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心(二十五)【展昭同人,非耽】
春妮見小師弟始終不回應(yīng)自己,便對他說:“算了,我知道你不樂意。咱們姐弟十幾年了,我不會為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非逼你不可。我這就去回絕包大人。”接著起身就要出門。
“師姐,你等等?!闭龟亢鋈徽酒饋恚骸熬臀腋麅蓚€,對嗎?不帶我哥?也不帶師父的?”
“應(yīng)該是吧,他沒說有別人。怎么?你要去?你可想好了。雖說師姐不想跟他倆似的成天說教你,但你如果只想去發(fā)頓脾氣那可沒啥意思?!?/p>
“我其實是真的不愿意跟他講話,但是想想,我就是為了能跟他當面鑼對面鼓的談?wù)劜艁淼陌?!眼看師父就要領(lǐng)我回去,再不談,這一路上的罪我就白受了。我得去!但我要稍微醞釀一下?!?/p>
“醞釀?好。等你醞釀好什么時候在哪談,我去跟他說?!?/p>
少年好像很努力的想了一會:“他那面相太兇了,我得找個能壓他氣場的地方。子時三刻城南小樹林怎么樣?”
孟春妮一下樂出了聲:“哈?倒確實符合我們練家子的氣場。但黑燈瞎火的我怕你根本看不到他的臉,而且誰敢半夜三更把包大人弄小樹林去,你哥非一劍活劈了他不可?!?/p>
昕兒哼一聲:“我哥才不會呢!”
師姐頗為認真地點著頭:“相信我,他會的,勸你千萬別試。還是換個地方。”
少年撓撓頭:“那怎么辦?這府衙里都是他的地盤,終歸覺得他壓我一頭的。還是去校場吧,那邊我好歹熟一點。那你去和他說,吃過晚飯我在刀槍架底下等他?!?/p>
“我說你……”小師弟偶爾一孩子氣起來,倒讓孟春妮簡直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行吧,比小樹林強。我去跟包大人說,看看他什么意見?!?/p>
“對了還有,師姐你到時候幫我看著我哥跟師父,千萬別讓他們過那邊去。”
“行倒是行。不過你要干嘛?不管你怎么生氣,千萬不可以跟包大人動手!”孟春妮抬手朝脖子比劃了兩下:“我可不想看你們兄弟反目?!?/p>
昕兒故意一挑眉毛:“你這么一說,搞得我倒很想試試看?!?/p>
“求你了,乖乖,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跟你哥開什么玩笑他都能讓著你,動包大人絕對不行。”孟春妮頓了一下,補充到:“連你師父都不行??鞌嗔诉@念想,不然我馬上敲暈?zāi)憬壔厣綎|!”
“好了好了,開玩笑的,我再怎么也不會跟外行動手的,有失武者風范?!标績簲[擺手:“師姐你快去吧?!?/p>
孟春妮真的去找包大人說了,她本覺得包大人一定會對這刀槍架之約提出什么建設(shè)性的反對意見的,沒想到他竟然捋著胡子答應(yīng)了。春妮一看這倒省事,便道:“包大人,那沒我什么事了吧?我還得去給我爹賠不是,這一天天哄完小的哄老的,您看我多難?!卑笕诵U喜歡春妮這性格,笑著謝過她,便讓她告退了。他轉(zhuǎn)身坐下又想著展護衛(wèi)剛剛對自己說的話,心頭仍有許多感觸。
“大人,你問屬下的話,屬下實不愿讓他留下的。但您若非要我答應(yīng),我也不敢不從?!?/p>
“這是你的家事,本府怎會命令于你。本府只想知道,究竟是為什么?”
“大人既然問,我就直說了。剛剛我也講過,開封府中諸多危機,屬下實難確保同時兼顧大人與兄弟,我這是為了他著想。屬下責任在肩,一切行動當以大人為優(yōu)先,若你們同時面對危險,屬下必舍兄弟而護大人,到時候只會眼睜睜看他受傷害。而且他在這里,那些對開封府恨之入骨但不敢動我們的仇家可能會擄他為質(zhì),可能會殺他泄憤,他還不知道會遭遇什么事情?!闭拐训谋砬橐幌伦幼兊煤鼙瘋骸皩傧乱褯Q意為大人拋卻生死,倘若他在此目睹屬下重傷甚至喪生,豈不會傷心欲絕,終生都難以走出悲痛?如果,有一天,為了您,為了大局,必須要犧牲掉他,哪怕萬般不忍最終我也定會選擇將他犧牲。他自幼視我如一個完美的夢想,倘知自己被我舍棄,又該多么心碎絕望?我實在不想眼看著他受傷,不想讓他承受目睹至親過世的痛苦,更不想面臨要做那種抉擇的情形。既然我已經(jīng)無法盡到身為兄長的全部責任,那么我寧愿他離我遠一點,我們就天各一方互相惦念著,這是我能想到的保護他的惟一方式?!?/p>
“你的意思,本府了解了。但這些你和你兄弟講過嗎?”
“沒有。我就算講,他也只會說他不在乎、他不怕的。他沒經(jīng)歷過真正的危險,他迎著白花花的劍刃都不知道害怕,他不明白盲目的自信一瞬間就足夠害死自己。既然他現(xiàn)在還理解不了,我也并不想多說,畢竟身在江湖,遲早他會懂得。”
“好吧。展護衛(wèi),還有一事,本府可以問問‘那件事’嗎?”
他大概沒想到本府會說這個,表情一僵:“是師父跟您說過什么嗎?”
“孟老俠客他是說過一點,說你從前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嚴重的事,說你曾經(jīng)沒能保護住重要的人,所以才對本府……本府無意追究你的隱私,只是,很想坦誠的與你交流,希望更了解你,日后能更多關(guān)懷你?!?/p>
“大人體貼屬下,屬下銘感五內(nèi)。我一生坦蕩,在您面前更是無所隱晦,只是,‘那件事’不行,至少現(xiàn)在,我還不想跟任何人談,我也不想講理由,希望大人理解。”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堅決的拒絕本府。緊接著他又說:“可能有天我會說出來的,我也很想能有那么一天。”
也許他的靈魂,仍有一部分就定格在了那件事發(fā)生的時候,從來沒有走出來過,哪怕他其實也一直很努力的想要走出來。
對了,那孩子,晚上我還要去跟那個只有在刀槍架下面才能覺得熟悉安全的孩子好好聊聊。如何能讓他敞開心扉,本府還要好生斟酌一下,這可真不比升堂更容易。
“本府來遲了,你等很久了嗎?”包大人到校場的時候,見昕兒早就站在那里,正無聊的往外抽一桿比他高很多的大槍。那孩子聽到聲音,邊把拿了一半的槍插回去邊頭也不轉(zhuǎn)的說:“我沒去吃飯。”
包大人和藹的一笑:“那你先去,可別餓著,本府在這等你?!?/p>
“算了,吃不下?!鄙倌杲K于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回身仰頭盯著包大人的臉,努力不讓自己逃避:“我不喜歡那一套一套的官話。咱們痛快一點吧,誰先說?”
包大人依然笑盈盈的:“好,孩子,咱們就率直些。你先來?!?/p>
“我想知道些事情。”昕兒說:“你與我哥哥是如何認識的?他怎么到開封府的?”
包大人便把自己與展護衛(wèi)從金龍寺初識到耀武樓獻藝這段經(jīng)歷簡單跟昕兒講了一遍。少年搖搖頭:“若說我哥行俠時救你,這我是信的。但他怎么可能去皇宮獻什么藝,他才不愿意這樣。”
“你說得對,展護衛(wèi)他不愿意?!?/p>
“那他為什么去?”
“因為本府要他去?!?/p>
“他為什么這么聽你的?他為何對你如此忠誠?”
“展護衛(wèi)極盡忠義,本府也十分感動。但究竟為何,你該問你哥哥?!?/p>
“那也是你讓他不要回去看我的?”
“孩子,你哥哥平日因府中公務(wù)勞碌奔忙,這確是事實。但你這次過府之前,本府甚至不知道展護衛(wèi)還有兄弟,怎會阻他前去探望。”
“他真的從來沒有提過我?”
“至少沒有在本府面前提過。但你不要怪展護衛(wèi),他有他的理由?!?/p>
“我哥哥,他身上有很多傷痕……”
“是。府中時常遇到各種危險,展護衛(wèi)他又很拼命,負傷確是難免的?!?/p>
“是為了你?”
“對。為了本府?!?/p>
“別人為你受傷,你都不心疼嗎?”
“怎會不心疼?每次見他流血,本府也難免眼濕鼻酸?!?/p>
“那你為什么不跟他說要他小心一點?要他不要那么拼命?他不是什么都聽你的!”
包大人苦笑一聲:“只有這件事,他不肯聽我的?!?/p>
“他不肯跟我回魯南去,是你逼他留下的嗎?”
“沒人能逼展護衛(wèi)做事。只要他與本府說想要回去,本府定樂于成全你們兄弟團圓?!?/p>
“那……那他為什么不回去?”
“孩子,我說了,沒人能逼展護衛(wèi)做事。本府不能逼他留下,你也不能逼他離開。他不回去就是因為他不愿意,至于具體為何不愿,你當問他才是。這終歸是你們的家事,本府不便過問太多?!?/p>
“那我要是想留下呢?”
“你若想留府常住,本府十分歡迎,日后倘在京城讀書,學堂課館本府也盡可幫你安排。但你兄長若不愿意,本府終究無法強迫于他,就算強留下你,兄弟相處不睦,對你來說也毫無意義?!?/p>
“那天公孫伯伯與我講,我哥哥,他,他們,這里所有人都愿意為你付出一切。你究竟是怎么一個人?你覺得他們?yōu)槭裁丛敢膺@么做?”
“本府蒙皇恩執(zhí)掌開封,乃是一方父母官,以拯民水火為己任,謹守法理公道,惟愿治下百姓安樂,國中四海承平。府中屬下身在朝廷,自當為此同心戮力?!?/p>
“可他們……至少我哥哥,他根本不是為了朝廷,他就是為了你?!?/p>
“你兄官居四品,受皇恩,食朝俸,你為何如此說他?”
“此處只有你我。你都說了,他不愿意為了皇上去獻什么藝,你要他去他才去的,你在他心中甚至比皇上都重要。你敢說不知道?”
“本府知道。但他實不該如此,你也不應(yīng)這么說?!?/p>
“該不該的,事實就是這樣。你為何這么無情?別人愿意為你做到如此地步,你都不關(guān)心為什么嗎?”
“不是不關(guān)心,而是本府的確也很想知道為何?!?/p>
“呵,你想知道?那你去問他??!他難道還會有瞞著你不說的事?”
“本府……孩子,你知道‘那件事’嗎?”
昕兒一驚:“你聽誰說的?你怎么知道?”
“孟老俠客曾經(jīng)提起過,你哥哥身上發(fā)生過一些事情,但他沒說的很具體,展護衛(wèi)更是不肯講。但本府覺得,這可能與他如今的執(zhí)著有關(guān)?!?/p>
“我只是知道有這么一回事。師姐更了解一些,但師父嚴禁她跟我說,師父也不讓我問哥哥,說提起這件事會讓他非常難過。我自然不想他難過的,所以,我寧愿不知道,干脆就沒問過?!?/p>
“好吧。孩子,你接著說吧。本府知道你并不喜歡我的,你心中一直對我怨懟頗深。你愿意談?wù)剢??”包大人終于還是問了這個。
“既然你愿意聽,我有什么不敢談的?!边@些話昕兒在心中想了無數(shù)次,今日終于有機會吐露了,他捏著拳頭一字一句的講:“你明白從五六歲開始,就每天望眼欲穿的思念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嗎?從他出山這些年我就是靠數(shù)著日子盼他回來活到這么大的!我心里就像有道口子,哥哥每走一天就扯開一點,等他回來把我抱在懷里,那口子才慢慢的長好了。可有天我忽然知道他不能回來了,這消息甚至都不是他親口跟我說的,甚至連那封信都不是寫給我的,甚至師父收到信都不是馬上告訴我的!我那么久都不見他回來,每天追著師父從早到晚的問才從師父嘴里問出來的!為什么???就連讓他回去跟我道個別都不行嗎?什么都不和我說,我就那么眼巴巴地盼著他忍過了兩個除夕,我都長高了那么多,他給我的衣服小到穿不下了我也舍不得換。我白天就拼命的練功,夜里就偷偷的攥著被子流眼淚,一直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怎么哥哥就忽然不要我了?我心里的口子都扯到那么大了,快把整顆心都撕裂了,一直在流血,卻沒人再能療愈它。師父說哥哥現(xiàn)在做的是對的事,哥哥就是想要成為這樣的人??晌叶继鄣綄嵲谑懿涣肆?,他為什么不想成為抱著我安慰我的那個人了,難道這都是我的錯嗎?我控制不了自己想哥哥??!所有人都說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他留在開封府都是為了你,他拋下我不顧都是為了你!那你說,我對你怎么喜歡的起來?我不該怨你嗎?難道我只能怨我自己?怨我自己不該太愛哥哥了?”說到心痛之處,展昕咬住嘴唇,溫熱的液體從雙眼不受控制的淌了出來。但他不愿哭泣,他不想在與包大人的對峙中落了下風。他就那么站在那,揚著頭,任淚水從臉頰滾下去,忍住了不哭出聲。
包大人極想上前撫慰,又明白那驕傲的少年此刻定不會接受的,只好點點頭說:“你說得對,你怨的是,本府確有責任的。念及手足,你何錯之有?千萬不要如此苛責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