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人的“水八仙”,北方人真的不懂!

四季分明、不時不食江南人,最講究的飲食男女
深秋,江南,少不了鮮掉牙的“水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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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傳說,鐵拐李、何仙姑等八仙下凡游歷,在江南一帶遇見惡蛟龍;八仙合力將蛟龍制服,并留下了八件法器,幻化成了“水八仙”,從此江南物產(chǎn)豐饒,百姓安居樂業(yè)——這蛟龍必定是個深度吃貨,被八種美食搞得服服帖帖的,鮮得牙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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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如何制服蛟龍,咱也不知道,
但水八仙是真能制服吃貨的舌頭。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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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過后,江南秋高氣爽,鮮藕的余香未散,就有了清甜的水紅菱,和飄著桂花香的軟糯雞頭米;路上三三兩兩挑著“水八仙”的婦女,也成了一道特有的風景。
如今生活在嶺南,同樣水系豐富,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這里熱帶水果應有盡有,燒臘糖水吃到腹痛,還不用面對冰凍三尺又沒有暖氣的冬天,卻也少了分明變換的四季,以及時令有別的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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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四時之景,各自美麗,
水里的吃食,自然也不同。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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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每到了季節(jié)轉(zhuǎn)換之際,就會不自覺去尋覓家鄉(xiāng)的時令美食,聊做思鄉(xiāng)慰藉。春季荸薺夏時藕,秋末茨菇冬芹菜,三到十月茭白鮮,還有鮮艷的紅菱,又糯又白的芡實,以及太湖莼菜,這就是著名的“水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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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嘗著這水靈靈、鮮滋滋的美味,不由得感到生活在江南,真是一種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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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八仙,錯過了就含淚等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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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人的餐桌,總是與四季時令深度掛鉤。就算是送禮,只要是吃食,講究的也是時令;什么山珍海味,可能都不如應季食材——帶著泥巴的茨菇,帶著“藥草味”的水芹,隨手拿塑料袋一裝,皆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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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酒釀雞頭米,清甜暖糯。
攝影/keepheart,圖/匯圖網(wǎng)
剛入九月,蘇州的好友就寄了一箱新鮮上市的雞頭米。嶺南沒有霜降,在一個陽光和煦的午后,還是起身燒水,合著新鮮的桂花,做了一碗雞頭米甜湯,愜意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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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頭米,又名芡實,多生于湖塘淺水中,葉子比一般荷葉還大,平鋪在水中,外圍有一圈矮矮的邊,猶如一個個大平底鍋。江南的夏天悶熱,孩子們在水里玩累了,就爬到柔韌結實的雞頭米葉子上,舒舒服服地躺一會兒,涼意沁人、水波不興,是難得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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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頭米,江南特有的鮮滋味。
圖/視覺中國
濃油赤醬,不太適用于雞頭米。它一般是白灼,或者加入酒釀一起煮,力求保持雞頭米最原始的鮮滋味。西風乍起之時,來一碗桂花酒釀雞頭米,既香又甜還暖,想想就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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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挑茨菇,在江南就沒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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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再冷一些,江南人對茨菇的盼望,也就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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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吹,蟹腳癢”的時候,就是茨菇上市的時候。一堆帶著泥土的茨菇放在菜攤前,并不起眼,隱隱的還有一股泥土的氣息。不過,老餮們能透過泥土的縫隙,因著那一抹溫暖的淡黃色,悄悄揣摩茨菇的豐腴肥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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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會顧不得細看,直接買回家:
“今年的茨菇不好吃哇!特瘦哉!”
攝影/張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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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菇,它生在水田里,以球莖作蔬菜食用,也作茨菰。江南河浜邊上、田間地頭,只要有水的地方,農(nóng)人都會種上幾棵茨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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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最愛做茨菇炒肉片。把茨菇洗凈切片,純瘦肉切成薄片,用黃酒和鹽稍腌一會。待油鍋熱后,先加入肉片爆炒,再加入焯過的茨菇片繼續(xù)翻炒,最后加水燜,稍后出鍋,細膩酥軟的茨菇炒肉片就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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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菇,清香甘甜中帶一點微苦,
肉片鮮嫩,吃起來格外爽口。
攝影/王刀刀,圖/匯圖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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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茨菇炒肉片吃過了,秋天也差不多過去,蔬菜更少了。從前生活很慢,蔬菜按季劃分。在每個季節(jié)里,與每一種蔬菜相遇,做一道普通的時令佳肴,與家人一起共享,再平淡的日子,也能過得詩意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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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萬物凋零,唯水芹肆意生長
天氣更冷一些,就是水芹菜上市的季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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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蘇州都知道,在蘇州城東的近郊,車坊、黃天蕩、郭巷等地,都是種水芹的地方。一到冬天,寒風凜冽、滴水成冰的日子,正是挖水芹的最好季節(jié)。田間的溝渠邊土壤濕潤,枯黃的野草堆里,不經(jīng)意地冒出點點暗綠,那便是水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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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凋零,枯草連天,水芹卻在肆意生長。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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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吐出嫩芽的水芹,是很濃郁的紫紅色。經(jīng)過西北風的滌蕩,芹菜葉才會慢慢轉(zhuǎn)變成翠綠色,在一堆枯黃蕭瑟之中格外醒目。撥開枯草,鏟刀在離主莖一兩公分處下刀,用力將土挖起來,連著細白的根須,帶著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一棵水芹就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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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抹綠色,仿佛在告訴人們,春天快來了。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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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芹的莖、葉都可食用,而且有多種吃法。在開水里稍燙后,澆上醬油、麻油等作料涼拌,香脆爽口。與香干一起炒,也是水芹的一大做法。這道菜,色澤艷麗,清香繚繞,水芹鮮潔爽口,香干清香柔韌,兩者糅合在一起,柔韌有度,鮮香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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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吃過莼菜,不算去過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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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年,眨眼就是春天。莼菜的時節(jié)來了,卻非得回家鄉(xiāng)才能吃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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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形似睡蓮、富含膠質(zhì),莖葉滑膩膩的植物,本身沒有味道,卻勝在口感圓融、鮮美滑嫩。它的賞味離不開水,與銀魚一道入湯羹,是標配中的標配。莼菜滑嫩,銀魚鮮美,蛋清如絮,火腿的咸香則是若有似無、毫不搶味,每一勺都是清鮮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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莼菜銀魚羹,不可多得的江南鮮。
圖/匯圖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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莼菜采摘從4月開始,直到金秋10月;人們坐著小船,從太湖里撈上來大桶大桶的莼菜。我們吃的是它的芽苞狀嫩葉,莼菜長得很快,三五天內(nèi)就會褪去黏液,食用價值便消耗殆盡。正因此,它也是不可多得的江南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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莼菜的滋味,離開江南就難以尋覓。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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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有多好吃呢?從宋代起,莼菜就與花石綱、綾羅綢緞同為貢品,歷朝歷代的皇室引領了品嘗太湖莼菜的潮流;也只有上好的莼菜,吃起來才會滑嫩嫩的,令人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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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中的至鮮,都是江南平常之物
世人皆說湖北蓮藕天下一絕,唯獨江南人民不是很認可。畢竟這蓮藕,可是在“水八仙”中赫赫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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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藕,各地有各地的美妙;
但自家產(chǎn)的,永遠最好吃。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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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過完春天,就到了吃藕的季節(jié)。外幫菜還沒流行時,蘇州基本只有兩種吃藕的方法:糖藕和藕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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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糖藕,淡牙色的藕片,藕孔里滿是玉白的糯米,煞是好看。再撒上金色的桂花,淋上琥珀色的蜂蜜,使藕片更加晶瑩剔透,香氣四溢。夾一塊入口,蓮藕的酥,糯米的黏,桂花的香,蜂蜜的甜,在舌尖美妙融合。不愛甜食的人,也會忍不住愛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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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隔年的大藕,焐得酥爛;
搭配本地糯米,又香又糯。
攝影/qibajiu789789,圖/匯圖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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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粉,則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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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午后,既悶又熱,總讓人生出種種煩躁來。這時節(jié),街頭就有賣冰涼藕粉了,盛在瓷碗里如絲滑的果凍一般,口干舌燥時買上一碗,解暑又清涼,比吃冷飲還要舒服。吃完藕粉,眼看著太陽西斜,弄堂里一陣陣的涼風吹來,一天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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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燥的蓮藕磨成粉,開水一沖就可食用。
攝影/月半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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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夏,有桂花藕粉陪伴,似乎也不怎么難過。即便是漫長的冬日,肚子有點小餓的時候,沖一碗熱騰騰的桂花藕粉,細嫩爽滑,也是溫暖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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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人吃菱角,喜歡生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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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間的荷塘里,蓮花香氣里總會帶著另一種清香味;夜色初起,水塘里彌漫的濕氣,便會把這隱士般的香氣徐徐送來——它便是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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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只吃過冬天用小火煨熟的老菱角。其實,長著彎角的老菱,只是菱角的一種;在江南,大多數(shù)菱角都是吃新鮮的。鮮吃的菱角,最好不過水紅菱,它與雙角老菱不同,成熟的水紅菱有向外棘出的四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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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吧,在江南菱角是可以生吃的。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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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菱殼軟薄、水分多,肉質(zhì)細嫩鮮美,適宜生吃。老菱角帶殼煮熟后軟糯香甜,則是另一種味道。處暑到白露之間,正是水紅菱上市的時候,它的顏色很艷,尤其在清靜的水里,仿佛一下子把水染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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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撈起一只,用牙咬開剝?nèi)テぃ啄鄣牧馊饩涂梢曰锪锏厝胱?。在江南?strong>什么季節(jié)都有應景的食物,水菱角的滋味是那樣的清淡,舌尖上也只能停留一絲的甜味,驅(qū)使著手繼續(xù)去水里撈,直到香味沁滿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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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菱角煮熟了,是另一種厚重的滋味。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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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菱角,可以從白露一直吃到秋末,可以從秋塘漲水吃到水落。紅菱吃盡有青菱,青菱吃盡還有落水菱。落水菱和老菱一樣,可以焐熟了吃,雖少了些鮮菱的嫩意,卻多了幾分冬天時厚重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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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有一道拿手菜,用菱角制作菱粉糕。菱角粉、米粉還有白糖一起拌勻蒸。新鮮的紅菱角還可以榨汁,然后靜置一夜,再加入少許的白糖,隔水燉溫,不比廣府的糖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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荸薺、茭白,他們比你更懂
眨眼又到了冬天。過年,荸薺與米飯搭配,大概是江南一帶才有的風俗。就像北方人一樣,在餃子里包硬幣,取個好彩頭;除夕晚上的米飯里,加入一個個不去皮的荸薺,寓意來年挖個大荸薺,能發(fā)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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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荸薺已是全國人民都熟悉的味道了。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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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說說茭白,這也是我愛吃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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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有這樣一個謎語,“遠看一棵草,近看大肚皮阿姨”,謎底就是茭白。它一年兩熟,一般在農(nóng)歷五月和九月時上市。如今,茭白小批量種植,產(chǎn)量并不高,然而應季的菜肴可真不少:茭白肉絲,茭白毛豆,油燜茭白,茭白炒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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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鮮嫩,然而也愈發(fā)難得。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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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過去大量種植茭白,以葑門外的黃天蕩等為代表,綠油油的茭草一望無際,幾萬戶農(nóng)家終年為了茭白,勤耕細作。如今,已經(jīng)很難覓到正宗的本地茭白,葑門外的茭白地變成了工業(yè)園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的滾滾巨輪,讓一切都了無痕跡,說不清是遺憾,還是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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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人的鄉(xiāng)愁
全在這槳聲燈影和水八仙里
鐘靈毓秀的江南,因為有水的存在才有靈性。水生的食物,更是帶來了屬于大自然的味道,風霜雨露,皆可入味。江南講究“時鮮菜”,也就是這個道理,看似與食物無關的氣候、濕度等等,都以另外一種形式的能量,留存在食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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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講究時令就著水,也就吃出了靈性。
攝影/闕明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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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阿姨在北京定居,難得回一次蘇州,婆婆總會給她帶點茭白回去。北方商販大都不懂茭白的品性,把茭白扎成一捆,隨意放在街頭販賣。其實,作為一種水產(chǎn)生物,茭白是離不開水的,要想保持鮮嫩,唯一方法是養(yǎng)在水里。離開了家鄉(xiāng)的茭白,大都又老又僵,如青春早逝的女子,越發(fā)地令人念起家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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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愁,與童年的味覺記憶密不可分。
攝影/藝榴視覺工作室,圖/匯圖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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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茭白一般都被母親用來招待客人。來了客,母親便呼喚我去池塘邊的茭白地里摸一圈,新鮮的茭白,脫去翠綠的外衣,露出潔白嬌嫩的身軀,間或還帶著一點點水草特有的芬芳。再在池塘岸邊的毛豆叢里,拔一棵毛豆,就可以和茭白一起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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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豆先入鍋用熱油爆炒,炒到表皮微皺,加入茭白絲,兩者一起繼續(xù)爆炒,炒熟起鍋。顆顆毛豆夾雜在茭白絲中,盈盈碧綠點綴著一片玉白,仿佛涌動的水波。茭白嫩滑與香甜,裹和了毛豆的清香與軟糯,鮮香嫩滑,爽口多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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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江南,的確是一種福氣。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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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水八仙里的酸甜苦辣鮮,都是溫溫暖暖的家鄉(xiāng)和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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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月半冉
編輯?| 水水
圖片編輯?|?王家樂
封圖?| 視覺中國
頭圖 | 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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