禁城，相當勇猛。 （世顯驚惶反應(yīng)介） （崇禎【口鼓】）重武輕文，不過是孤皇一時憤激之意，公主民然計身世顧，孤皇當傳諭禮部，冊封周世顯配長平公主，賜馬都尉名銜。（白）擇吉成婚，駙馬下殿去吧。 （【開邊】世顯跪下介，白）謝岳皇，謝母后。 【滾花】跪在龍庭三叩拜，謝主榮封駙馬銜，寧甘粉身報皇封，不負娥眉垂青眼。（欲下殿介） （擂戰(zhàn)鼓介，正殿遠景露出熊熊火光介） （崇禎張皇失措介，快【口鼓】）嚇，何以紫禁城有戰(zhàn)鼓之聲，更有烽煙彌漫。 （世顯【口鼓】）主上，正話微臣從大街直入玄武門個時候，見街道上安寧如故，并未見有鐵馬縱橫。 （擂戰(zhàn)鼓介） （鑼邊花，周寶倫水發(fā)、大靠上介，臺口介，【大滾花】，唱【滾花】）鳳閣龍樓成火海，（一槌）宦臣出賣了好江山。侍監(jiān)偷開彰義門，（一槌）獨臂焉能平賊患。（開邊，入叩見介） （崇禎見寶倫，情知不妙，食住開邊、先鋒镲執(zhí)寶倫介，快【口鼓】）寶倫，柯以紫禁城戰(zhàn)鼓驚天，縱使賊勢披猖，也不能飛渡皇城吶喊。 （【重一槌】，寶倫口鼓）主上，侍監(jiān)曹化淳偷開彰義門。（一槌）李闖經(jīng)已長驅(qū)直入，（一槌）阜城門外，經(jīng)已被賊兵殺到馬倒人翻。 （【重一槌】、【叻叻鼓】，崇禎拋皇冠、連嘆三聲介，白）唉，大事去矣。（群臣俱俯首、自咎、不敢仰視介） （崇禎唱【長句滾花】）君非亡國君，終難免樹倒猢猻散，我哭對皇陵三浩嘆，到此方知守業(yè)難，帝統(tǒng)焉能臨賊患，后妃難許，賊摧殘。 （周后、袁妃食住此句驚惶戰(zhàn)栗，同時向崇禎跪下介）含淚對梓童，揮淚對袁妃，國破有家亦難戀棧。 （周后悲咽【口鼓】）主上，民間烈婦尚能從夫而死，何況臣妾忝為三宮之主，望主上賜三尺紅羅，待臣妾以身倡儀范。 （袁妃悲咽【口鼓】）主上，娘娘既能為國而死，妾身亦不愿茍活貪生。 （重一槌、短鼓擂，與周后同時分邊向住崇禎跪步介） （世顯、寶倫、周鍾食住【短鼓擂】掩面褪后介） （崇禎頓足介，唱【快中板】）泉臺有路汝先。賜下紅羅，（重一槌） （場上各人食住【重一槌】驚慌介） （崇禎哭介，續(xù)轉(zhuǎn)唱【滾花】）袖掩流淚眼。（埋位頹然坐下介） （崇禎向周后、袁妃拋紅羅介） （周后、袁妃接紅羅介，先鋒查，二人三看介，頓足介，分衣、雜邊下介） （十二宮娥同時掩面哭泣介） （【慢的的】，世顯唱【沉腔滾花】）哎，三尺紅羅千載恨，坤寧花落砌痕斑。 （寶倫【口鼓】）主上，趁西華門尚未有賊兵蹤跡，微臣愿保駕突圍，不能怠慢。 （周鍾【口鼓】）主上，所謂見一步時行一步，得逃生處且逃生，望主上再莫猶豫不決，老臣亦愿保駕同行。 （世顯【口鼓】）岳皇，煤山三十里外有雙塔寺，從小路可通宣府門，請主上易服而行，微臣愿替身殉難。 （【重一槌】，崇禎苦笑、搖頭介，【口鼓】）噎，孤皇不能救社稷，（一槌）但能死社稷，（一槌）今日后妃經(jīng)已紅羅賜死，但尚有長平、昭仁兩公主，（一槌）為免賊兵污辱，萬不能留在人間。 （【重一槌】，世顯拋紗帽介，【叻叻鼓】，跪步埋御座介，哭叫介，【口鼓】）岳皇、岳皇，帝統(tǒng)應(yīng)要存貞，公主年方十五，何況經(jīng)已配臣為妻，臣當盡責護花，何必令佢收場慘淡呢。 （【重一槌】，崇禎拍案介，【口鼓】）噎，就因為佢系掌上明珠，更不愿淪于賊手，其母經(jīng)已貞忠盡節(jié)，（介）為女者，亦何忍獨生。 （沉痛悲咽介，白）傳……傳……傳長……平……公主。 （世顯慘叫白）慢。 （【撞點頭】，唱爽速【反線中板】）一聞公主賜紅羅，天下斷腸誰似我，飄飄鸞鳳帶，盡變喚魂幡。無常此刻降干清，傳語一聲喚長平，駙馬未乘龍，帝女先罹難。常言死別總難逃，最慘香夭年十五，昨宵樓臺鳳，今夕艷尸橫。賊寇難污帝女香，我已榮封駙馬郎，公主是吾妻，生死同憂患。千拜百拜拜岳皇，瀝血陳情金階上，且容我攜鳳，上華山。 （催快，轉(zhuǎn)唱【七字清中板】）骨肉親情難丟淡。香銷難以喚魂還。掌上明珠難毀爛。抽刀猶怕斷情難。 （直轉(zhuǎn)唱【滾花】）既是嬌生慣養(yǎng)十五年， 【一槌】何忍三尺紅羅毀盡恩千萬。（拉腔、密鼓擂托介） （【重一槌】、【叻叻鼓】，崇禎內(nèi)心悲痛介） （二宮娥，拈紅羅，食住【叻叻鼓】，分邊上介，至御座前掩門介，跪下、呈上紅羅介） （【重一槌】、【慢的的】，崇禎逐宮娥下介，啾咽介，泡重一槌，頹然躓椅介） （【重一槌】、【先鋒查】，崇禎開位、執(zhí)世顯介，白）駙馬。 （世顯哭應(yīng)白）岳皇。 （崇禎沉痛白）周世顯。 （世顯愕然、哭得更慘介，應(yīng)白）主……上。 （崇禎唱【禿頭滾花】）你……你……你，你莫怨孤皇心太狠，（【一槌】，悲咽介）只好怨你書生無力護紅顏。（憤然介）你既無千斤力，【一槌】枉有萬縷情，【一槌】恩不斷時還須斬。（喝白）人來，將他差了下庭。 （二御監(jiān)拈御棍，將世顯叉出雜邊臺口介） （世顯抱柱而哭介，狂叫白）主上、主上?！究鞚L花】書生縱短還魂力，尚可瘋狂把柱攀。但求乞見鳳來儀，俯伏哀哀求圣鑒。（俯伏臺口、號哭、叩頭不止介） （【一槌】，崇禎搖頭嘆息、揮手令兩御監(jiān)退下介，沉痛白）內(nèi)侍臣，傳長平公主。（黯然埋位介） （承恩臺口傅旨介，悲咽白）圣上有旨，傳長平公主上殿。 （長平衣邊上介，臺口唱【滾花】）妝臺碎了菱花鏡，只緣戰(zhàn)鼓叩窗欄。忽聞宣召上干清，倉卒未能把云髻挽。（入叩見介，白）拜見父皇。 （崇禎沉痛白）平身。 （長平白）謝父皇。（介）父皇將臣兒宣上干清，有何訓諭。（【重一槌】，崇禎悲咽白）長平，孤……（欲語不能、拍案嘆息介） （【慢的的】，長平愕然、逐步退后介，偷眼望各人神色介，唱【快中板】） 舒鳳眼，左右盡愁顏。父皇擊案緣何嘆。世顯雙瞳有淚啣。周將軍俯首無威猛。白髪唏噓暗呢喃。十二宮娥低聲喊。盡都是玉腮紅淚粉脂殘。憂國心難平賊患。也難端賴女云鬟。（直轉(zhuǎn)唱【滾花】）再問父皇，難怠慢。（哀怨【譜子】托白）父皇宣召臣兒，有何訓諭?！咀V子】 （崇禎悲咽【口鼓】）長平，你雖然身為金枝玉葉，但可惜生在帝王之家，【包一槌】我想將你，你……唉，你不如去問駙馬，便可明了一旦。 （【一槌】，長平驚羞交集介，托白）哦，駙馬……（含羞食住譜子、行埋世顯之前介，細聲問白）駙馬爺，你岳皇宣召長平，有何訓諭。 （【重一槌】，世顯定眼望長平，慢的的，悲咽口鼓）公主，語云：“親莫親于父女，愛莫愛于夫婦”，為父者尚不忍直言其痛，為夫者更覺開口艱難。（啾咽介） （【重一槌】、【快的的】，長平走近寶倫介，【口鼓】）周將軍，（著急介）到底君皇宣召哀家有何訓諭，父不忍向女言，夫不忍向妻說，可想內(nèi)容凄慘。 （【一槌】，寶倫悲咽【口鼓】）公主，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俱屬五倫之內(nèi)，你父不忍時夫不忍，請恕我未開言已淚汍瀾。（仰天長哭一聲介） （【重一槌】、【先鋒查】，長平撲向周鍾介，【口鼓】）老卿家，所謂禍福天降，不能趨避，不言其慘，其情更慘，老卿家你何苦要我斷腸猜度呢，生就生，死就死，最難堪者，就系流淚眼看流淚眼。 （長平從問世顯起至問周鍾止，一步比一步緊介） （周鍾喊介，【口鼓】）公主，你母后與袁妃經(jīng)已死去，【一槌】而家龍案上有紅羅三尺，已經(jīng)輪到公主你受用，【一槌】望公主與駙馬爺敘過夫妻情義，（介）再向君皇請死投環(huán)。 （【重一槌】，長平、世顯分邊躓地介，絞紗介，【叻叻鼓】） （崇禎食住【叻叻鼓】，開位、臺口坐下介） （長平、世顯跪步埋崇禎介，崇禎撫摸長平介） （長平抱帝膝痛哭介，唱【嘆板】）我十五年來承父愛，一死酬親也何難。愿來生重續(xù)父女情，彌補今生情太暫。 （喊介，【嘆板序】托介，浪裹白）父皇、父皇，臣女雖不幸生落帝皇之家，但猶幸得為崇禎之女，（介）自古道君要臣死，只憑一諭，父要子亡，只憑一語，父皇欲賜紅羅，反覆不能傳諸金口，可見愛女情深，駙馬不能轉(zhuǎn)達其情，可見愛妻情切，（介）父皇，臣女年雖十五，經(jīng)已飽嘗父愛，更難得夫?qū)櫺鲁?，雖死亦無些微可怨，（介）（催快）望父皇速賜紅羅，愿死后九轉(zhuǎn)輪回，來世再托生為父皇之女、駙馬之妻，于愿足矣。（與崇禎相抱而哭介） （【嘆板序】托介） （崇禎食住【嘆板序】，哭叫介，浪里白）長平……徽妮……愛女。（世顯唱【嘆板】）幾見親情鋤骨肉，事誠壯烈獨惜太兇橫。螻蟻貪生是常情，死別相看情更慘。 （喊介，【嘆板序】托介，浪裹白）岳皇、岳皇，望岳皇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將公主處死于斷腸時候呢岳皇。（【譜子】托介，世顯與長平分邊牽帝衣介，一個請死介，一個求放過公主介） （擂戰(zhàn)鼓介） （【重一槌】，崇禎白）罷了?！緷L花】老卿速傳疏解令，【一槌】少卿速去鎖宮環(huán)。 （開邊，周鍾、寶倫分下介） （崇禎唱【滾花】）女呀，我狠心為保你玉晶瑩，【一槌】拋下紅羅代作勾魂棒。（拋紅羅、暈倒介） （承恩扶崇禎埋位、替其卸下蟒袍介） （【重一槌】，長平與世顯雙扎架介；【叻叻鼓】，長平對紅羅作驚心關(guān)目；【慢的的】，拈起紅羅，臺口慘然白）母后呀。（欲下介、回頭介） （世顯沖前一步，拈起紅羅一端，喊介，白）公主。 （啾咽介，起唱小曲【撲仙令】）相顧斷柔腸，痛別離淚滿宮衫，慘過玉環(huán)，方信別離難。妻你能盡節(jié)，夫那得復(fù)再偷生。痛哭一番，牽衣再復(fù)攀。 （哭叫白）（起【紅樓夢斷】小曲引子，浪裹白）徽妮、徽妮，開講都有話，執(zhí)手生離易，相看死別難呀公主。 （長平悲咽介，唱小曲【紅樓夢斷】）宮紗三尺了一生，夫婿喚奴還。唉，你再莫牽鴛鴦帶，痛哭悲喊。（浪白）唉，駙馬，生離重有十里長亭?？伤?，死別更無陰陽河界可敘。，駙馬你毋好送我叻，你扯罷啦，保重呀駙馬。 （世顯悲咽介，接唱）泣訴蒼天，癡心可鑒，難忘誓約，合抱樹兩投環(huán)。 （長平浪白）駙馬、駙馬，夫婦雖有同生之年，幾曾見有共死之日，我更不愿死在駙馬面前，添駙馬日后無窮之恨，望你緊記清明一炷香，哀家就感同身受叻。 （世顯拖住紅羅介，接唱）莫閉墓門，莫拒我殉難。在泉下設(shè)筵，度過花燭一晚。 （擂戰(zhàn)鼓介） （長平催快接唱）聽鼓角喧天，火勢瀰漫。將軍拋盔甲，文官相泣嘆。國事經(jīng)了，那愿再生。含淚告別，（【一槌】，與世顯雙扎架介，世顯跪下介）勸駙馬休喊。（【一槌】，拖紅羅介，【叻叻鼓】，沖向衣邊介） （世顯緊執(zhí)紅羅、單膝跪步介） （【先鋒查】，長平三拖紅羅介，【包重一槌】、【慢的的】，逐世顯、啾咽介，白）唉，駙馬爺。（俯擁世顯痛哭介） （世顯白）公主。 （擂戰(zhàn)鼓，內(nèi)場 呵、喊殺聲介） （【叻叻鼓】，周鍾、寶倫食住分邊復(fù)上介） （崇禎食住戰(zhàn)鼓聲驚醒介，白）公主可曾氣絕。 （周鍾白）啟稟主上，公主尚在御階，與駙馬依依惜別，未曾死去。 （【重一槌】、【先鋒查】，崇禎開位介，執(zhí)長平、悲憤交集介，【快口鼓】）皇兒。，閻王注定你三更死，例不留人到五更，莫不是你為保兒女柔情，甘喪公主儀范。 （長平【快口鼓】）父皇，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父要女亡，女不亡是為不孝，怎奈駙馬緊執(zhí)紅羅不放，令我傷心魂斷糾纏間。 （【先鋒查】，崇禎大怒、執(zhí)世顯介，一腳打世顯，世顯掩門、躓地介，【快口鼓】）世顯，公主生不能為駙馬妻，最多佢死后碑文，任得你如何編撰。 （世顯【快口鼓】）岳皇，公主尚有殉國之心，駙馬寧無從死之義，乞再賜紅羅三尺，與公主合抱投環(huán)。 （擂長戰(zhàn)鼓，混雜內(nèi)場喊殺聲介） （文武官爭相卸入，十二宮娥魚貫地奔向衣邊介，入場介） （崇禎頓足介，唱快中板）樹倒觀猻現(xiàn)奴顏。將軍速去平賊患， （以后不斷托內(nèi)場喊殺聲，并斷續(xù)戰(zhàn)鼓聲） （寶倫白）遵命。（【叻叻鼓】，雜邊沖下介） （崇禎在寶倫臨下時，拔去寶倫腰間掛劍，唱【快中板】）紅羅三尺斷情難。欲待成全揮劍斬。（【先鋒查】，三殺長平介） （世顯食住先鋒查、三攔介） （周鍾拉住世顯手，下介） （【快先鋒查】，崇禎三次劍劈長平介） （長平一閃、兩閃、三閃介） （【叻叻鼓】，昭仁散發(fā)、面搽油、血衣，食住從衣邊上，一碰崇禎介）（崇禎一劍劈在昭仁膊上介） （昭仁絞紗、露紫標、起身哭叫介，白）哎吔，父皇。（崇禎再向昭仁背門用力一劍劈落介） （昭仁再躓地、絞紗，渾身鮮血） （【先鋒查】，長平撲埋、跪擁昭仁介，狂哭白）二妹、二妹。 （昭仁慘叫白）家姐、家姐，父皇要殺我、【一槌】父皇要殺我，家姐、家姐，你快呦走啦。（切齒痛恨介，起最幽怨【譜子】，托白）家姐，世上虎豹豺狼，亦不反噬其親，枉父皇是一代明君，竟以手刃其女。（哀號呼痛介，譜子托介）（重一槌、慢的的，崇禎按劍、啾咽介） （昭仁死介） （長平伏尸狂哭介，【哭相思】） （【重一槌】、【慢的的】，崇禎唱【滾花】）洪武開基被崇禎散，正是毀家難以謝江山。昭仁你先行上望鄉(xiāng)臺，【一槌】且抹淚痕迎父返。（痛哭介） （擂戰(zhàn)鼓，內(nèi)場喊殺聲逼近介） （崇禎追殺長平介） （【先鋒查】，崇禎執(zhí)長平介，唱【快七字滾花】）不留帝女在塵寰。嬌兒莫怨我心腸硬。 （【雁兒落】，殺長平介） （【雁兒落】，攝戰(zhàn)鼓及內(nèi)場喊殺聲） （十二宮娥，俱散發(fā)血衣，食住【雁兒落】在底景分邊上，或跳御溝，或撞柱，或操刀自刃，露紫標介） （崇禎食住【雁兒落】，一劍從長平左頰批落左臂介） （長平躓地，左臂露紫標介） （行雷閃電介） （崇禎按劍喘氣介） （長平傷臂、未死、哀叫介，白）父皇、父皇?！究诠摹恳粍ξ闼赖?，望你再加一劍，免我痛成咐慘。（哭叫“父皇”、鑭埋帝前介） （【重一槌】、【先鋒查】，崇禎執(zhí)長平，三殺不下介，【口鼓】）皇兒，縱使你父皇練得心如鐵石，都已經(jīng)舉劍艱難。 （長平凄聲尖叫介，【口鼓】）父皇、父皇，若果你不能再揮劍成全，就枉費你對我一生痛愛叻，父皇、父皇，你咬實牙關(guān)用……用……用力斬啦。 （【先鋒查】，崇禎執(zhí)長平介，【口鼓】）女呀，望你撐開生死路，早入鬼門關(guān)。（甩開長平介，長平掩門介，崇禎用劍柄一碰長平介） （長平跌于正面平臺級之旁、昏絕介） （崇禎以為經(jīng)已劈死長平，一直撲埋衣邊角御座介） （承恩雜邊上，埋帝前，白）主上。 （【重一槌】，崇禎回頭喝白）何事。 （承恩【口鼓】）主上，李闖已經(jīng)從奉天門一直殺到入嚟慈壽宮的叻，四處派人找尋帝后蹤跡，來勢非常兇猛。 （崇禎【口鼓】）哦，承恩，孤皇要登高山、謝民愛，你快些隨我上煤山 （承恩扶崇禎，雜邊下介） （行雷閃電、擂戰(zhàn)鼓介） （周鍾雜邊上介，狂叫“主上”；見尸骸纍纍，不禁大驚，欲竄下介；被長平絆倒，躓地介；起身介，覺長平尚未絕氣，連隨拉下柱上之帳幔，卷住長平，抱長平下介） （【急急鋒】，世顯雜邊奔撲上介，狂叫“公主”；見尸骸纍纍，四處奔撲認尸介） （行雷閃電介） （伏在紅欄上之宮女，呻吟一聲，跌于地上介） （世顯扶住宮女介，臺口【口鼓】）宮娥姐姐，何以遍地尸骸，偏偏不見長平公主呢，莫非公主顏容，亦慘被帝皇毀爛。 （宮女悲咽【口鼓】）駙馬爺，周老大人經(jīng)已抱公主遺骸，以錦茵。覆體，沖出風雨之間。（死介） （擂戰(zhàn)鼓介） （世顯唱滾花）歷千辛，和萬劫，也要乞取尸還。（沖下介） 落幕

第三場 乞尸

場景：桃苑 布景說明：正面、靠近衣邊是紅墻翠瓦之桃苑門口，雜邊搭高平臺，上設(shè)小樓，由內(nèi)場上落；小樓與桃苑之間，隔一小巷，小巷口有大桃花一棵；衣邊、雜邊臺口俱為曲欄、花、樹；衣邊放橫石，上擺酒具。 起幕 【牌子頭】 （【牌子】一句作上句） （張千企幕，布置酒具介） （寶倫上介，唱【二黃長句慢板】）白雪飄飖灞岸東，飛絮故將斜陽弄，劫余城外血，疑是落花紅，萬貫家財，皆斷送，繁華夢斷，急煞了白頭翁，舊夢難回，求新寵，遙望西來霸主，識時務(wù)，方是英雄。酒入愁腸，又把靈機，轉(zhuǎn)動。（坐下自斟自飲介，白）唉，敗軍之將，棄甲還鄉(xiāng)，除日飲千盅，萬事不堪回首，（飲介）自從長平公主由我阿爹覆以錦茵，抱歸桃苑，五日來悉心調(diào)治，公主傷勢新愈，與二妹瑞蘭養(yǎng)靜在小樓之上，毋，我何不借重帝女，獻媚新朝，不難博得高官厚祿皤。（飲介） （周鍾無精打彩、雜邊欄桿外上介，臺口介，唱【滾花】）辛苦種成花錦繡，轉(zhuǎn)眼繁榮一掃空。連綿十里盡尸骸，嘆一句富貴難圓三代夢。（入見寶倫飲酒，不滿介，白）唏。 （寶倫狂飲，不理會介） （瑞蘭扶住長平、長平被斬傷的左手仍軟弱無力，卸上小樓介） （周鍾怒介，【口鼓】）阿倫，我乜富貴繁榮，已經(jīng)被一場風雨掃曬去叻，你日又飲，夜又飲，會毋會念嚇老人心痛。 （寶倫口鼓）阿爹，孩兒不是借酒消愁，乃是借酒把靈機啟發(fā)，一個人只要因風駛悝，榮華富貴仍在掌握中。 （長平聽到介，作強烈反應(yīng)介） （重一槌，周鍾笑介，故作神秘介，口鼓）阿倫，你系毋系想投靠李自成吖，【一槌】嘻嘻，我熟讀圣人書，所謂臆測能屢中。 （寶倫【口鼓】）唏，李自成驕兵，勢難久享，太子曾經(jīng)被擄，清霸主揮軍直進，可能旦夕稱雄。 （長平大驚，與瑞蘭從小樓卸下，在小巷復(fù)上介，匿藏于桃花樹后介，偷聽介） （【重一槌】、【慢的的】，周鍾口鼓）阿倫，清霸主雖然可以旦夕稱皇，唯是我苦無晉身之計，何況我又無珠寶黃金，能供進貢。 （寶倫【口鼓】）阿爹，沈昌齡與我是忘年之交，更是生平知己，佢早已暗投清主，而家留在皇城，不過暗通消息而已，阿爹，想投清易如反掌，呢一位前朝公主，才是無價寶，【一槌】十萬黃金是廢銅咋。 （【重一槌】、【快的的】，長平幾乎嚇暈，瑞蘭扶住介） （周鍾食住【重一槌】，【快的的】，開目介、執(zhí)寶倫臺口介，【快白欖】）前朝一朵帝女花。 （寶倫【白欖】）此時價值千斤重。 （周鍾【白欖】）佢纖纖弱質(zhì)有作為。 （寶倫【白欖】）霸主得之有大用。 （周鍾【白欖】）莫非借她作正義旗。 （寶倫【白欖】）箇中玄妙誰能懂。 （周鍾【白欖】）唉，賣之誠恐負舊朝。 （寶倫【白欖】）不賣如何有新祿俸?！景匾婚场?（周鍾點頭介，唱【滾花】）我茶飯三餐無百味，帝女還應(yīng)再從龍。不是忘恩是報恩，事關(guān)小樓一角難棲鳳。 （寶倫唱【滾花】）父子入城暗把昌齡訪，趁此天昏地暗雪溶溶。不如打轎入皇城，為怕馬蹄積雪擁。（喝白）打轎。 （張千喝白）打轎。 （棚頂落雪花介） （轎分邊上介，周鍾、寶倫打轎下介，張千隨下介） （長平拉瑞蘭臺口介，悲咽【口鼓】）瑞蘭，我感激你熨貼之恩，更感激你待我情如姊妹，我望你借我三尺紅綾，等我完成未完責任，瑞蘭，試問前朝帝女，何堪供你父兄作買官之用呢。（痛哭介） （瑞蘭亦悲憤介，【口鼓】）公主，我不值兄長所為，更不值我爹爹盲從附會，公主，難得你五日復(fù)生，又何必一朝重死，我阿哥咁做法，真系神鬼難容。 （長平急介，【口鼓】）瑞蘭，瑞蘭，我毋死又點得呢，父要女亡，女不亡已為不孝，我悔恨當時不死于干清，今日再作囚籠之鳳。（【先鋒查】，欲撞樹而死介） （瑞蘭食住【先鋒查】，拉住長平介，悲咽【口鼓】）公主、公主，我瑞蘭決不讓父兄將你無情出賣，你畀呦時間我想嚇啦，如果真系想毋通個，我都寧愿以死相從。（二人糾纏介） （銀鈴食住此介口，帶老道姑從桃苑上介） （長平、瑞蘭見老道姑介，連隨轉(zhuǎn)回莊重介） （銀鈴白）二小姐，維摩庵。個師太揾你呀，我都攔住道門個叻，點知畀佢撞入嚟，佢話二小姐你系佢庵堂個長年施主，熟不拘禮。 （長平連隨掩面回避介） （老道姑悲咽【口鼓】）瑞蘭二小姐，因為賊兵入城個時候，阿慧清道姑慘被驚嚇成病，今朝早已經(jīng)死叻，所以我抬埋佢個尸骸到你橫門，求二小姐你施舍一筆錢作殮葬之用啫。（喊介） （【重一槌】、【慢的的】，長平計從心起，拉瑞蘭臺口介，細聲【口鼓】）瑞蘭，稱能否懂得用換柱偷梁之計，（介）不若就移花接木，我但求身脫囚籠。 （瑞蘭愕然而醒，徐徐點頭介，白）銀鈴，你返入去先。 （銀鈴卸下介） （瑞蘭白）師太，維摩庵是誰人所建。 （老道姑合什介，白）二小姐，維摩庵是前朝周皇后所建……可憐周皇后在城破之日……已經(jīng)……。（哭泣介） （一槌，瑞蘭正容介，白）師太，前朝周皇后之女長平公主在此，【一槌】倘公主有危難之處，師太你能否方便。 （老道姑向長平下跪介，悲咽白）貧道叩見公主……愿粉身報皇后恩德。 （長平悲咽白）師太。（唱【滾花】）泉臺未啟思親路，罰我人間再飄蓬。欲向觀音借避彩蓮花，免在紅塵受天播弄。（扶起老道姑介） （老道姑大驚、搖手介，白）公主是玉葉金枝，怎能削發(fā)在庵堂受苦……。 （瑞蘭拉老道姑一旁，細暨白）師太……公主今日有難臨門，我想……。（向老道姑咬耳介） （老道姑一路聽、一路點頭答應(yīng)介） （長平在旁掩面、啾咽介） （瑞蘭向公主下跪介，悲咽【口鼓】）公主，你而家共慧清掉換衣飾，之后我會將尸首毀容，公主，你記住，維摩庵后十里外有一間紫玉山房日，是我亡母以前養(yǎng)靜之所，我自會隱居山房，將你暗中侍奉。 （長平感激介，【口鼓】）瑞蘭，我愿以金蘭八拜之盟。，報答你今時情義，除你之外，我再不愿與俗世人間有相逢。（向瑞蘭下跪、相對哭介） （長平、瑞蘭、老道姑同下介） （張千、轎夫、周鍾、寶倫打轎上介；周鍾、寶倫落轎介，轎佚分邊下介） （周鍾臺口唱【滾花】）并非有心忘先帝，一來為弟子，二者為神功。三言兩語扭乾坤，一諾攀回金粉夢。 （寶倫臺口唱【滾花】）昌齡縱肯傳消息，也須一頭半月始能通。繁華有夢可垂成，莫泄玄機驚彩鳳。 （張千臺口瞌眼睏介） （寶倫又向周鍾咬耳朵，二人全神密談介） （周鍾、寶倫埋石、石凳介，父子舉杯預(yù)祝介） （【叻叻鼓】，瑞蘭一路狂哭、手拈血書一紙、從桃苑門上介；【先鋒查】，拉周鍾介，【口鼓】）哎阿爹，長平公主已經(jīng)毀容自殺于經(jīng)堂之上叻，（指著小樓介）佢重留下一紙血書，寫得非常沉痛。【包重一槌】 （寶倫食住【重一槌】，愕然躓椅介） （周鍾食住【重一槌】，大驚、搶血書介，讀介，【口鼓】）驚聞樓下語，尸橫血泊中，望尸沉江海，存貞自毀容。（白）徽妮絕筆。（【慢的的】，嗚咽白）唉，呢個夢都未發(fā)得成，就醒曬叻。（先鋒查，瘋狂撲入桃苑查看介） （寶倫食住先鋒查，執(zhí)瑞蘭臺口介，【口鼓】）瑞蘭，你負責公主個安危，何以又會畀公主自殺于經(jīng)堂得咐大懵。 （瑞蘭悲憤、發(fā)火唾寶倫介，【口鼓】）吐，公主系畀我最有良心個父兄害死個，【一槌】你正話系樓前密語時候，佢早就匿埋系小巷里便叻，不過暫借桃花一樹作屏風啫。（掩面痛哭介） （慢【啞相思】，周鍾從桃苑上介，垂頭喪氣介，嗚咽介，【譜子】托白）唉，一面、一身都系血，我都毋忍心再睇叻，張千，你快之入去命心腹家丁，將公主尸骸裹以綾羅，以石墜沉江底罷啦。 （張千驚慌介，白）老爺，我入去叫人做個咋，我自己毋敢郁手，我呢兩日，日日都見過公主，我點忍心見佢死得咁慘呢。（嗚咽下介） （雜邊內(nèi)場嘈雜聲介） （瑞蘭扮作哭得更慘介） （王祥、壯家丁，分邊執(zhí)住世顯，雜邊欄桿外沖上介；【三搭箭】，褪前褪后；【四鼓頭】，世顯被家丁推跌躓地、扎架介；【叻叻鼓】，世顯被家丁拖住膝，單膝一路拖回雜邊臺口介） （世顯臺口瘋狂介，唱【快滾花】）乞取艷尸尋周府，可憐十室九皆空。賊兵塞斷帝皇城，十日才離狼虎洞。（哭求白）方便嚇啦大哥，我要見周世伯呀。 （張千食住此介口，從桃苑卸上介，向周鍾表示一切已辦妥介） （周鍾心情不佳介，喝白）園外何人哭叫。 （王祥報白）啟稟老爺，門外有瘋癲漢子，欲沖門而進，話要見周世伯喎。 （周鍾喝白）嚇……放他進來。 （王祥放手，世顯沖入介） （【重一槌】，周鍾大驚介，【慢的的】，退后介） （世顯悲咽【口鼓】）宗老伯，烽煙路阻，我今日至能夠揾到你，我相信公主個尸骸已經(jīng)埋葬叻，宗老伯，望你指示香墳何處，我要取回桐棺，開墳掘冢。 （周鍾【口鼓】）世顯你來遲叻，公主死而復(fù)生，（一槌）生而復(fù)死，（【一槌】，臺口介）我萬不能畀世人知道公主死因個，（介）唉，總之就死叻，你何必問底查蹤。 （世顯【口鼓】）宗老伯，當日我配婚之時，你都親耳聽見過先帝對我凄涼個囑咐，佢話公主生不能為我妻，死后尸骸由我一生把香煙供奉。（緊逼周鍾介） （周鍾【口鼓】）唉，世顯，第二個死重有尸首可尋，公主死已經(jīng)不留痕跡，我毋系想違背先帝個囑咐，鬼叫你生來福薄，著手成空咩。 （先鋒查，世顯執(zhí)周鍾介，【口鼓】）宗老伯，照此情形看來，公主果有回生之事，到底佢緣何又死，【一槌】葬在何方，【一槌】你萬不能把玄機再弄。（緊逼周鍾介） （周鍾被逼，無奈背場、將遺書撕了一半介，轉(zhuǎn)身介，【口鼓】）世顯，公主生不事二朝，死不留異地，我依照佢遺書十字，已經(jīng)將佢尸骸葬落江海之中。（白）你睇嚇啦。（介） （【先鋒查】，世顯接遺書介；【重一槌】、【慢的的】，臺口介，沉痛讀白）望尸沉江海，存貞自毀容，徽妮絕筆。（痛哭介，唱【長句滾花】）望尸沉江海，存貞自毀容，江海沉珠葬魚龍，此后香火有情難供奉，招魂難以倩臨邛，留將熱血無所用，不如頸血，濺梧桐。離鸞有恨不能伸，但求一見泉臺鳳。（【先鋒查】，欲闖樹死介） （寶倫、瑞蘭分邊攔住介） （寶倫【口鼓】）周世顯，你殉情還殉情，何必死在桃苑之中，令我父子受世人譏諷。 （瑞蘭【口鼓】）駙馬爺，你毋死得個，想先帝遺骸尚停放在茶庵之內(nèi)，倘若駙馬死去，更有誰哭祭呢，何況有情生死能相會，無情對面不相逢。 （【重一槌】、【慢的的】，世顯如癡似呆介，白）哦，倘若駙馬死去，先帝在茶庵有誰哭祭……。 （周鍾白）瑞蘭，你重同佢講多做乜嘢吖，張千、王祥，送客。 （暗中示意家丁驅(qū)逐世顯介） （張千、王祥應(yīng)命介，將世顯連哭帶喊推趕介，雜邊下介） （瑞蘭【口鼓】）阿爹，我毋想系呢處住叻，我想搬去紫玉山房，遠避紅塵，清廉自奉。 （張千趕世顯入場后，即復(fù)卸上介） （周鍾晦氣介，喝【口鼓】）去啦，你一生脾氣都衰到無人同個。 （張千悲咽【口鼓】）老爺，使毋使系江邊燒番之元寶蠟燭香呀，公主生前就穿金戴銀，我怕佢死落陰間，一個錢都無得用呀。 （周鍾晦氣介，白）燒啦，燒啦。（悲咽【口鼓】）唉，張千，老爺無福就即是你無福啫，如果公主系未死個，【一槌】你都可以穿金戴玉，掛紫穿紅。（嗚咽介） （寶倫嘆息介，唱滾花）傷心碎了連城璧，更無余術(shù)可求封。（同下介） 落幕

第四場 庵遇

場景：維摩庵外、維摩庵內(nèi) 布景：開幕時，雜邊是維摩庵門口，莊嚴肅穆，快雪初晴，桃花三五，遠景皇城，衣邊殘橋積雪。轉(zhuǎn)景后，正面是觀音塑像，金童、玉女相伴，爐煙繞繞，肅穆處尚帶清凄景象。 起幕 【牌子頭】 （【牌子】一句） （遠寺疏鐘，風聲凜烈，桃花片片飛介） （長平道姑身、挽舊破竹籃、拈塵拂上介，起唱小曲【雪中燕】）孤清清，路靜靜。呢朵劫后帝女花，怎能受斜雪風凄勁。滄桑一載里，餐風雨續(xù)我殘余命。鴛鴦劫后，此生更不復(fù)染傷春癥。心好似月掛銀河靜，身好似夜鬼誰能認。劫后弄玉怕簫聲，說甚麼連理能同命。 （直轉(zhuǎn)【祭塔腔】）唉，念國亡，父崩，母縊，妹夭，弟離，剩我借一死避世敲經(jīng)。孰憐駙馬，空枉有誓盟訂。怕憶劫后情，誰愿再認，只有飄飄落葉，伴殘命。一哭國土血尚腥，再哭父死，未得葬皇陵，奈何佛法難護庇，枉敲青罄。 【反線二黃慢板】哀帝女，念盡阿彌，難把國魂，喚醒。（白）老姑姑已經(jīng)在月前死去，呢個新來住持，未識帝女花飄，更未解憐香惜玉，當此快雪初晴，便命我把山柴拾取，唉。（詩白）正是不求樂昌圓破鏡。只憑魂夢哭皇陵。（黯然衣邊下介） （長平將入場時，世顯食住上介，唱【梆子慢板】）我飄零猶似斷蓬船，慘淡更如無家犬，哭此日山河易主，痛先帝白練，無情。歌罷酒筵空，夢斷巫山鳳，雪膚花貌化游魂，玉砌珠簾皆血影。幸有涕淚哭茶庵，愧無青冢祭芳魂，落花已隨波浪去，不復(fù)有粉剩，脂零。 （轉(zhuǎn)唱小曲【寄生草】）冷冷雪蝶尋梅嶺。，曲終弦斷，香銷劫后城。 此日紅閣。有誰個、誰個悼崇禎。我燈昏夢醒，哭祭茶亭。釵分玉碎，想殉身歸幽冥，帝后遺骸誰愿領(lǐng)，碧血積荒徑。（嘆息介） （長平帶少許山柴。、食住從殘橋上介，接唱【寄生草】）雪中燕已是埋名和換姓，今生長愿拜觀音掃銀瓶。（并不看見世顯、直入維摩庵并掩門介） （重復(fù)【寄生草】譜子托介） （世顯覺得道姑酷似公主，食住譜子，臺口托白）咦，點解呢位道姑，咐似已死個長平公主呢，莫不是公主幽魂現(xiàn)眼。（介）毋會個，若果系公主幽魂現(xiàn)眼，又點會道姑打扮，（介）呀，莫不是公主假托夭亡避世，尚在人間。（【一槌】，介）呀，我記得叻，想公主夭亡之日，本是我殉愛之時，周家瑞蘭曾經(jīng)有一句雙關(guān)說話，佢話“有緣生死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哦，莫非事有蹺蹊，（介）待我叩門一問至得。（【先鋒查】、【一槌】）毋，呢處系青蓮界、庵堂地，我還須稍存禮貌，不能造次。（故作斯文、上前敲門介、攝三下小鑼介，白）師傅，開門。 （長平拈塵拂開門介，【重一槌】、【慢的的】、【先鋒查】，速掩門介） （世顯白）何以拒間門不納，事更可疑，待我沖門而進。（【先鋒查】三次，三次叫門介） （長平食住第三次【先鋒查】，突然開門，【重一槌】，非常淡定，一路行前、【的的】逐下打介） （世顯見突如其來，反覺驚異，食住【的的】、逐步退后介） （長平冷然問白）施主沖門，想借茶還是拜佛。 （世顯氣稠稠介，白）師傅，我一不是借茶，二不是拜佛，我有一句說話，望求師傅點化，何以閉門不納呢。 （長平這個介，白）庵內(nèi)無人，住持未返，俗世男女，尚且授受不親，何況是佛門清凈地呢。 （世顯白）哦，師傅有禮。（一揖介） （長平還揖介，白）施主有禮。 （世顯苦笑介，【口鼓】）師傅，你系一個出家人，容我問一句塵俗話，所謂“劫火余生，恍同隔世”，雖則難記興亡事，花月總留痕，我……我……我共道姑你似曾相識，望你把前塵細認。 （一槌，長平驚羞介，【口鼓】）施主，想貧道半世清修，未經(jīng)劫火，世外人十年來只知道敲經(jīng)念佛，幾曾沾染過俗世風情。（合什介，白）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重一槌、慢的的，世顯白）嚇，道姑你十年來敲經(jīng)念佛呀。 （長平苦笑、點頭介，白）系。 （世顯【口鼓】）道姑，你出家人講清修，我俗世人講俗話，俗語話“山居方一日，世外已千年”，你所謂十載敲經(jīng)，莫不是比喻一年念佛，照我睇，道姑你守戒清修，最多不過系一年光景啫。 （【重一槌】、【慢的的】，長平佯作薄怒介，口鼓）施主，照我睇你系一個讀書人，毋應(yīng)該講出呢句輕薄話，貧道入庵十年，尚有住持可證，（轉(zhuǎn)悲咽介）唉，施主，須知不是可憐人，不入清規(guī)地，既入清規(guī)地，出語寧有不誠。（作掩面悲咽介） （世顯黯然嘆息介，悲咽【口鼓】）唉，師傅，我不是傷心人，不作傷心語，既是傷心人，才有錯把曇花當作宮花認啫。（作掩面悲咽介） （【一槌】，長平見狀，覺不忍介，【口鼓】）哦，施主，原來你毋系一個輕薄兒，卻是一個滄?？?，好啦，等我返入去，代你燒多炷香，望觀音大士慈航普渡，保佑你福壽康寧啦。（欲離去介） （世顯故意拖延介，【口鼓】）就毋該曬叻，我應(yīng)該長念佛門慈悲，揖問道姑貴姓。（揖介） （長平還揖介，【口鼓】）……貧道俗身姓沈，法號慧清。 （重一槌、慢的的，世顯白）嚇，你叫做慧清呀。 （世顯另場介，唱古譜【秋江哭別】第一段）飄渺間往事如夢情難認，百劫重逢，緣何埋舊姓，夫妻斷了情。唉，鴛鴦已定。唉，烽煙已靖。我偷偷相試，佢未吐真情令我驚。 （長平另場介，接唱）唉，天折紅顏命。愿棄凡塵，伴紅魚和青罄，敲經(jīng)斷俗世情。雖則烽煙已靖，須知罡風也勁，我守身應(yīng)要避世，休談愛戀經(jīng)。 （世顯細心觀察長平介，感到越看越似介，臺口接唱）論理佢應(yīng)該要把夫婿認。復(fù)合了，偷偷暗中喚句卿卿。（序，細聲叫介，浪裹白）徽妮。 （長平詐作不聞介） （世顯細聲叫白）公主。 （長平詐作愕然介，白）施主叫喚何人。 （世顯白）我叫喚公主。 （長平白）公主系施主何人。 （世顯悲咽白）唉，公主系我妻房。 （長平白），施主叫喚妻房，應(yīng)該在家中叫，房中喚，何以你叫到來佛門清凈地呢。（拂袖介，接唱）俗世塵緣事我毋愿聽，你莫個尋偶清規(guī)地，將觀音兩番誤作湘卿。你似瘋癲，我不禁失驚，暗中念句經(jīng)。我今已將剃度，半生夢已醒，勸君休錯認。我才十歲，經(jīng)棲身皈依佛法，一心拜神靈。（序） （世顯食住序，臺口介，浪里白）好，你毋認咩，試問誰無骨肉之親，誰無父女之情，等我講嚇先帝崇禎個慘事，如果佢喊親個，不問而知就系公主叻。（接唱）復(fù)復(fù)向前朝認，嘆崇禎，巢破家傾。你可有為佢，沉痛、沉痛敲經(jīng)。泉臺裹，嘆孤清，月照靈臺靜。一對蠟燭也無人奉敬。（序） （長平一路聽、一路失聲痛哭介） （世顯浪里白）師傅，乜你喊呀，毋通你系公主。（一槌） （長平浪里白）施主，你錯叻，皇帝系為我而死個，我又點可以毋喊呢。（悲咽接唱）我哭故國凋零，問誰個能忘，佢自縊在紅閣，謝民愛，甘犧牲性命。感先帝，哭絕了聲。 （世顯接唱）深宮里，有朵帝女花，佢個慘處，你可再愿細聽。（長平接唱）帝女花已遭劫難，我不愿再聽，怕荒山冷靜。誰愿與君荒山、荒山相對，犯了清規(guī)，玷辱了名。（浪里白）施主，我都知道你系一個傷心人，可惜呢處并毋系傷心地，恕貧道不能奉陪了，阿彌陀佛。（欲下介） （世顯搶住叫介，浪裹白）師傅、師傅，我想求嚇你……（接唱）你帶我去燒香，懺嚇舊情。（欲入庵介） （長平以麈拂欄住介，接唱）仙庵寶殿，多清凈，不要凡人妄敲經(jīng)，莫忘形。勸君、勸君再莫染情狂病，更未許再留停。 （世顯浪里白）師傅，你毋肯帶我入去上香，等我自己去。（向庵門一沖、二沖、三沖介） （長平拈麈拂，食住一攔、二攔、三攔，與世顯雙扎架介） （秦道姑食住此介口，從庵門卸上介，見狀覺奇怪介，白）慧清，做乜嘢事呀。 （長平愕然、不知所措介） （世顯想一想、笑一笑，上前作揖介，白）師太。（口鼓）師太，我聞得維摩庵菩薩の好靈，我想入去拜下觀音，點知呢位師傅，毋準我把清香奉敬喎。（用眼色向長平示意介） （長平以袖半遮面，微微嘆息、無可奈介） （秦道姑【口鼓】）哎慧清，乜你，唉，所謂亂世庵堂，幾難得有個施主入來簽助下，唉，如果再無人入來個，我去邊處揾燈油火蠟，敬奉神靈呀。 （長平【口鼓】）師太，你毋好聽佢講呀，我正話開門個時候，呢位施主聲明，一不是借茶，二不是拜佛，如果又毋借茶，又毋拜佛，我點能把香油簽領(lǐng)呢。 （秦道姑【口鼓】）哎，慧清，開講都有話“入屋叫人、入廟拜神”吖嘛，毋拜神，入廟嚓做乜嘢吖，你招呼得人入去，人就毋多毋少，都會簽助之個啦，毋怕善財難舍，只怕菩薩毋靈咋。 （長平白）如此說，施主請。（合什、半揖介） （世顯作得意狀介，白）敢煩師傅引路。 （長平與秦道姑先入庵門介） （張千食住此介口，路過衣邊殘橋，卸上介，一見長平，認得是公主，愕然大驚，閃埋梅樹后，偷看介） （世顯臺口，斷定道姑是公主介） （張千臺口、細聲白）乜咁似公主個，哦，毋通公主重未死，等我快之翻去，話畀老爺聽至得。（急下介） （世顯入庵介） （轉(zhuǎn)觀音佛殿景） （世顯一路行、一路逼近長平，向長平審視，長平見秦道姑在旁，無奈向世顯強笑介） （秦道姑白）施主，我重要去第二處打掃，恕老道不能奉陪叻，阿彌陀佛。（卸下介） （長平見秦道姑卸下后，連隨板起面口、冷然介）（世顯向長平一揖介，白）敢煩師傅上香。 （長平無奈，食住鐘鼓聲，拈香埋神前，點著、交與世顯介） （世顯接過香，【秋江哭別】譜子托白）師傅、師傅，我雖然未入過庵堂，但系我一望就知道，呢座系觀音大士叻，點解觀音大士蓮座之下，有一男一女呢。 （長平知世顯明知故問，冷然介，托白）一個系金童，一個系玉女。 （世顯詐懵介，托白）哦，一個系金童（指自己介），一個系玉女（指長平介），師傅、師傅，系毋系自有觀音以來，就有金童、玉女，永不分離。 （長平點頭介，托白）系。 （世顯托白）哦，師傅、師傅，點解一自皇城劫后，只留番金童，又毋見玉女呢。 長平無奈介，托白）咳，出家人不明塵世事，施主請上香。 （世顯悲咽介，起唱【秋江哭別】第二段）觀音座下，亦有對同命鳥，悲鳳去樓空，只剩得我情未罄。向觀音哭泣，獨吊離鸞影，盼為我顯靈圣。（向觀音下跪介，回頭介，浪里白）師傅，觀音系毋系好靈。 （長平點頭介，浪裹白）系。 （世顯放聲大哭介，浪裹白）唉，觀音菩薩，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若果我能夠與公主團圓，我真系要答謝神恩啦。 （長平一路聽、忍不住一路啾咽，另場介，接唱）唉，佢太癡情。（欲認介）悲婚姻難成，斷碎鸞鳳配，被戰(zhàn)火毀碎了三生證，今生不再貪花月情。天生宮花薄命，怕認、怕認。寸心、寸心碎盡已無余剩，更未許有余情。（序） （世顯起身介，悲咽介，浪里白）師傅、師傅，舊陣時有一個樂昌公主，共徐駙馬都可以破鏡重圓，唉，姓徐個系駙馬，姓周個又系駙馬，點解人地夠咁福，我就咁衰呢。（續(xù)唱）唉，樂昌于昔日，尚可破鏡重明。樂昌釵分后，尚與駙馬重認。哀我一生一世寂寞，虛有其名，夢難成，債難清。（啾咽不止介） （長平接唱）休再感慨那釵分復(fù)合，泣怨聲聲，羞聽羞聽，我不禁淚暗凝。（兩番過位回避介）（序） （世顯悲憤介，語帶相關(guān)、浪裹白）師傅、師傅，你呃我。（雙） （長平避無可避，佯作憤然介，浪裹白）我呃你乜嘢呀。 （世顯浪里白）你呃我，話觀音菩薩好靈個，其實佢一之都毋靈。（接唱）罵聲觀音昏聵，你有千眼都毋靈。好夫妻一朝相會，你怎不負責調(diào)停。枉燒香敲經(jīng)將你侍奉，枉她錯念經(jīng)。我將那香燭一切盡折斷，免我屈氣難平，罵神靈。（拈神前香，在臺口拗折介） （長平執(zhí)住香、悲咽介，接唱）咪玷辱觀音，只怨你今世不配有駙馬名。 （世顯接唱）遭百劫也留形，我為花迷還未醒。（哭介，浪里白）你點解咁狠心呢，公主。 （長平按唱）唉，帝花嬌，不比柳花青，我身世自幼孤單似浮萍。（過位介） （世顯接唱）你從前多纖瘦，一般秋水也含情。 （長平接唱）對紅魚敲青罄，我餐餐都食銀芽和白菜，怎能與宮花相比并。（過位介） （世顯接唱）若再不相認，只怕我別后，你病染相思癥。情何堪，你在此孤零，應(yīng)感我熱誠。 （長平接唱）你枉對修女亂說情。 （世顯接唱）啼，你太不近人情。 （長平接唱）我話你至不近人情。（吊慢）盼狂生，你重把婚盟聘、歸去、歸去，我一片好心，代替觀音點破你愚情。（飲泣、悲咽介，白）阿彌陀佛。 （世顯跪在神前介，接唱）哭江山破，夢覺繁榮。哭鴛鴦劫，玉女逃情。寧以身殉博后評，（吊慢）我寧以身殉，不向玉女再求情。（在腰間拔出銀刀，欲自殺介） （【先鋒查】，長平著急介，白）唉，駙馬爺、駙馬爺。 （世顯白）公主，你認我呢咩。 （長平淚凝于睫、凄楚欲絕介，臺口介，唱【長句滾花】）唉，郎有千斤愛，妾余三分命，不認不認還須認，遁情畢竟更癡情，劫后鴛鴦重合并，點對得住杜鵑啼遍，十三陵。君父賜我別塵寰，若再回生，豈不是招人話柄。 （世顯慢慢起身、驚喜交集、行近痛哭介，白）公主。（禿頭唱【乙反中板】）貯淚已一年，封存三百日，盡在今時放，泣訴別離情。昭仁劫后血痕鮮，可憐夢覺?？阵?，不見落花，空悼如花影。難招紫玉魂，難隨黃鶴去，估不到維摩觀，便是你駐香庭。（直轉(zhuǎn)【乙反七字清】）避世情難長孤另。輕寒夜擁夢難成。往日翠擁珠圍千人敬。今日更無一個可叮嚀。（直轉(zhuǎn)【滾花】）唉，公主你避世難拋破鏡緣，應(yīng)該要多謝情天，為你把夫郎剩。（跪步向長平痛哭介） （長平亦跪下、哭擁世顯介，唱【相思詞】作引子）風雨劫后情，落拓君須聽。 【乙反中板】唉，山殘水剩痛興亡，劫后重逢悲聚散，我有夢回故苑，無淚哭余情。雨后帝花飄，我不死無以對先皇，偷生更難謝黎民，百姓。不孝已難容，欺世更無可恕，我雖生人世上，但鬼籙已登名。（直轉(zhuǎn)唱【滾花】）你何苦挑動我破碎情懷，致令我沉淪孽境。 （世顯悲咽介，白）公主。 【滾花】你清修縱可成仙佛，可惜先帝桐棺尚未入葬皇陵。紅魚只可敲出斷腸音，難把破碎山河重修整。 （【重一槌】、【慢的的】，長平若有感悟介，唱【滾花】）對一載青燈和杏卷。到此方知劫后情。觀音懶得拾殘棋，孝女未應(yīng)長養(yǎng)靜。 （世顯搖撼長平介，哭白）公主，你同我扯啦。 （長平羞怯、張皇、猶豫未決介） （內(nèi)場眾家丁尋近、嘈雜聲介） （長平愕然、驚慌推開世顯介，白）咦，點解嘈呢?！究诠摹狂€馬，我要走叻，我已經(jīng)畀你揭破我個廬山真面目，再不能系庵堂立足，我走叻，你萬不能與我同行個，（喊介）你原諒下我個凄涼環(huán)境。（倉惶欲走介） （世顯沖前跪下、拖住長平塵拂、喊介，【口鼓】）公主，我劫后重逢，真系恍如隔世，我點都毋離開你，我生就一齊生，死就一齊死，我生、死都毋怕，哪怕草木皆兵。（哭聲不止介） （長平用力拖行兩步，受世顯之哭聲感動，企定、仰天長哭介，【口鼓】）唉，算叻、算叻，所謂“萬劫總有停息之日，但孽海從無靜止之時”，駙馬爺，我求嚇你、我求嚇你毋好共我步出庵堂，好啦，若果你系想破鏡重圓個，今晚二更，你就去庵堂后十里外間紫玉山房，我……或可以把舊盟再認個。（聞庵堂后嘈雜聲介，哀懇白）你放手啦、放手啦。 （世顯頻頻點頭感激，過于激動，失聲哭介） （長平急介白）收聲啦、你收聲啦。 （世顯忍哭介，【口鼓】）公主，你千祈毋好呃我，我都毋知流盡幾多眼淚，至博得你一口應(yīng)承。（放開塵拂介） （長平向衣邊急走幾步，再回頭介，【口鼓】）駙馬，你記住，你萬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公主重生，我……我怕我會再身臨陷阱。 （世顯快口鼓）唉，此事何勞吩咐，公主你真系睇小我太不聰明。 （長平下介） （八家丁衣邊魚貫上介，分兩邊肅立介） （世顯坐于蒲團之上、扮作態(tài)度悠閑介，合什介） （周鍾一路吟沉，與張千衣邊同上介） （周鍾臺口、吟沉介，韻白）張千，到底呢種真消息，抑或假消息。常言道「人死已無聲」，提到帝女回生我就心戚戚。又毋系清明，又毋系寒食。借尸還魂事未真，庵堂那有鬼堆積。我對富貴不能忘，對公主長相憶。張千乎張千，你有有認錯人，抑或睇錯骰。 （張千臺口，韻白）老爺，的而且確，確而且的。（周鍾愕然，韻白）于是乎搜查嚇，落真嚇眼力。（入介） （【重一槌】、【慢的的】，周鍾見世顯，關(guān)目介） （世顯張目見周鍾，勾起舊恨，淡然相對介） （周鍾白）世顯，公主是否死后回生，尚在庵堂。（世顯對周鍾冷笑幾聲、不瞅不睬、合什介） （周鍾大怒，一掌打開張千介，埋怨白）張千，一日都系你個奴才，至有令到我畀人冷笑，世間上哪有死后回生之理吖，端椅。 （世顯扮作閉目、朗聲念觀音經(jīng)介） （【重一槌】，周鍾悼悻然介，口鼓）嘿，世顯，你毋使系處一味「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連冷眼都毋望我一下，其實你都太無福叻，（發(fā)火介）如果你稍為重有啪福個，你而家都重可以駟馬輕裘，使乜匿埋系庵堂，染得一身病癥吖。 （世顯嘻嘻笑介，【口鼓】）嘻嘻，老先生，所謂人各有志，我愛呢間庵堂有一樹紅梨，幾棵翠竹，得閑無事乎拜嚇佛，游罷歸來乎聽嚇經(jīng)。 （周鍾更怒介，【口鼓】）呸，你使乜系處自認清高吖，你個一舉一動，都瞞毋過我呢對昏花老眼，剛才張千睇住你追住一個師姑入來呢間庵堂個叻，你慌你毋系成日系師姑身上打主意咩，嘿，枉你當年系干清宮對住公主又話要生，又話要死，公主一旦毋系處啫，你就干出呢種荒唐個行徑。 （世顯滋油介，【口鼓】）老先生，公主系處亦一樣，毋系處亦一樣，我同你都系先朝遺臣，你慌仲有日子，重復(fù)繁榮咩。 （秦道姑卸上偷聽介） （周鍾憤然白）假如公主而家仲系處個，又點同呢。蠢才，毋提起公主猶自可，一提起公主，我就……（扮悲咽介）傷心叻，開講都有話…… 【禿頭梆子中板】逆天行道是庸才，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誰不愿復(fù)享，繁榮。清帝素慈悲，為撫慰明末遺臣，常以帝女花，為話柄?！疽婚场坑浀迷谝荒昵?，紫禁城破日，佢曾有密詔，囑咐個沈昌齡。佢偵悉帝女在吾家，佢話若得劫后明珠，當不忍佢沉淪，于絕境?；貜?fù)帝女嬌，重配周駙馬，更許我以一品，尚書名。（催快，直轉(zhuǎn)【七字清】）夢見繁華誰愿醒。卻被香銷玉殞化為零。恨不能追落陰司向閻王請。為求官祿乞點再生情。（直轉(zhuǎn)【滾花】）我哭一句著手成空，唉，甚麼玉宇瓊樓皆幻影。（哭白）你兩顴低削，無福系應(yīng)份個，我原本有公侯之相，無福就真系毋抵叻。（吟吟沉沉、自埋自怨介） （秦道姑一路聽一路驚，由底景閃過雜邊臺口介） （周鍾打張千介，白）奴才，我早就毋信人死回生之說，一日都系你累我受人捉弄，你系邊處見過公主，呢間庵堂，除呢個老虔婆之外，重邊處有女人吖。 （欲再打張千介） （張千苦口苦面介，白）老爺，我正話系殘橋之上，親眼見到呢位師太，同埋公主一齊入庵堂門口。 （【一槌】，秦道姑臺口介，白）哦，我明白叻，原來慧清就系先朝個公主，怪不得十年之前我到維摩庵，與十年之后我再到維摩庵，所見個慧清，完全毋同曬樣啦，哦……莫不是老姑姑移花接木，（哭介）我待慢公主，我刻薄公主，觀音菩薩，你要饒恕我不知之罪至好呀。（【先鋒查】，撲埋、跪于蒲團、敲木魚、懺悔介） （【重一槌】、【慢的的】，周鍾回望世顯，啼笑皆非介） （世顯印印腳、悠然自得介） （周鍾會意介，硬著頭皮、上前拜介，白）老臣再拜見駙馬爺。（世顯閃開介，白）折福、折福，福薄人擔當不起。 （周鍾苦口苦面、賠笑介，唱【滾花】）唉，所謂有香毋在東風映白，恕老臣肉眼太無睛。先朝彩鳳在人間，天降紅鸞重照周郎命。（叫白）駙馬爺、駙馬爺。 （世顯不睬、不應(yīng)介） （周鍾央求介，哭白）唉，老臣蒼蒼白發(fā)，三折腰者，無非為兒孫造福耳，點解叫多聲，你都毋應(yīng)我呢，駙馬爺。 （世顯正容，唱【滾花】）伯夷恥食周朝粟，【一槌】怕只怕明朝帝女亦恥降清。未迎舊鳳入新朝，【一槌】叫盡千聲誰敢應(yīng)。 （周鍾嬉皮笑臉介，白）公主肯個。 【滾花】自有寬容如清帝，豈無特例慰崇禎。不需公主換朝衣，重會賜邑封藩……顯盡佢慈祥性。 （世顯【白欖】）前朝一朵帝女花。劫后依然存傲性。佢不著新朝衣。不聽新朝命。至少有十二宮娥妝臺伴。十丈紅絨鋪花徑。從臣皆著明朝服。公主入朝不改清朝姓。 （周鍾【白欖】）些少條件何足論。清帝慈祥當答應(yīng)。速速帶我訪妝臺。好待老臣重孝敬。（拖世顯介，欲下介） （世顯搖頭不介，【口鼓】）老先生，我共你口講無憑，除非你帶我覲見清帝之后，我對公主才有話柄。 （周鍾點頭介，【口鼓】）得、得，而家日上三竿，正是午朝時候，我共你飛馬入文淵閣，拜訪沈昌齡 （世顯臺口介，唱【滾花】）個中自有玄機在，誰慕新恩負舊情。（與周鍾同下介） 落幕

第五場 上表

場景：紫玉山房、小樓 布景說明：衣邊搭高平臺，布一小樓，上寫「紫玉山房」。小樓四面皆窗，觀眾可望見小樓內(nèi)一切情狀。小樓側(cè)有梯級，園以紅欄，直落臺口。小樓內(nèi)底景擺大帳，正面橫，非常雅致。衣邊臺口有大棵梅樹，出場處為碧瓦紅墻之轅門?？?，小樓之下有石怡、凳，石怡上有文房四寶，為瑞蘭題詠之處，旁有畫甑，插有畫卷并有一卷空白卷。開幕時已日暮黃昏，小樓上有紅燈一盞。 起幕 【牌子頭】 （【牌子】一句作上句） 【譜子】 （瑞蘭擔花鋤、攜花籃，徐徐從衣邊上小樓介，唱【長句滾花】）開盡紙糊窗，望斷花臺路，花徑為誰勤打掃，盼求彩鳳返青廬，落紅又報三春老，未見人歸，伴影孤。只怕公主敲一世紅魚，也難乞取慈航普渡。（譜子托白）我都已經(jīng)去過庵堂探望公主，怎奈佢有心削發(fā)，無意紅塵，任我勸盡千聲，佢一樣欲哭無淚，唉，正是小樓花落知多少，問誰憐惜帝花嬌。（食住譜子，上小樓，在上檀爐燒香介） （長平食住譜子，帶憔悴倦容上，扶住轅門與翠竹，臺口介，唱【滾花】）纖腰無力金蓮細，病喘何堪涉長途。青蓮有界隔塵寰，憐我劫余離凈土。（介） （瑞蘭在小樓一見長平，愕然高聲呼叫介，白）公主。（長平驚介，左右望、張皇介） （瑞蘭急步落樓介，白）瑞蘭叩見。（欲下跪介）（長平扶住瑞蘭，頻頻搖手示意，但喘息不能言介） （瑞蘭【口鼓】）公主，我今晚預(yù)備焚香默祝公主安寧之后，我就關(guān)閉紙糊窗，垂下青紗帳，杜絕我憑欄之念個叻，估毋到我在于絕望之時，你飄然又到。 （長平【口鼓】）唉，瑞蘭，我清修一年，本來已心如止水，誰料又遇見咽個癡情駙馬，又試。搗起波濤。（羞介） （瑞蘭掩唇一笑介，白）公主，咐就好囉?！緷L花】我為你把青絲挽作蟠龍髻，胭脂抹去淚痕污。今夕小樓移作武陵源，柳臺翻作桃源路。（譜子，扶長平上小樓介） （長平嬌弱不勝，環(huán)視小樓，一槌，掩面、羞下介） （瑞蘭拈出龍鳳燭一對，在小樓上打點物品介，【慢白欖】）花合歡。樹合抱。人間歡喜緣。劫后鴛鴦譜。燒著對龍鳳燭。翻起個姻緣簿。擺起對蝴蝶杯。每杯落番粒大紅棗。用針穿番條紅絲線。好待已缺情天能縫補。（介）一請和合仙。再請請王母。三請先朝帝與后。再請觀音為月老。預(yù)備好。安排好。鏡臺作催妝。好待新郎到。 （撞點） （十二宮娥身穿明服，分六對，拈紗燈、檀爐、花碟、鳳冠、霞帔、珠飾上介，至臺口介，分邊企立介） （世顯穿羅袍，周鍾穿官服，同打馬上介） （周鍾一路上、一路覺得奇怪介） （兩穿明服小軍，推香車奠后介，上介） （世顯唱【七字清】）黃金嫩柳拂羅袍。清帝懷柔排圈套。恩迎駙馬戀新槽。系馬疏林，（與周鍾同時下馬介，轉(zhuǎn)唱【滾花】）轉(zhuǎn)入花間路。 （周鍾認得這處是紫玉山房，拖住世顯介，白）駙馬。（唱滾花）你是否去雨站云臺迎彩鳳，抑或去梅溪小巷訪蝸廬。小樓一角是我舊時居，幾時變作神仙島。（白）你冇行錯路呀，駙馬爺。 （世顯白）冇吖，呢度毋系紫玉山房咩。 （周鍾愕然介，白）呢間紫玉山房，系我在前朝個時候所建個，舊時就系我老妻養(yǎng)靜之地，而家就系我小女瑞蘭避塵之所，喂，你到底來揾公主，抑或來揾瑞蘭呀。 （起古樂琵琶譜子托介） （世顯笑介，托白）揾邊個都系一樣個啫。 （瑞蘭食住譜子，在小樓復(fù)出介，見小樓下車馬盈門，愕然憑欄一望，先見世顯，大喜，再見周鍾，大驚介，先鋒查，欲回避介） （周鍾食住【先鋒查】，喝白）瑞蘭，落來見我。 （包重一槌，琵琶譜子繼續(xù)托介） （瑞蘭食住一槌，企定，想一想，淡然一笑，食住譜子落樓，冷冷然介，白）阿爹。（斜視世顯，冷然、不招呼介） （周鍾口鼓）瑞蘭，乜你見到阿爹，好似見鬼咁呀，我來問聲你，公主點解會死后回生，又點解會住喉你個蘭閨繡戶。（瑞蘭冷然一笑介，口鼓）阿爹，世無死后回生之人，但有偷梁換柱之計，我不屑你出賣長平公主，（介）當時移花接木，都盡在一件道姑袍。 （世顯暗贊瑞蘭介） （重一槌，周鍾悲憤介，【口鼓】）嚇，瑞蘭，牛耕田，馬食谷，我勞勞碌碌，究竟系為邊個造福呀，你為乜嘢事干，毋早之話畀我聽，等我多捱一年辛苦呢。（舉手、欲打瑞蘭介） （瑞蘭悲憤、正容介，【口鼓】）爹，我與公主，曾經(jīng)有八拜金蘭之義，論父女，你可以對我不留余地，論身份，你似乎不能以低犯高。 （重一槌，周鍾翳氣、賠笑介，白）罪過、罪過。 （世顯含笑上前介，白）瑞蘭姐姐，煩你轉(zhuǎn)致妝臺，報說駙馬在樓前，覲見公主。（一揖、與周鍾俯首恭候介） （瑞蘭并不還禮，慢的的，望定世顯，露出鄙夷之色，輕輕頓足，復(fù)上小樓，拉長平卸上介） （重一槌，長平見樓外景象，慢的的，驚愕介，唱滾花）今夕小樓迎駙馬，何來車馬繞門廬。尚有宮娥魚貫列樓前，十丈紅絨鋪入花間路。 （瑞蘭白）公主，乜你望毋到駙馬咩。（唱【滾花】）世顯不是琴臺客，原是豪門逐臭夫。佢今宵張網(wǎng)捕鳳還巢，你更難向慈航求普渡。 （世顯、周鍾食住，同時抬頭，叫白）公主。 （【重一槌】，長平瞪大眼，【慢的的】，內(nèi)心誤會漸深，身體微微顫栗、傾斜欲暈倒介；【一槌】，扎定、苦笑介，白）哦，駙馬，乜你來啦咩。（一路落樓、一路唱【梆子慢板】）云髻新簪夜合花，彩線纂成新樣譜，梵臺走脫丹山鳳，引來百鳥，繞青廬。 （世顯趨前，接唱【梆子慢板】，一路唱、一路扶長平，臺口介）此來不御。舊羊車，十里搬來新鳳輦，十二宮娥，齊向金枝，拜倒。 （兩旁宮娥躬身下拜介） （瑞蘭在小樓上，見長平神色不對，落樓介） （長平內(nèi)心憤怒，強忍、苦笑介，【口鼓】）駙馬，你果然系一個守信用之人，真不枉我在庵堂對你再度傾心，更不枉我在小樓，今夕為你安排好合歡筵酌，（介）系呢駙馬，點解你霎時之間，又會得來一件紫羅袍、烏紗帽呀。 （世顯裝傻扮懵、嬉皮笑臉介，【口鼓】）公主，所謂天有不測風云，人有霎時禍福，一者我有應(yīng)變之能，二者難得清帝有慈悲之念，將我重新賜封駙馬，重叫我迎接呢只離巢彩鳳，重返宮曹。 （【重一槌】，長平色變，【慢的的】，漸轉(zhuǎn)平復(fù)，強笑介，【口鼓】）哦，原來駙馬你有應(yīng)變之能，真不枉先帝在城破之日，將你賜封駙馬，在血染干清之時，重對你再三憐惜，（介）系呢駙馬，點解清帝佢忽然之間，又會待得你好呢，嚇。 （世顯依然嬉皮笑臉介，【口鼓】）公主，清帝毋系待我好，不過系待你好啫，佢乃念先帝愛女之心，想為佢完成一點未完個責任，替我重新匹配，都可算義比天高。（白）公主，呢次我行運叻。 （【重一槌】、【慢的的】，長平捧心微抖、半晌不能言介） （周鍾白）公主，呢次毋只你同駙馬行運，帶挈。老臣全家都行好運叻。 【滾花】公主你見否有十二宮娥皆御賜，最難得系從臣不換舊官袍。更為蕭郎筑鳳臺，御賜平陽駙馬府。 （瑞蘭悲憤介，唱滾花）君子未貪嗟來食，又幾見有前朝駙馬戀新槽。（切齒痛恨介）怪不得話君非亡國君，亡在群臣無抱負。 （長平不能再忍，【先鋒查】，執(zhí)世顯介，【口鼓】）駙馬，既然清帝慈悲，派來寶馬香車，你以為哀家應(yīng)該點做呢。 （世顯故作洋洋得意、嬉笑介，【口鼓】）公主，我以為我合歡筵桌，擺在小樓一角，則略嫌侷促啦，應(yīng)該擺在深宮大殿，受千人拜、萬人拜，一聲百諾，后擁前呼。 （【重一槌】，長平悲憤介，【口鼓】）周世顯，你……你……你原來系魚目混珍珠，真枉費哀家把終身嚟托付。（唾世顯面介，哭介） （世顯佯作無動于衷介，【口鼓】）公主，唾面可以自干，夫妻情難反目，唉，公主，做人應(yīng)該要隨機應(yīng)變，你又何必慘切哀號。 （【重一槌】，長平氣至半暈，瑞蘭扶住長平介） （周鍾見情勢不對，急白）公主。 【乙反木魚】自古話因風駛悝至能搖櫓，逆水撐船費功夫。若果話青罄紅魚能終老，試問世間誰個不把禪逃。有斟有酌至成夫婦，駙馬系可以搓圓搽扁個好丈夫。宮娥你快些退入花間路，（十二宮娥分邊卸下介）瑞蘭不用再攙扶。 （瑞蘭晦氣、衣邊卸下介） （周鍾白）駙馬爺，趁此四下無人，你要畀呦心機勸解嚇公主啦，老臣告退。（雜邊卸下，香車亦卸下介） （世顯見身邊無人，連隨搶前、拜介，白）公主、公主。 （長平憤然、閃開、痛哭介，唱【滾花】）劫余只剩三分命，都喪在如此人間賤丈夫。更無涎沫唾其人，只有腥紅還未吐。（頓足，【叻叻鼓】，瘋狂地奔上小樓，【先鋒查】，埋枱、拈龍鳳燭出樓前，吹熄介，【慢的的】，雙手掃跌抬上龍鳳燭，以巾掩口，吐紫標介） （世顯見狀，瘋狂叫介，白）公主、公主。（【先鋒查】，撲上樓介） （長平食住【先鋒查】，拈銀簪在手，截住世顯、要挾介，白）你咪行埋來。（唱禿頭【禪院鐘聲】尾段，散板作引子）名花，不配被俗世污。銀簪，阻斷了配婚路。（一路唱、一路逼近世顯，逐步落樓介）當初先帝悲金鼓，兩番揮劍滅奴奴。要我存貞操，殉父母。我雖是人還在世，你那堪賣我毀清操。清室今朝有金鋪，我也不再愛慕。罵句狂夫、匹夫，我共你恩銷、義老，自刺肉眼模糊。 （【先鋒查】，舉簪欲刺目介） （世顯食住【先鋒查】，執(zhí)長平手介，唱【乙反二黃長句慢板】）銀簪驚退可憐夫，滿腹衷情和淚訴，聰明如清帝，狂士未糊涂，佢一心欲買，前朝寶，帝女又何妨，善價沽，眼前只剩，一段姻緣路，哭先帝桐棺未葬，太子被擄，皇都。佢若得帝女花，重作天孫嫁，先帝可安葬皇陵，太子亦免為，臣虜。 （譜子托白）公主，世顯不是一個負義忘恩之人，你可知先帝皇陵仍未葬，太子被囚，我才有出此下策，方才十二宮娥，雖則身穿明服，仍是清室之心腹，你叫我點敢泄漏風聲呢，公主。 （長平一路聽、一路如夢初醒，徐徐跌了銀簪，黯然嘆息介，【口鼓】）唉，駙馬，想帝女花曾遭百劫，我重有乜嘢力量，救太子于囚籠，【一槌】安先帝于陵墓呢。 （【一槌】，世顯正答介，【口鼓】）公主，你一生聰明，唔使我多講，你都已經(jīng)心領(lǐng)神會叻，（介）你快啪修下表章，等我代遞上朝，若果能成大事，則重返舊巢，【一槌】倘若難成大事，【一槌】我當以頸血濺宮曹。 （【重一槌】、【慢的的】，長平【口鼓】）唉，駙馬爺，你雖有驚世之才，但哀家誓不事二朝，我怎能同你在清宮，同諧到老呢。 （世顯【口鼓】）唉，公主，若果帝女花不入清朝，清帝又如何履行三約呢，你放心啦，但望在清宮事成之日，花燭之時，我準備夫妻雙雙仰藥于含樟樹下，我節(jié)義都難污個。 （重一槌，長平愕然介，【先鋒查】，執(zhí)世顯臺口介，【慢的的】，痛哭介，白）哦，駙馬，你……此話當真。 （世顯痛哭、點頭介，白）請公主修表。 （一槌，長平忍住悲酸介，白）如此說，文房侍候。（起鑼鼓介）（世顯從畫甑里拈出一卷空白之手卷，攤在抬上，磨墨介） （長平食住鑼鼓，作種種病喘身段介，收掘，長平拈筆手震，幾次欲寫不能，痛哭介，詩白）我病喘心傷力已枯。更無手力可拈毫。（望住世顯、痛哭介） （世顯悲咽介，詩白）你且向泉臺求父母。自有神恩把玉腕扶。 （【奪頭】，與長平掩門，跪單膝，捧手卷于臺口介） （長平拈筆、雙膝跪下介，一路寫、一路唱【陰告】）復(fù)拜跪，徽妮情漸老，心血混和了，紫煙暗吐，染狼毫。蒙難棄朝，寸恩未報。貞花乞寄仙庵，免招風雨妒。清帝換朝，至今尚未安先帝墓。停在茶庵，哭幽靈再尋無路，且對青罄紅魚，念經(jīng)酬父母。（叫頭）罷了先皇、母后呀。（續(xù)唱【陰告】）哀太子亦曾身被擄，哭他憔悴囚牢。若說眷念帝花飄，父兄焉可少愛護。（【陰告】尾聲，長平擲筆介，啞雙思介） （十二宮娥，食住啞雙思尾，復(fù)卸上介） （寶倫穿蟒袍，與周鍾、香車復(fù)上介） （瑞蘭衣邊復(fù)上介） （寶倫唱【長句滾花】）玄武聽更殘，玉漏催朝早。，坤寧門外傳鐘鼓，玉盤金盞設(shè)醇醪，百官同賀鴛鴦譜，御香薰?jié)M，鳳凰爐。彩鳳還巢日，花燭拜朝前，你夫婦未應(yīng)長擁抱。 （周鍾【口鼓】）唉，阿倫，唔好亂講，假如唔系駙馬爺善于詞令，都幾難令公主好似小鳥投懷，與駙馬重修舊好。 （拜介，白）請公主蓮駕，速上香車。 （【一槌】，世顯白）慢。【口鼓】公主有表章，囑我上朝面呈清帝之后，然后至肯回返宮曹。 （周鍾【口鼓】）好啦、好啦，公主既然要上表清廷，就請駙馬爺帶同表章，連忙就道。 （長平偎傍世顯介） （瑞蘭誤會長平變節(jié)，悲憤介，【口鼓】）唉，怪不得話夫妻情義泰山重，故國恩輕似鴻毛。 （世顯唱滾花）小別自非如永別，【一槌】公主你緣何灑淚暗牽袍。但求花燭洞房時，【一槌】含樟樹下埋……（關(guān)目介，改口）諧鴛譜。。（與寶倫、周鍾、十二宮娥、香車同下介）（瑞蘭對長平有憤然之色，欲行開介） （長平叫白）瑞蘭。（唱滾花）只怕落花今夕無人葬，望姐你夢魂常返故宮曹。（下介） （瑞蘭愕然，追下介） 落幕

第六場 香夭

場景：養(yǎng)心殿，轉(zhuǎn)月華宮外御園，再轉(zhuǎn)天宮。 布景說明：幕開時為養(yǎng)心殿，正面牌匾，上寫“養(yǎng)心殿”，布置以清宮為體例。正面平臺御座，平臺下兩旁有特制之燈柱，全場掛滿彩燈。衣邊宮門口結(jié)彩張燈。第二景依照第一場布置，雜邊角之連理樹上掛滿彩燈，正面擺特制之橫香案，上擺錫器酒具、及點著一對龍鳳燭。衣邊矮欄桿外布滿杜鵑花，欄桿內(nèi)有長石凳，為公主與駙馬服毒后垂死之處。預(yù)備大量紙碎，用以制造密集的落花效果。全劇結(jié)束前，底景需幻變成天宮景。 起幕 （牌子頭） （牌子一句作上句） （四清裝太監(jiān)、四清裝宮女、十二明服宮娥捧花籃，企幕） （沈昌齡穿清朝一品官服，與五個清朝文官、武官企幕） （周鍾、寶倫穿明服，分邊上，相對顧盼自豪介，臺口介） （周鍾詩白）鳳彩門前新面目。 （寶倫詩白）眾官齊集御酒房。（入與眾清官對拜，認得多半是舊同僚介） （周鍾白）有請皇上。 （御扇、宮燈伴清帝上介） （清帝臺口介，唱【古老中板】）開基創(chuàng)業(yè)話興亡。北望煤山微有哭聲響。不悼崇禎悼海棠。安民未掛招賢榜。懷柔先借咽一朵帝花香。（直轉(zhuǎn)滾花）筵開百酌買人心，好待新官舊爵同觀看。（埋位介） （眾官白）拜見皇上。 （【一槌】、【仄槌】，清帝【口鼓】）周老卿家，何以不見公主與駙馬還朝，有累百官在御階盼望。 （周鍾【口鼓】）皇上，駙馬持有公主親筆表章，候旨在午朝門外，至于長平公主，而家重系紫玉山房。 （【一槌】，清帝不歡介，【口鼓】）唏，我叫你去請鸞鳳還巢，并不是叫你去請公主寫表，今日鸞鳳和鳴，重有乜嘢表章可上呢。 （寶倫【口鼓】）皇上，公主上表不過拜謝皇上再生之德，此乃先朝沿例，公主對宮規(guī)儀范，未敢稍忘。 （清帝轉(zhuǎn)怒為喜介，白）內(nèi)侍臣，傳前朝駙馬周世顯上殿。（太監(jiān)臺口傳旨介，白）皇上有旨，傳前朝駙馬，周世顯上殿。 （【鑼邊花】，世顯駙馬身、捧表章，上介，臺口介，唱【滾花】）藺相如能保連城璧，【一槌】周駙馬能保帝花香。拚教頸血濺龍庭，【一槌】沖冠壯志凌霄漢?！鹃_邊】，入介，并不下跪、半揖介，白）前朝駙馬周世顯向皇上請安。 （重一槌、慢的的，清帝怒介，望群臣，轉(zhuǎn)回笑容介，白）平身?！究诠摹恐荞€馬，試問歷代興亡，有幾多個新君，肯體恤前朝帝女呢，相信長平公主見到香車迎接，一定喜從天降。（向群臣自表盛徳介） （世顯冷笑介，【口鼓】半句）皇上，歷史上雖無體恤前朝帝女之君，卻有假意賣弄慈悲之主，難怪公主見香車，驚喜交集；（包【重一槌】） （【一槌】，清帝食住，起身介，插白）嚇，此話怎解。 （世顯【口鼓】半句）公主所喜者，乃是福從天降，所驚者，【一槌】乃是驚皇上借帝女花，沽名釣譽，騙取民安。 （【重一槌】、【叻叻鼓】，清帝躓椅介） （周鍾、寶倫分邊大茅介） （清帝轉(zhuǎn)回奸笑介，【口鼓】）周駙馬，孤皇有覆滅一朝之力，又點會無安民之策呢，小小一個前朝帝女，重不過百斤，究竟能有幾多力量。 （世顯【口鼓】）皇上，所謂取一杯之水，不能分潤天下萬民，借帝女之花，可以把全國遺民收服，公主雖然弱質(zhì)纖纖，年方十六，若果論到權(quán)衡輕重，（介）可以抵得十萬師干。 （【重一槌】、叻叻鼓，清帝半晌不能言介，【一槌】，喝白）周駙馬， （開位介，【大滾花】，唱【滾花】）你出言縱有千斤重，【一槌】好在我有容人海量未能量。（眾官點頭、稱贊清帝介；清帝逼近世顯一步、要挾介）你見否殿前百酌鳳凰筵，（一槌，肉緊介）后有刀光和斧杖。 （【重一槌】，世顯做手、關(guān)目介，逼近清帝介，【大滾花】，唱【滾花】）倘若殺人不在金鑾殿，【一槌】尚可一張?zhí)J蓆把尸藏。倘若殺身恰在鳳凰臺，【一槌】銀槨金棺難慰民怨暢。 （眾官白）皇上開恩、皇上開恩。 （【重一槌】，清帝不敢發(fā)作怒氣，【叻叻鼓】，埋位介，語帶晦氣介，【口鼓】）噎，內(nèi)侍臣，周駙馬既然持有長平公主表章，速速晉呈龍案。 （太監(jiān)上前介，跪向世顯、欲接表章介） （世顯捧住表章、退后一步介，表示表章非常珍貴介，滋油介，口鼓）且慢，皇上，我想公主表章，畢竟都是女兒文墨，恐怕有污龍目，在我上朝之前，公主再三囑咐，叫我遞表之時，為公主朗誦于朝房呀。 （【重一槌】，清帝憤怒介，【口鼓】）唏，我雖身為清帝，未懂漢例，唯是翻開漢史，又幾曾聽過表章用口朗誦得怪狀。 （世顯滋油介，【口鼓】）皇上，想今日百官之中，多半是公主舊臣，皇上以仁慈取天下，公主所寫者，不過是謝恩之語，皇上既無虧德處，哪怕遺臣讀表章。 （內(nèi)場起沉重階涌聲介） （【重一槌】，清帝憤怒介，手震、指住世顯介，白）周駙馬，你……你……你一字一字，謹慎念來。（【包一槌】，拂袖介） （世顯食住【一槌】，臺口、攤開表摺介） （周鍾走近世顯、一路震介，唱【長句滾花】）一字系安危，禍福憑汝降，勸君莫惹泉臺浪，莫向陰司。叫無常。，我一心欲把紅鸞傍，誰知傍錯，你個少年亡。 （寶倫走近世顯介，唱【長句滾花】）一字重千斤，人命輕三兩，縱使你有心毀碎齊眉案①，須防寶殿有刀藏，一命難銷故國讎，恐怕你累到三百遺臣，同落網(wǎng)。 （世顯冷笑介，詩白）六代繁華三日散，一杯心血字七行。 （【撞點頭】，念表章介，唱【反線中板】）臣不可占君先，父不能居女后，此乃倫理，綱常。既念帝女花，何不念先帝遺骸，尚寄在茶庵，未入皇陵葬。帝女縱堪憐，太子是前朝骨肉，問清帝何以，重女薄兒郎。我欲受皇恩，哭君父流浪泉臺，憎見舊宮廷，掛上鴛鴦榜。我欲謝隆情，痛骨肉仍歸臣虜，羞牽鸞鳳帶，怕對合歡床。（催快，直轉(zhuǎn)【七字清】）新帝慈悲人間罕。劈開金鎖放弟郎。（直轉(zhuǎn)【滾花】）佢話先安泉臺父，【一槌】后釋在囚人，【一槌】然后百拜入朝，共舉齊眉案。 （【重一槌】，清帝拋須介，【叻叻鼓】，震怒介） （周鍾、寶倫食住【重一槌】，級低紗帽、一味震介） （【先鋒查】，清帝開位，搶表章在手，欲撕碎介；內(nèi)場食住，起暗涌聲，清帝連隨收起表章、臺口介，唱【長句滾花】）我未作捕蛇人，卻被雙蛇蟠棍上，休說女兒筆墨無斤兩，內(nèi)有千軍萬馬藏，鳳未來儀先作浪，帝女機謀，還重比我強。強顏騙取鳳還巢，【一槌】重新再露慈悲相。（奸笑白）周駙馬，公主所寫表文，一字一淚，令孤皇愛不釋手，好啦，（一路講、一路埋位介，白）孤皇唯有準公主所奏，佢縱使要取天邊月，孤皇都替她摘下來，從公主所求就是。 （周鍾、寶倫讃揚清帝仁慈介） （世顯【口鼓】）皇上，為安公主之心，請先下詔，將先帝遺骸入葬皇陵，再把太子在公主婚前釋放。 （清帝【口鼓】）唏，你請公主先入朝，孤皇再行下詔，庶民都尚可以一言九鼎四，何況孤是一國君皇。（白）駙馬代傳口諭，傳公主上殿。 （世顯領(lǐng)命介，臺口傳旨介，白）呔，皇上有旨，周駙馬代傳口諭，長平公主衣冠朝見。 （【打引】，長平鳳冠霞帔，上介，臺口介，【引白】）珠冠猶似殮時妝。萬春亭畔病海棠。怕到干清尋血跡。風雨經(jīng)年，（拉腔）尚帶黃。 （入拜介，白）前朝帝女、長平公主向皇上請安。（【重一槌】、【仄槌】，清帝關(guān)目介，白）平身。 （長平白）謝。（環(huán)顧舊臣介） （舊臣俱俯首、自愧介） （【慢的的】，長平放寬面口、突然露齒一笑介） （【一槌】、【仄槌】，清帝覺得奇怪介，口鼓）公主，駙馬入朝之時面帶愁容，眼中有淚，何以公主入朝，反會一笑嫣然未帶些微悲愴呢。 （長平【口鼓】）皇上，我未入朝之前，曾與駙馬相約，我話若不能先安泉臺父、釋放在囚人，帝女今生，便永無還朝之日，【一槌】適聞馬代傳口諭，可見皇上頗有憐惜之心，帝女寧無感激之意，今日五百群臣之中，屬于哀家舊臣，總在三百以上，佢如果見到哀家笑呢，就會對皇上心悅誠服，如果見到哀家喊呢，【一槌】佢就會對皇上心懷怨懟，【一槌】想長平一生善解人意，寧敢不以笑面報君皇。（向群臣露齒而笑介） （舊臣強笑介） （【重一槌】，清帝暗驚長平之詞令，奸笑介，口鼓）公主聰明即是聰明，與呢個戇駙馬，有天淵之別，唉，難怪崇禎對你疼愛一生，孤皇愿代崇禎，將你終身撫養(yǎng)。 （長平強笑白）謝皇上。 （【仄槌】，關(guān)目介，口鼓）皇上，我經(jīng)已拜上金階，何以未見你頒下詔書，更未見你劈開金鎖，皇上，我而家悲從中起，我之眼淚已經(jīng)忍唔住叻，我一喊親，怕只怕會驚震朝房。（扁嘴、欲哭介） （清帝愕然、略帶驚慌介，向長平搖手介） （周鍾【口鼓】）皇上，系呀，我公主笑緊都可以喊，皇上何不頒下詔書，以慰遺臣所望呢。 （寶倫【口鼓】）皇上，想太子年方十二，縱使?jié)擙埑龊?，亦未必騰達飛翔。 （清帝唱【快滾花】）今朝莫說前朝事，【一槌】只求撮合鳳諧凰。 （【大滾花】，世顯唱【滾花】）先皇未葬弟羈囚，【一槌】公主何妨把悲聲放。 （【一槌】，長平哭介，叫頭）罷了先皇，（介）君父，（介）母后呀。（分邊向群臣哭介，唱快中板）哀聲放，帝女哭朝房。血淚如潮腮邊降，且向干清再悼亡。憶舊仇翻血賬，遺臣三百聽端詳。當日賜紅羅，擲在金階上，母后袁妃痛懸梁。劍橫揮，血濺黃金帳，殺得個昭仁公主怨父皇。（直轉(zhuǎn)【滾花】）你莫戀新朝棄舊朝，我再哭鳳臺聲響亮。 （【先鋒查】，執(zhí)世顯、臺口介，哭介，叫頭）罷了駙馬。（介）（長平唱【快中板】時，內(nèi)場有沉痛暗涌介） （世顯叫頭）罷了公主。（介）（【啞雙思】，與長平擁抱、向臺口哭介）（沉痛暗涌復(fù)起介） （清帝茅介，向周鍾、寶倫白）拉開佢、拉開佢。（【先鋒查】，周鍾、寶倫分邊拉開長平、世顯介） （清帝唱禿頭【滾花】）我忙忙寫下安陵詔，【一槌】，寫介，交太監(jiān)介，太監(jiān)下介）我怕你哭聲向外揚。公主一哭撼帝城，【一槌】我忙把前朝孺子放。 （清帝白）沈卿家，你帶前朝太子去上駟院。吩咐兵部，派遣兵馬，護送佢到邊境便了。 （昌齡雜邊下介） （清帝【口鼓】）長平公主，你喊亦喊完，你所要求嘅事，我都做完啦，可見孤皇實有憐惜之心，并無欺世之意，你應(yīng)該與駙馬立刻成婚，免辜負了兩旁儀仗。 （長平【口鼓】）唉，長平焉敢再逆皇上御旨，所希望者，就系將花燭，設(shè)在月華宮外，咽處雖然系花無并蒂，但系樹有含樟。 （清帝點頭、答應(yīng)介，白）孤皇自當準奏，吩咐動樂。 （宮娥呈上鸞鳳彩球介） （世顯、長平分端拈彩球、跪拜天地介） （起【一錠金】） （宮娥分一對對入場介，世顯、長平入場介；轉(zhuǎn)第二景，宮娥雜邊上介，分邊侍立介） （長平、世顯雜邊上介） （長平對景不勝感慨介，【一槌】，詩白）倚殿陰森奇樹雙。 （世顯詩白）明珠萬顆映花黃。 （長平悲咽介，詩白）如此斷腸花燭夜。 （世顯會意介，詩白）不須侍女伴身旁。 （白）下去。（宮娥白）知道。 （起小曲【妝臺秋思】引子） （宮娥分邊退下介） （棚頂落花如雨介） （長平食住譜子、燒香一炷介，唱【妝臺秋思】）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臺上。帝女花帶淚上香，（跪介）愿喪生回謝爹娘。偷偷看，偷偷望。佢帶淚、帶淚暗悲傷。我半帶驚惶，怕駙馬惜鸞鳳配，不甘殉愛伴我臨泉壤。（世顯接唱）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鴛鴦侶，雙偎傍，泉臺上再設(shè)新房，地府陰司里再覓那平陽門巷。 唉，惜花者甘殉葬。花燭夜，難為駙馬飲砒霜。（長平接唱） （痛哭介） （世顯接唱）江山悲災(zāi)劫，感先帝，恩千丈，與妻雙雙叩問帝安。（同跪下介） （長平哭介，接唱）唉，盼得花燭共諧白發(fā)，誰個愿看花燭翻血浪。唉，我誤君，累你同埋孽網(wǎng)，好應(yīng)盡禮揖花燭深深拜。（與世顯交拜介）再合巹交杯，墓穴作新房，待千秋歌讃注駙馬在靈牌上。（過序，長平坐在柳蔭下石凳介，長平自己蓋上面紗介） （世顯按唱）將柳蔭當做芙蓉帳。 （過序，取蠟燭介）明朝駙馬看新娘，（過序）夜半挑燈有心作窺妝。 （挑巾、窺妝介） （長平接唱）地老天荒的，情鳳永配癡凰。愿與夫婿共拜相交杯舉案。 （世顯接唱）遞過金杯，慢咽輕嘗，將砒霜帶淚放落葡萄上。 （從衣袖中拈出砒霜介，落毒介） （長平接唱）合歡與君醉夢鄉(xiāng)。（碰杯介） （世顯接唱）碰杯共到夜臺上。（再碰杯介） （長平接唱）百花冠替代殮妝。（一飲而盡介） （世顯接唱）駙馬盔墳?zāi)故詹亍?（一飲而盡介，與長平過衣邊介） （長平接唱）相擁抱，（介） （世顯接唱）相偎傍。（介） （合唱）雙枝有樹透露帝女香。 （世顯接唱）帝女花， （長平接唱）長伴有心郎。 （合唱）夫妻死去與樹也同模樣。 （【叻叻鼓】，兩太監(jiān)拈宮燈，伴清帝、周鍾、寶倫雜邊上介） （【重一槌】，清帝【口鼓】）咦，長平公主，你何必與駙馬系處雙雙擁抱呢，你既然拜過花燭，你應(yīng)該同駙馬去寧壽宮，共度紅綃帳。 （長平掙扎介，【口鼓】）皇上，我就人間拜過花燭夜，再向陰司拜父皇。（與世顯同死介） （周鍾行近、看介，哭跪介，【口鼓】）皇上，我已萬念皆灰，愿乞賜我再度歸田，不愿把榮華再享。 （寶倫亦跪下介，【口鼓】）皇上，公主、駙馬亦能雙雙殉國，遺臣者，寧忍再食新朝之祿，望將我放逐還鄉(xiāng)。 （熄燈，底景幻出天宮景，八仙女載歌載舞介，長平、世顯與仙女齊舞介） （仙女合唱【妝臺秋思】頭段）謫仙再返到上蒼，拜揖共舞瑞云上，奏鉤天震動四方，玉女金童返霄漢。天燈照，雙星傍，朗月引路到仙鄉(xiāng)。鳥爭鳴，妙舞飛翔，雙雙仙侶共泛銀河浪。 （清帝嘆息、長拜介，唱【滾花】）唉，原來帝女前生為玉女，金童卻是駙馬郎。 落幕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