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仙俠小說《行路難》第二十五章 純鈞劍
祁連雨頓了一下,敲敲小碟子,封居胥趕緊給他夾了一筷子珍珠菜,她得意地瞟了一眼封居胥,嘴角一勾,“真聽話。”
“好姐姐,你快講嘛,”封居胥吆喝小二,“給我們上酒?!?/p>
“看你把我伺候的這么舒服,”祁連雨端起小碟子夾了一口送入櫻桃小口里,看了他一眼,笑道,“看你著急的樣兒,至于嘛,行了,行了,”她放下碟子,接著講道,“這七十二支流,自平水而北,會三十六溪之水,流經(jīng)龍舌,匯于禹陵,而這若耶溪源頭在若耶山,山下有一深潭,此潭魚鷗成群,風景秀麗,此溪不論源頭、流經(jīng)之處還是盡頭,都可謂侵天地之造化,奪日月之玄機······”
“二位客官,這是本店藏了二十年的女兒紅,”小二擺好兩個酒碗,“我給二位滿上,”說完噸噸噸把酒倒?jié)M,“二位慢用?!?/p>
“接著說啊,”封居胥把酒碗推的離她更近了一點,“源頭有深潭,盡頭是禹陵,這流經(jīng)之處有什么?!?/p>
祁連雨端起酒碗小啜了一口,澄香醇柔化于嘴中,“真是好酒,醇厚甘鮮,回味無窮呀,”她放下這碗琥珀色的美酒,見封居胥沒心思喝,“小官人,盡是一些不值錢的本地傳說,喝酒重要,來啊,你喝一口試試看嘛?!?/p>
封居胥本來支著個身子微微前傾聽她講,心思根本不在喝酒上,往椅子上一靠,興致索然的捏著酒碗抿了一口,“真好喝,”話里盡是敷衍,“流經(jīng)之處到底有什么?”
“我好奇了,”祁連雨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你不是來這邊學幕的嗎?怎么著?想當徐霞客第二?”
“我說好姐姐,你就別吊我胃口了,快講吧?!?/p>
“你呀,”祁連雨一只胳膊支著臉頰,另一只手擺弄著勺子把兒,她一送力,勺子便轉一圈兒,“若耶溪流經(jīng)平水鎮(zhèn),此鎮(zhèn)盛產(chǎn)珠茶,不過更重要的是這里有銅礦,是歷代鑄劍圣地,春秋時有位從秦國來越國游歷的相劍大師,名叫薛燭,雖然年紀輕輕,但早已名動列國,越王勾踐聽說薛燭來此云游,喜不自勝,趕忙派使者將他延請到王宮內,出列寶劍,請他品評。勾踐明白薛燭閱劍無數(shù),一般刀劍難入法眼,便來個先聲奪人,將自己最得意的兩柄寶劍——毫曹、巨闕請出來煞煞他的威風······”
“薛燭肯定看不上眼吧,”封居胥插嘴道。
“就你話多,”祁連雨拿勺子敲了他腦袋一下,“你講還是我講!”
封居胥吐吐舌頭,搓了搓鼻翼,“當然是你講了,我不插話了,你講吧?!?/p>
祁連雨復又玩起了勺子把兒,接著講道,“跟你講的差不多吧,”她皺皺眉頭,覺得前面鋪墊那么多,猛一下被人搶了話頭多少有些不快,狠狠剜了他一眼,“薛燭像看兩把笤帚般掃了一眼,他講,毫曹光華散淡,巨闕質地粗鄙,稱不上名劍。勾踐聞言,心中大不悅,他剛破吳而歸,早就跟臥薪嘗膽時折節(jié)下士的勾踐不是一個人了,被薛燭駁了面子,當然不服,吩咐侍從將自己壓箱底的寶劍取來,不一會兒,便有二百個衛(wèi)兵分成左右兩列抬著一個大箱子夯吃夯吃喘著粗氣來到大殿之上,這番煞有介事逗得薛燭只想笑······”
“是不是等打開箱子他就笑不出來了,”封居胥忍不住說道。
“你討不討厭啊!”祁連雨白眼翻上天了都,“我不想講了。”
封居胥聽慣了說書人講故事時的套路,控制不住自己想賣弄的心思,他見把祁連雨給惹毛了,趕忙一溜煙小跑到她身后,給她揉肩捶背,祁連雨對這種肢體接觸很抵觸,她身子前傾,扭頭說,“少吃我豆腐,你給我老實坐著聽,再瞎插話,搞七捻三的,我立馬回家?!?/p>
“哦,哦,哦,”封居胥趕緊坐回椅子,正襟危坐聽她繼續(xù)講下去。
祁連雨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搖搖頭,“我接著講了,嗯,”她又剜了他一眼,“又跟你說的一樣!”她聲音逐漸變響,重重的哼了一聲,“腦西搭牢,我講到哪兒了?”她轉轉眼珠,明眸善睞,“哦,講到箱子了。等到勾踐命左右侍從將此箱打開,薛燭咣當一下從座位上跌了下來,束發(fā)的金釵掉了,他披頭散發(fā),渾身抖如篩糠,涕泗橫流的,不敢抬頭去相,只是怯生生的問勾踐,這把劍是純鈞嗎?勾踐從牙縫中擠出一個‘是’,薛燭倒吸一口涼氣,勾踐也不說話,斜眼瞧著他,有好大一會兒,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突然像只螞蚱般從地上彈了起來,整了整衣襟,束好頭發(fā),疾步從臺階下趨來至劍前,先是三跪九拜,接著表情嚴肅的從侍者手中接過寶劍,手抖著輕輕彈了一下劍身,此劍竟發(fā)出一聲巨響,震得宮室左右傾斜,只見數(shù)道光芒如水草扭動般從劍身散發(fā)出來,雕飾在劍柄之上的二十八星宿圍繞此劍緩緩運行,日光黯淡下來,劍光射得周圍人不寒而栗,而那劍刃滲出的陣陣寒氣,臨近猶如面對壁立千仞的斷崖崇嶺。勾踐見他面如死灰,得意的夸耀道,‘曾有人愿用駿馬千匹、富鄉(xiāng)三處外加大城兩座來換這柄寶劍,先生覺得值嗎?’薛燭聞聽此言,一臉慍怒,‘當然不值,此劍乃天人共鑄的不二之作,為鑄得此劍,歐冶子祈求上天,他日日沐浴焚香,只求上天令赤堇山破、若耶溪涸,這樣他便能去這兩地取得鑄劍所用的錫與銅,天帝被他的誠意所感,破赤堇、涸若耶,并命雨師掃灑,雷公擊鼓,太一下觀,天精下之,歐冶子感動之余,承天之命,使出渾身解數(shù),歷時數(shù)載,鑄出兩柄寶劍,一柄純鈞,一柄湛盧。劍成之后,眾神復歸原位,赤堇山閉合如初,若耶溪波瀾再起,而歐冶子則力竭而亡,這兩把劍可謂絕唱,區(qū)區(qū)駑馬城池何足道哉?!篡`聽罷,微微頷首。我說完了,如今平水鎮(zhèn)所產(chǎn)的銅依舊馳名天下,當年歐冶子應該就是在平水鎮(zhèn)取得精銅的,這就是關于此溪流經(jīng)之處的故事。大禹陵我就不必講了吧,大禹的故事可是國人都曉得的?!?/p>
封居胥聽完,心里犯了嘀咕,這赤松子口中所謂的神兵利器,怕不是就是這柄純鈞劍吧,如能得到此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走遍華夏,誰敢攔我?他咧嘴傻笑,陷入幻想之中。
祁連雨見他一副傻樣,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他回過神來,“沒想什么,真的太感謝小姐姐你了!”
祁連雨一頭霧水,一個故事而已至于嘛?不過她見這人傻兮兮的,就接話道,“沒事兒,想聽故事姐這里多得是,”窗外的夜色更濃了,她擔心母親一個人在家,蹙起了眉頭,嘆了口氣,“我該回去了,你既然這么有錢,干脆就在越秀住下算了,”她招呼小二過來,“給這位官人安排個房間吧。”
“得嘞,”小二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客官您隨我來?!?/p>
“你先等下,”封居胥揮揮手背,“我得先送你回家,天這么晚了,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祁連雨不想讓他送,怕他看到自己那個寒酸的家,“正好我蘭亭的活完了,接了大禹陵的活,把那兒亭臺樓閣上的畫補一補,你如果不介意的話······”
封居胥趕忙說,“當然不介意!我開心還來不及呢,小姐姐那我們就同去吧,保準一路好吃好喝招待?!?/p>
祁連雨見他這番殷勤,心里甜滋滋的,臉上卻很平靜,“那好吧,明天早晨我來店里找你,”她背好謀生的家伙事兒,頓頓衣角,“就這么說定了,你不許跟著我哦,”她說罷便朝門口走,走了兩步又轉頭,手指著他,“不許跟著我,”見封居胥確實沒有尾隨的意思,她才放心的走了。
“客官,您先把這頓飯錢給結了吧,”小二指了指柜臺,“掌柜的都給您把賬算好了。”
封居胥目送祁連雨出門,轉身走向柜臺,掌柜的用目光迎著封居胥,恭敬地說道,“客官,一共二十兩六錢,聽口音您是北方人吧,這一路肯定費了不少周折,有朋自遠方來,小人我真是不亦樂乎啊,就把零頭給您抹了,您付二十兩就行,還有,”掌柜的扒拉著算盤珠子,“您要在鄙店住上幾晚?。课液媒o您安排房間?!?/p>
封居胥一聽二十兩整個人耳朵都空靈了,他猛地晃晃腦袋,想起祁連雨先前給他說這家店吃飯不便宜,光顧著顯擺自己有錢了,到了掏錢的時候,他的窮酸氣便泛了上來,“能再便宜點嗎?”
他說完便后悔了,老板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怪笑一聲,臉別到一邊,“對不住,本店口不二價,二十兩就是二十兩,一個大子兒都不能少?!?/p>
封居胥像是被人拔光了衣服扔到戲臺中央,臉燒得火辣辣的疼,羞愧迅速轉化成惱怒,他把錢袋從腰間解了下來,重重的砸到柜臺上,一拉繩子,錢袋子像盛開的蓮花,銀子在燭光照耀下綻出明晃晃的光澤,他掏出兩錠十兩拋給掌柜的,掌柜的像是對自己親兒子一樣小心翼翼的接過拋來的銀錠,活像個四川變臉藝人,臉上唰的一下冰山融化,笑成了一朵花,“您要住幾晚?。俊?/p>
“一晚,”封居胥從牙縫里擠出這干巴巴的兩個字,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還愣著干嘛,”掌柜的沖小二喊道,“還不快去給客人準備,”見小二屁顛屁顛朝樓上奔去,他趕忙轉臉笑嘻嘻的沖封居胥張開五根手指,“這位爺,五兩?!?/p>
這不是搶錢嘛!封居胥一陣氣結,可都答應祁連雨明天在這里碰頭了,他暗恨自己豬鼻子插蔥硬裝大象,這下好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瞟了眼錢袋子,復又把目光收回,像是把手伸進裝滿虺蛇的壇子里一般,嗖的一下伸進去,又嗖的一下把手縮回來,攤開看了眼握在掌中的小銀錠,閉眼把它丟給了掌柜的。
掌柜的接過錢,把它并剛給的二十兩輕輕放進柜臺的錢罐里,習慣性的搖了一下,銀錢碰撞瓷壇子的聲響讓勞碌了一天的他精神了幾分,“咱兩訖了?!?/p>
小二從樓上小跑下來,招呼封居胥入房休息,他一把抓過錢袋子跟著小二上樓,走著走著,他握著錢袋子的手越發(fā)緊了,不行,得讓袋子鼓起來,“這邊有賭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