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的秋

１

某日你見我，會笑我吧，

因過于蒼白的臉，

十一月的風(fēng)吹著，像無花果葉或是什么，

就好像被遺棄的狗。

這確實如此，

說不定比狗還要悲慘

我自己偶爾也這么想

我自己說不定是悲哀的呢

盡管如此，你還會想起來吧

我不在的時候，我已不在這地上的時候，

那家伙，那時就在那個地方

臉色蒼白，像無花果葉一樣被風(fēng)吹過——那寒冷的午后——

垂頭喪氣的樣子，像狗一樣被拋棄。

２

貓叫著，一切都是睡了的安靜

在旁邊的空地，那里正暗著，

確實是綿密悠長，細弱的聲音，

悠長細弱的聲音在黑暗中鳴叫著。

如此悠閑的今晚此夜

若是叫聲如此高亢

抱緊更加緊張的心

貓是生存著的吧……

像這樣充滿悲哀與憧憬

今晚就這樣叫著

總覺得我還活著這件事

真的是全然沒有意義啊……

貓在空地雜草的隱蔽下，

大概感受著腳底的石子

腳底感受著那種冷意

在下霧的夜里叫著——

３

你的那支煙斗，

弄臟了燒焦了，

我真的清楚地知道，

令人不快地清楚，我知道這種事……

　今夜的燈緩緩燒著，

　你和我的影子落在床上

　亦或是明明滅滅落在墻上，

　能聽到遙遠的電車聲音

你的那支煙斗，

弄臟了燒焦了，

我其實清楚地知道，

那在永劫的時間中，這樣的事會變成什么樣呢？……

　今夜我的生命燃燒著

　你和我的生命燃燒著，

　覺得我們的生命也像煙草

　不知不覺就漸漸燃燒殆盡

真真切切印象鮮明的事情

我們的記憶，或者說我們生命的足跡

這些事竟太過于歷歷在目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今夜的燈緩緩燒著，

　 ? 你和我的影子落在床上

　 ? 亦或是明明滅滅落在墻上，

　 ? 能聽到遙遠的電車聲音

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

放棄就變得很有男人氣概

但是，已經(jīng)到了完全束手無策的時候

這么去想的人，幾乎沒有

　　　在此生命緩緩燃燒

　　　你和我的生命燃燒著

　　　我們的生命也像煙草

　　　不知不覺就漸漸燃燒殆盡

蟋蟀，正在，鳴叫著

裁判喇叭，響起來了

電車，還在，前行著

是草木都睡著了，極靜的，丑時三刻

不，還沒到，丑時三刻

從此之后，還得再過，兩個小時

那么，小孩子，醒著可以嗎

不，小孩子，快點睡覺

睡著之后，然后，可以起床嗎

早晨到了，就可以，起床

早晨，又為什么，會來呢

早晨，就是早晨，所以會來的

從哪里，又為什么，會來呢

洗了小臉，就會，出來了

那是，明天的事情嗎

那是，明天，早晨的事情

現(xiàn)在，蟋蟀，正在叫呢

還有，喇叭，也在響呢

電車，還在，前行著

丑時三刻，還沒有到呢

終

（一九三五?一〇?五）

注：加粗部分原文為片假名，表示強調(diào)（這里可能是陌生化）

“是草木都睡著了的，極靜的，丑時三刻”原作轉(zhuǎn)化來就是：草木も眠る丑三つ時，是日語諺語，表示2點45，極陰之時，鬼怪出沒，指極度寂靜。

原文https://www.aozora.gr.jp/cards/000026/files/51310_50059.html

中原中也，年僅三十歲就夭逝的了的天才詩人。這次的《陰天的秋》是他生前沒有刊出的詩歌。

這次也是我的渣翻譯。我盡力了。

愛極了這一首。

第一部分，“我”像無花果葉一樣風(fēng)中飄零，像被遺棄的狗。

第二部分就自然呈現(xiàn)出貓。綿密悲哀如叫聲，也如寒氣侵足。

第三部分又一次出現(xiàn)“你”。煙斗與燈，不僅是黑暗中的光，也是寒夜的溫暖。你我的影子交織，投射，墻上，床上。

第四部分，以片假名寫成。如自言自語，又如和孩子的對話的口吻。

最愛的是

“今夜我的生命燃燒著

　你和我的生命燃燒著，

　覺得我們的生命也像煙草

　不知不覺就漸漸燃燒殆盡”

很久以前有一次我看著爺爺手指間夾根煙?！吧拖駸熞粯影　蓖蝗痪瓦@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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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中原老師共鳴了。

生命就是消耗品。

教師的生命如粉筆磨損，學(xué)生的生命如筆芯中流出的墨。比喻就是這樣的相似性。那么，把生命比作煙草，狼狽不堪的生命就有了一種糜爛的味道，似乎悠遠的與19世紀(jì)的法國詩人們相接。煙草燒成煙灰，吞吐吸入口中的煙霧，再吐出。煙草，燃燒殆盡，剩下的只有煙氣和煙灰。

生命虛無之感頓生。然而此刻，我們的影子交錯。

特別鳴謝：我的chuuya廚朋友。

稍微做了一點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