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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置】顱術(shù)(上)

2021-09-14 09:49 作者:霖江路  | 我要投稿

  屋里燈光有些黯淡,桌子上的大腦袋顯示屏把綠光映在了男人臉上。

  “你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說。

  我問他,要詳細(xì)地講嗎。

  “是的,這對案件的調(diào)查很有必要?!彼卮鸬?,接著又補充一句“越詳細(xì)越好?!?/p>

  我喝了口水,用袖口揩去額頭上的汗,慢慢講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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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古軒轅是發(fā)小。我和他是同學(xué),我爸和他爸也是同學(xué),祖上置下的房子還挨著,我和他從小玩到大,鐵桿兒。

  小時候,附近有戶人家要起新樓,蓋了一半,有工人從房上摔下來斷了腿,管蓋房那家要了好幾萬才平。那家花光了錢,房子沒法兒蓋了,沙堆就一直撂在那兒,后來成了我們這些小娃的地盤。我們在上面刨洞、堆房子,流連忘返,后來直到鎮(zhèn)政府找人把那堆沙移走后,我們還是常常在那里玩耍。

  鎮(zhèn)上還發(fā)糧那會,我父母關(guān)系一度十分緊張,倆人誰也不理誰,也都不去領(lǐng)糧,咋辦?古叔叔替我家去。古叔叔就是古軒轅他爸,在鎮(zhèn)上開了家診所,我一直沒記住他究竟叫什么,反正見了也就叫叔叔好。他可以幫忙抬著回家,但不能替領(lǐng),得我去領(lǐng),不然發(fā)票那人不給票。每次古叔叔帶我去領(lǐng)糧,總把古軒轅帶上,我和古軒轅在邊上玩,他在隊里面排著。

  到了跟前,他喚我過去,一把把我抱起來,跟發(fā)糧票那人說,這是林家那小子,我替他們家領(lǐng)回去。然后把我放下,拿上票子又去另一邊排隊領(lǐng)糧。

  那天我和古軒轅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新的玩意——黑螞蟻。平時見的螞蟻都是棕色的,小芝麻那么一點點,黑螞蟻不一樣,通體黝黑,身子足有兩顆綠豆那么大。我們在地上的螞蟻洞上用棍挖,用口水吐,好半天才把一只黑螞蟻趕出來。我們連忙把它抓起,放在手里看,它活躍地爬來爬去,用觸角謹(jǐn)慎地在手上的溝壑間觸碰。觀察一陣,我們決定拿給古叔叔看看。我輕輕地捏著它的身子,剛走到叔叔跟前,他就一把抱起我,接著很快又放下。

  我低頭一看,螞蟻還在,螞蟻的頭不知所蹤。

  “螞蟻死了……”古軒轅說道,語氣有點可惜,又有點害怕。

  我說沒有,咱們找找它的頭,把頭安回去,它就又活了。

  古軒轅眼睛一亮,說好,于是我倆就在地上找起來。土是黃的,螞蟻是黑的,沒一會我們就找到了它的頭。我們特意把它放在一片干凈的葉子上,然后把它的頭和身子并合在一起。可過了好半天它也沒動。

  這時古叔叔叫我們了,我們跑過去,一起幫他抱了一袋米,他肩上扛著兩袋,我們就往回走了。

  在走過那片葉子的時候,葉子完好無損,螞蟻卻不見了。

  “螞蟻跑了!”古軒轅叫道。

  哪兒呢?我問他,眼睛也四處搜索著??煽戳税胩欤覀円策€是沒找到螞蟻到底跑哪兒去了,只好作罷。

  當(dāng)時我們倆都相信,螞蟻是跑了而不是被風(fēng)吹飛或是被人拿走了。這成了我們倆共同的一個秘密,螞蟻起死回生了。

  不久后,我倆都上了鎮(zhèn)上的初中,因為人少班少,我們恰好又被分到了同一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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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的暑假,我父母離婚了,我和房子都被分給了我媽。她覺得跟上我爸是虧待她了,她在將就他,后來我聽我爸也說過類似的話。我當(dāng)時還小,沒太明白是怎么回事,還覺得好玩,因為我可以住在兩個地方——家里和爸爸的出租屋里。

  我仍然常和軒轅一塊兒玩,但內(nèi)容早不是折騰螞蟻或者堆土堆了。那會兒流行養(yǎng)寵物,我拿裝餅干的塑料盒子,養(yǎng)了一只從鎮(zhèn)東面林子里逮到的甲蟲。甲蟲渾身油黑發(fā)亮,其間摻著幾根紅道,看著好不神氣。軒轅一直羨慕我有這么只甲蟲,想讓我?guī)退€一樣的??珊髞砦覀冊诹肿永镎伊撕脦状危矝]看到類似的蟲子。

  伴著窗外的蟬鳴,暑假的尾聲也顯得那么嘈雜煩人,最后的那段時間,幾乎所有學(xué)生都在趕作業(yè)。軒轅不一樣,他很會安排時間,暑假開始沒幾天他就把作業(yè)全寫完了,之后整個暑假都和我們混在一起。

  那天下午,我望著外面人來人往,咬著筆桿,心里正想著開學(xué)怎么告訴老師我的暑假作業(yè)被老鼠啃了,就聽軒轅喊著:

  “江路!開門!”

  我連忙下樓開了門,見他氣喘吁吁地把手上一個東西舉給我看,那是一只甲蟲,后半截身子像是叫車壓扁了。盡管身體損壞,它的美仍是我們前所未見的——它有著一顆藍色的頭,身子上也有藍色的金屬光澤的條紋,像是外國人的碧藍眼睛似的。

  “這個,還,還有救嗎?”他問到。

  我看著他手里還在微微抖動腿腳的甲蟲,忽然想起了我的黑甲蟲,我咬咬牙,說有,快進來。

  我倆上了樓,我還順手拿了媽媽化妝臺上的小鑷子。

  黑甲蟲靜悄悄地臥在我放的樹枝上,一動不動,我把它抓出來時它還有點抵抗,用手勾住樹枝不放。

  “你要干嘛?”軒轅問道。

  我不說話,把黑甲放在一張衛(wèi)生紙上,用左手按住它的背甲,用鑷子夾住它的頭。這會兒我開始有點想退縮了,畢竟我養(yǎng)了它幾個月了,感情不說有多少,好歹也算是有點,要讓我親手殺了它,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要不……算了吧,江路?!避庌@說到“要是沒救活,你這只也白搭上了?!?/p>

  他這么一說,我反而突然下定決心了。我閉上眼睛,右手用力一拽,幾乎沒什么阻礙便完事了。

  睜開眼,它的頭已被我拽下,蘸在一小灘綠色液體中,它的腿則完全不動了。

  我不敢等待,趕忙從軒轅手里接過另一只,把它放在另一張衛(wèi)生紙上,做了同樣的事情。

  完成后,我用鑷子把藍甲的頭輕輕接在黑甲的身體上,可剛放上就掉下來了,我心里是又焦慮又害怕,于是我用手捻起它的頭,按在身體上。過了一會兒,我放開手,頭就穩(wěn)穩(wěn)地安在了黑甲的身體上。

  “這就行了?”軒轅問到。

  我說行了,過一會就能動起來了??晌倚睦镆稽c底兒也沒有,回想起幾年前黑螞蟻復(fù)活那件事,我漸漸覺得那只是個巧合,是風(fēng)把它吹飛了。

  我們等啊等,期待著它能伸伸腿或者扭扭脖子??晌覀兊攘艘幌挛纾虚g我還寫了一小會兒作業(yè),它始終一下也沒動。

  晚上,軒轅在我家吃了飯,飯后我就送他回了家。我們一塊兒在我們兩家房子間的土路旁挖坑埋掉了這兩只甲蟲,軒轅還哭了,一直向我道歉。我跟他說沒事,是我自愿這么做的,和他沒關(guān)系。

  開學(xué)后,老師查了作業(yè),我只寫了兩頁,第二頁的每個空都被我填上了“黑將軍”。課間同學(xué)們問我怎么沒把甲蟲帶來,我說被我放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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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一整年,我們誰也沒有提那件事,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一晃眼一年過去,快期末了,軒轅告訴我他爸要給他轉(zhuǎn)到城里的初中讀書,這樣他有更大希望上一個好高中。我明白我們上的中學(xué)或許是鎮(zhèn)上最好的,但放到市里來看基本上是吊車尾,更不用說省里了。我嘴上說著讓他加油好好學(xué),心里卻難受得很。

  考完試,我倆瘋玩了一整個暑假。我們爬山,釣魚,滑草(我們這邊有一小片山,背面是長滿草的斜坡),打鳥,踢易拉罐,游泳,彈玻璃球,但我們唯獨沒有去抓蟲子,而且根本連林子都沒去。當(dāng)時鎮(zhèn)上不少小娃都趁著暑假的晚上打著手電筒去林子里摸知了猴,幾次有人叫,我倆都沒去。

  后來,暑假就要結(jié)束了,我倆在鎮(zhèn)外面的公路上分別,他家當(dāng)時是鎮(zhèn)上為數(shù)不多的自己買了小汽車的。

  我只記得那天媽媽把我叫起來,說軒轅要走了,叫我送送。我和軒轅說說笑笑走到鎮(zhèn)口,他家的車就在那兒停著,锃黑發(fā)亮的,有點晃眼。他爸在車邊站著,他媽媽大概是坐在副駕駛座上。

  他說:“我走呀,拜拜?!?/p>

  這時古叔叔說也可以載上我,去城里轉(zhuǎn)一圈再把我送回來。這幾天還有馬戲團表演,我和軒轅還可以再一塊玩玩兒。

  我說不用了,謝謝叔叔,拜拜。

  他說:“拜拜?!?/p>

  然后我們互相招了招手,他就上車了。我也回頭往鎮(zhèn)里走,一路直接走回了家,連平時必須停下來翻一翻的舊書攤也沒看一眼。晚上吃飯時,電視上播出了馬戲團獅子丟失的新聞,我立馬打電話給軒轅,得知他們并沒有去看表演。

  暑假結(jié)束后,我還是沒怎么寫作業(yè),加上期末考試的成績很差,老師讓我必須叫家長來和她談話。當(dāng)時我父母基本沒什么聯(lián)系了,我也很久沒去過我爸的出租屋了,鬼使神差的,我沒告訴我媽,而是偷偷搭公交趁放學(xué)去了鄰鎮(zhèn)。我爸貸款在那兒開了個小鋪子,賣日用品,我就在那兒見的他。

  見我來了,他很高興,把我拉進屋里,給我炒了兩個菜,熱了饃叫我趁熱吃。吃著飯,我就把老師的話跟他交代了,還撒了謊說我媽不愿意去,只能他去了。

  他聽了后眉頭皺了皺,說我怎么能考這么差,我告訴他說當(dāng)時軒轅告訴我他要到城里去上學(xué)了,我怕見不到他,就和他多玩了幾天。

  我爸聽了,沒再說什么。

  晚上我回了家,我媽問我去哪兒了,我說去山里玩了,她又問怎么茶幾上放的零錢沒了,我就說沒見,不清楚。那會兒急著出門,我把茶幾上的錢全抓了起來,約摸有十來塊,現(xiàn)在除了花掉的那兩塊全在我兜里待著。

  她說都玩了一暑假了,該收收心了,上初三離中考也不遠了。我說好,然后鉆進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看白天向同學(xué)借的小說。

  第二天下午,我爸準(zhǔn)時來了,他和老師談了好久,我在門外一直聽著。老師從我的上課表現(xiàn)一直聊到我考試成績,說我不如初一那么認(rèn)真了,我爸就把軒轅的事告訴了她,還拜托老師多照顧我,最終,他把帶來的一兜子水果給了老師,老師收下了,說一定看好我。從辦公室出來時,我爸給我比了個OK的手勢,我倆都笑了。

  他把我送到家門口,還是沒進去,讓我別告訴我媽他來過,就離開了。我進屋時,媽在做飯,我就回自己屋里了。

  飯好了,她叫我出來吃飯,我才發(fā)現(xiàn)桌上擺了三副碗筷。

  “你爸呢?”她問我。

  我趕忙出門去追,跑到公交車站,看見公交車已經(jīng)冒著黑煙駛遠了。

  就這樣,我的初三便在小說和漫畫間消磨掉了。中考,我考上了城里一所爛高中,正當(dāng)我以為可以和軒轅重聚的時候,他打電話,問我考到哪兒了。我告訴他,我考到城里的高中了,他那頭沉默一陣,說他爸非讓他報省里的高中。

  輪到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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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高中生活在波瀾不驚的軍訓(xùn)中開始。軍訓(xùn)內(nèi)容不多,也就是跑跑練練,只是太陽曬得難受,而且回到宿舍總是一身臭汗。那段時間,我總想著軒轅會不會再中暑,因為初一那會兒他就暈倒在了操場上,后面幾天也沒有參加軍訓(xùn)。他從小身子就弱,所以我倆在一起玩的時候,我常常需要照顧著他,免得他受傷。

  軍訓(xùn)結(jié)束后,學(xué)期正式開始。軍訓(xùn)那幾天磨掉的脾氣,漸漸在教室里重新滋生出來。因為本來也不是什么好的學(xué)校,所以進來的學(xué)生都參差不齊,抽煙喝酒斗毆一樣不少。我平時盡管只是看看小說,也不免被摻和其中,挨上個三拳兩腳。

  后來,我開始在宿舍練習(xí)做俯臥撐和仰臥起坐,幾個月功夫練出一點肌肉,把之前欺負(fù)我的人收拾了一頓。掐住他脖子的時候,他驚恐的表情讓我莫名地想到了我的黑甲,松開手,我喘息著跑掉了。這件事之后再也沒人欺負(fù)過我,可我晚上卻常常做噩夢,夢見我拔掉黑甲的頭的場景,只是被鑷子夾著的是我。

  高中老師管得很松,不受重傷他們都當(dāng)作沒看見。盡管許多學(xué)生都出去上網(wǎng)了,教室里人并不多,課堂上也常常亂成一團,老師都自顧自地講著書上的內(nèi)容,根本不管下面的同學(xué)們是否在聽——而且管也沒用,沒人會聽他的。那段時間我也會跟著出去上網(wǎng)(因為有個家里開煤礦的同學(xué)總請客),就算在教室,我也只是捧著個按鍵手機盯一整天,聽過的課屈指可數(shù),看過的小說不計其數(shù)。

  期末考試的時候,我考了全校不上不下的一個位置?;亓思?,我媽問我成績?nèi)绾?,我告訴她說還行。她那會兒給鎮(zhèn)上的一個小公司做會計,只要我平時不惹什么亂子,她就不會說教我太多。

  假期期間我本想去省里看看軒轅究竟怎么樣了,可又下不了決心。我也不敢去我爸那兒,我怕要是碰上了古叔叔,說不定會叫我去他家和軒轅玩玩——新家,專門在軒轅的學(xué)校附近貸款買的學(xué)區(qū)房。

  我和軒轅通了幾次電話,每次都能聽見他翻書和寫字的細(xì)微聲音。我不想太打擾他,總是隨便聊兩句,就急急忙忙掛掉了電話。

  后來,高二一次上課的時候,他突然打來電話。我跑到教室外面接了電話:

  “咋了?”

  他哭了半天,半天說不清楚。最后我才搞明白,古叔叔被卡車碾了,昨天已經(jīng)走了。

  我聽他哭了十來分鐘,然后他含含糊糊地說他不想讀了,想回鎮(zhèn)里頭,可他媽不讓。我趕忙勸他,讓他好好讀書,不然古叔叔這么多年辛苦就白費了。而且我也害怕讓他見到這么失敗的自己。

  那之后,我認(rèn)真反思了幾天,沒在課上玩手機,也沒出去上網(wǎng),古叔叔的事對我觸動很大。我明白了些東西,班里亂,我就坐到第一排聽課。晚上回宿舍,手里拿的不再是手機,而是課本。我自己都為我這么大的改變而感到驚訝。

  最終,我勉強補完了之前落下的內(nèi)容,跟上了老師的進度,高考時取得了一個還算不錯的成績。

  我打電話,問軒轅要去哪兒上大學(xué),他報給我一個大城市的名字。我在網(wǎng)吧查了一宿,總算找到一所以我的成績勉強可以上的大學(xué),就在那個市里。

  開學(xué)前一天,我倆約在一個咖啡廳里見面。我才發(fā)現(xiàn)他變了很多,已經(jīng)比我高出半個頭了,只是依然很瘦,看著弱不禁風(fēng)的。我倆在咖啡廳里坐了一下午,聊了好多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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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的學(xué)校和我的學(xué)校隔得不很遠,有空我倆常一塊兒吃飯。他告訴我,他選的醫(yī)學(xué)專業(yè),因為他想治病救人。但我知道他是子承父業(yè)。

  我們的關(guān)系似乎又回到了最開始,一起在土堆上和泥、堆堡壘那會兒。我感到很高興,因為我至今只有他這么一個特別要好的朋友,只要保留住他,我就不是孤獨的。

  但是某天,他叫我出來吃飯,快到飯店,我遠遠就看見他跟前立著另一個人,走近了,是個年輕的女生。他說:

  “這個是我發(fā)小,林江路。江路,這是我女朋友,杜杜。”

  我和她打了招呼,她回以微笑,我們?nèi)艘黄鹕狭孙埖甓牵庌@早已訂好了靠窗戶的一個座位。整頓飯我腦子都跟一團膠似的,渾渾噩噩地搞不清狀況,軒轅問我話我也只是“嗯嗯啊啊”地回答。

  最后,我以身體不舒服為借口逃離了飯桌,才離開不久,軒轅從后面追上了我,告訴我他讓杜杜先回去了。

  他邊走邊和我聊,講了講最近這些天發(fā)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和杜杜認(rèn)識然后陷入熱戀的。他還笑著告訴我,杜杜她爸是個特怪的老頭,有時候他會發(fā)現(xiàn)她爸在悄悄觀察他,所以他一直有點躲著他爸。他倆在一起就跟特工做任務(wù)一樣,需要避開敵方的眼線。

  我知道他想逗我笑,但我提不起一點興趣。他只好問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說,我沒事,就是累了。

  他說不是,他能看出我肯定是有事。

  我說,真的沒事,我好著呢?,F(xiàn)在回憶起,我猜我當(dāng)時語氣肯定是一股酸味。

  他又問一遍,我到底怎么了。那只是他的女朋友,而不是發(fā)小,或者兄弟。

  我半天沒說話,最后憋出一句話,那句話惡毒到我現(xiàn)在仍清晰地記得:

  “我替叔叔羞恥,因為他有你這樣的兒子。”

  說完我徑直走了,留他和尷尬立在夜風(fēng)中。

  之后我倆有近三年沒通電話,我把他拉黑刪除了。我主動放棄了和我有著深厚感情和長久關(guān)系的唯一摯友。我常?;叵肫鹞艺f的話,我為此愧疚、懊悔、鄙視自己,又奇怪地暗自思索我怎么會說出那樣的話。但總之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到大學(xué)畢業(yè),我們也再沒有任何聯(lián)系,就算迎面經(jīng)過也形同陌路。而且我在大學(xué)期間也交了一些朋友,因此,我私自認(rèn)為我已經(jīng)不需要軒轅了。他已經(jīng)成為了歷史,而且有一個壞的結(jié)束。

  然而,一切都又從那天改變了。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爸幫忙找工作,靠著關(guān)系給我塞進了他朋友的一家電子商務(wù)公司,讓我做份敲鍵盤錄文本的簡單工作。那段時間跟閑著沒什么區(qū)別,因為每天的活兒都很少,還領(lǐng)著一份過得去的工資,日子平淡得無聊。

  再一次,軒轅在最奇怪的時間打電話過來了。那會兒我正在改發(fā)貨排號,幫一些著急的客戶排前一些,只不過是有償?shù)摹?/p>

  我在幾乎快完成工作的時候接起電話:

  “誰???”

  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

  “我!軒轅。來我學(xué)校門口,快?!?/p>

  當(dāng)時我激動得快跳起來,丟下工作,披上外套就往外跑。到了他學(xué)校門口,他也氣喘吁吁地,還在焦急地走來走去。見我來了,他說句跟我來,就往學(xué)校里跑,我于是跟在他后頭跑。

  我又一次感覺到,我們回到了小時候,在林里找甲蟲的日子。只是因為軒轅膽子小,那會兒我才是在前頭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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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進入了一棟高大的建筑里,坐電梯上了七樓。

  “你,猜猜,我,干,干了什么?”盡管已經(jīng)幾乎喘不上氣了,他還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臉上裝滿了興奮。

  我說我不知道,心里只想著能再成為朋友真是太好了。這算是朋友吧?

  他笑嘻嘻地,說馬上就讓我知道。

  出了電梯,他直奔一個玻璃門,我也趕忙跟了上去。透過毛玻璃,我看見里面還有一個身影——肯定是那個什么杜杜的女生吧?我暗自揣度著。

  進了屋,不是,是個男生。

  “小裴,怎么樣?”軒轅問他,快步行了過去。

  “活蹦亂跳的,啥事沒有,”小裴個頭不高,黑黑的,略胖的臉上盡是喜悅“抑制劑起作用了?!?/p>

  “好?!避庌@已走到跟前,輕輕把小裴面前的箱子捧起來,盯著里面的什么東西入了神。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將箱子放下,轉(zhuǎn)過身不好意思地看向我“急了,給你忘了?!?/p>

  “沒事?!蔽艺f道,我可以看出那件東西一定十分吸引他。

  “這是小裴,和我一個系的,”他向我介紹道“小裴,這位是我朋友,江路,你叫他哥就行了?!?/p>

  我倆互相打了招呼,就見軒轅把箱子端到了大桌子上:“瞧?!?/p>

  我趴在桌上一看,里面有只小鼠,還戴了個紅項圈:“這是啥?小鼠?這有啥看的?”

  軒轅神秘兮兮地一笑,說到:“這可和別的小鼠不一樣,它的身子和頭來自兩只不同的小鼠?!?/p>

  聞言,我身子猛地一震,再看去,那哪是什么紅項圈,分明是一條血痕!

  “你,你怎么……這……”我駭?shù)玫雇艘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這讓我想起了我曾做過的所有可怕的夢,在夢里,我的頭從身體上落下,眼睜睜看著身子被丟入垃圾箱里,接著,一雙大手把我的頭捏起,安在一個血淋淋的身子上,低頭一看,不是螞蟻就是甲蟲。

  “別慌,這只是初步實驗,”軒轅說著,從邊上的桌子上拿來一張紙指給我看“你瞧,這是我們之后的規(guī)劃?!?/p>

  我看去,上面有一連串帶箭頭的手繪圖,先是小鼠,再是狗,然后是黑猩猩,最后……

  最后是人!

  我腳下一軟,險些摔倒:“你還準(zhǔn)備拿人做實驗?”

  “也不一定,如果黑猩猩實驗特別成功的話,那就不用拿人做實驗了……”他答道,我才稍松口氣,他又接著說到“……那樣,經(jīng)允許可以直接進行臨床?!?/p>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

  軒轅見我摔倒,急忙將我扶起,問我怎么回事。可我卻看見他眼睛里透出貪婪的光,像野獸死盯著獵物。

  我登時甩下二人奪門而出,直接從樓梯上磕碰著跌摔下樓,跑出了學(xué)校。氣喘吁吁中回頭,我仿佛看見古軒轅從窗口探出個腦袋,與我目光相接。我沒敢再回頭,打車回了家。

  第二天,公司把我辭退了,因為我離開的時候忘了關(guān)電腦,老板把我從進公司到昨天所有賺外快的記錄全翻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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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丟工作的事,我一直都沒敢跟家里人說。媽媽年紀(jì)大了,保險每月給她的養(yǎng)老金勉強夠生活,爸爸的日用品店倒還可以,但要養(yǎng)活三個人仍有些困難。

  那段日子起初還算滋潤,因為不用上班,憑著之前存的錢,我每天的活動就是吃飽喝足了在街上閑逛,亦或是在家里上網(wǎng),隔幾天我還會叫上幾個朋友下下館子,順便問問有什么可干的活兒。再后來,積蓄漸少,我只好天天吃泡面了。這樣過了又半年多,到最后,我自己也沒想到我花光了所有的錢,當(dāng)時我在家里翻了個底朝天,一塊錢也沒有找到,甚至連包泡面也沒有。

  下午的時候,我實在餓得不行了,準(zhǔn)備把手機拿到店里賣掉,先換點錢吃飯。出了門,太陽很烈,我感覺頭暈暈的,走了沒幾步腳就開始發(fā)軟,而且還想吐。我硬撐著走到一個長椅邊,結(jié)果還沒坐,眼睛一黑就蒙了過去。

  醒來時,我趴在一件鋪在玻璃桌面上的外套上,桌對面是個女人——是誰呢?我感覺熟悉但又始終想不起她叫什么或是干什么的。我看她時,她正在盯著幾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其中還穿插著一些圖片。

  四下觀望,我看著一個身影向我走來,但他的模糊身影不足以讓我確認(rèn)他和我是否有關(guān)系。再近些,我看著這瘦高的身影,往干燥的嗓眼里咽了口唾沫——也是熟悉,但死活想不起來。

  “江路,”他端著兩碗湯,一碗擺在我面前,一碗推到女人跟前“先喝點湯吧,菜馬上來。”

  勺柄順著我右手的方向,我什么也沒說,抓著勺子大口喝起湯來。湯是溫的,喝著剛剛好,我邊喝邊偷瞧他,半天才從昏沉的腦海里攪和出一個清晰的形象,勺子也順勢從我手中滑落:

  “軒轅?”

  “咋了?”他把目光從紙上移開,看著我。

  “不,不,”我趕忙從碗沿拾起勺子,埋頭喝湯“不咋?!?/p>

  “你怎么弄成這樣?”他問到“我剛才差點把你當(dāng)成流浪漢了?!?/p>

  “是嗎?”我撓撓臉,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胡子幾乎把半張臉包住了“有點兒吧。我,嗯,在體驗生活?!?/p>

  “體驗生活啊,”他若有所思“那也該吃飽了飯再出門啊?!?/p>

  “早上,呃,睡過了,起來就這會兒了?!蔽倚趴诤a道,只想著喝完了湯就離開。

  “對了,我在城北租了一個實驗室,”他從口袋掏出一張卡片“抽空來看看吧。要不,一會兒吃完飯咱們一塊兒過去?”

  我接過卡片,上面白底黑子簡明地印著一排字:“軒轅生物實驗室”,反面則是:“地址:北城某街某樓某層”。

  “這……我……”

  “來吧,我這兒環(huán)境還挺不錯的?!?/p>

  我囁嚅半天,也沒想出該怎么拒絕他。再心想,他能吃了我?去就去。

  “好。”我點點頭,服務(wù)員端著兩個盤子已經(jīng)過來了,一盤蒜苔炒肉,一盤宮保雞丁。她轉(zhuǎn)身又去端米飯。

  “吃吧,別看了,”軒轅對他身旁的女子說道“一會兒菜涼了?!?/p>

  我再看向那個女子,她化著淡妝,沒涂口紅,看起來十分清爽。然后我便認(rèn)出了她就是那個杜杜。

  她什么話也沒說,左手夾起一筷子菜往嘴里送,右手和目光留在文件上。

  我也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稍后飯畢,軒轅起身去結(jié)了帳,我們一起往外走去,但杜杜跟在我身后始終一句話不說,仔細(xì)研究著那幾張紙。我以為那和軒轅的研究有關(guān),匆匆瞥到幾眼卻盡是“坍縮”、“能量”、“分子重構(gòu)”什么亂七八糟的,看著和生物毫無干系。

  重新看向軒轅,他蹲在一輛自行車前,把鎖打開放在了車筐里。

  “不開車?”我問。

  “沒車,”軒轅笑道“我駕照都沒呢?!?/p>

  我陪著笑了笑。他讓杜杜騎車先去,我和他搭公交去,我當(dāng)然沒什么意見。

?

  這會兒公交上人很少,我們坐在后排挨著窗口,下午的風(fēng)吹得我很是舒爽。

  還有十來站,我想軒轅大概也是無聊,就試著開口和他聊起天來:

  “你現(xiàn)在做什么工作???”

  他笑了笑:“沒工作,自己辦實驗室。”

  “就那個生物實驗室???那玩意兒能掙錢?”我問他“每個月房租多少?”

  “一千五,一百五十平,”他說著,撓了撓頭看向我“現(xiàn)在錢不是問題,主要是沒人?!?/p>

  我把頭面向窗,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街景:“哦,這樣啊,你是融資了嗎?這么小的實驗室也會有融資啊。”

  “不是,我賣專利掙的錢。你還記得之前我給你看的那只小鼠嗎?”

  我打了個冷戰(zhàn)。

  “那只白鼠就是注射了我研發(fā)的免疫抑制劑,從而沒有發(fā)生排異。否則它就活不了那么久了?!彼⑿χf到“后來我申請了專利,又把它賣給了一家制藥公司,掙了筆啟動資金。”

“厲害?!蔽艺f到“你還在研究這個啊?!?/p>

“對,為了救人嘛。其實我是想拉你幫忙的。”軒轅冷不防丟出這么一句“江路,你愿意來我這兒工作嗎?雖然現(xiàn)在我一個月只能開給你兩千,但以后咱們做大了,你和我就是原始股東。”

  我心想,兩千塊?之前那家公司給我一個月一千我就謝天謝地了。

  “除了你,我真的沒什么幫手了。我本來覺得小裴也不錯,可他自己想去大公司,不愿意來我這兒,”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猶豫,接著說到“兩千五你覺得怎么樣?”

  兩千五?夠我多長一段時間開銷了!

  我想著,他能把我吃了嗎?不行。一咬牙:“軒轅,我肯定幫你,我把我工作辭了來幫你?!?/p>

  “真的?”他喜悅地喊道,聲音大得讓其他乘客回頭來看。

  我點點頭。我這會兒是打定主意要和他干了,也不再考慮別的什么了。然后,我就感覺胸口莫名地順暢,啥都不顧了,啥都不怕了。

  到站下車,杜杜正在鎖車。軒轅過去接過鎖頭,費了很大勁才把車鎖好。

  “破鎖,都銹了?!彼χf“改天買把新的?!?/p>

  這時候杜杜已經(jīng)上樓了。樓不高,僅三層,外表面的綠漆已經(jīng)褪色得七七八八,墻面是那種砂質(zhì)墻,摸起來很粗糙,這讓我想起來小時候和軒轅一塊兒在沙堆上玩的日子。那會兒日子過得很慢,一下午也就堆起半個沙堡。

  “快走吧。”軒轅回頭叫我。

  “來了?!蔽覒?yīng)聲,趕忙跟了上去。

?

  進了樓,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品味,軒轅說這是原來留下的,之前這兒是家醫(yī)院,后來規(guī)模大了整個搬去城里,樓就租出去了。他說這話時我才意識到原來我們已經(jīng)出了城,怪不得附近的路口連紅綠燈都沒有。

  二樓最里面就是他的實驗室,門虛掩著,看來杜杜已經(jīng)進去了。我緊隨著軒轅進去,但并沒有順手把門帶上。

  一進去,軒轅就興奮地向我介紹到各種實驗器材。屋子一百五十平,分了兩個隔間,擺了七八張桌子和一張鐵架床,桌子上各類器械不勝枚舉,光顯微鏡就三臺,還有一大一小兩個鋪著桌布、放著載滿手術(shù)刀剪的白搪瓷盤的桌臺,看起來是做實驗用的。藥品擺滿了右手墻邊的三個大柜子,臨著柜子還有臺大的冰柜,裝著些低溫保存的藥物。房間左手角落放著一個籠子,用白布遮著,在微微地抖動著。

  “我們最近采購了些新的動物,”他快步走向籠子,一把揭開白布“處理了一下準(zhǔn)備用于實驗?!?/p>

  我看向那兒,有十幾個籠子摞在一起,每個籠子都裝著一只小鼠。

  “怎么處理?”我問他。

  “餓一餓,喂點水,就可以了?!?/p>

  “做實驗是做什么實驗?”

  他笑了笑,我心里一寒,以為還是搞腦袋搬家,他卻說:“做血液排異實驗。就是給一只小鼠注射另一只小鼠的血液,不讓血紅細(xì)胞凝結(jié),就算成功?!?/p>

  “這么簡單?”我疑惑道“你在大學(xué)的時候不都已經(jīng)成功了嗎?”

  “那會兒?哈,”他笑一聲“那會兒我的要求是兩個月,雖然最后活了一個來月,但離我最終目標(biāo)還差的遠。”

  “兩個月啊……”我想著,突然一驚“你不是已經(jīng)把專利賣給藥廠了嗎?那制出來的藥不就……”

  他拎起一個籠子走向小實驗臺:“這你不用擔(dān)心,我已經(jīng)要求廠家確保藥量和次數(shù)了。只要移植者持續(xù)用藥,就不會出問題。這些是都經(jīng)過臨床測試的?!?/p>

  “這樣啊?!蔽尹c點頭。知道他不會讓我去做那些讓人難以接受的實驗后,我暫時放下心來。

  杜杜此時趴在一張桌前,仍在看材料。軒轅似是注意到我的視線所指,湊近我小聲說到:“她就是愛研究那些,跟我在一起也是,一天說不了幾句話。她學(xué)的東西和我不一樣,不用管她,先給你看看實驗吧。”

  于是他戴上手套,給我一副讓我也戴上。軒轅分別抓出兩只小鼠,給它們稱了重,各自抽取了血液樣本保存了起來。接著給它們做了記號,給其中一只注射了抑制劑,稍待一會兒,再從另一只體內(nèi)抽取出一小管血液,注射到它體內(nèi)。這些操作雖然說做起來不難,但初學(xué)時還是費了我一番功夫的。

  我本以為這樣就完事了,可過了一分鐘左右軒轅又從被注射血液的小鼠體內(nèi)抽出了少量血液,過了十分鐘又抽了一次,在我?guī)兔χ撇A^察時他還抽了一次,這下才把這只小鼠關(guān)回籠子里,單獨放在一張桌子上。

  完成這一切后,他也過來制玻璃片。這玩意兒做起來也不難,只要涂少許血液在載玻片上,用蓋玻片蓋住就行。制完這五片,軒轅就迫不及待地把它們一一拿到顯微鏡下觀察,還叫我也來看。

?

  在軒轅這兒干了幾周后,我逐漸記住了哪個是離心機,哪個是攪拌器,并且熟悉了設(shè)備器材的用法,可以自己進行部分簡單操作。得益于軒轅每次做實驗都有做記錄的習(xí)慣,而且為了照顧我還做的很詳細(xì),我才能夠?qū)W到這些東西,同樣得益于此,他也能更專注于他的研究。

  他女友,也就是杜杜,還是常常一個人坐在窗邊那張桌子上,看著紙質(zhì)材料或筆記本電腦,不時進行一些計算,只有到了飯點才會離開座位,和我們出去吃點東西。不過杜杜似乎腸胃不佳,每過幾天就會消失一天,或者即便在實驗室也有突然捂住肚子的情況,這時候軒轅就會放下手頭的任何事過去陪她。

  有天下午,軒轅來的時候拎了個籠子,我本以為是新的小鼠,沒想到拿近一看是個特精致的籠子,還是半密封的,就是前后兩面是門別的面都是不透明的那種。他神神秘秘地拿到我跟前,說:“江路,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哪能猜到啊,我說是他們結(jié)婚紀(jì)念日,他一下就笑了,說他倆還沒結(jié)婚呢。

  我說那就是你倆談戀愛一千天,他又笑了,說不是,讓我往自己身上猜。

  我實在猜不到,他先是有點驚訝,然后又問:“你不知道?”

  我說不知道。

  他急了,又問一遍:“你真的不知道?你怎么能不記得呢?”

  我搖搖頭。

  然后他說:“今天是你生日啊?!?/p>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幾年沒過過生日了。他把籠子放在我手上,說讓我回家再看,又給了我半天的假,讓我好好休息休息。

  我拎著籠子,愣愣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不工作,我忽然感到無聊得不行。但是既然軒轅給了我半天假,我也不好意思拒絕。

  到家我打開籠子,里面居然是一只通體烏黑的甲蟲,簡直和我的黑將軍一模一樣,我逗它玩了一會兒,驚奇感消散了,無聊很快充斥我的大腦。

  放下籠子,心里放不下。

  放不下什么呢?曾經(jīng)每天上網(wǎng),吃泡面,打游戲的我呢?現(xiàn)在坐在家里,我想到的是數(shù)據(jù),惦記著的是器材和小鼠。

  離開家門,想找個地方待會兒。一輛公交從我面前咫尺快速駛過。

  我恍惚地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跑向前方的公交站,趕在公交離開之前搭上了它。

  回老家。我當(dāng)時想著這么一件事,我有一年沒回家了,也是一年沒見媽媽了。爸爸倒還好,之前在那個電子商務(wù)公司偶爾還能見他一兩面,但也待不了多久就離開了。

  我在公交里站了一個來小時,下車就飛奔向家的方向。街道兩旁景物改移了不少,但建筑都和幾年前毫無差別。就算有些店鋪易了主,換了名,房子的樣式我還是記著的,只不過是變得更舊了一些罷了。老張饃鋪沒了,成了趙叔維修,呂家涼皮搬了,換了馬哥褲帶面。變是變,一看,人還是認(rèn)識的,還是街上的鄰居,小時候都砸過人家的玻璃、敲過人家的門。

  跑了好一陣,我喘著粗氣,敲響了熟悉的門。此時它已爬滿了銹斑,紅漆間綴著無數(shù)更深的暗紅斑點。

  “媽!我回來啦!”

  我喊到,不一會兒里面便傳來腳步聲。

  門開了,一個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奶奶站在我面前:“你誰?。俊?/p>

  “我……”

?

  “秦姨,是我兒子,”媽媽熟悉的聲音總算從里屋傳來。

  我和秦姨進了里屋,媽媽正在包餃子,電視上播著最近比較火的一個電視劇。

  見我進來了,媽媽立馬放下勺子和餃子皮,把沾著些面的手在圍裙上胡亂一抹就走上來,撥了撥我凌亂的頭發(fā),說到:

  “沒吃呢吧?媽包了餃子,一會兒再炒倆菜。你爸馬上來了,咱們一家好好吃一頓?!?/p>

  我半天什么也說不出來,只顧著點頭、悄悄流淚。

  沒多久,爸爸就來了,兩人默契地沒說話在包餃子。秦姨說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媽媽給她裝了一盆包好的餃子,她笑了笑,抱著就出了門。

  我本想打電話和軒轅說晚上回不去市里,明天估計得遲到,結(jié)果撥了幾次也沒撥通,總說不在服務(wù)區(qū),想到他平時工作的狀態(tài),我也沒太在意。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離開了家,搭公交直奔實驗室。到門口,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來。這會兒我才感覺有些奇怪,又撥了一次軒轅的電話,還是沒接通。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我下樓去最近的報亭買了本雜志。說是附近的,其實一來回也有二三十分鐘了,回來門還是緊鎖。門有三把鑰匙,軒轅一把,他女友一把,還有一把他本來給了我,我走之前又放下了,現(xiàn)在就靜靜躺在屋里左手靠墻第一張桌子的抽屜里。

  進不了門,我下樓坐在大門口的石墩上讀起雜志來,讀一會兒就給軒轅打一個電話。一本薄雜志被我反復(fù)看了兩三遍,電話也撥出十幾個,他一個也沒接。

  這就有些蹊蹺了。

  我把我認(rèn)識的和軒轅有關(guān)的人的電話也打了一遍,其實也沒幾個,他們要么說最近沒和軒轅聯(lián)系過,要么就也是不接我電話。

  我有點急了,跑到報亭問賣報的老頭見昨天下午有人從樓里出來嗎,他也啥都不知道。我正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卻見一雙腿從我面前快步進了樓。

  “軒轅?”我叫道“等一下!”

  腳步聲已上了樓,我也趕忙跟上。上了樓,門剛巧關(guān)上,留我站在外面。

  “誰???開門!”我猛拍門,有人過來把門打開了。

  “吵吵什么?!”他皮膚黝黑,面孔讓我感到有點熟悉。

  “你誰啊?怎么有這兒的鑰匙?”我盯著他說到。我比他高一頭多,也壯不少,但看著他的臉總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讓我沒有做出進一步的舉動。

  “鑰匙?我鑰匙……你是江路哥吧?”他看了我一會兒,一拍腦袋“咱們見過的啊,之前在我們大學(xué)的實驗室里,古哥領(lǐng)你來的。我記得你,古哥還讓我找你來著?!?/p>

  他這一說,我也一下子想了起來。的確,就是他,怪不得有種熟悉的感覺。于是我便問他:

  “你來這兒干什么?應(yīng)聘嗎?”

  “應(yīng)什么聘啊,古哥叫我來給他幫忙的,說是要出差幾天。”

  “出差?他沒跟我說啊。”我看著裴樊,將信將疑地又問道“他什么時候說要出差的?要出差幾天?”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說什么時候他回來我什么時候才能走。”

  “他要沒回來呢?你就一直待著?”我問他“你自己的工作呢?”

  “我?我還在找呢?!彼f著已經(jīng)轉(zhuǎn)身又進去了“這年頭,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啊。才畢業(yè),一點工作經(jīng)驗也沒有,投了幾份簡歷全沉大海了?!?/p>

  “你不是……”話到了喉頭,我一頓,又咽了下去,隨手把雜志放在我常用的實驗臺上“你們大學(xué),條件不是挺好的嗎?怎么會找不到工作呢?”

  “嗨,大學(xué)好是好,學(xué)的這專業(yè)不行啊,”他回頭無奈地看向我“我們這系里頭就數(shù)古哥混的好了,自己又是整專利又是辦實驗室的,別人都還在人才市場擠著呢,人家已經(jīng)開始追逐夢想了,咱這根本比不了。要不回頭你跟古哥說說,看看能讓我也上他這兒干不?!?/p>

?

  我和裴樊一起工作了三天。他很聰明,干活也利索,讓人不能理解為何會找不到工作,同時,我也慶幸著自己有軒轅這樣的好朋友,在我最難熬的時候拉了我一把。

  三天后,軒轅回來了,大包小包拎進實驗室。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問他去哪兒了,他喘著粗氣,指指門,示意我和他一塊兒出去。

  “什么東西?”我邊下樓邊問道。

  “獅子。”他說完兩字又喘起氣。

  “獅子?什么獅子?”我心中疑惑,但沒開口,想著就算軒轅想回答我他也沒力氣張嘴。

  到了樓下,一個黑色袋子擱在地上,長兩米多,寬也有半米。我心里想著,該不會真是個獅子吧?要是真的,怎么能直接拿袋子裝著呢?打了麻醉藥嗎?還是說用鎖鏈銬住了?

  “來?!避庌@抬起了袋子的一邊,示意我抬起另一邊。

  我蹲下身子,把手插進袋子的下面——軟的!里面是真獅子!看到軒轅將那頭抬起,我也將這頭抬起。我們慢慢地上樓梯往回走,軒轅在上,我在下。

  “沉嗎?”他問我。

  “不沉?!蔽倚睦锶谙氇{子,哪有功夫管這袋子究竟沉不沉“這里面真是獅子?”

  “是真獅子,”他說道“不過是死的。我上省里參加交流會去了,給你發(fā)短信也不見你接收,打電話太貴,就沒撥。我讓裴樊跟你說來著?!?/p>

  “他說了?!焙髞砦也槭謾C,才發(fā)現(xiàn)保存的短信滿了,凈是些垃圾廣告。刪掉幾條后,軒轅的信息就立即抵達了。

  “那就好?!避庌@似乎累了,我們把獅子放在地上歇了一會兒,然后又抬起它哼哧哼哧地上樓。

  抬進了實驗室,我把門一關(guān):“拉開看看?”

  “開吧開吧,反正一會兒也要拿出來放進冰柜里頭?!彼叩阶肋叄闷鹞业谋永飮崌崌嵉睾攘藥卓谒皩?,回頭還得再買個大點的冰柜?!?/p>

  “你要給它冰起來?這有什么用?”

  “搞研究嘛?!?/p>

  “你從哪兒搞的這個?”我抬頭問他,但遲遲沒有拉開拉鏈。我想等他過來再拉開。

  “開完會主辦方請我們玩,有一站是動物園。逛到看獅子的地方,里面是空的,有人問,管理員說昨天被人用石頭給砸死了?!?/p>

  “砸死了?”

  “那個獅子不是養(yǎng)在地上的一個深坑里面嗎?有人把石頭砸到獅子頭上,獅子就死了,扔石頭的那個人跑了,找也找不到,也沒辦法了。”

  “然后呢?你把獅子買回來了?”

  “沒有,你猜怎么著?”他已經(jīng)蹲下,在拉拉鏈了,說到一半又停下看我,等我回答。

  “怎么?”我莫名地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他們把獅子送給你了?”

  “對。哈哈?!彼_拉鏈,一頭獅子便出現(xiàn)在我倆面前。

  我嚇了一跳,但接著又想到它是死的,心情很快就平復(fù)下來。

  “你準(zhǔn)備拿它干什么?”由于被震到了,我傻傻地又問了一遍重復(fù)的問題,過了好幾分鐘我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已經(jīng)問過了。

  “搞研究嘛?!彼麚崦{子的皮毛,笑了“來吧,咱們把冰柜清理出來,然后把它放進去。”

?

  過了兩天,軒轅讓我下來再搬東西時,我才意識到杜杜也有幾天沒來了。

  “這是啥???新冰柜?”我問軒轅。此時那個郵遞員剛把錢收起來,騎著三輪離開。

  “不是,是杜杜的設(shè)備。她也去省里開會了,剛寄來的?!彼卮稹坝值寐闊┠懔恕!?/p>

  “這有啥麻煩的,走吧?!蔽疑锨?,把箱子的一邊抬起,軒轅把另一邊抬起。

  這沉甸甸的玩意抬回去后,因為是杜杜的東西,我們都沒拆開,只是把它放在了一張桌子下。過了些天她回來了,自己把箱子拆開了,里面是一臺黑色的像是洗衣機一樣的機器,接線口很多,還有一個小門。她沒說這是什么機器,當(dāng)然我們倆也都沒問,術(shù)業(yè)有專攻。

  我們依舊這樣過著很普通的研究日子,當(dāng)時的我從沒考慮有一天軒轅的專利費會見底,不再有人需要他的抑制劑,我們都會失業(yè)。

  有一天,我下午來上班的時候,一個高壯的男人在我前面進了樓,那是災(zāi)難的開端。

  他走的不快,我兩步就跟上了他,和他僅保持兩米左右的間距。這棟樓基本沒人來,所以我會格外注意生面孔。我盡量放緩了腳步,不讓他認(rèn)為我在故意跟著他,實際上我的確沒有故意跟著他,我只是去上班。

  他穿一身西服,手里提著公文包。到了三樓,我便認(rèn)定他是來和軒轅談生意的了。軒轅之前有向我提到過這件事,他只轉(zhuǎn)出了部分專利,剩下的還握在他手里。

  到了門口,西服男回過頭:“你跟了我一路?!?/p>

  “只是你走得比較快,”我從兜里拿出鑰匙開了門“我在這兒工作,請進?!?/p>

  軒轅在床上睡覺,肚子上趴著本小說——《瓦爾登湖》。我輕輕地關(guān)上門,準(zhǔn)備先倒杯水讓西服男坐下等一會兒。

  “起來,小子,別耍賴!”他一腳踹在鐵架床的腳上,軒轅一下子被震的坐起來,書也滑掉到地上。

  “你干什么?!”我馬上來氣了,把倒給他的水磕在桌子上“有點禮貌嗎?沒見他在睡覺嗎?”

  “沒事沒事。”軒轅立刻摸到眼鏡帶上,穿好鞋下了床“來,坐這邊?!?/p>

  “坐什么坐?趕緊的,別費事!”西裝男從公文包里抽出紙和筆,拍在桌子上“簽字!”

  “咱不都說了好幾次了嗎……這個真不行?!避庌@扶了扶眼睛“要是賣給你們的話,很可能……”

  “簽,別廢話!”西服男一副急躁的樣子。

  “我不簽,”軒轅撓撓頭“你就跟你們老板說,我絕對不同意,讓她別費心思了?!?/p>

  “我們老板說,如果你不簽,就停止向你供資,你這亂七八糟的也都別搞了,滾回你老家種田吧!”西服男說著,掏出一份合同“我們可以立即撕毀這份合同。這樣,合作就直接中止,你以后不會再收到一毛錢?!?/p>

  “我有現(xiàn)在的就足夠了,不要你們的錢。”軒轅把桌上的紙推回去“你看你們要是愿意放棄合作的話,就停止供資吧。同樣,之前授權(quán)的專利我也要收回去?!?/p>

  男子怒視著軒轅,軒轅冷望著他。幾秒后,男子裝回合同,提起包,氣沖沖地出了門,卻把筆和紙都留在了桌子上。

  軒轅發(fā)抖的雙臂撐在桌上好久,才從似乎是恍惚中清醒,情緒平復(fù),他把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里。接著,他走到床邊,拾起掉在地上的書拍掉灰塵,合好放在桌上,回過頭苦笑道:

  “來好幾次了都。”

  “看出來了?!蔽一卮?,那男人不客氣的態(tài)度絕非對首次相見的人能擺出來的“你可以更強硬些,對付這種人不能手軟?!?/p>

  “各有各的難處吧?!避庌@風(fēng)輕云淡地隨口帶過,就開始他的工作。

?

  那個男人又來了。只不過這次軒轅不在,我一個人在實驗室里記數(shù)據(jù)。

  開門的時候,他正在看一本書,皮上寫著《成為天才營銷師》。門開了他就立即合上書,放回包里:“你老板呢?趕緊叫他過來,我就不進去了?!?/p>

  “軒轅去學(xué)校里做講座了,這兩天都不會在實驗室待。你回去吧。”我冷淡地回答道。他的素質(zhì)決定了我對他的素質(zhì)。

  “他不在?”他先是不相信,接著又是驚喜的樣子“來來來,咱們進去說。”

  “別進來,你走吧,這兒不歡迎你?!蔽亿s他走,快速地閉上了門。

  后來,他又來了好幾次,我常常以軒轅不在或者要下班了來搪塞他趕他離開,盡管他總是來的很早,而軒轅就在屋里坐著。

  這么做的結(jié)果就是,之后的幾個月,我們的門前或墻上被人用噴槍噴滿了類似殺人償命之類莫須有的罪名。好在沒什么人來這兒,我們也沒必要刻意蓋掉它,就那么放著,什么也不會發(fā)生。

  這些天,軒轅的實驗進展加快了,因為第一只小鼠體內(nèi)的紅細(xì)胞已經(jīng)活到了三個月,已經(jīng)達到了它們的生命極限,每一次提取的血液樣本都有很高的研究價值。軒轅說過些天這些紅細(xì)胞自己就會凋亡,和抑制劑的效果就無關(guān)了。后幾只小鼠反倒?fàn)顩r不佳,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只像是觸電般,時不時抽搐一下。顯微鏡下檢查結(jié)果是自身免疫系統(tǒng)過于敏感,偶爾會攻擊異體紅細(xì)胞和自身神經(jīng)末梢。

  我已經(jīng)可以得心應(yīng)手地自己進行實驗了,收集數(shù)據(jù)的事情也是全部包攬。軒轅搞了批培養(yǎng)皿和培養(yǎng)原料,開始著手改良他的抑制劑。

  我們當(dāng)時有總共六批次小鼠,第一批次就是成功活過三個月的那一批次,第二批也有兩個半月了,第三批兩個月,依此類推,最新一批小鼠就是前天才處理的,它們是最后一批使用第一版本抑制劑的小鼠。也就是說,這之后的那批小鼠本該使用第二版本的抑制劑。我說的版本是我所知的已有的抑制劑,原本軒轅在大學(xué)也是研究了很久才做出的抑制劑,其中各版本更迭我并不清楚,但想必也不會少。

  我之所以說本該,是因為之后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他離開,下一版本的抑制劑都沒有被改良出來。

  你說我?我搞不懂那些,我光會做實驗——我倒是想懂哩。我喝口水,你聽我接著給你講。

?

  有天早上我起晚了,鬧鐘沒響。而我出門前準(zhǔn)備給籠子里撒點新食兒的時候,一看,壞事,老黑呢?老黑就是我給那只新甲蟲取的名字。我在家里四處找,終究沒有找到。結(jié)果我出門比平時晚了近一個小時,雖然知道軒轅不會因此批評我,我還是打的前往實驗室。

  到實驗室附近,前面堵起了車,待了好幾分鐘不見好轉(zhuǎn),我于是下車走路。堵車那兒圍了不少人——大概是出車禍了。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人會出車禍嗎?是附近的居民嗎?心中如此想著,我快步走過,瞅都沒瞅一眼。

  上了樓,開門,進屋,實驗室里一個人也沒有,軒轅也遲到了。我一邊心疼打車錢一邊回身給門開了一道縫,打開熱水器,開始檢查記錄小鼠的狀況。

  沒一會兒,水燒好了,我給自己倒好了一杯,給軒轅杯子也灌滿,這時才意識到他還沒來。他起晚了?還是說又出差了?我拿出手機查看,沒有未接來電或者未讀短信。

  但我也沒多想,端著杯子坐回了我的位上,今天的活兒不少,我拾起筆開始記錄數(shù)據(jù)和小鼠生理狀態(tài)?,F(xiàn)在我也養(yǎng)成了做筆記的習(xí)慣,只要有不清楚的立刻到書上、網(wǎng)上查詢,或是問軒轅,得到解答后記到筆記本上,下次出現(xiàn)相似情況可以有所參考。

  一直工作到了快中午,把所有在錄的小鼠都檢查了一遍后,我還有第一批小鼠的報告要寫。第一批小鼠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死亡,必須趕緊開始做記錄、抽取血樣、研究數(shù)據(jù)。

  結(jié)果,直到吃飯時間,軒轅都沒有來,也沒打電話。注意到時,我立即打給了他,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xiàn)在另一頭:

  “喂?你好?!?/p>

  “你為什么接軒轅的電話,他在哪兒?”

  “……你是古軒轅的家屬嗎?”

  “你哪位?。课沂撬呐笥?,他怎么了?為什么不讓他接電話?”我已經(jīng)預(yù)感到一些不好的事,心里開始發(fā)起慌。

  “古軒轅出了車禍,剛在我們醫(yī)院進行過手術(shù),已經(jīng)脫離危險?!?/p>

  我全身仿佛觸了電,急切地問道:

  “哪個醫(yī)院?我馬上到?!?/p>

  “市中心人民醫(yī)院,五樓502房。”她一說完,我就掛掉電話出門,匆匆下樓。離大門不遠處的馬路上,干掉的暗紅色血跡觸目驚心。

  我腦子里一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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