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曼之死
“上勾拳!上勾拳!tmd打他下顎??!打他!打他!”此起彼伏的叫嚷聲和歡呼聲充斥了整個(gè)角斗場,汗水與血水混雜著四處飛濺,狂熱的觀眾好像吸血鬼一般,越發(fā)興奮。而朗曼坐在正前方的貴賓席位,面無表情的托著腮幫,不斷重復(fù)著輕咬小拇指指尖的動作。此刻他的思緒不在這決斗場上,而是穿過了無止無休的暴風(fēng)雪,回到了早已封入冰雪的家鄉(xiāng)倫敦。。?;氐搅四莻€(gè)背著跟自己體重相當(dāng)?shù)穆榇墓聝荷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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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0年冬天的某個(gè)清晨
“寒冬可不會等人,臭小子們!再麻利點(diǎn)!也許再背一袋就能拿下一張無畏戰(zhàn)艦的船票了,好日子可要到了!”一個(gè)穿著修女服的老嬤嬤用沙啞刺耳的聲音在一邊高聲吼叫著,震的身背重物的朗曼險(xiǎn)些傾倒。
朗曼皺著眉頭繼續(xù)往前走,他知道這老女人不是正經(jīng)修女,也知道自己幾乎沒可能能得到這張船票。因?yàn)榍巴幽么蟊辈康墓と藗冎挥腥种荒芑貋?,而完成工期的也寥寥無幾,回來的人都是眉頭緊皺,沉默不語,甚至有人瘋瘋癲癲,叫喊著“末日,審判”的在骯臟、腥臭且擁擠的街道上磕磕絆絆的瘋跑。
他雖然年紀(jì)尚小,但直覺并不會錯(cuò),這是與生俱來的,那就是人類要完了,能活下來的可能不足一小部分,他不知道什么具體的形容詞,只知道一小部分真的很少。
他甚至更愿意做犧牲的大部分,而不是那些茍且存活,又要同類相食、自相殘殺的“畜生”。
朗曼這樣想著,卻被突如其來的一腳蹬倒在地,脆弱的身板摔在堅(jiān)實(shí)的磚地上,他感覺嘴里有一股血腥味兒涌了上來。
“想什么呢!搬麻袋又不用腦子,小雜種學(xué)會偷懶了!你這樣的東西可拿不上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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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加油!別讓他起來,打他的頭!往死里打!”觀眾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傳到了朗曼耳朵里,朗曼抬眼看著決斗者那雙沾滿鮮血的雙拳一次次砸在倒地者的臉頰上,他把倒地者想象成虐待他的修女,一下,一下,再一下。朗曼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嘴角開始上揚(yáng),直到裁判拉開了決斗的兩人重作休整,朗曼的思緒才又被回憶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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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6年春夜
朗曼坐在碼頭邊的木凳上,溫暖的火把讓他開始不受控制的瞌睡點(diǎn)頭。忽然,一個(gè)身影遮住了遠(yuǎn)處的燈光,鬼鬼祟祟的從朗曼面前竄了過去。很不幸,他們把朗曼驚醒了。
“什么人!”朗曼低聲呵斥道。
“別緊張,是我,約翰!朗曼,小聲點(diǎn)!”隨著來人走入火光的范圍,朗曼看清了他的面孔,一個(gè)滿臉煤污,和他一樣骨瘦如柴的白人男孩舉著雙手走了過來。
“我實(shí)在是沒辦法再在這里干下去了,我要回家和家人過冬!”約翰嘗試解釋自己出現(xiàn)的原因:“你就假裝睡著了好嗎?就當(dāng)這一切都沒發(fā)生,我趁你不注意坐上獨(dú)木舟離開了,好嗎?”
朗曼沒有說話,他只是歪著頭,重新進(jìn)入打盹的狀態(tài)。
“謝謝你!如果你能活著回到英國,到時(shí)候有什么困難,盡管來我家找我,你知道的,利物浦老城區(qū)巴貝奇大街13號......”
約翰再次消失在夜色中,而朗曼則試著讓自己盡可能快地入睡。只是他沒有告訴約翰,衛(wèi)兵在碼頭上加裝了機(jī)械警報(bào)器,來應(yīng)對越來越頻發(fā)的出逃事件,而接下來,約翰的生死就難以預(yù)料了。
我只是太困了,困到?jīng)]力氣張嘴說話。這是朗曼堵住耳朵前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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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起來!別像個(gè)娘們一樣躺在地上,我媽都比你能打!”憤怒的下注者看著不爭氣的決斗者被打的抬不起頭,憤怒的口水從他滿嘴爛牙的臭嘴中噴射而出,就坐在他前方的朗曼的表情又變得陰沉起來,上一個(gè)這么對他噴口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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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7年永冬的某日不知幾時(shí)
浩浩蕩蕩的一百多名流浪的避難者向著不遠(yuǎn)處的火山口走去,深坑中閃爍的火光代表著生存的希望,雖然他們早就耗盡了自己的力氣,支撐他們走下去的只剩這具行尸走肉般的身體。
可沒走多遠(yuǎn),另外一群新貴族打扮的人持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為首的高胖的中年男人舉著一把小胡椒瓶手槍,胸前還別著數(shù)枚不知道什么來頭的金色勛章,滿臉憤怒的質(zhì)問著朗曼一行人:“大衛(wèi)艦長去哪了!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來這里!不要再靠近了!”
“我們只是一群走投無路的難民,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求求您讓我們過去吧?!崩事冒蟮恼Z氣向?qū)Ψ浇忉屩?,但扣上扳機(jī)的卡賓槍還是讓朗曼停下了向前挪動的腳步。
“這艘無畏戰(zhàn)艦不屬于你們,我知道,是你們偷來的,或者,搶來的?!辟F族男人將槍口又抬高了幾分。
朗曼盯著男人瞇瞪的雙眼,看來這位貴族原本喜出望外的來迎接一位貴賓,卻等來了他們這群饑腸轆轆的難民,這讓他十分惱火。而剛才的質(zhì)問只不過是宣告死刑的片刻“憐憫”罷了,讓他們死的再明白些。
但朗曼已經(jīng)不怕死了,死神從他身邊奪走了太多人,先是未曾謀面的父母,再是惡毒的修女,還有“不幸的”朋友,他與死神擦肩而過無數(shù)次,死神?不過是過客罷了。
“那我們不妨看看,今天,是誰的死刑?!痹捯魟偮?,朗曼快速壓低身體,將手中的發(fā)熱燈擲了出去,玻璃碎裂,火舌蔓延,槍彈齊發(fā),怒吼沖鋒,生與死的較量,早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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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7年永冬勝利日
“我還以為這家伙很能打呢,結(jié)果是個(gè)廢物,扛不住幾拳就下地獄了?!崩事砗竽敲麧M嘴黃牙的下注者沖著高胖的尸體吐了一口濃痰,不情愿的將帶孔卡片遞給了喜形于色的另一名下注者。
“媽的,今天晚上我要挨餓嘍!”下注者擠出吵鬧的觀眾,離開了這個(gè)充滿汗臭和血腥味的角斗場。
決斗已經(jīng)結(jié)束,但人們?nèi)耘f擠在角斗場里討論歡笑著,雖然要忍受難聞的氣味,但這里的溫暖要更加稀有。
似乎沒有人為死者感到惋惜,甚至沒有人來處理尸體。
朗曼看著地上那具可憐又可笑的仰尸,胸前三枚染上鮮血的黃金勛章在火光中閃爍著,他禁不住笑出了聲。這笑聲越來越大,直到蓋過了整個(gè)角斗場的歡鬧聲,乃至整個(gè)冬夜。
朗曼似乎接觸到了某個(gè)事實(shí),有些人是注定要死的,只不過處刑者不同罷了。
而他并不是什么死神沒能帶走幸運(yùn)兒,他就是死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