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的主題是「美食」。連續(xù)2周的科幻春晚饕餮盛宴，大家還過癮嗎？這周奉上3篇關于美食的小說，作為餐后甜品。

美食家們?yōu)榱双@得最好的食材和最極致的口感，往往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喜歡獵食野味的人，總會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付出一些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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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帆 | 兼職碼字工，專業(yè)浪游者。徘徊在多重世界的疊加態(tài)，努力記錄自己的所見。代表作《身份》《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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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美食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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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約4400字，預計閱讀時間1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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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來一碗招牌星魚面吧?！眮砣俗诹税膳_旁，抬腳踩住吧臺下磨得光滑的木質(zhì)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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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了兩下桌子，示意收到他的點單，順勢滑到一旁的操作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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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魚在頭頂?shù)膬Σ嘏葜酗h來飄去。我伸手捉住一只，將它在空氣中窒息。剖開魚身擠出靛藍色的汁液，再撒上面粉揉成一團。正宗的星魚面必須用魚汁調(diào)制，這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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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鮮的星魚，最正宗的星魚面，這是這家店的不倒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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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差點忘了酒來著?！眮砣艘矊W著敲敲桌子，引起我的注意。“這里有什么特調(diào)嗎？算了，還是給我一杯純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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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切好的面扔到鍋里煮著，擦干凈手，從架子上取下一瓶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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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管里的兩滴透明的液體隨著我倒酒的動作滴入酒杯，很快就溶解在那一片濃郁的黑色里，像星星消失在屋外漆黑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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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酒杯端給他，他滿意地喝下一口。鍋里的香氣開始溢出來，他使勁兒吸了吸鼻子。“這才是生活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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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起酒杯向我示意。我搖搖頭，給他看自己口罩下面光滑的臉。那里并沒有進食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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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亞星人？”他挑了挑眉，收回手自顧自地喝起來，臉上卻是猜不透的表情?！耙粋€不吃東西的人居然能做出這么好吃的飯，還真是讓我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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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的評論不置可否，專心把切好的魚肉扔到鍋里。星魚不能煮老，面將熟時扔到鍋里燙一下就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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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面的時候我又滴了兩滴東西進去，這次是乳白色，融化在濃郁的面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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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把臉埋進騰騰的熱氣中，深吸一口氣?！靶囚~果然還是新鮮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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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客氣地點點頭，把餐具仔細擺放在他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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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一碗面就見了底兒。他端起碗喝干最后一口面湯，又將杯子伸向吧臺?！霸俳o我添一杯吧，還是純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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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杯子仔細打量他。他的瞳孔逐漸渙散，眼神中開始閃爍回憶的迷醉光芒。看來我不需要再添其他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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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客人不多?。俊彼ㄏ掳氡戮?，將剩下的一半拿在手里慢慢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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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的確不多。除了燈光昏暗的角落有兩人邊吃邊低聲聊天，就只剩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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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對吃講究的人真是越來越少了?！彼麌@著氣，像是常規(guī)地感慨世風日下。來這里的人總想說點什么，我的藥劑剛好可以幫幫他們。我默默等著他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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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快遞那么發(fā)達，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分裝成精致的一小份一小份運回家，可人卻是越來越懶了?，F(xiàn)在的年輕人大概不會單單為了一碗新鮮的星魚面，就跑到這么偏遠的地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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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走空碗，擦干凈操作臺，把自己挪得離他更近些，傾身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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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感興趣，他的話果然更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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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輕那會兒，可是個正經(jīng)的星際美食家呢，就是滿世界找各種珍稀美食的那種?，F(xiàn)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人了……哎，扯遠了。不過，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會和一個納亞人談論美食，還真是世事難料啊，是不是？好在你是個廚師，大概可以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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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到最正宗最美味的東西，待在家里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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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這里的星魚，它們只生活在星空中最空曠的地方，靠暗物質(zhì)生長，離開這個環(huán)境便必死無疑。就算能帶上真空儲藏泡，經(jīng)過那么多層星門傳送，總有那么點不對味兒，是吧？反正離開這里，我就沒見過它們的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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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星魚飄過我們頭頂，身上細小的光點閃爍，像是遙遠的眨著眼的星星。他說得沒錯，它們只有在這里才會發(f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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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并不是隨口說說。我打起精神。今晚也許會有好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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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那時候我為了吃，可真是跑了不少地方呢。我敢打賭，我吃過的東西大部分人這輩子見都沒見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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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桌上來回輕敲手指，做出感興趣的樣子。他看了我一眼，果然講得更起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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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在長河星系邊緣的一顆行星上，有一片奇異的水晶森林。那片森林中有種十分罕見的真菌。它們只能在長河星幾十年一遇的冬季生長，還要恰好趕上星系的磁暴爆發(f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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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邊上是個度假勝地。每到長河星的冬季到來，許多慕名而來的人會跑到那兒住上一陣，等待磁暴的到來。可惜磁暴的爆發(fā)從來沒什么規(guī)律，有時候整整一個冬季也等不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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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在逛完周圍的景點之后都會很快失去耐心。他們會感慨一下自己的運氣，再在店主的推薦下，嘗上幾片小心翼翼保管的真菌切片。不過我可沒那么好打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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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的那個冬天據(jù)說該是磁暴的大年。可是眼看著一整個冬天就要過去，磁暴卻還是一點兒影子都沒。和我一起來到長河星的人早就零零星星地離開，連為數(shù)不多的當?shù)厝艘仓饾u接受了現(xiàn)實?！磥斫衲晔遣恍辛?。想吃到新鮮的菌子，怕是要再等上幾十年嘍。’他們都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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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還是決定留下來試試運氣。畢竟，再過上幾十年我怕是連去都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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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不負有心人。三個月之后，在那個冬季的尾巴尖上，終于，一場久違的漫天的磁暴席卷星球。我們躲在停了電的旅館里，看著外面的水晶森林在磁暴的洗禮下閃閃發(fā)光。第二天一早，磁暴剛剛過去，我就和幾個采菌人一起進了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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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親眼看著它們從晶叢里鉆出來的。一圈一圈的，好像精靈的舞裙。磁暴讓它們表面有了變幻莫測的光澤，像是晶體上長出的寶石。我摘下它們的時候，清澈的涼意可以順著指尖直接流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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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拂去表面并不存在的塵土，我把它們直接扔進嘴里。這是對這份饋贈最好的享用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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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xiàn)在我還能記得它們的味道，就像是刻在我的腦子里一般，真是美好的記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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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地喝干了杯中的酒，兩眼依然直直望著前方，好像那些色彩艷麗的小蘑菇就出現(xiàn)在對面的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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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給他添上一杯酒，液體流動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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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說到哪兒了？對了，那些真菌。你能想象它們的味道嗎？我是說，你們納亞人靠宇宙射線為食，我不知道‘味道’對你們來說是個怎樣的概念。那些射線會有酸甜苦辣的區(qū)別嗎？有沒有鮮美或者醇厚的感受？你們會喜歡某一種頻率而討厭另一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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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置可否地攤攤手。大約是怕觸犯什么習俗禁忌，他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繼續(xù)講起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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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也再度坐下來，傾聽他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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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等待長河真菌這種靠耐心和運氣的事情，追獵‘一角’那次可要刺激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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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角’吧？生活在仙女海的那些神奇的半馬獸？它們在星云里游弋，在星環(huán)上棲息，是仙女海最負盛名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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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單單抓到它們還挺容易的。它們好奇心太重，總會直愣愣地盯著駛向它們的不速之客，甚至想不起逃跑。只要帶上合適的裝備，總能抓到那么一兩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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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讓它們變成真正的美味，就得費上一番功夫。它們的血液里有種迷人的芬芳，只有在不斷奔跑時才能釋放出來。你要駕駛飛船慢慢地靠近它們，從它們身邊掠過。骨子里的高傲會讓它們追著飛船奔跑，繞著星環(huán)，一圈又一圈，直到汗水自體表蒸發(fā)殆盡，血液在體內(nèi)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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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上去好像不太難？我是不是還沒提過，它們銳利的長角可以輕易刺穿飛船，奔跑的速度足以讓小型飛行器贊嘆。稍不小心，獵人便會成為獵物，變成它們腳下紛飛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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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現(xiàn)代化的捕獵者從來不這么干。他們只是遠遠地獵殺它們，扔進星際運輸船，再批量送上餐桌，然后怪它們的肉質(zhì)沒有以前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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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試過。就開著外面那輛快散了架的老家伙。不信？那時候它還新得很，光彩熠熠，馬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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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也還年輕，身強力壯、反應敏捷，膽子也大得很，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食材一定要自己去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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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著這輛小飛行器在仙女海附近游蕩，終于發(fā)現(xiàn)了遠處星環(huán)上成群的‘一角’。按照傳說中的建議，我壓低飛行器，從它們身邊慢慢掠過。它們抬起頭，好奇地盯住眼前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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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兩只，它們開始追著我奔跑。很快，越來越多的一角加入進來，好像參加一場久違的狂歡。它們揚起反光的星塵，跳躍奔騰，組成流動的畫卷。我被夾雜在其中，看不清前路，只有強大的氣流挾裹著飛行器的兩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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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憑著感覺前進。時間一點一點消逝，空間的感覺也逐漸模糊。我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甚至差點忘記了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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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它們開始散去。奔騰的河流變成零零星星的身影，最后剩下唯一的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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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鬃毛飛揚，額頭前長長的角在星環(huán)的映照下閃閃發(fā)光。它奔跑著，鼻子噴出白色的蒸汽，汗水在體表蒸發(fā)成五彩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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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記起了一切，想起了我來這里的目的。這夢寐以求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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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飛行器任它超越。它從我頭頂掠過，驀地停住，回過身望向我。我從它的表情中讀到勝利的喜悅，還有瞬間的明了和恐慌。我猜，那一刻，它已經(jīng)知曉了自己的命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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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停下了講述，手指沿著杯子的邊緣來回滑行。他漆黑的眼睛仿佛蒙上一層霧氣，藏起了背后看不透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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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給他加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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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機械地端起來喝干，聲音低下去，像是對自己無意的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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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與獵物的對決就在一霎那。它低下頭向我沖過來，而我在它到達之前開槍。太空中的槍寂靜無聲，只能看見激光穿透它的身體，帶出大蓬的血霧。它矯健的身體在我面前緩緩倒下，海一樣深邃的眼睛逐漸褪去光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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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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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沒有添酒，而是拿走了他手中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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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看著我，霧氣已經(jīng)占據(jù)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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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該說這么多的?？墒悄钱嬅婢拖褚唤堑奈兜酪粯?，讓人終身難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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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說完他安靜了更久。我能聽見他愈發(fā)急促的呼吸聲，和這聲音背后映襯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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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次開口時，似乎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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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和我賣關子了，你們這里有‘那個’，是吧？我就是為了它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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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維持住表面的波瀾不驚，記憶卻被這信息攪得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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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沒反應，他露出一個心照不宣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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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以星魚為食，只生活在宇宙最空曠的地方。它們體內(nèi)的物質(zhì)極為不穩(wěn)定，處理起來相當危險，吃下去同樣危險，可是卻偏偏十分美味，甚至令人上癮。安全起見，它們早早就被列入了禁食名單?？墒窃谔摽樟芽p的邊緣，卻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小星魚館，可以給熟客提供一份特別的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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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沒想到，這里的老板居然是個納亞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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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擺在面前，“規(guī)矩我都懂，這是生死狀。你只管做，我只管吃，我們風險自擔，兩不相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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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亂的記憶漸次歸位，一句回答脫口而出。“我不會做那種東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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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我的聲音，他的眼睛忽然睜大。趁他驚訝的瞬間，我摁住他的雙手，把臉湊到他的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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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開嘴，吐出的卻不是聲音，而是一團團白色的煙霧。我看到他的眼中閃過驚詫和恐慌，最終變成絕望的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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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必已經(jīng)猜到我的真實身份了。我才不是什么納亞人。他們既不吃飯，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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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是個噬憶者罷了，稍微有點不一樣的噬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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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像我的同類那樣安居在一個地方，坐等那些切割打包好送上門來的記憶。我不喜歡那些剔除了雜質(zhì)，安全又無味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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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自己去獵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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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催吐劑讓他們講出自己最深切的記憶，用固化劑將那些記憶凝固起來。這些帶著溫度的、鮮活的東西，才是唯一值得入口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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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也是個美食家，和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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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口器從口罩下探出，一點一點吸入這絕美的白色煙霧。這里藏著他最為珍重的體驗和最濃烈的情緒，只一點就讓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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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吸入體內(nèi)的記憶之海，避免過度的翻滾碰撞，不料卻被猛然的一波記憶沖到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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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睜開眼睛，我看到他臉上的猙獰表情。這讓我想到他的“一角”，雖然它們看起來那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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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掙扎，盡管早知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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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眼中的白霧漸次散去，沉重的眼皮一次次耷拉下來，直到再也睜不開。我把他軟踏踏的身體擺好姿勢，像是醉酒之后的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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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明天醒來時，他會忘記所有。忘記給我講過的故事，忘記發(fā)生在這里的一切。他珍藏的記憶開始溶解在我的身體里，是我嘗過的最美味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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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里是個不錯的地方，值得待上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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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店主還睡在操作臺的下方。也許明天我該把他弄醒，和他聊聊關于“那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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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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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最初收錄這篇小說時，它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關于宇宙中的野味和美食的故事，我們或許會為這位食客打抱不平，為什么他會遭遇如此悲慘的結局，記憶都被人吃掉了。而在當下，現(xiàn)實教會了我們，陌生環(huán)境下的野味有多么可怕，也許我們真的不應該越過某條線。

?????????????????????????????????????????????????????????????????????????????????????????? ——責編 | 宇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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