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樸

郭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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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樸又開了一朵花啦！”

是八月中旬的一天清早，內(nèi)子在開著窗戶的時候，這樣愉快地叫著。

我恨驚異，連忙跑到她的身邊，讓眼睛隨著她的指頭看去，果然有一朵不甚大的潔白的花開在那幼樹的中腰頭的枝處。

大山樸這種植物，——學(xué)名叫——Magnolia grandiflora——是屬于木蘭科的常綠喬木，據(jù)說原產(chǎn)地是北美。這種植物，在日本常見，我很喜歡它。我喜歡它那葉像枇杷而更滑澤，花像白蓮而更芬芳?；?，通常是在五六月間開的?；ㄝ喩醮?，直徑自五六寸至七八寸。

六年前買了一株樹秧來種在庭院前的空地里，樹枝已經(jīng)漸次長成了。在今年的五月下旬開過一朵直徑八寸的處女花，曾給了我莫大的喜悅。

但是離開花時已經(jīng)兩月以上了，又突然開出第二朵花來。

這的確是一種驚異。

我自己的童心也和那失了時的花一樣，又復(fù)活了。我趕忙跑下園子去，想把那開著花的枝頭挽下來細看，吟味那花的清香。

然而，不料我的手剛攀著樹枝，用力并不猛，那開著花的枝，就從那著干處發(fā)出勃嚓的一聲！——這一聲，真好像一枝箭，刺透了我的心。

我連忙把樹枝撐著，不讓它斷折下來，一面又連忙地叫：“樹枝斷了，趕快拿點繩子來吧！”

內(nèi)子拿了一條細麻繩來，我用頭把樹枝頂著，把它套在干上。

內(nèi)子又尋了一條布片來，敷上些軟泥，把那傷處纏縛著了。

自己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懊悔。

——“這樣熱的天氣，這條椏枝怕一定會枯的?！蔽移嗲械卣f。

但最初的驚異仍然從我的口中發(fā)出了聲音來：“為什么遲了兩個月，又開出了這朵花呢？”隱隱有點迷信在我心中蕩漾著，我疑是什么吉兆，花枝斷了，吉兆也就破了。

——“大約是因為樹子嫩，這朵花的養(yǎng)分不足，故爾失了花時?！眱?nèi)子這樣平明地對我解說。

或許怕是吧。今年是特別熱的，大約是三伏的暑氣過于嚴烈，把這朵花壓迫著了。好容易忍到交秋，又才突破了外壓和它所憧憬著的陽光相見。

然而，可憐的這受了壓迫而失了時的花，剛得到自行解放，便遭了我這個自私自利者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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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