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38號，芯片上更新了今天的任務(wù)?！?/p>

今天，01號主管在說完這句話之后，突然把她給叫住了，“你等下去一趟研發(fā)中心。”

在研發(fā)中心的辦公室里，等待她的是25號和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令她驚訝的是，這個男人的白大褂上沒有標號。

“38號測試員，好久不見?！?5號微微一笑，然后側(cè)過臉對她身邊的男人說，“她的芯片植入是我做的，已經(jīng)是三年前的事情了?！?/p>

錢澤惠察覺到陌生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很久，隨后又開始上下打量她，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你先坐一下?！?5號拿起辦公桌上的遙控器，辦公室四周的透明玻璃瞬間變成了霧面，“接下來的話題，有些可能會涉及到公司的機密。不過，你也不要緊張，就簡單聊聊就好。哦對了，忘記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你可以稱呼他為Y教授。”

“Y教授？”錢澤惠愣了一下，“請問找我有什么事嗎？”

眼前的男人用左手推了一下自己的金邊眼鏡，從口袋中拿出一塊芯片遞到錢澤惠的面前：“你當(dāng)時為什么同意在腦中放入這個小玩意？”

錢澤惠看著這塊四四方方的東西，三年前那場手術(shù)的回憶也隨之而來，她沉默了一會，“為了錢?！?/p>

Y教授點點頭，繼續(xù)問道：“每個人都說想擁有錢，但本質(zhì)是想擁有錢的貨幣職能。所以，你想要買什么？”

屋子里安靜了下來，錢澤惠感覺到屋子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迫使她回憶過去的一切，她苦澀地回答：“為了......為了我的母親?！?/p>

“是為了支付用AI技術(shù)復(fù)活你的母親的價格?！盰教授靜靜地看著她，補充道。

“你怎么......怎么會知道？”錢澤惠驚訝地望著這個男人，他的頭發(fā)雖然整齊地往后梳攏，但難掩其中的幾絲白發(fā)。

25號拿出手中的平板，遞到錢澤惠面前，上面顯示的是那份簽著她姓名的手術(shù)同意書。

“你還記得曾經(jīng)簽署過的手術(shù)同意書吧，其中涉及到腦隱私的條款，也就是我方有權(quán)利通過芯片獲取到你大腦里的概念、記憶、思想和與大腦相關(guān)的健康信息。”

“你們這是霸王條款，這是赤裸裸地侵犯我的隱私！”錢澤惠倒吸了一口冷氣，“也就是說這些年來我腦子里在想什么你們都一清二楚是吧！”

“錢小姐，請不要這么激動?！盰教授開口了，他的聲音像是從貝殼里傳出來的，有一種讓人瞬間平靜下來的力量，這也是錢澤惠第一次在公司里聽到有人叫她的姓名。

25號接著說：“今天請你來，是想和你聊聊我們公司接下來的研發(fā)項目，你不是希望你的母親可以復(fù)活，然后你就能夠一直陪伴她了嗎？這個愿望我們可以幫你實現(xiàn)?！?/p>

“哼，國外幾年前就已經(jīng)有了，元夢差得有點遠啊?！卞X澤惠嘲諷地說道。

Y教授聽出了她的話外音，他一臉嚴肅地看著錢澤惠，“國外做的不過是數(shù)字虛擬人，只能活在屏幕里，說著早就編程好的冷冰冰的句子，這樣的“人”甚至不及我們在元夢世界里根據(jù)記憶打造出來的角色。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真正的復(fù)活，TA們將從元夢世界里走到現(xiàn)實中來，成為和我們一樣真正有血有肉的人?！?/p>

錢澤惠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如果真的能夠?qū)崿F(xiàn)的話，人類實現(xiàn)永生將不再是夢想。

“為什么要選擇我？”錢澤惠拋出了這個問題。

“因為你是我們公司的員工，而且想要實現(xiàn)的意愿特別強烈?！?5號用遙控打開了辦公室側(cè)邊柜子上的鎖，起身從里面取出幾份文件，遞給錢澤惠，“如果你對這個項目感興趣的話，就請簽署一下這份授權(quán)文件和保密協(xié)議。”

錢澤惠覺得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但她還是接過兩份文件，仔細地閱讀起來。

“這里寫著需要我收集關(guān)于我母親的照片、音頻、視頻、書信等材料，還有我母親生前使用過的手機、電腦等電子用品，然后交給你們？”錢澤惠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對面的兩個白大褂。

“是的，我們可以通過人臉建模、面部捕捉、語音合成等手段，來還原你母親的外觀和聲音。書信還有使用過的電子產(chǎn)品，是為了讓我們了解你母親的語言表達和思維習(xí)慣。”25號向錢澤惠耐心地解釋著。

“如果僅僅獲得這些數(shù)據(jù)，打造一個你“母親”的虛擬人已經(jīng)足夠，但想要變成“真人”，這些還遠遠不夠。情感、意識和價值，這些純個人體驗是不能被物理數(shù)據(jù)記錄到的，所以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助?！盰教授帶著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錢澤惠一眼，“你腦中的芯片有搜索和儲存功能，上面已經(jīng)有了你從小到大對于你母親的所有回憶，而這些記憶也將載入你“母親”的腦中，通過系統(tǒng)的轉(zhuǎn)換，將這些你的記憶變成你“母親”視角的記憶?！?/p>

錢澤惠似乎能夠理解了一些，但她想到了一個問題：“我被母親領(lǐng)養(yǎng)的時候，她已經(jīng)四十歲了，那她前四十年的記憶又怎么辦呢？”

“金字塔不是一天建成的，記憶的輸入也不可能一次性就完成。你放心，我們會找到認識四十年前你母親的人的?！盰教授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讓錢澤惠看不明白。

“既然你已經(jīng)了解了我們接下來的項目內(nèi)容，那也請你做好保密工作，這個項目一旦曝光很容易引發(fā)輿論的爭議，我們希望能得到你的配合。”25號露出職業(yè)般的微笑，將錢澤惠剛簽好的兩份文件放進了文件夾里。她隨后按動了一下手中的遙控，辦公室的門開了，四周的霧面玻璃一下子恢復(fù)成透明的，錢澤惠知道這是面談結(jié)束的意思，她朝兩位淺淺鞠了個躬，然后就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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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已經(jīng)是九點多了。

錢澤惠打開客廳的燈，餐桌上昨晚煮了泡面的鍋和碗還沒洗。她視若無睹地繞過餐桌，邊脫外衣邊走到沙發(fā)旁，打開取暖器，迎面吹來的熱風(fēng)讓她稍微回過神來一點。

在母親離世之后的一年，她搬過一次家，就是這里，一間六十來平的兩居室。一間房間當(dāng)做自己的臥室，還有一間是母親的房間，專門用來堆放母親的所有遺物。

她平時很少去那個房間，之前是因為抗拒，后來雖然接受了母親已經(jīng)離世的現(xiàn)實，但每次進入這個充滿母親氣息的地方，她心口的傷疤仍然在隱隱作痛，還沒有完全愈合。

她從沙發(fā)上緩緩地站起來，走向那個房間，“啪——”許久未開的燈突然亮起，整個房間像是鑲上了一絲金邊，頓時有了生氣。錢澤惠走到房內(nèi)的窗臺邊，上面擺著幾個紙箱，里面都是些筆記本或者書信物件，有她自己的也有母親的，之前整理東西的時候，錢澤惠都把它們放在了一起。

她開始將母親的物件都挑出來，讓她有些驚訝的是，其中有一本款式特別老的棕色筆記本，像是幾十年前用的那種。她印象里的母親沒有記日記的習(xí)慣，于是隨意翻了幾頁，里面記錄的內(nèi)容很雜，有幾頁只有一兩句話但也有幾頁上面寫滿了文字，筆跡有些潦草。

2001.3.24

今天是個雨天，就像是那天一樣。

我可憐的孩子，就這樣躺在地上，她的校服被雨水淋得濕透了，還有滿地的血......

他們說你是自己從樓頂跳下來的，我不信！我的女兒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一定是被人害了，但是他們，他們都是一伙的！

媽媽要為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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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3.26

昨晚夢到了你，你在夢里和媽媽說自己好疼啊，可惜媽媽幫不了你。

媽媽平時雖然對你很嚴格，偶爾也會打你，但你要記得媽媽是為你好。

你放心，媽媽雖然只有一個人，但一定會幫你找出真相。

你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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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4.1

我去找了校長，他態(tài)度很堅定，說這件事就是意外。

我：“她是從學(xué)校樓頂翻下去的，難道學(xué)校不用付一點責(zé)任嗎？”

校長：“孩子在學(xué)校受了傷，按理說學(xué)校是要負責(zé)的。但當(dāng)時頂樓的圍欄還沒安裝好，我們怕學(xué)生上頂樓，把頂樓的門給鎖上了，只能說學(xué)校這邊的義務(wù)已經(jīng)盡全了?！?/p>

我：“可是警察說頂樓門有被破壞的痕跡，很可能是提前就被人破壞了。”

校長：“我們也調(diào)查過了，保安說之前都是完好的，所以只可能是出事那天被人破壞了。”

我：“你這是什么意思，是懷疑我女兒自己破壞的？”

校長：“雖然我的內(nèi)心不愿意相信，但就事論事，只能說不排除這種可能?！?/p>

我：“您的意思是這件事全部都是我女兒的問題，學(xué)校不負責(zé)？”

校長沉默，拿出一個紅包。

校長：“這是我們學(xué)校的一點心意?！?/p>

我：“怎么，這么點錢就想打發(fā)我了？”

校長：“您先收下，孩子的事情我們都很痛心，之后有能幫忙的我們也會盡力幫忙的?！?/p>

我：“錢我不要，我要的是真相?！?/p>

2001.4.2

我向阿姐要來了王律師的號碼，和他說了這件事。

他說《民法通則》里有這方面的法律條款，我的情況有可能屬于“學(xué)校未履行有關(guān)義務(wù)而導(dǎo)致學(xué)生受到人身傷害學(xué)校應(yīng)依法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p>

只要我能證明“學(xué)校設(shè)施、建筑物等不符合國家規(guī)定的標準，或者有明顯不安全因素的；學(xué)校的安全保衛(wèi)、設(shè)施設(shè)備管理、消防等安全管理制度有明顯疏漏，存在重大隱患，或者管理混亂，而未及時采取措施的”。

他說他愿意幫助我，這屬于“學(xué)校的消極不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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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4.4

這兩天去了好幾趟學(xué)校和派出所，他們的態(tài)度讓人心寒，可這是一條人命?。?/p>

我說是這是校方存在過錯應(yīng)該承擔(dān)責(zé)任，他們像推皮球一樣，一會說具體情況還在調(diào)查，現(xiàn)在下不了定論，一會說學(xué)校已履行了相應(yīng)職責(zé)，無需負法律責(zé)任。

而且這么大一個學(xué)校竟然只在出入口裝了監(jiān)控，這把全校師生的安全置于何處！

我說：“都查了這么久了，你們還覺得我女兒是自殺是吧?！?/p>

“目前搜集到的證據(jù)顯示您女兒自殺的傾向比較大。”

我說：“目前搜集到的證據(jù)？你們除了一個出事當(dāng)天被破壞的門鎖之外，還有什么呢？”

“劉女士，據(jù)我們詢問她的同學(xué)了解到，您女兒性格比較內(nèi)向，死前一段時間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蹦莻€警察的目光很銳利，盯著我，“這可能和您有關(guān)系。”

我很生氣，這幫人竟然想把事情賴到我的頭上，“和我有關(guān)系？你是想說我把女兒害死了是嗎？”

“您平時有經(jīng)常關(guān)心您的女兒嗎？她出事之前，有什么異常嗎？”

......

這篇后面的字跡被水弄濕了，錢澤惠只能努力辨別出“我”“她”“學(xué)習(xí)上”這幾個零星詞語。她合上了這本筆記本，這就是母親的秘密嗎？是因為她之前的孩子死了，所以才不愿意再提起這段傷心的回憶嗎？

錢澤惠的心里涌上了許多問號，她突然感覺這個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母親就像是個陌生人。她重重地嘆了口氣，開始猶豫要不要把筆記本交給Y教授和25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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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楊柏，你回國了嗎？”單曉蓮點開了楊柏的微信頭像，向他發(fā)了一條消息。

“前天到的，有點忙，所以也沒來得及聯(lián)系你。”過了很久，楊柏回復(fù)到。

“又抱著幾臺破電腦鉆研是吧，你等下有時間嗎？想和你聊聊?！?/p>

“可以，我在和同事聊項目，等午休的時候打給你。”

單曉蓮放下手機，何媽給她沏了杯花茶。她捧起桌前精致小巧的歐洲茶杯，杯中的花茶香撲鼻而來。這套漂亮的歐式茶具是王崇光的妹妹劉希在他們結(jié)婚十周年時候送的，即便是這么多年過去，優(yōu)雅別致的造型，精致繁瑣的花紋依舊讓單曉蓮百看不厭。

但王崇光不喜歡，他覺得歐式茶具過于奢華靚麗，處處都彰顯著繁華張揚，還是中式茶具更加低調(diào)內(nèi)斂有內(nèi)涵。

單曉蓮?fù)蝗幌袷窍氲搅耸裁?，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劉希的號碼：“希希，最近怎么樣??？”

“嫂子啊，你好久沒打電話給我了。”對面的女人驚喜地說道。

“你的鋼琴巡演還順利吧?！?/p>

“嗯，挺好的，還有一場就圓滿結(jié)束了。”

“那就好，到時候我們可以約著一起去度個假，再叫上你那個工作狂哥哥?！?/p>

“哥，最近......對你還好吧?！睂γ娴呐曈行┆q豫，像是不知道該不該問。

“還是老樣子唄?！眴螘陨弴@了口氣，“算了，都這么多年了，他估計也是看出我的決心了，這幾年也沒再提離婚的事，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吧。”

“哦對了，你知道楊柏他回國了嗎？”單曉蓮緊接著問。

對面是一陣沉默。

“你估計也是不知道吧，我也是剛剛問他才知道，這小子可忙了?！?/p>

“他是打算以后都在國內(nèi)嗎？”

“他從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就出國，算起來已經(jīng)在國外漂泊快三十年了。這些年就關(guān)在實驗室里搞研究了，也沒成家。當(dāng)年你還這么喜歡他......算了，往事不提了，這次我肯定要和他好好說說?！眴螘陨弻⒈惺Ｏ碌幕ú枰谎龆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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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光再次回到了元夢世界里，這次他想要從高二下期末考試放榜那天開始回憶。

他記得那次的期末考試他考得很好，應(yīng)該是排進了年級前十，但于飛飛發(fā)揮的不太好，在班里的排名也很靠后。于是，那個寒假他和她就成為了結(jié)對互幫小組。

那是他記憶中最美好的冬天，他想要再感受一次于飛飛就在身旁的溫暖。

“崇光，快醒醒，出成績了。”楊柏用筆戳了戳他的手臂，指了指從后門剛剛進來的老師。

“你怎么知道？”王崇光看著眼前的這個喜歡打籃球的陽光男孩，誰能想到長大之后竟然成了一個只知道泡實驗室的宅男科學(xué)家。

“哎呀，你沒看到她手里的排名單嘛，密密麻麻的都是數(shù)字。不像是題目，我賭肯定是各科分數(shù)?！睏畎夭恍嫉仡┝送醭绻庖谎?。

“沒想到，你這四肢發(fā)達的家伙，頭腦也不簡單嘛。”

“哼，別以貌取人啊，我這次考得也不差的?！睏畎刈孕诺嘏牧伺淖约旱男馗?/p>

“各位同學(xué)，這次期末考試的成績已經(jīng)在我手里了，我希望大家拿到自己的成績單之后，好好反思一下，寒假及時進行查漏補缺，我們這次也會成立寒假互助小組，讓各位同學(xué)可以互相幫助，共同成長?！卑嘀魅握驹谥v臺上，她說著便讓班長把成績單發(fā)下去。

“太好了，我這次考到了十五名誒?！?/p>

“啊，我怎么還是二字頭啊。”

“哈哈哈，終于進步了，我要問爸媽要獎勵?！?/p>

班級里討論排名的聲音此起彼伏。

王崇光聽著教室里的喧嘩聲，可他的目光只集中于飛飛。終于，班長把卷子發(fā)到了于飛飛的手里，她先是粗粗地一瞟，隨后便看到了最終排名的數(shù)字“34”，她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fā)出聲音，身上像是多出了個千斤重的東西，壓得她幾乎站不了，只能趴在桌上。

王崇光的成績單剛好也發(fā)到了，他顧不上看，趕緊跑到于飛飛的桌邊，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小聲地安慰道：“飛飛，沒事，不就是一次考試嘛?！?/p>

“一次考試？”于飛飛抬起頭，她又羞又惱，“對于你們這些好學(xué)生而言，確實是一次考試，可對我而言，這是我這么久努力學(xué)習(xí)的檢驗成果啊?！彼テ鹉菑埑煽儐?，“我這么拼命地學(xué)，還只有這個成績？你讓我怎么對得起我媽?。　?/p>

她再也忍不住了，埋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王崇光站在原地，看著正在哭泣的于飛飛，有些不知所措。他記得之前于飛飛收到壞成績單時，他就很想像今天這樣，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輕聲安慰她。但真的去這么做了，結(jié)果卻與想象的完全不同，像是火上澆油，還不如不安慰。

“你看看，把她弄哭了吧。”楊柏白了王崇光一眼，“你就是不懂女人?！?/p>

“不懂女人？”這個詞王崇光也聽劉希講過，在他執(zhí)意要和單曉蓮離婚的時候。

“大嫂這么愛你，你怎么就不懂呢？難道二十多年的陪伴還比不過曾經(jīng)的初戀？哥，你真是不懂女人?！彼浀脛⑾Ｒ荒樀臒o奈和失望。

“我來。”楊柏從抽屜里拿出幾張餐巾紙，然后拍了拍于飛飛的背：“飛飛，我給你變個魔術(shù)吧。”

于飛飛有些不情愿地扭過頭，只見楊柏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紙杯，然后將幾張餐巾紙隨意地塞了進去，他把手扣在紙杯的杯口上，然后慢慢地將紙杯倒轉(zhuǎn)過來。

“你要干嘛?！庇陲w飛冷冷地看著他。

“噓，別眨眼。”楊柏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突然他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地將紙杯底一拍，原本立著的紙杯一下子就被壓扁在楊柏的兩只大手之間。

“然后呢？”于飛飛的雙眼死死地鎖定著楊柏的雙手，等待楊柏的下一步。

“完了啊。”楊柏聳聳肩，調(diào)皮地朝于飛飛眨了眨眼，“不是把紙巾和紙杯都變沒了嗎？”

“什么破魔術(shù)?！庇陲w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又氣鼓鼓地轉(zhuǎn)過身去。

“別呀，飛飛，你再仔細看看?！睏畎貙⑹忠稽c一點地撐開，只見原本的紙杯不見了，而變成了一張紙，上面寫著“不要吝嗇你的笑容！笑一笑，十年少。”

于飛飛睜大了眼睛，她看著楊柏手中的紙，好奇地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下次再給你表演個更精彩的?！睏畎剡呅厹惤陲w飛，在她耳邊輕輕說。

“48號，結(jié)束！”王崇光突然喊了起來，在楊柏和于飛飛錯愕的目光里，他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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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這次都還很順利吧?！?8號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順利個屁，這不是我的元夢世界嗎，為什么主角會變成楊柏！”王崇光生氣地從手術(shù)椅上直起身來，“而且，楊柏怎么可能這么會討女生歡心，他明明就只會打球！你們的人物設(shè)計有問題！”

“王先生，這些人物都是根據(jù)您的記憶還原出來的，包括性格特征，也基本是符合你眼中的他?！?/p>

“不可能，我認識的楊柏不是這樣的，你們得再修改一下！咳咳——”他激動地又咳嗽起來。

“好的，王先生，我們后臺會對楊柏再追加幾條指令，盡量讓他不和于飛飛同時出現(xiàn)。”

“算了，今天就到這吧?！蓖醭绻庥檬州p撫著肺部，感覺身體又熱又干，“我下次來的時候，就直接幫我設(shè)置寒假給于飛飛補課的場景吧，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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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蓮，你說吧，我現(xiàn)在空了。”單曉蓮接起了楊柏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咀嚼的聲音。

“你是在吃午飯嗎？”

“嗯，剛剛結(jié)束工作，還沒吃飯?！?/p>

“你呀，和你那些破電腦過一輩子算了?！?/p>

“你說吧，找我有什么事？”

“也沒什么大事，”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就是，突然想到你上次說的元夢公司的事情。”

“元夢？你問這個做什么？”楊柏的咀嚼聲停下了。

“其實吧，我發(fā)現(xiàn)最近......崇光老去那家公司。”單曉蓮壓低了聲音，“我擔(dān)心，他是去......”

“是想去見于飛飛吧?！睏畎貙螘陨徴f不下去的話直接說了出來。

“可能嗎？”電話那頭的女聲里帶著一絲苦意。

“我說過，只要他的記憶里有于飛飛這個人的存在，無論是在元夢世界里見她，還是讓她從元夢世界走到現(xiàn)實世界里，都是有可能實現(xiàn)的?！睏畎氐穆曇舫錆M了堅定。

“從元夢世界走到現(xiàn)實世界？你是說，她能夠......能復(fù)活？”單曉蓮有些發(fā)抖。

“其實從技術(shù)層面來說，已經(jīng)可以實現(xiàn)了，現(xiàn)在只差一步?！睏畎赝蝗粨Q了個話題，“你放心，我之前研究室里的同門是元夢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我讓他幫你查一下王崇光的情況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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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錢澤惠再次來到了研發(fā)中心，她這次到的比約定的時間稍早了一點。

她突然想到自己從來沒有好好逛過公司除了測試層之外的區(qū)域。尤其是研發(fā)中心，作為公司的核心部門，平時自己是沒有權(quán)限來到這里的，好不容易有機會來，得好好看看。

整個研發(fā)中心就像是太陽的形狀，中央是一個大型開放式辦公區(qū)，向外輻射出一條條玻璃過道，通往不同的區(qū)域。錢澤惠隨機選擇了一條，她緩緩地走過玻璃走廊，行走在幾百米的高空中讓她有點害怕。走廊的盡頭是幾間房間，門上沒有掛任何牌子，就和她之前去過的傳輸室一模一樣。

她忽然聽到其中的一間房間里似乎有動靜，她趕緊躲到轉(zhuǎn)角處，隨后是房門推開的聲音。

“他最近一直都來是吧?！卞X澤惠覺得這個聲音好熟悉。

“嗯，他的身體似乎不太好，雖然來的次數(shù)很頻繁，但每次都持續(xù)不了很久?！绷硪粋€男聲回答，這個聲音錢澤惠不熟悉。

“我上次讓你把人物參數(shù)調(diào)整之后，效果怎么樣？”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對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要怎么回復(fù)，“可能還需要再評估一下，他似乎不太滿意?！?/p>

“哼，”熟悉的聲音里透著一絲不屑，“就先這樣吧，他之后每次來的時候，都通知我一聲。”

兩個人影從錢澤惠面前走過，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其中的一個人，是Y教授。但他看上去和上次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完全不同，渾身散發(fā)出一種兇狠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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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澤惠等兩人走遠之后，快步回到了開放辦公區(qū)。她找到了正坐在圓桌旁，操作著手中的平板的25號。

“我把上次提到的一些材料都帶來了?！卞X澤惠將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里面有我母親的生前用過的兩部手機，有一部可能壞了，還有一些照片和書信?！?/p>

25號沒有說話，她仔細地將袋子中的東西檢查了一遍，抬起頭，直視著錢澤惠的眼睛，“就只有這些嗎？”

“之前搬過一次家，很多東西那時候都丟了。”錢澤惠突然有些心虛。

“38號測試員，你想復(fù)活的是真實的母親還是你理想中的母親？”25號問道。

“當(dāng)然是真實的。”錢澤惠不假思索地回答。

“人的逝去會留下記憶的印記，有歡樂也有痛苦。如果我們只保留美好的記憶，而丟掉逝者負面的記憶，那從源頭就會對復(fù)活結(jié)果造成偏差?！?/p>

錢澤惠沉默了。

“人的一生都是在做選擇，好的選擇讓我們能夠擁有一段美好的記憶，而錯誤的選擇也會產(chǎn)生相應(yīng)的壞結(jié)果，但正是這無數(shù)好壞回憶才構(gòu)成了我們豐富的人格經(jīng)歷，只有當(dāng)你把所有資料交給我們，你才有可能見到一個有真實靈魂的母親?！?5號朝錢澤惠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像是相信她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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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澤惠回到工位上，她想了很久，最終決定還是把筆記本交給他們。但在此之前，她想先把它給看完。

2001年4月7日

今天我去找了女兒的同學(xué)，我知道她和一個男生關(guān)系很好。他之前來過我們家?guī)滋?，瘦瘦高高的，看起來就是很聽話的樣子。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我在學(xué)校門口等他們下課，我能認出他。

我看到他了！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背著包，一個人走出門口。

“同學(xué)！你還記得我嗎？”我趕緊跑過去，“我是于飛飛的媽媽?！?/p>

他也認出我了，一下子變得驚恐起來，轉(zhuǎn)身就想離開?！澳阆葎e走，我想和你聊聊?！蔽覒┣笾∷?。他估計是不想被別人看見，最終還是順從地和我一起走了。

我和他一前一后走了一百來米，終于周圍都沒什么人了，我問他：“孩子，你認識我是吧。見到我為什么這么害怕？”男孩的雙唇緊閉著，他的嘴唇?jīng)]有血色，十分蒼白。

我見到他依舊不說話，激動起來：“你一定有什么瞞著我，你快說，這可是我的寶貝女兒呀，她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

他見到我歇斯底里的樣子，好像更加害怕了，開始顫抖起來。我更加確定他一定知道點什么，于是我開始求他，讓他把全部事情都告訴我，他還是跑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依舊在校門口等他，可他沒有再出現(xiàn)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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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4月10日

今天是周末，我和律師一起去了學(xué)校的天臺。

現(xiàn)在的天臺大門上掛著鐵鏈鎖，鏈條都是嶄新的。我和律師描述了一下當(dāng)時的情形，當(dāng)時掛的也是鐵鏈鎖，只不過是被人用鐵鉗夾斷了，鎖就從門把上掉了下來，整個天臺的大門是虛掩的。

他問我第一現(xiàn)場是誰發(fā)現(xiàn)的，我說是保安，出事的那天是周末。他每天下午4、5點都會在教學(xué)樓里巡邏，那天走到樓頂?shù)臅r候，發(fā)現(xiàn)天臺入口的門鎖被人夾斷了，他推門之后，發(fā)現(xiàn)天臺邊緣的圍欄也缺了一塊，往下一看，就看到了女兒的尸體。

律師問我警方最終有定論嗎？我紅著眼圈：“他們說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第三人的蹤跡，經(jīng)過法醫(yī)鑒定我的女兒是自殺，所以就按自殺結(jié)案?！?/p>

律師說那就涉及到了學(xué)生在校墜樓責(zé)任認定，他建議我可以選擇打官司，這樣有可能拿到更多的賠償。

可我想要的不是錢，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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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6月8日

今天是高考的日子。如果女兒還在的話，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坐在考場里了吧。

最近我一直在反思，是不是對她太嚴格了，我知道她學(xué)習(xí)壓力很大，但每次她考得不好還是會罵她。我想，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這樣了。

她小時候是個愛笑的孩子，但最近幾年我都沒有見過她的笑臉了。

真的，孩子的快樂成長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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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澤惠快速地將筆記本往后翻，日記陸陸續(xù)續(xù)一直寫到了6月，里面記錄的基本上都是母親幾個月來的心路歷程，從不愿意相信女兒是自殺的到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錢澤惠翻到最后一頁，上面的日期是2001年6月17日，只寫一句話“在這里的一切都整理好了，我走了”。她回憶起自己應(yīng)該是在2002年的秋季被母親領(lǐng)養(yǎng)，也就是說在母親真正的女兒離世的一年多之后，她就選擇再次成為“母親”這個角色。

錢澤惠不解地合上筆記本，按道理而言，一個剛剛喪女的女人，不應(yīng)該這么快就再次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啊。

母親曾經(jīng)說過選擇領(lǐng)養(yǎng)她的原因，她說“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很投緣”。可真的是這樣嗎？其中的原因恐怕只有再次當(dāng)面問母親才知道了。

錢澤惠忽然覺得之前交給25號的材料確實太少了，要想更加了解母親的話，恐怕得回一趟母親的老家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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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你等一下，我給你開門?！蓖醭绻獯丝陶驹谝淮本用駱堑拈T前，隔著鐵門他看到了一個女孩急匆匆地從樓道里跑下來。

這一次他打算回憶只有他和于飛飛單獨獨處的場景。

今天好冷，王崇光在外面站了一會就瞬身發(fā)抖，臉頰和雙手都有些凍僵了，他沒想到在元夢世界也能感受到這么逼真的寒意。但當(dāng)鐵門打開時，他見到女孩的瞬間，那份寒冷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春風(fēng)拂面的驚喜感。

“走過來很冷吧，我看你的鼻子都被凍得通紅了?！庇陲w飛隨口的一句話卻讓王崇光聽出了話中的心疼之意。

“還好，能和你一塊學(xué)習(xí)就不冷?！边@種話換作以前的王崇光是說不出口的，但這次他決定要多“打直球”。

于飛飛的臉上頓時出現(xiàn)了紅暈，她害羞地扭過頭，快步跑上了樓梯。王崇光緊跟著她，來到了二樓東邊的房門口。

于飛飛從門口的鞋柜里給他拿了雙拖鞋，尷尬地一笑：“我家沒有男士拖鞋，可能有點小。”

王崇光接過拖鞋，擺擺手說：“沒關(guān)系，我能套進去的?！?/p>

于飛飛家不大，大約六七十平方的樣子，裝修得也很樸實。但整個屋子收拾的非常干凈，完全可以看出女主人一絲不茍的性格和對家庭的上心程度。

“我媽去上班了，要晚上回來。”王崇光跟著于飛飛走進了她的臥室，一張一米五的小床靠門擺放，窗邊擺著一張學(xué)習(xí)桌，桌上攤著各種的習(xí)題冊和試卷。

“這，這些都是要做的作業(yè)嗎？”王崇光有些驚訝，他記得自己當(dāng)時的課業(yè)壓力沒那么重。

“不是全部，有些是我媽媽給我布置的?！庇陲w飛低著頭，淡漠地回道。

“你媽媽，平時管你很嚴吧。”王崇光抬頭看見了一張每日進度表，上面寫滿了字，是這個寒假的每天需要做的作業(yè)任務(wù)。

“她就是這樣，習(xí)慣了?！?/p>

王崇光很早就從班里的八卦中聽說了于飛飛家里的事情。于飛飛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和她母親離婚了，據(jù)說是因為受不了她母親的控制欲，離婚之后還把家里大部分的錢都拿走了，只留了套房子給她們母女。

這么多年來，于飛飛和她的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將她視作自己的全部，卻也用愛深深地裹挾住了她，而那場悲劇......王崇光看著眼前這個身型單薄的女孩淹沒在作業(yè)堆里，他感到心疼。他現(xiàn)在雖然擁有改變這一切的能力，可當(dāng)他真的回到于飛飛的身邊時，他竟然不知道應(yīng)該為她做些什么，就和當(dāng)年的他一樣無力。

“飛飛，我們今天出去玩好嗎？”他鼓起勇氣，希望能帶她逃離片刻也好。

“不行，要是我媽回來發(fā)現(xiàn)我不在家，我會被她罵死的。”于飛飛甚至沒有停下手頭的筆。

“我是認真的，我想帶你去個地方。”王崇光用手一下子握住她正在書寫的筆，迫使她停下來。

“去哪？”于飛飛困惑地看著他。

“去沙鳴山明月泉?！蓖醭绻獍选斑@是你之前一直想去但沒去成的地方”后半句話忍住了，不然又要犯透露未來的大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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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了？”Y教授走到48號身邊，看著屏幕上不斷出現(xiàn)的一行行代碼，漸漸皺起了眉頭。

“他們要去一個新的場景，這是用戶原本記憶里沒有的，所以后臺正在調(diào)取數(shù)據(jù)庫?！?8號看到突然進入的Y教授有些吃驚，一般這種級別的研發(fā)人員是不會親自來監(jiān)察后臺運行情況的。

“沙漠第一泉？”Y教授像是在拼命回憶著什么，他輕聲念叨，“為什么會想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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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泉位于城外五公里的沙漠中，千百年來亙古不絕，堪稱“沙漠第一泉”，而與之相互依托的沙鳴山更能發(fā)出嗡嗡的聲響。優(yōu)雅的月牙泉和粗獷的沙漠相互交融，就如同一對相互依偎不可分離的情侶，形成了極其獨特的自然奇觀。

原本還是寒天凍地，到了這里一下子變成了最適合觀賞的春日季節(jié)。

“怎么回事，為什么一出城就暖和起來了？”于飛飛一邊把棉襖解開，一邊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可能，是希望我們能看到最美的沙鳴山和明月泉吧?！蓖醭绻饪粗慌缘挠陲w飛，微微一笑，他腦中所想象的場景就是在春季。

“說好的，我們一定要在五點前回到家。”于飛飛雖然嘴上仍忍不住叮囑王崇光，但她的目光早就被這一沙一泉的景象所吸引。

王崇光帶著于飛飛來到了一個沙坡上，從那里可以俯瞰整個形如彎月、澄澈如鏡的明月泉。

“真是神奇，都說水火不能相容，沙漠、清泉難以共存，但這泉卻能夠千百年來一直生存在黃沙之中?！庇陲w飛用手將額前被風(fēng)沙吹亂的碎發(fā)給撥攏到兩側(cè)，露出一雙烏黑深邃的大眼睛。

“你聽過沙鳴山和明月泉的故事嗎？”王崇光從包中取出一條紅色頭巾，輕輕地圍系在于飛飛的頭上，想為她遮擋一些風(fēng)沙。

“鳴山王子和月泉仙子本是一對兩小無猜的伙伴。長大后，鳴山成了沙漠的畫工，月泉在藝坊表演歌舞。月泉才藝雙全，竟被當(dāng)?shù)貦?quán)貴強搶至府衙中。鳴山冒死救出月泉，向城南躲避，權(quán)貴苦苦相逼。后二人幸得高僧點化搭救，克服磨難，有情人終成眷屬，相依相偎，長相廝守。后化為沙鳴山明月泉，沙泉相伴，沙水共生?！?/p>

于飛飛安靜地聽著王崇光的故事，她的頭緩緩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王崇光的心撲通了一下，久違的心動竟然一時間讓他有些分不清了，原來有著相愛之人陪伴的感覺是這般愉悅。他希望時間能夠一直靜止下去，永遠停留在這刻。

在沙山的環(huán)抱之下，月牙泉似一個溫婉女子，嫻靜優(yōu)雅地躺在懷抱中。而周圍那巍峨的鳴沙山，如同守護者，就這樣靜靜地忠誠地守護她。

正當(dāng)王崇光沉浸在和于飛飛獨處時光之際，突然從遠處刮來一陣大風(fēng)，吹得他們睜不開眼睛。王崇光一只手擋著臉，一只手將于飛飛護在懷中，突然感覺手背涼涼的，是一滴水落在上面。

“下雨了？”王崇光驚訝地朝天空看去，原本晴空無云的天氣突然變成黑壓壓的一片。

他閉上眼，開始在腦中默念，“恢復(fù)成晴天，恢復(fù)成晴天。”可周遭的環(huán)境就像失靈了一樣，完全沒有變成他心里所想的那樣，雨勢開始逐漸變大。

“怎么回事？”他本來想喊48號停止這一切，回到現(xiàn)實生活中去。但看著滿臉憂愁的于飛飛，他突然有幾分不舍，那這次，這次絕對不能再丟下她了！王崇光堅定地拉起于飛飛的手，他不想再和她分開了，要一直陪著她。

“飛飛，要下雨了，我們趕緊回去吧。”他們開始朝車站的方向跑去。

雨越來越大，很快便從滴滴小雨變成了瓢潑大雨，還沒等他們跑到車站，就已經(jīng)渾身都濕透了。沙漠下這么大的雨可真是罕見啊，而這一切還不在我的預(yù)想之內(nèi)，王崇光的心里泛起了一陣陣嘀咕。

“怎么辦，我的衣服都濕了?！痹居陲w飛頭上圍著的紅頭巾也已經(jīng)成了塊濕巾，緊緊地貼在她的臉上。

“沒事，我們先跑到車站再說?！蓖醭绻獍延陲w飛的手拉得更緊了，他加快了步伐，可原本不算太遠的車站依舊沒有出現(xiàn)在視野范圍內(nèi)。

“我們沒有跑錯方向吧?！庇陲w飛的體力似乎有些跟不上了，吃力地說。

“再堅持一下，飛飛?！蓖醭绻庖е溃檬植煌５夭林樕系挠晁?，他努力想在這瓢潑大雨之中認清方向，但前方是霧蒙蒙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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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教授，要不就停止吧，他身體不好，我怕這樣極端的環(huán)境會讓他受不了?！?8號為難地看了Y教授一眼。

Y教授臉色陰沉地看著屏幕，他內(nèi)心希望就讓這小子死在這里吧，但轉(zhuǎn)念想到這可能會影響公司的聲譽，只好擺擺手示意停下。

48號按下了結(jié)束按鈕，只見躺在手術(shù)椅上的王崇光突然睜開眼睛，捂著胸口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王先生，不好意思啊，您的腦電波有些不穩(wěn)定，所以我們系統(tǒng)后臺生成的場景和您預(yù)想的可能有些不一樣。”48號向擴音器里說著，對面的男人明顯不接受這個說法。

“這不是不一樣，這是出故障了??！”王崇光氣憤地走向那塊單向玻璃，用力地拍打著，“而且我發(fā)現(xiàn)出問題的時候，還提醒讓你們不要下雨，系統(tǒng)難道監(jiān)測不到嗎？你們這是故意的！”

“王先生，我向您道歉，這真的是出了bug。如果您還愿意繼續(xù)的話，我們可以再從那個場景開始，我保證這次絕對和您想的是一樣的?！?/p>

“哼！你們這個“元夢世界”簡直就是漏洞百出，說白了就是和那些元宇宙公司一樣，搞個噱頭來圈一波快錢?！蓖醭绻獬Ａ冻龀爸S的神色。

48號無奈地轉(zhuǎn)過身，看了Y教授一眼。Y教授的面孔頓時變得鐵青，他的嘴唇顫抖著，快步走上前，一把拿起48號手中的擴音器：“你是在質(zhì)疑元夢世界嗎？”

王崇光聽到這個聲音，先是一愣，隨后他的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是你？”

“沒錯是我，楊柏?！睌U音器里的男人用鼻子發(fā)出了輕蔑的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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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錢澤慧打算這周末去一趟母親的老家。

她曾經(jīng)跟著母親去過兩次，一次是在她十八歲高考結(jié)束之后，母親突然問她要不要出去旅游一趟，她很高興問母親去哪里，母親說帶她去一個可以看到大漠風(fēng)光的地方，但那時的她并不知道這是母親的故鄉(xiāng)。

第二次是在母親查出得病之后，她突然有一天說想回家鄉(xiāng)看一眼，順便帶錢澤慧見一下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的阿姐。

母親稱呼她為伊莎姐，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家的姐姐。她們的感情很好，一見面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就開始相擁而泣。

當(dāng)時，依莎姐硬是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了錢澤慧，說萬一她們母女有什么困難，可以隨時打電話給她。

錢澤惠唯一給她打過的一次電話，就是幾年前將母親去世的事情告訴了她。當(dāng)時在電話里，依莎姐沉默了很久，然后開始哭泣，像是要說什么，但又說不出來。

這次，她一到那里，就先給依莎姐打個電話。電話那頭的依莎姐聽到錢澤慧來了又驚又喜，想來機場接，但被錢澤慧婉拒了，她想先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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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中學(xué)?！彼龔囊惠v的士上下來，看著門口的大理石墻上氣派的四個大字，不由地念了出來。

原來這里曾經(jīng)就是母親的女兒念書的地方啊，果然是當(dāng)?shù)刈詈玫闹袑W(xué)，母親當(dāng)年一定很為她的女兒驕傲吧。她的鼻子突然有些發(fā)酸，這么令人驕傲的女兒最后卻在這里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母親當(dāng)時的悲痛與絕望之情可想而知。

錢澤慧在學(xué)校的四周都轉(zhuǎn)了一圈，整個學(xué)校的圍墻都有明顯的翻新痕跡，她從圍墻的縫隙中朝里看去，雖然是周末，但仍能看到校園里依舊有學(xué)生在。

她突然想到，當(dāng)年發(fā)生那件事的時間，好像也是周末。

“師傅，你好。想請問一下，今天是周末，怎么學(xué)校里還有學(xué)生啊？”錢澤慧跑到正門口的門衛(wèi)處，好奇地詢問道。

門衛(wèi)像是見到外星人一般，上下打量了一下錢澤慧：“你是外地來的吧，我們一中是不放假的。”

“什么？”

“就是七天都可以來上課啊。雖然周末不上大課，但是會有小組輔導(dǎo)?！遍T衛(wèi)自豪地說著，言下之意就是“我們學(xué)校優(yōu)秀吧，難怪能教出來這么多名牌大學(xué)的學(xué)生?！?/p>

“這樣啊?！卞X澤慧點點頭，“您在這工作很久了吧？”

“十多年了吧?！遍T衛(wèi)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那也是挺久了。我之前有個姐姐也是在這里念書的，想問問您在學(xué)校里還有工作了三十多年的教職工嗎？”

“三十多年？那估計都退休了吧?！遍T衛(wèi)蹙眉思索著，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腦袋，“有一個，后勤部的秦師傅！他現(xiàn)在六十多了，一直住在學(xué)校后面的小樓里?！?/p>

在錢澤慧的軟磨硬泡以及一包煙的賄賂之后，門衛(wèi)終于答應(yīng)帶她去見秦師傅。秦師傅住在學(xué)校食堂后面的一棟小樓里，這棟三層高的小樓外觀看起來是有些年頭了，門口安著那種老式玻璃平移推拉門，門上貼著后勤服務(wù)四個字，和校園內(nèi)其余嶄新的教學(xué)樓截然不同。

“秦師傅，有人想來問你點事?！遍T衛(wèi)拉開玻璃門之后，向一樓里屋呼喊道。

“來啦來啦?！币粋€頭發(fā)花白的男人快步走了出來，雖然他的身體有些佝僂，但整個人散發(fā)出來的精神氣，完全不像六十多的人。

“秦師傅，你好！我有些事想單獨問問您?！卞X澤慧微笑著走上前去，將秦師傅帶到了房間的一角。

門衛(wèi)倒也自覺，從口袋里拿出剛才的那包煙，走到了屋外。

“師傅，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讓您覺得有些冒昧，但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卞X澤慧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一臉疑惑的秦師傅，開始講述自己所看到的母親筆記本里的內(nèi)容。

“我這次來，就是想來尋找真相，也算是給我已離世的母親一個交代?！彼f完其實有些擔(dān)心，也許這么多年過去了，秦師傅根本忘了這件事。不過在她剛才的敘述過程里，秦師傅倒也沒有打斷她，而是認真地聽完了全部。

“我記得，那個女孩的事。”秦師傅緩緩開口。

“所以，她真的是自殺嗎？”錢澤慧趕緊追問。

“那個時候警方調(diào)查了很久，最后說是自殺。”秦師傅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錢澤慧的表情，“不過，我當(dāng)時也不太相信?！?/p>

“是因為鐵鎖鏈的原因嗎？”錢澤慧用手比劃了一下窗口的高度，“如果一個人想要在學(xué)校里自殺，完全可以選擇從教學(xué)樓的窗戶跳下去，沒必要費心思把樓頂?shù)蔫F鎖鏈給剪斷啊。除非，這個鐵鎖鏈在她來到樓頂前就斷了。所以，我猜測要么是學(xué)校監(jiān)管不力，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提前剪斷，然后引導(dǎo)她上樓頂?！?/p>

“我那時候沒想到這么多，就是覺得這個剪鐵鎖鏈的鉗子可能是從我地方拿去的?！鼻貛煾祰@了口氣。

“什么？”錢澤慧瞪大了眼睛。

“那個周末我剛好不在學(xué)校，等周一我回學(xué)校知道這件事情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的工具箱有被人翻過的痕跡?！鼻貛煾抵噶酥阜旁诖斑叺哪菑堊雷樱厦鏀[著一個鐵皮箱子。

“您當(dāng)時有，有把這件事告訴警察嗎？”錢澤惠緊張地看著他。

“我當(dāng)然說了，我馬上去找了后勤部的領(lǐng)導(dǎo)。然后那個領(lǐng)導(dǎo)帶著幾個人來看了一下，就把我的工具箱給拿走了，還讓我不要和任何人說，說他們會轉(zhuǎn)告給警方?！鼻貛煾底叩借F皮箱子前，從里面翻找出了一把鯉魚鉗。

“這是？”錢澤惠湊近看，“您是覺得是用這把鉗子夾斷鐵鎖鏈的？”

“嗯，當(dāng)年學(xué)校用的鏈子質(zhì)量不行的，就掛著唬唬人用。但要是真有人故意想把它們剪斷，我工具箱里也就這把鯉魚鉗能派派用場了，其他的我試過都不行。不過，這批工具是我新買的，當(dāng)年的工具箱被他們拿走之后就沒有還回來過?！鼻貛煾嫡f這番話的時候，似乎還有些憤憤不平。

“所以，其實最后警方也沒能調(diào)查出來究竟是誰把鏈子剪斷了是吧?！卞X澤惠看著秦師傅，搖了搖頭。

“是啊，我估計最后學(xué)校壓根就沒把這件事告訴警察，為了推卸責(zé)任唄?！鼻貛煾岛吡寺暎职氧庺~鉗給放了回去。

“如果真的是用工具箱里的鉗子的話，那只有學(xué)校的學(xué)生才知道......”錢澤惠有些不敢往下想了，或許母親女兒的死真的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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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嘗嘗我們這的面?！币辽銖膹N房里搬出一個臉盆大的碗，還是冒著熱氣的，直接放到錢澤惠面前。

“這么多啊?！卞X澤惠驚訝地看著堆得快都滿出來的面，趕緊擺擺手，“阿姨你太客氣了?！?/p>

“快趁熱吃，不然要坨了?！币辽阌帜昧穗p筷子，將堆起來的面條和湯一起攪拌均勻。

“阿姨，我這次來，其實不單單是為了來拿母親的遺物。”錢澤惠也拿起筷子，夾起一部分面條放到嘴里，西北的面食果然名不虛傳，勁道爽滑，入口還有著淡淡的麥香味。

“我知道?！币辽闼坪醪⒉灰馔?。

伊莎姐平靜的模樣倒是在錢澤惠的意料之外，她停下了筷子，扭頭看著伊莎姐問：“那您覺得我是為什么來的？”

“是為了飛飛來的吧?！币辽阋彩撬烊耍摽诙龅?。

錢澤惠不禁對眼前這個有些微胖的婦女產(chǎn)生了敬意，她原本還打算找些借口委婉地詢問母親過去的故事，沒想到伊莎姐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有點奇怪，畢竟你母親已經(jīng)離世好幾年了，這時候來拿遺物是不是有點太晚了。后來我猜估計是你知道了飛飛的事情，所以才打算再回來一趟，了解事情的全部。”伊莎姐的眼角已經(jīng)布滿了皺紋，但她的目光里依舊透露著幾分銳利，任何人在她面前仿佛是透明一般，根本隱藏不了。

“確實是......這樣，抱歉，電話里沒和您說實話。”錢澤惠的臉有些發(fā)紅。

伊莎姐沒說什么，只是碰了碰錢澤惠面前的大碗，示意她接著吃。

“孩子，既然你為這事特意過來一趟，那阿姨也和你攤開了說，這件事情對你母親傷害很深，也是因為飛飛離世了，所以她才想換個城市，重新來過。至于領(lǐng)養(yǎng)你，”伊莎姐伸出手撫摸了一下錢澤惠的額頭，“我想，是她的一種贖罪方式吧?！?/p>

“贖罪？”錢澤惠眼前的面已經(jīng)快要見底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太餓了還是面太好吃了，一大碗面幾乎都被她吃完了。

“其實飛飛的死，和阿妹關(guān)系很大。阿妹性格比較強勢一點，所以在孩子教育這方面一直都是很獨斷專行，她對飛飛的成績要求很高，只要飛飛沒有達到她定的目標，打罵是少不了的。你說孩子快高考了，肯定心理壓力很大，偶爾考得不太好也很正常，但她每次都是，唉，最后把孩子逼上絕路，何苦呢？”伊莎姐一口氣講了這么多，惋惜地嘆了口氣。

“可我印象里的母親，她不是這樣的啊?！卞X澤惠對伊莎姐口中的母親形象產(chǎn)生了懷疑，她眼中的母親是包容且親切的，一直鼓勵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在學(xué)習(xí)上也從來沒有給她設(shè)定過任何目標，只要盡力就行。

“所以說是贖罪嘛，她知道了自己的錯誤，對于下一個孩子就想盡可能地去彌補。”

“可是，她為什么還要再領(lǐng)養(yǎng)一個小孩呢？”錢澤惠將困擾了很久的問題說了出來。

伊莎姐的嘴動了一下，但沒有出聲。她好像是想要逃避這個問題，但又被她直率的性格給拉了回來。終于，她起身走到里面的屋子里，拿出了一個牛皮箱。

“你母親的遺物都在這里了，當(dāng)年她離開的時候，有些東西說就先放在我這里，但后來她也沒來拿過。我都沒動，一直放在這個箱子里，你帶著箱子都拿走吧?！?/p>

錢澤惠結(jié)接過牛皮箱，箱子有些沉。她打開扣蓋，里面大部分都是書，還有幾件衣服和一個首飾盒子。

錢澤惠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書，是一本叫《審判》的書，黑色的封面上印著一個跪倒在地的男人，模糊的印刷看不清他的表情。她隨意地翻動了幾頁，突然從書頁間掉出了一張書簽。

錢澤惠將書簽撿了起來，其實是一張小照片，只是被用作了書簽。照片的像素不是很高，印著一個年輕女孩的側(cè)臉。

錢澤惠緊緊地注視著照片上的女孩，她第一反應(yīng)是困惑，自己的照片怎么會夾在書里呢？隨后仔細地一對比，發(fā)現(xiàn)這不是她，而是一個和自己長得非常相像的女生。

她將小照片翻了過來，突然，眼睛落在了背面的一行小字上，她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那行字寫的是“于飛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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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是一個在你的回憶里存在了二十多年的人重要還是一個在現(xiàn)實中陪伴你度過二十多年的人重要？

王崇光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尤其是在他和楊柏的對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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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多年，還是沉浸在你的算法世界里啊?！蓖醭绻庥行┎恍嫉仄擦似沧?，“你知道我妹妹為了你，也沒有結(jié)婚吧。”

“劉希的事，是我對不起她?！?/p>

“對不起？如果你真的感覺對不起她的話，就不會耽誤她這么久，你不喜歡她就直說啊，一次次給她希望，又一次次讓她失望。你知道嗎，她當(dāng)時為了你才去念國外的那個什么破音樂學(xué)院！就是為了離你近一點！”

“我都知道。”楊柏平靜地透過單向玻璃看著氣憤的王崇光，仿佛王崇光所說的一切他都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

“我和你這種人無話可說，我警告你，你這次回來最好不要再和劉希有任何聯(lián)系，我也不想再見到你?！?/p>

“那你呢？”

“我怎么了？”

“你這么做，對得起單曉蓮嗎？”楊柏的嘴角微微上翹，斜眼看著王崇光。

王崇光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板起臉，怒視著玻璃的另一頭，“這和你無關(guān)。”

“是嗎？可你知道嗎，元夢世界的概念是我想出來的，也就是說，你在那個世界的一切，都是我賜予的?！睏畎仳湴恋馗┮曋醭绻?，他高中的時候就比王崇光高半個頭，如今的他，似乎更加挺拔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王崇光的臉漲紅著，他的手一點一點地攥成拳。

“沒什么，就是提醒你一下，我的開發(fā)者身份?！睏畎赝屏送蒲坨R，“在元夢世界，算力算法決定一切?！?/p>

王崇光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他退后了幾步，但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差點沒站穩(wěn)，“剛才突然的大雨也是你搞的鬼吧?！?/p>

楊柏看著眼前這個氣憤但又無能為力的男人，他內(nèi)心感到無比痛快，“我也算能夠贏你一次了?！睏畎匦南?。

“你以后就別來了，為了單曉蓮。”他甩下這一句話給在玻璃那端依舊憤怒的王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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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蓮？她知道了嗎？”王崇光想起之前在餐桌上她曾問起關(guān)于元夢公司的事情，估計那個時候她就有所察覺了。

那她會知道自己得病的事情嗎？雖然王崇光覺得自己在單曉蓮面前掩飾得還可以，但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確實很準。

他能想象如果單曉蓮知道了自己已經(jīng)是肺癌晚期，估計會逼著他去做各種化療，嘗試各種治療辦法，吃各種“可能有效果”的藥。她總是這樣，永遠在做她自認為對的事，而從來沒有問過王崇光到底愿不愿意。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單曉蓮功不可沒。當(dāng)年，在他大學(xué)快要畢業(yè)，和所有畢業(yè)生一樣開始為工作發(fā)愁的時候，單曉蓮?fù)蝗幌蛩麙伋隽碎蠙熘?，問他愿不愿意出國留學(xué)，學(xué)費和生活費不需要他負擔(dān)，單曉蓮的父親會幫他出。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和單曉蓮結(jié)婚。

王崇光不討厭單曉蓮，但也絕對談不上喜歡，更不用說愛?？蛇M入一段婚姻的前提，一定需要愛嗎？

他是個男人，也是個從小地方出來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全國頂尖學(xué)府的人，如果能去國外鍍個金的話，他能離世俗對于成功的標準更近。他太渴望成功，渴望出人頭地，渴望自己能讓母親驕傲，渴望所有過去看不起他們家的人都可以形慚自愧。

反正他真正愛的人已經(jīng)死了，娶誰又有什么不同呢？

當(dāng)年，雖然他提出過離婚，也和單曉蓮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分居。但現(xiàn)在的他回想起來，還是很感謝單曉蓮沒有放棄這段婚姻，而是堅守著作為妻子的職責(zé)，倒是他，并沒有承擔(dān)起丈夫的責(zé)任。

所以，他對單曉蓮更多是愧疚，他已經(jīng)寫好遺書了，在他死后會把公司的股份和所有的財產(chǎn)都給單曉蓮。

“這是她應(yīng)得的，也是我這個不稱職丈夫能給她的最后一點補償吧?！蓖醭绻庀?。

他看見車窗外有一對男女，他們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男生湊近女生，輕輕地在女生的耳邊說著話，女生嬌羞地紅著臉低頭傾聽。當(dāng)年很長一段時間里，他也和于飛飛這樣結(jié)伴走在放學(xué)的路上，短短十來分鐘的同行時光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不會有任何人的打擾，就像是只有他們倆存在的世界。他們一起討論今天老師上課時提出來的問題，討論同學(xué)趣事和八卦，討論最近在看什么書籍，還經(jīng)常會互換書看。

他那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于飛飛和自己有這么多共同的興趣愛好，她那張清冷的面龐下藏著一顆溫暖有趣的心靈。

“是一個在你的回憶里存在了二十多年的人重要還是一個在現(xiàn)實中陪伴你度過二十多年的人重要？”王崇光重復(fù)著這個問題，“記憶世界和現(xiàn)實世界難道就不能并存嗎？”

可以，因為元夢世界的出現(xiàn)，讓這一切都成為了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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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教授來到了一間密閉的房間，房間里擺放著一臺龐大且外觀復(fù)雜的設(shè)備，他靜靜地打開屏幕，坐在面前。

他曾經(jīng)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度過了十年，從早上八點開始一直研究到晚上十一點，雷打不動，沒有任何的娛樂社交。

這一切，都是為了腦中的那個執(zhí)念。

Y教授閉上眼睛，輕輕地按下桌面儀器上的紅色按鈕。視網(wǎng)膜前緩緩印出了一座數(shù)碼城的樣子。突然，數(shù)碼城開始晃動起來，發(fā)黃的墻皮緩緩脫落，大門、玻璃窗開始向外翻倒、破碎......剝?nèi)ヒ魂噭×业娘L(fēng)沙吹拂的外衣之后，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幢只有兩層樓高的小樓前，樓外的大門側(cè)邊掛著“天天數(shù)碼”的金屬字。

這是他少年時期常去的一家賣各類電子產(chǎn)品的市場，里面魚龍混雜，良莠不齊，也許你上午丟失的手機下午就能在這里找到。

Y教授抬起頭看著這座外立面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黃的大樓，正當(dāng)他還陷入在沉思之中時，立刻有幾個穿著軍大衣的男人圍了上來。

“哥，要手機不。新貨，剛到的?！彼麄冞呎f邊把懷里揣著的塑料袋打開了一個口子，里面放著十幾部黑著屏的板磚手機。

Y教授皺起眉頭，擺了擺手，從幾個圍著的男人中脫身，徑直走到了樓內(nèi)。數(shù)碼城的一樓賣電腦、手機、相機這種常見電子產(chǎn)品，二樓是零配件和維修店鋪。現(xiàn)在是下午兩三點鐘，整個樓的生意不好不壞，陸陸續(xù)續(xù)有一些顧客進出。

Y教授走向了二樓最靠里的一間鋪子，一個中年男人正趴在柜前瞇著眼睛休息。Y教授敲了敲柜臺臺面，他一下子就醒了。

“喲，是大哥啊，好久不見了，你的相機早就修好了。”說著，他便麻利地轉(zhuǎn)身，從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了一臺數(shù)碼相機，“海鷗這機子可不便宜啊，不過數(shù)碼機可比膠卷機方便多了。”

Y教授點點頭，他從小就很喜歡電子產(chǎn)品，當(dāng)年他也是在學(xué)校里拿著數(shù)碼相機到處拍照晃悠，可以說校園的角角落落都被他拍遍了，但他最后悔的是沒能留下于飛飛的最后一面。

他曾經(jīng)拍過很多張于飛飛的照片，鏡頭里的于飛飛是最美的，她的身形小巧，骨相立體，搭配上合適的光線角度，就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讓看過的人久久不能忘卻。只可惜，這份美，永遠停留在了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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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教授拿著相機，往一中的方向走。天空逐漸變得陰沉，隨時就要下雨的樣子，就和那天一樣，他想。

他選擇了一條和那天同樣的道路，前面是個十字路口，他找了一顆枝干粗壯的樹，準備好了相機，等待著目標的出現(xiàn)。

很快，一個熟悉的男孩出現(xiàn)在了視野之內(nèi)，男孩站在路口處四處張望著，像是在等人。Y教授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年輕時候的王崇光，他蒼白的嘴唇總給人一種病懨懨的感覺。然后，遠處出現(xiàn)了一個白色人影。

白色人影是于飛飛，風(fēng)袖飄飄，發(fā)絲清揚，身穿一席白裙的她是那般清冷，深邃的眼眸里泛著幽幽華光，滴水櫻桃般的小嘴......Y教授將相機的焦距拉到了最大，他不想錯過于飛飛臉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

王崇光的臉上掠過一絲驚喜，那是看見心上人時候才會露出的表情。

Y教授的距離他們有些遠，只能看見他們的動作但聽不見說話的聲音，但他拼命地按著快門，將王崇光瞬間的表情變化也拍得一清二楚。

終于，他拍到他最想要看到的一幕，于飛飛將一封信塞到了王崇光的手里，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王崇光低著頭接過那封信，他蒼白的臉突然變得通紅，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什么。他始終站在原地，一直到于飛飛離開之后，他還是沒有打開那封信。

“其實，當(dāng)年于飛飛的死吧，我總覺得和崇光有關(guān)系。我那時剛好要回家，無意間看到，于飛飛和崇光在學(xué)校旁邊的十字路口......”這是在楊柏即將出國的時候，單曉蓮在他的送別會上告訴他的。當(dāng)時單曉蓮有些喝多了，話沒說完就醉倒在桌上，可聽到這些話的楊柏卻無比清醒。

這些年來，他一直想知道那年在十字路口他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還有那封信上究竟寫了什么。但能解答這兩個問題的，恐怕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王崇光了。“要是，能看到王崇光的記憶就好了?！边@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想法”卻最終真的被他變成了現(xiàn)實，雖然，他從沒想過王崇光會主動來到元夢，但王崇光的出現(xiàn)，卻讓他的計劃開始走上了正軌。

“接下來就是看看那封信寫了什么了。”很顯然，目前王崇光的記憶里這部分內(nèi)容還沒有被元夢的系統(tǒng)記錄下來，不過不要緊，他斷定王崇光一定會再來的。

“因為，他還沒有彌補他的遺憾?！盰教授的嘴角微微上揚，他按下了桌面上的藍色按鈕，眼前又重新恢復(fù)原樣。

他從屏幕前起身，掏出了口袋里的門卡，“滴——”在密閉房間的里面出現(xiàn)了一道隱門。他走到里面，按動了在墻上的燈，一個女人躺在中央的手術(shù)椅上。她的雙眼緊閉著，像是睡著了一般安靜。

“飛飛，再忍耐一下，我們馬上就能夠在現(xiàn)實中見面了?！盰教授走過去，緩緩地俯身，在她的耳畔輕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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