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玧其】枯葉不凋零(44)

第四十四章
文 | Misak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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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時間,能改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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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香港過境回到大陸,美咲銷毀了手機里與這邊有關(guān)的所有信息,包括照片、視頻、短信、APP等,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按下“刪除”和“恢復(fù)出廠設(shè)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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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后感受家人地接風(fēng)洗塵,晚上坐在一起吃飯,她根本笑不出來,落寞的表情被一旁的哥哥看在眼里,飯后散步的時候,哥哥詢問她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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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親人,她的一顰一笑哥哥都能很迅速的判斷出,自己的妹妹是不是在韓國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除此之外,美咲回國很干脆,打完電話第三天就說已經(jīng)訂好回國的機票,所有的事情都十分順利,回來的過程也沒有想象的那般復(fù)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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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著搖搖頭,說道:“能有什么事,就是回來了有些不習(xí)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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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習(xí)慣身邊沒有那個人的日子,不習(xí)慣再也看不到他們在舞臺上表演的身影,不習(xí)慣沒有化妝刷握在手中的日子。離開已經(jīng)有幾天了,她還沒緩過神來,也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回國,已經(jīng)脫離了他們的軌道,再也不可能回到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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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失戀了呢!”哥哥打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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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戀??!失業(yè)倒是真的?!彼α诵?,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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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在韓國這段時間,沒追帥哥???你之前不是可喜歡那個什么……什么防彈……什么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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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一次沉默,臉色和天空一樣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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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崩潰,絕望,甚至還有點不甘心。一年半,五百多天,日子像流水一樣,過去了就過去了,什么留戀都沒有,什么痕跡也都抓不到。走的時候把家里打掃的一塵不染,也是為了掩飾她存在過的痕跡。她笑自己在演一場獨角戲,享受的過程中也害怕著,做糖醋排骨的時候幾乎哭到斷氣,可是她也只能感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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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機上醒來,廣播里說還有一個小時會抵達,她看著窗外燈火通明的夜景,又一次哭了起來,黑暗里看不到太陽,但能看到人類的智慧,回想起和他一起的時光,她仍然很感謝,也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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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永遠是她心底的白月光,照亮了她孤單的世界,同時也是她心口的一道傷,是永遠揮之不去的暗色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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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死了,哪來的時間追星,搞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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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可惜了……還想讓你給哥哥介紹韓國美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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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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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也很感謝有一個這樣可以打打鬧鬧的哥哥,即使心里還痛著,卻也因為身邊有了牽掛和寄托,變得沒那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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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后,生活再次回到正常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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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考慮語言不通的障礙,也沒有租房的壓力,更沒有緊張的工作行程,日子倒是變得平淡無奇,卻也更加輕松舒適。但僅僅只是一瞬間罷了。在客廳里看電視,突然聽到電視里放著他們的歌,心里忍不住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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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端著水果盤從廚房走過來,坐下來的一刻扶著腰,臉上也顯露出了難受。她仍然沒有忘記回來的目的,父親生病,母親和哥哥兩個人輪流照顧,母親的腰疼也是前陣子落下來的,頭頂?shù)陌装l(fā)逐漸清晰,看出有染過的痕跡,卻藏不住歲月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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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有多可怕。身子骨不在硬朗,疾病說來就來,皺紋明顯,面色蒼老發(fā)暗,整個人看上去也不再有精神;哥哥的頭發(fā)長了許多,臉上也多了一些憔悴,想必是最近照顧爸爸一個人扛下了很多。這一年半,她感受到了太多有關(guān)時間帶給人的壓力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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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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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著對另一個國家的告別,也是對現(xiàn)在踏入的土地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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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來了,以后不用再一個人扛著了。
她回來了,所以,一起加油吧。
她回來了,對他再也沒有任何牽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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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就好?!备绺缟斐鍪置念^,又將她箍在腋下,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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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真正降臨,天空呈現(xiàn)出雅致的黑,白云也變得黑里透白,悠閑地再天空浮動。經(jīng)過一家便利店,美咲突然想吃冰激凌,其實也不是突然,就是看著眼前的人,突然想起了很多事,雙眼有些朦朧,心情也很低落,所以她想吃冰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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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走進去,打開冰柜里面散出一絲涼氣,打在身上微微顫抖。她挑了一個香草味的冰激凌,等哥哥選好后,兩人一同走到收銀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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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世界上最有效的良藥,不苦不甜,不咸不淡。秒針一點一滴,分針緩緩而過,她花費了一年的時間,才將心底的傷口慢慢縫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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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遺忘嗎?只要眼不見耳不聽,她就可以做到,并且能夠很快的把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從心底里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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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她高估了自己。離開的時候有多決絕,在之后的每一天里,她都帶著沉重的夢魘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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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他的聲音,他的氣息,只要她躺在床上,就能聽到看到,好幾次夜里被驚醒,好像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又或者,是自己再找他,對方大步向前走,根本就聽不見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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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意識到,她和他沒有好好告別,也就無法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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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思念后的自我折磨,帶著愛情里的遺憾,帶著生活里的不甘心,她終于把自己消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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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半年時間里,她的身體接二連三出了毛病,先是食欲不振,患了胃炎,而后是精神崩潰,檢查出了中度焦慮癥,得知自己的病情后,更是變得消極悲觀,沒事的時候會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不吃不喝,夜里會頻繁的看手機,翻出那些被她偷偷留下,藏在床底的照片,記憶庫被打開后,人才會感受到真正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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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這一切都歸于自己的懲罰。不聲不響的離開,她無法想象他的生活會怎樣,就像從未想過,原來自己沒了他,真的很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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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夏琴將她從深淵里拉了出來。如今雖然半個身子還陷在泥潭,但總比完全陷入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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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親密發(fā)小,她仍舊對韓國的事情守口如瓶。就算保護得好,也沒能抵過夢里的一聲呼喚。夏琴知道這個名字,但僅僅在于他是好友喜歡的歌手成員,只是曾經(jīng)貼在墻上裝飾的海報人物。她從未想過,她在韓國這一年半,發(fā)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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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原因,默契也互通。她一有空就會過來陪她聊天,哄她入睡,每每睡著后,她嘴里總會喊著那一聲:“玧其……”她不是很確定,但還是趁著那天她心情好,問出了一直想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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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夏琴所沒想到的經(jīng)歷,也是夏琴從未想到她認(rèn)識的女孩居然會為了一個人,如此隱忍。美咲還在韓國時,她們常常會通電話,后期偶爾會聽到陌生的男聲,會好奇那棟寬敞的房子,會疑惑她每次說的不明不白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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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長時間不回消息,夏琴跟她生過氣,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似乎慶幸自己對她的包容,慶幸自己沒有在那一刻因為沖動,而幼稚的說出絕交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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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琴是美咲回國后第一個親近的人,這里的親近指的是她的那段經(jīng)歷。焦慮癥恢復(fù)后期,夏琴開著新買的車帶她去踏青,這么久了,從畢業(yè)開始到現(xiàn)在,兩個人從來沒有這么長時間的聚過,也許是青山綠水相伴,美咲好像也釋懷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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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琴提到他們的時候,她猝不及防地哭了,周圍沒有人,她哭得撕心裂肺,在焦慮癥發(fā)作最嚴(yán)重的期間她都沒有哭過,唯獨那一天,她好像把身體里所有堆積的痛苦都一并宣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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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很長,長到連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起,這故事也很短,短到讓她還沒做好決定就被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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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边@么久以來,夏琴是第一個和她說,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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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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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斷反問自己,她可以嗎?現(xiàn)在的她什么都沒有,沒有目標(biāo),沒有期待,沒有想要繼續(xù)走下去的決心,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化妝師嗎?當(dāng)她看到桌子上那些化妝刷就會想起每天和他們的日子,柔軟的刷毛在他臉上劃過,被他嬉笑著拉倒幕布后的親吻,唇邊似乎還能感受到他若有若無的氣息,仿佛在說:“不要嘗試躲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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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琴走到另一邊的透明柜子,打開并取出封塵很久的單反相機,轉(zhuǎn)身看著床上的人笑著說:“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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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咲張著嘴,說了一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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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大學(xué)的時候,你幫大家拍了不少好看的照片,現(xiàn)在重新拿起來,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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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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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忘記自己還有這個愛好,還有這個能力去記錄別人的瞬間,好像比起在別人臉上去創(chuàng)作,記錄是她一直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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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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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甲板上田柾國舉著相機對她連拍,是那晚差點被表白前收到的圣誕禮物,那本裝滿了她背影的相冊,如今還安靜的躺在閔玧其書房的書架上,忘記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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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確定,就別想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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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拍?!?/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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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陽光熱烈的就像此刻的心臟,金黃色的光從玻璃床照射進來,灑在淡紫色的床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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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著,是回國后所擁有的難得的安寧。夏琴的建議她聽進去了,她想拍,想從這些圓形鏡頭里,這些能夠折射出真實世界的取景器里,找到一絲自己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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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做吧,無論最后怎么樣,我都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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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琴的話給了她極大的安慰和動力,就像頭頂?shù)撵F霾被一雙干凈明亮的玉手撥開,犀利的太陽照進來,瞬間消滅了滋生在陰暗角落的細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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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斷續(xù)續(xù)的拍攝只是練筆,夏琴會把她的照片放到網(wǎng)上,也獲得不少的好評。兩個人平時都有看雜志的習(xí)慣,某天夏琴看到SQ雜志上寫著招聘攝影師,于是她沒告訴她就擅自投了簡歷和作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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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咲知道的時候有些生氣,一個是不喜歡別人替自己做決定,另一個是覺得自己的能力根本達不到人家一個時尚雜志的審美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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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收到SQ面試的通知,所有的軌跡都跟著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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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前一晚,她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清晨被鬧鐘叫醒,夢境也隨著大腦逐漸清醒,她隱約記得夢里的場景,有熟悉的練舞室,工整明亮的工作室,演出后臺的忙碌,他從舞臺上走下來氣喘吁吁的身影……僅此而已,只是一些畫面,一些零碎的片段,至于那個夢里經(jīng)歷了什么,她一點也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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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想是假的,從醫(yī)生口中得知病癥好轉(zhuǎn)的一刻,她才開始正視自己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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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這么久,她也逃避了很久。她壓抑自己的好奇,從未打聽過有關(guān)他們的情況,也不去接收那些可能和他們有關(guān)系信息平臺。就好像真的將那些隨時能揪住心臟的記憶從大腦剔除,強迫癥將她的決絕捍衛(wèi)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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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哥哥拿著手機走進來,躺在她的床上漫不經(jīng)心的說:“誒,我今早看到你喜歡的那些家伙,好像要去參加格萊美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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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收拾房間的她整個人停住,大腦神經(jīng)就像起了膝跳反應(yīng)瞬間連接到心臟的暗處,又一次將記憶給喚醒。她也想過,離開后的他還好嗎?一定恨死自己了吧?在他心里,自己就是這份感情里的逃兵,是個懦弱的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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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好嗎?她真的太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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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咲離開后的一周,閔玧其被叫去方時赫的辦公室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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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南俊和鄭號錫不太放心,偷偷跟在身后結(jié)果被崔浩范發(fā)現(xiàn),方時赫干脆把他們也一同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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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是新專輯音源上線,所有人都在忙碌在準(zhǔn)備工作之間,只有閔玧其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他的狀態(tài)差到極致,仿佛整個人失去了靈魂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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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一回到公司就把自己關(guān)在工作室,不排練不作曲,不吃飯只喝咖啡,要不是Dog哥說找不到人,成員們也不會擅自闖入他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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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被眼前的畫面所震驚,閔玧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頭上戴著頭戴耳機,周圍全是是吃剩的零食外賣盒,還有無數(shù)杯被他喝光的美式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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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南俊走過去想要喊醒他,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旁邊打開一半的外賣盒里,有好幾根燃盡的煙頭。金南俊下意識拿紙巾堵住不讓金碩珍看到,還特地扭頭跟金碩珍說:“哥,麻煩你幫忙收拾一下茶幾,我來收拾這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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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碩珍說好,然后拿起一個空袋子開始裝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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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抽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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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來大黑以前,在閔玧其還是地下rapper的時候,抽煙喝酒他都接觸過,那個時候癮頭不算大,只是煩悶的時候會和朋友抽上幾根喝上幾杯,后來加入了大黑,成為了藝人,所有的壞習(xí)慣都慢慢改掉了,或者說,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合格的偶像,他都被迫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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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金南俊都知道,就包括他為什么會在外賣盒里發(fā)現(xiàn)那些煙頭,他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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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碩珍很快打包好垃圾,走到桌子旁拍拍桌子上的人,喊了一聲:“玧其?。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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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著了。”金南俊也收拾好工作臺上的垃圾,在一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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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睡著了,他的耳機里還放著不知循環(huán)了多少遍的純音樂。
金南俊特地摘下耳機放在耳邊聽了聽,又失落的放下淡了口氣。金碩珍問他怎么了,他只是搖搖頭,說沒事。這首曲子他聽過幾次,這是閔玧其和美咲在一起后,他突然說想要創(chuàng)作的一首曲子。為了這首歌能夠順利的出來,他常常跑到金南俊的工作室和他探討,高潮的beat要怎么打,前奏的rap該怎么寫,有些需要用英文的地方,也常常會請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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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南俊看他這么認(rèn)真,還夸下海口說,到時候會幫他,結(jié)果事情一多,這件事被他忘得一干二凈,但是做音樂的人可以記不住別的事,旋律一定會記得,他聽到那些熟悉的旋律,心里頭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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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玧其過得并不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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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后,閔玧其變得更加沉默。最后一次從家里回來,手里托著行李箱一聲不吭的走回宿舍。金碩珍作為他的室友,每天過得都很壓抑,一方面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另一方面是不知道如何解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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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敢去打擾他,敢去站在他面前狠狠打他一拳,將他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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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們都不是解鈴人,也永遠都解不開他心里的那個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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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南俊說過,閔玧其是個很奇怪的人,他越是覺得這件事沒什么,越是喜歡和大家吐槽。相反,越是讓他難以忘懷的事情,他就會永遠藏在心里,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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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聽上去很矛盾,但金南俊知道,這就是他,無論大家怎么努力逗他開心,無論做什么有趣的互動,他又一次成了角落里那個對所有事都不感興趣的人,失去了原本就昏暗的光芒,渾身散發(fā)出崩潰又絕望的氣息,像是一片被風(fēng)干了很久的枯葉,隨著塵土堆積,腐爛在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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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xùn)斥的原因無疑是他最近懶散而頹廢的狀態(tài)。盡管方時赫是知情人,但是他仍舊沒有給他太多的空間和時間去讓他為所欲為,在他心里,閔玧其是個及其自律并且是大家公認(rèn)的追夢人,所以在得知他是第一個出現(xiàn)戀情的人,多多少少有些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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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時赫看到那封郵件很快冷靜下來,回想最近閔玧其的狀態(tài),似乎并沒有因為戀情而拖后腿,也沒有因為戀愛而放下自己的熱愛,總的來說,他并沒有很擔(dān)心。因為他知道,閔玧其不是那種為了感情而不顧眼前事的人,只是令他意外的是,美咲的決定很唐突,也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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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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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件事持續(xù)下去,只會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被迫公開,成為全民公敵,防彈在近幾個月好不容易維持的努力可能會白費;第二個就是瞞下去,不論用任何方法,當(dāng)然這樣做是有些鋌而走險,也會讓他們兩個人長期處于一種水深火熱的環(huán)境中,矛盾遲早會加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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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得再多都不如看到他走進辦公室的那一刻,也是那個時候他意識到,這個他以為像個鐵人一樣有著制作人夢想的男孩,也會有被打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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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糟糟的頭發(fā)被他塞進了毛線帽,嘴角邊是許久未清理過的胡茬,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春夏秋冬,僅僅一周的時間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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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玧其,你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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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Dnim,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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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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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時赫一聲制止住想要替閔玧其回答的金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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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給大家添麻煩了。”閔玧其說話的時候第一次沒有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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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你還知道自己添麻煩了?你是不是不想做了,你可以直接說,別拖累大家?!狈綍r赫說話很直接,一點也給沒他任何面子,即使他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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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遍h玧其又說了一句,聲音比剛才的還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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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xiàn)在打你一拳,再跟你說句對不起你覺得有意思嗎?最近是什么日子你是不是不知道?是第一次做專輯,還是需要我再次提醒你?閔玧其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方時赫起身朝他走來,鄭號錫下意識想要攔著,被金南俊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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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Dnim……玧其哥最近確實有點事,您可不可以先不要逼他?!编嵦栧a支支吾吾的解釋,卻被方時赫投來令人生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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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出道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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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年?!苯鹉峡『袜嵦栧a異口同聲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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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時間,你們經(jīng)歷了什么不需要我說了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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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苯鹉峡↑c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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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時赫意味深長的吐了一口氣,繼續(xù)說:“玧其,我今天不是來罵你的,我可以理解你有情緒,有自己的心事,但是我希望你能清楚,你所在的是一個團隊,不是你一個人單打獨斗。你口口聲聲說你想做音樂,你熱愛音樂,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最近的狀態(tài),從上兩個月開始,不是負(fù)面新聞就是情緒上的狀態(tài),你耗得起,大家耗不起?。 ?/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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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時赫壓著怒氣,把這段話變成了一段真誠的對談,當(dāng)初從他那雙眼睛里,他看到了一個背負(fù)夢想的少年,看到了倔強和勇氣,可是現(xiàn)在,他剩下什么,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幼稚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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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發(fā)生什么事,三天時間,我只給你三天時間,你給我把狀態(tài)調(diào)整好,時間不會等人,大家也不會等你?!?/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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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情都像一塊巨石一樣,毫不猶豫的壓在他胸口,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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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一雙無神的雙眸里帶著層層晶瑩,看得出他忍了很久。此時此刻,他多想固執(zhí)地拋開這一切,抓住面前的人問上一句:“她去哪兒了?她回不回來?可不可以幫我把她找回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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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樣的自己很幼稚,很不可理喻。但是沒有人會理解他,沒有人會體諒,這也是他人生只有一次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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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給他灌輸焦慮,不停地催促他快點好起來,告誡他不能喪失理智,必須振作起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能只為一個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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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么,連發(fā)脾氣的權(quán)力都沒有?
憑什么,她可以一聲不響的就離開?
憑什么,所有人都在指責(zé)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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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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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過了很久,那些無數(shù)個與焦慮內(nèi)心做斗爭的日子,他逐漸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因為自己擁有了別人無法擁有的東西,而這些看上去本應(yīng)該是正常人該擁有的美好,都成了一種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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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開始學(xué)著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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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裝作什么都不在意,為了公司,為了他們,為了偶像身份,唯獨不能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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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迫壓抑住內(nèi)心的思念和不甘,努力讓自己融入這個被她所稱作,音樂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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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過,她愛他的音樂,也愛愛音樂的他。在她眼里,他是屬于音樂的,而她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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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承諾突然之間分崩離析,像一縷輕煙,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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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過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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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她的決絕,恨她的懦弱,恨她的逃避,恨她的不辭而別,但恨她的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有多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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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哭,是在田柾國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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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田柾國無意識的穿著前年生日美咲送給他的衛(wèi)衣走出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樸智旻好心上去提醒,閔玧其很快接了一句:“我很餓,到底走不走?!?/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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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家掩耳盜鈴般的將這件事自動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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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分,閔玧其坐在角落邊喝酒邊吃飯,除了點蠟燭唱歌的時候他跟著附和幾聲,之后就只是悶聲喝酒,喝到爛醉,喝到不省人事。好在是熟悉人的餐廳,不然肯定要鬧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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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趴在桌子上整個人跟著顫抖起來,是旁邊的鄭號錫發(fā)現(xiàn)不對勁,喊了一聲:“玧其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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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玧其哭了,上一次哭是在MAMA大賞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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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有哭到這般崩潰,因為喝了酒,他的情緒更加難以控制的發(fā)抖,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樸智旻和鄭號錫坐在旁邊輕拍著他,時而會聽到他嘴里說吐出的幾句:“為什么?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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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為什么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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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不明白,如果想要離開可以直接說,為什么要選擇這樣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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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她離開時的身不由己,但越是這樣,他越覺得自己失敗,越覺得自己為什么沒有多問一句:“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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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都沒做,所以她走的時候,才連一句合理的告別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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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得知自己失控后,閔玧其還特地去找田柾國道歉,說自己破壞了他生日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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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田柾國不僅沒有生氣,反而主動擁抱了面前這個向來都很傲嬌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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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不會安慰你的,我才不會安慰我的情敵!”田柾國又笑著說:“但是,哥難過的時候,我的心里也很難過,比起你是我的情敵,更多的,你是我的哥哥,防彈不能沒有玧其哥,所以,哥可以盡情的難過,可以盡情的發(fā)泄,但是不可以丟下我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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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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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想扳回一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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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閔玧其一臉疑惑,他不太明白田柾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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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定影的時候看到過一句話,如果你想報復(fù)一個人,最好方式,就是讓你成為她只能仰望的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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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柾國,你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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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玧其有些震驚,平時看上去什么都不懂的弟弟,居然也會跟他說出這種好像只有金南俊輝說出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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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被仰望?!?/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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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她看到,只有站在最高處的人,才能被所有人看到?!?/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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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事?干嘛跟我說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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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田柾國突然卡住,想了一下繼續(xù)說:“我的勝負(fù)欲又開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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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自己笑起來,閔玧其被逗笑,說了句無聊就笑著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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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被閔玧其帶上的門,田柾國才恢復(fù)了沮喪的表情,上揚的嘴角緩緩落下,嘴邊失落的說:“因為我也很想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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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山頂?shù)娜?,才能看到山腳的風(fēng)景。只有站的越高,才能確保自己被注意,他找不到她,那就讓她的生活里處處都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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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想過報復(fù),也不可能去報復(fù)。如果非要說這是一種反擊,不如說這只是他最后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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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留下線索,那他們可以留下痕跡,即使漂洋過海,也會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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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被理智喚醒,記憶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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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對她而言如一片汪洋的深沉記憶,如今她能夠有勇氣的說出:“如果能重來,我一定不會選擇遇見你?!弊C明她已經(jīng)成長了,她已經(jīng)學(xué)會如何更加理智的面對一段不屬于她的感情,也學(xué)會拋開一切感性的雜念,去和眼前這個她曾經(jīng)以為能共度一生的男人,說一句:“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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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所有的結(jié)果都出乎預(yù)料,那不如就坦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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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他們相遇的事實,也接受他們一開始的距離,更要接受他們之間只能存在甲方和乙方的客戶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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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出了幾個世紀(jì)的深仇大恨,也是她萬萬沒想到的。離開飯點前往采訪錄播間的路上,美咲被迫和他們一輛車,這種巧合就像和李成美一起上了他們的車,她坐在最后一排,感受著兩個人傾斜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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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次旁邊坐著的人并不是閔玧其,而是田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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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那?”田柾國小心翼翼的喊了她一聲,美咲微微側(cè)過頭,應(yīng)了一聲:“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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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變了。曾經(jīng)也有過親密無間的朝夕相處,喜歡看身旁人的笑容,喜歡她每次工作時認(rèn)真的神情,曾經(jīng)也是有過喜歡的,所以再次看到,心依然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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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那回國開心嗎?”田柾國換了一個態(tài)度,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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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吧?!泵绬D態(tài)度變得冷冰冰的,和以往親切的她有了很大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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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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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柾國,你還是叫我名字吧?!泵绬D轉(zhuǎn)過頭,很勉強的笑著,“在中國沒有這些禮節(jié)稱呼,況且我不是你的怒那,我只是這次負(fù)責(zé)你們的攝影師……”美咲又自嘲的笑了笑,說:“還被迫擔(dān)任翻譯,所以,你叫我美咲就好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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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她總愛沖他喊著,不要沒大沒小,要叫她怒那,現(xiàn)在她讓他叫她名字,并不是以更親密的關(guān)系,而是陌生的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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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咲?!?/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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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多想叫她的名字,從承認(rèn)自己喜歡她那一刻就想叫這個名字。如今對她的感情早就封塵心底,也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淡然,但呼喚他名字的那一刻,仍舊心有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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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快要開到酒店的時候,田柾國再次看向旁邊的人,故意把聲音放到最大,笑嘻嘻的說:“美咲,你早上答應(yīng)過我,說要帶我們吃四川火鍋,還能兌現(xiàn)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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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哪里有火鍋?”坐在后座的金泰亨湊過來一個腦袋,俯身看著面前的人繼續(xù)問:“美咲,我想吃火鍋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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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我也是!”金碩珍突然也來了精神,果然美食能夠喚醒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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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行,我吃不了辣!”鄭號錫擺擺手,主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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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金南俊想了想,也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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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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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真的被問到了,美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坐在副駕駛的Ricky聽到身后的嘈雜聲,也扭過頭看著美咲問道:“美咲,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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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他們說想要吃火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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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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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就是問之后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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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曼姐說,盡量滿足他們,你看看怎么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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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的要??!”美咲臉上瞬間露出為難的神情,不過這確實是自己答應(yīng)過他們的話,反悔的話好像真的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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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安排一下吧?!彼粗鴿M臉期待的田柾國,支支吾吾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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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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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玧其哥來不來!”金泰亨看向旁邊的閔玧其,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前面人的身上,從未離開過,金泰亨退回自己的座位,戳了戳閔玧其的胳膊,又問道:“哥,你看的太入神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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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玧其朝他翻了一個白眼,說道:“不來?!闭f完將目光投向窗外,移開了剛才緊盯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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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上車前他有過期待,她若是能坐在自己身邊,他一定會主動牽起她的手,告訴她,他不會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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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猶豫了,在她選擇好座位的時候,他卻下意識地往后走,這種“擦肩而過”的遺憾,他把自己主動塞進這種“擦肩而過”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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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說不來的時候,她反倒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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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來也好,她也不至于那么尷尬,不至于要去想那么多該如何跟他相處的方式,再次相遇后,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以前會乖乖聽從他所有想法的那個小女孩,她成熟了,知道看人臉色做事,也知道,學(xué)會用怎樣的方式,去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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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們平安送回酒店,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美咲和Ricky下車安排好所有事,把他們送去電梯口,電梯門剛打開就看到從電梯里走出來的崔浩范、熊彬還有他們同行的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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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美咲!”熊彬激動的招招手,看到旁邊的成員也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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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彬你來的正好,他們突然說想吃火鍋,你不是吃貨嗎,你幫我推薦一下!”美咲拽著熊彬的胳膊走到一邊,小聲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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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誒!你這算問對人了。”熊彬一副掐指一算的表情,然后說:“回頭我找?guī)准野训刂钒l(fā)給你,你看著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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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說完,她習(xí)慣性的把頭靠在他胳膊上頂了頂,又拍拍他的肩膀說:“到時候你也一起來,熟悉一下客戶,后面工作會更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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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要去的!”熊彬打了個響指,笑著笑著突然表情凝固住,美咲順著他的表情看過去,對面那張陰沉的臉一下子將兩個人的氛圍降到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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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每次都是這個眼神看著我?”熊彬咬著牙似笑非笑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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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咲猜到他心里又在想什么,索性也向他投去目光,臉上微笑著,一邊點頭問好一邊對著熊彬笑著說:“大概……是看你不順眼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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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鬼!”熊彬指著自己,又問道:“我又沒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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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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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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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鄭號錫喊了一聲,閔玧其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呆發(fā)過頭,所有人都進了電梯,就剩下自己一個還傻傻的站在門口。他立即收回剛才的表情,對著電梯里的人說:“來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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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關(guān)上的前一秒,他依然緊盯門口的那個人,剛才她和熊彬的互動他都看在眼里。好笑的是,時隔這么久,只有有她的范圍里,他還是那么小肚雞腸,明明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心里頭還是有一種強烈的占有欲。他閉上眼舒了一口氣,直到旁邊的人推推他,說道:“玧其哥,你真的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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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國似乎是故意問的,兩只圓圓的大眼睛正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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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玧其沉默的深呼一口氣,整個人似乎變的更通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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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那雙冷靜又明確的眼睛看向他,嘴角難得地上揚,一字一句地說:“當(dāng)然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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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