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二)

? ? ? ?水笙心里高興，給空心菜喂飯時臉上也掛著笑容?？招牟艘娝闲v如花，說道:"姐姐，你笑起來真好看，你做的飯也和媽媽做的一樣好吃。"

? ? ? ?水笙摸了摸空心菜的頭，道:"空心菜要是喜歡，水姐姐以后每天做飯給你吃，好不好呀？"

? ? ? ?"水姐姐真好，空心菜喜歡你，舅舅也一定喜歡你。"這空心菜年紀(jì)雖小，卻是古靈精怪，說起話來像個小紅娘一樣。

? ? ? ?水笙和狄云聽到這話，都羞紅了臉，狄云只顧著埋頭吃飯，頭也不敢抬一下。水笙心里倒是樂開了花。

? ? ? ? 水笙給空心菜喂完了飯，空心菜自顧自地在山洞里玩耍，水笙坐到火堆跟前吃飯。狄云正自發(fā)呆，看著火光映著水笙白凈的臉蛋，盤算著往后在雪谷中該如何生活，不自覺地呆住了。水笙被狄云這么瞧著，越發(fā)覺著羞澀，便輕輕喚了聲，"狄大哥。"

? ? ? ?狄云這才回過神來，自知禮失，難為情地紅了臉，便岔開話題，說道:"水姑娘，今天夜里，就讓空心菜和你一起睡在石床上吧，還要勞你多照顧她。我想問你借一借那條羽衣，晚上給我蓋蓋，我還是到外頭睡去。"

? ? ? ?"那羽衣本就是我給你做的，哪有什么借不借的，你今后一直披在身上都不打緊。"水笙羞澀地說道，"只是你還是不要到外頭睡去了。我身子瘦小，和空心菜睡一床褥子就行，我抱著她睡，兩個人還暖和些。你就睡另一床褥子，這石床可不小，我們睡在東頭，你睡在西頭，中間還寬大得很呢，不要緊的。"

? ? ? ?"這可萬萬不能，你是冰清玉潔的尊貴姑娘，我卻是鄉(xiāng)下的窮小子。這樣只怕污了水姑娘的名聲。在外頭睡，我催動內(nèi)力護(hù)體，也就不怕冷了"

? ? ? ?水笙凄然一笑，道:"狄大哥，你我如今還在乎什么名聲嗎？名聲再壞，還壞得過惡賊、淫婦嗎？我曉得你是一個正人君子，你我共處一室又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了。只怕你還是在惱我，不想和我多待......"

? ? ? ?"水姑娘，你這卻會錯意了。這世上信我的人，盼我好的人，只剩你和空心菜了。只求我們不要再生嫌隙了。"

? ? ? "那就是了，你若要到外頭睡去，才是讓我們生了嫌隙了。那時你在洞外，我只織一件羽衣你也不領(lǐng)情。今天決計(jì)不行了，外頭冰天雪地的，你在洞外睡得著，我在洞里再睡不安穩(wěn)了，空心菜想來也是不肯的。你若執(zhí)意要在外頭睡，我便跟你一道出去！免得在山洞里擔(dān)心，心里七上八下。"水笙急得快哭出了聲。

? ? ? 狄云連忙道，"好，好，我不出去便是。只是晚上我睡在西頭，臉一定朝著石壁，睡上了床你可千萬不能再與我講話了。這樣就不算我們同床了。"

? ? ? ?水笙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下暗忖著，狄大哥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正人君子，即便在世人面前的名聲壞透了，他也決計(jì)不會亂了分寸，作出無禮的舉動來。

? ? ? ?往日水笙除了吃飯的時候待在洞里，日里總是守在洞口，盼著狄云，夜里睡覺也會踩滅火堆。不像今天烘得這么久的炭火，人總歸有點(diǎn)暈暈的。水笙心里光念著狄云好，竟不經(jīng)思慮輕聲說了出來:"我終于沒有看錯狄大哥，天下再難找這樣的正人君子，我這終身定是要托付給他的。"

? ? ? ?狄云神照經(jīng)大成，就算烘久了炭火，腦子依舊活絡(luò)，聽力更非常人所及，水笙所言字字句句都給他聽到了。狄云漲紅了臉，心也砰砰地跳，只是覺得難為情，不敢再在水笙跟前，便尷尬地說道:"水姑娘，我去瞧瞧空心菜。"狄云將將起身，又打了個趔趄。

? ? ? ?水笙看著古怪的狄大哥，驚覺自己語失，那句羞人的話怕是被狄大哥聽了去，又讓他難為情了。水笙覺著狄云可愛，可又有些失落。她冰雪聰明，何嘗不知道狄大哥心里只念著他的小師妹戚芳呢。

? ? ? ?"空心菜都這般的聰明可愛，何況她的母親，也難怪狄大哥念念不忘。戚芳姊姊卻是比我還要苦命的女子。"水笙心里說道。

? ? ? ?狄云乃是性情中人，水笙待他這般情深義重，他怎能不知。如今他的心境再不似當(dāng)初被困雪谷的那半年時了。那時他盼著快快出谷，只想著報(bào)仇和辦事。他恨過水笙，也知道她非花鐵干那般的大奸大惡之徒。水笙在江湖豪杰面前為他打抱不平，更讓狄云感動不已。不過說到底，那時也只是把她當(dāng)作萍水相逢的過客罷了。今日重逢，狄云看見水笙卻說不出的開心，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yàn)閮扇送∠鄳z還是因?yàn)閯e后重逢的欣喜。空心菜的童言稚語，水笙有意無意吐露的心聲，讓狄云窘迫不已。

? ? ? ?狄云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誡自己，"莫要負(fù)了師妹，莫要負(fù)了師妹。水姑娘是大俠的女兒，自己卻是個鄉(xiāng)下的莊稼漢，怎么能對她生出非分之想呢？師妹啊師妹，你卻辜負(fù)了我，我不求做你的丈夫，只求著能日日守著你，陪著你，可是你為什么要回頭救那個狼心狗肺的賊人去！"

? ? ? ?狄云心里想著這些，只覺得煩躁，便徑自走出來山洞。雪已經(jīng)停了，這黃昏的天色，外頭白茫茫一片，晚霞縈繞在雪山上，道道霞光，交相輝映，真是再美也沒有了。

? ? ? ?狄云頓覺心情舒暢，大踏步地在雪地里走著。前頭便是水岱的墳，狄云駐足下來，那日激斗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腦海里，水岱那時雖認(rèn)定狄云是淫賊，所作所為卻不失光明磊落。面對血刀僧的威脅，他寧死不屈，臨死前的話語，還隱含著對狄云的勸誡，狄云對此十分敬佩。水笙那樣的剛烈，當(dāng)真像極了她的父親。

? ? ? ?狄云正自想著，聽到后頭水笙的聲音:"狄大哥，我爹爹的遺體得以保全，多虧了你。"

? ? ? "這沒甚么，你父親無愧大俠之名，我對他老人家大大的敬佩。怎可讓他的遺體遭了花鐵干那老賊的毒手。"

? ? ? "兩位伯伯和我爹爹慘死，你我二人被困雪谷半載。這其中萬般緣由，終究是我好壞不分，冤枉了你，害苦了你。我自作自受還自罷了，卻連累了兩位伯伯和我爹爹，害得狄大哥你也差點(diǎn)丟了性命......"水笙觸景生情，淚眼朦朧，自責(zé)愧疚之情不能消去。

? ? ? ?"水姑娘，你這樣想?yún)s全然錯了。我看我們所受之難，盡是那老天爺捉弄人，一個連城寶藏害苦了多少人。若不是那連城寶藏，血刀門人便不會在兩湖一帶如此頻繁走動，我便不會碰上那惡僧寶象，陰差陽錯地著了他的僧衣，也不會與你們生出誤會，血刀老祖便不會把你劫了去。"狄云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說到底，還是全因著一個貪字。"

? ? ? ?"是了。"水笙接過話來，"那些為著連城寶藏的人，你的師父師伯，還有那個知府，全然是因著貪財(cái)?；ㄨF干貪圖活命，干出了吃義兄弟尸體這樣駭人聽聞的事。血刀僧一路劫掠走我，貪的是色。而我呢，那時貪的是一個'名'字，自以為是懲惡揚(yáng)善的大俠，卻刁蠻任性，好壞不分......"

? ? ? ?狄云聽水笙講得甚是有理，但也不愿她這般瞧自己不起。狄云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 ? ? ?水笙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說:"狄大哥，你不必再說。天要黑了，我們快快進(jìn)洞吧，空心菜還在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