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差之見 | 永瀨伊織-精神分析緣何是一場冒險


《戀愛隨意鏈接》講述的是,在私立山星高校文化研究部內,文研部五人面臨著因風船葛策劃而連續(xù)發(fā)生各種不可能發(fā)生的不思議現象,如人格交換,欲望解放,時間逆行和感情傳遞……在這些不可思議的現象的解決中,五人的友情慢慢成長的故事。

在《戀愛隨意鏈接》中,最虐的應該就是感情傳遞時期,所謂的感情傳遞指的是文研部五人彼此之間可以隨機聽到彼此的心聲。感情傳遞所引發(fā)的最直觀的效果當然是我們在此毫無隱私,從而直面作為深淵的鄰人這個現實。但是這里更值得我們關注的永瀨伊織的自我的崩潰與重建。
永瀨伊織在一個單親家庭中長大,她的母親經歷過多次再婚,面對復雜多變的環(huán)境和有過暴力傾向的繼父,永瀨伊織選擇了采取角色扮演的策略。通過在不同的氛圍中扮演不同的令別人期待的角色的方式,立即為她帶來了某種自我的解放與實現。她在這里不必去思考我是誰,我是怎樣的人,我要去做怎樣的事,她只需要通過角色扮演來在主體間的符號網絡中去占據不同的位置,某種自我就得到了實現。這里值得注意的是扮演的角色和自我并不是對立的東西,扮演這種行為是我們去占據一個在主體間符號網絡中的位置,而自我恰恰就是通過這種扮演,這種外在的才進入到了我們的內在,我們首先假裝我們是某個東西,我們才真的是某個東西。

這就是黑格爾所說的,純粹自我這一空無的內在性也先必須進入生存,成為一個對象,好讓內在性反過來成為一個外在性,才使自我得到了規(guī)定。但自我和”真實自我“之間永遠存在一個差異,只是日常中自我用連續(xù)性的虛幻認同掩蓋了這種差異。拉康把這個現象形容為”這個自我為了表明自己存在的特質,不惜偽裝自己而造成自己都不認得自己的假象“。而感情傳遞這種現象撕裂了這種自我與“真實自我”之間的縫隙。由于感情傳遞時時刻刻向大他者發(fā)送著這種自我與“真實自我”之間的不一致的信息,使得永瀨伊織在這里用于構建自我的符號性身份扮演失效了,這種失效導致了大他者不再支撐她的自我,從而使她的自我陷入了崩潰。
(大他者是我們無法通過投射認同的他者,大他者是我們假定的一個理想的秩序,大他者是給予我們欲望的東西)

我們先重新回到拉康用以形容人之構建自我的鏡像階段。6-18個月大的嬰兒在鏡像階段中通過主體際性之鏡觀察到的自己的鏡像是一個完整的整體的形象,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時他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所以他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分裂的。這個形象的完整使主體感受到了一種被肢解的威脅,因此嬰兒從一開始就把自己和形象之間的對照看成是一種黑格爾式的你死我活的競爭關系。為了緩解這種焦慮,主體會認同鏡像,并借之形成了自我。同時關于碎裂感的記憶也不斷地威脅著這種期待,任何不統一的感覺都威脅著構成自我的那種統一的合成感的錯覺。也就是說,對于使自我這個形象得到了固定的鏡像—這個客體而言,它是在威脅自我存在的基礎上使自我得到完形的。

永瀨伊織在這個階段就直面了喪失這個客體的風險。在感情傳遞初期,永瀨伊織不斷地試圖維持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而感情傳遞則不斷地選取性發(fā)送她內心的情感,使這種扮演完全失敗。扮演失敗的后果是永瀨伊織原本用以構建自我的客體趨于消失,其自我趨于模糊。感情傳遞使她失去了大他者的擔保。于是她有時候咄咄逼人,有時候話說一半猶豫不決,有時候完全放棄對符號性的保證——都是她在這個階段所承擔的壓力的體現。
鏡像階段所說的東西并不是只在嬰兒時期才發(fā)生,鏡像階段的認同是主體的一個永久性的貫穿主體一生的一個結構,它所揭示的東西是我們的自我其實是一個誤認的產物,是主體自我異化的所在。那么當我們面臨著作為想象性產物的,有著神話一般的連續(xù)性的自我與主體真實的欲望的鴻溝時,我們該何去何從呢?永瀨伊織在這里給我們展現的是一個近乎標準的答卷。

當永瀨伊織表露出自己所扮演,所居于的主體間符號位置與自身的不協調的無助時,她面臨的似乎是大他者所給予的一種難以選擇的僵局,要么被大他者同化,要么把大他者排除。后一種就是精神病人,精神病人通過父之名的排除,成為了社會的“自由人“,從而不再受父名的約束,但是是以犧牲自己靈魂為代價,這種顯然是不可取的。
而前一種就是永瀨伊織所首先面對的,她面對的首先是文研部一起患過難,互相無比信任的好友的寬容和理解。當唯和稻葉下定決心要以一切的寬容來理解伊織,認定以前那個開朗活潑的伊織才是真正的伊織,并要挽救那個過去的伊織的時候。此時她其實面對的是一種終極的誘惑,這種終極的誘惑實際上是一種選擇,只要依賴于好友的信任,無視掉自己內心所發(fā)出的呼喊,她依舊可以做那個善于調節(jié)氣氛的開心果,依舊可以得到好友無條件地支持與信賴,一切事情依舊不會改變。但是她沒有,她選擇了堅持自己的欲望,她選擇了質疑,質疑好友們究竟喜歡的是不是她,質疑她以及好友們的感情是否是真的真實,最后質疑她所有賴以構建自我的符號性身份。毫無疑問,這是一種近乎于自殺的姿態(tài),在這里永瀨伊織選擇了承擔懸置擔保了我們主體身份的社會象征網絡的風險。她主動地將自己從共同體中排除出去,她十分清楚這樣做的結果,無論是被班級人鄙視,還是被最好的朋友所不理解,甚至眼睜睜地被誤會,她都在所不惜。她為了“活著”寧愿去”死“。

這幾乎完美地形容了精神分析為何是一場冒險。對于精神分析而言,最正確最大膽的倫理就是堅持自己的欲望。為了堅持自己的欲望,我們有義務同我們“最本真的夢“,同擔保了我們的象征世界的道德性神話保持一定的距離。而這種倫理的終極的實現,正是這種對我們明顯懸置了社會維度的”向死而在“的完全接受。
參考書籍:
[1]《關于自我的一些思考》 拉康
[2]《享受你的癥狀-好萊塢內外的拉康》 齊澤克
[3]《精神分析的倫理學》 拉康

編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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