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與僧(四十八)

【無心X蕭瑟】妖與僧
58.共同御敵
繚亂的利刃織成風雷,沙塵草葉漫天飛舞,晴空隨之換了顏色,霎時間,烏云蔽日,天光暗淡。
風刀霜刃里,浩然金輝噴涌乍現,忽有一聲洪亮的鐘音響徹天際,余音悠長。在一眾刺客狂暴的斬擊之中,無心站在蕭瑟身前,祭出般若心鐘隔斷了刀擊。
「主攻左手邊那個穿紅褲子的?!故捝獜乃麄冎须S便點了一個最容易辨認的,公然嘲諷道,「他的刀空有姿勢,華而不實,還不如我家店小二,一看就是來湊數的!」他故意說得清晰明朗,讓所有人都聽得見。
「你這么耿直合適嗎?就不怕他惱羞成怒追著你來砍?」無心一邊與蕭瑟調侃,一邊伺機出手。
「他哪敢???這種濫竽充數的小蝦也就只敢躲在人群里胡亂比劃,若與我單挑,不過半招,必倒無疑?!故捝π囟?,睥睨輕笑,儼然一副絕頂高手的架勢。
是你必倒無疑吧?無心心下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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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紅褲男恰巧是個訓練有素的老手,他沒有被激將法迷惑,在言語攻擊中越發(fā)警惕,他的同伴也收斂了攻勢,謹慎地留意著蕭瑟的動向。
他們不知蕭瑟狐假虎威,一時間不明狀況,還真當他是個高手,紛紛對他投以注目。
蕭瑟被盯得有些心虛,心想:萬一真被當成標靶,那可如何是好?
幸好這伙刺客很專業(yè),只專注于刺殺目標,才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移回無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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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心鐘須耗損大量真氣,無法持久。片刻不到,無心便要撤銷防護,轉守為攻。
「腿還麻不?」他低聲問身后的蕭瑟。
「能走動了?!故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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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心換氣之際,蕭瑟身影瞬閃,如同一抹浮光穿行于刀縫之下,倏忽游躥到了包圍圈之外。
見識了他詭妙的身法,眾刺客一時愕然驚愣。與此同時,無心掌氣如潮,精準地擊打在紅褲男胸膛處,紅褲男登時飛身撞到大石上,昏倒在血泊之中,痙攣不止。
一招敗其一,卻無震懾之效,而是引來更瘋狂的殺意。
血腥熏染之下,眾刺客陸續(xù)現出魔形,刀刀緊逼無心。無心以一敵眾,拳掌交變,朵朵金蓮在他掌間綻放,蓮開千度,在刀影下碎成萬瓣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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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蕭瑟吞服了幾粒隨身攜帶的歸元丹,佇立在戰(zhàn)圈外觀戰(zhàn)。他面無波瀾,內心卻焦急萬分。突然,一痕血色倒映在他驟縮的瞳仁里,他心頭猛地揪了一揪,驚叫道:「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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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場之內,一把刀方穿透了無心的肩部,另一把刀又劈向他咽喉。無心身形一偏,躲了一刀,又有一刀砍向腰部,刮出一道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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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欲上前相助,卻見無心魔形畢露,染血的白衣浩蕩狂舞,散亂的紅發(fā)絲縷飄揚,魔魅的火蓮自他掌中盛開,火蓮印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便化作一團魔火,既而渾身真氣在熊熊焰火中驟然枯竭,慘叫聲變了調。
又一人揮刀迎面劈來,無心順勢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撕,那條手臂便離體而去,血濺三尺。
數十招之后,原本處于下風的無心全然逆轉了局勢,七名刺客均已倒下。無心轉頭望向蕭瑟,一步一步朝著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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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過來!」蕭瑟脫口而出。望著血染白衣的魔形無心,他心中泛起莫名的恐懼,不由倒退了一步。
聞言,無心怔了一怔,應聲止步。低頭瞅了眼染血的雙手,他閉上眼眸,集中精神試圖將魔形收起。
此時,地上一人突然起身,握著刀猛然朝無心捅去,猝不及防地,黑刀貫穿了他的胸背,又迅速拔了出來,再次起刀砍向無心的脖子。
千鈞一發(fā)之際,無心感覺自己被推了一下,跌落在地,登時痛得眼前黑了一黑。耳邊「鏗鏘」一聲脆響,一把黑刀在他身旁掉落。抬頭時,只見那名刺客捂著鮮血噴涌的喉嚨,僵直地倒下。
身前,蕭瑟握刀佇立著。方才是他閃身而至,在危急之際揮刀割斷了刺客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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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一眾護衛(wèi)聞風而至,華錦也跟著過來。
「小魔王!蕭瑟!」她緊張地喊道。
「快救他……」蕭瑟朝著華錦說完,便脫力而倒,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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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受傷不輕,所幸有華錦妙手靈丹,療養(yǎng)數日之后又生龍活虎,活蹦亂跳。
而蕭瑟雖未受傷,卻因本身體弱又過度消耗體力,昏迷了近十日才轉醒。
為避免刺客再來此地打擾他療養(yǎng),無心離開廊玥福地,回到了畫雪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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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丞向佐聽說無心遇刺之事,專程來此問候。
庭院的白梅樹下,無心備了一壺清酒,正與梅花對飲。
一杯酒飲盡之時,只見向佐拄著拐杖款款而至。
向佐年逾七旬,頭發(fā)雪白,耳垂很長,體型略顯肥胖,肚腩圓鼓鼓的,臉上總是掛著笑,看起來像個長了白發(fā)的笑面佛。
步至無心身前,他微笑拱手道:「陛下?!?/p>
他的笑容是各種面具,令人看不透情緒。與他交談時,無心常常惡作劇地模仿他笑,卻很難模仿出其精髓。
此時無心也學著他微笑,說:「請不要再稱呼我為『陛下』。當年父親在東征期間曾得眾部擁立為魔域之帝,可那份榮耀并不屬于我,而且那一戰(zhàn)終究是敗了,父親沒有回來。天外天并非帝國,只是聯盟眾部之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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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佐笑容不改,眼神變了變,拱手一揖,改口道,「是,主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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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向佐寒暄完,無心直奔正題:「向左丞來得正好,有一事想與你商量商量。我想將繼任之禮定在下個月月初,你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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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佐笑容似乎僵了僵,遲疑道:「這……這之前不是說好定在明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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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模仿著他的表情,僵笑著說:「自從回到魔域,我三天兩頭就遭遇暗殺,能不能活到明年春還是未知之數。若我沒繼位就死掉,某些人舉兵造反就方便多了。你也不想那樣,對吧?」
向佐笑容里多了一分沉重,恭敬道,「有焰甲軍在,刺殺之事定然不會再度發(fā)生。繼位可是大事,一時之間很難安排妥當,再推延兩個月似乎比較合適?!顾m貪戀手中權勢,不希望無心繼位收權,卻也不愿其遭人毒手以致局勢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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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兩個月?無心嘆了一聲,微笑著心平氣和地問,「司空院的人平時都在干什么呢?十二年時間還不夠準備一個儀式?莫不是當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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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佐笑得尷尬,說:「老臣定會替主君好好催促一番??墒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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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忙打斷他的話,收斂了笑容,恭維道:「向大人不愧是最值得信任的忠臣。我年少無知,而父親已故多年,如今只有向大人是最可靠的長輩,日后諸事還須仰賴大人,還望大人莫嫌我愚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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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如其來的恭維令向佐有些不適,他的笑容變得很復雜,似歡喜又似感動地說:「老臣定會盡力輔佐主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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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佐這一笑無心實在模仿不出來,他真誠笑道:「那就在此謝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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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定情信物
月尾,處理完各項要務之后,無心又悄悄溜出畫雪山莊,來到廊玥福地看望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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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房里很安靜,窗風輕拂,小熏爐青煙裊娜,爐中藥草芬芳洋溢。
爐邊,蕭瑟半躺在軟塌上,身上蓋著一張白毛毯,掌中捧著一本無名書,紙張翻動的聲響很輕,很慢。
忽然,房門砰然大開,漫涌的暖光頓時盈滿清冷的靜室。一身白衣的無心颯爽地出現在門口,笑顏如朝陽下盛放的葵花。
「蕭瑟!我回來了!」他望著蕭瑟,滿目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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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真振耳的聲響,蕭瑟狐耳立馬豎了起來,抬頭瞧了無心一眼,狐耳耷拉下去,若無其事地垂眸繼續(xù)翻書,慵懶地招呼道:「隨便坐,不必客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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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脫下沾染塵埃的黑斗篷,隨手搭在門邊的楠木龍門架上,坐到蕭瑟身邊,不滿道:「大半月不見,你怎還是如此冷淡,就不能起來給我倒杯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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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合上書冊隨手一擱,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問:「今日很閑?怎到這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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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幾日就要行即位之禮,日后不便常來,于是無心想趁這空檔與蕭瑟聚一聚。
「我給你帶了禮物?!篃o心說著,命人將兩個箱盒帶入室內。隨后,他打開其中一個方形木箱,從箱里抱出一只黃色幼犬說,「這是一只麒麟犬。前幾日突然出現在畫雪山莊庭院里,不知從何而來。那邊幾只大狗老愛會欺負它,怪可憐的,我便帶它過來這邊與你作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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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見了蕭瑟,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短促地吠了一聲,便掙脫無心的懷抱跳到了蕭瑟身上。當蕭瑟伸出手讓它嗅了嗅,它便又舔又蹭,似與他一見如故。
無心喜道:「這小狗好像很喜歡你,給它取個名字?」
蕭瑟抱起小狗摸了摸毛,稍加思索說:「夯昊?!?/p>
好一陣無語,無心尋思道:「看它笨頭笨腦的模樣,這名字和它也算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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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細小的狗毛沾滿了蕭瑟衣服。這小狗正處于換毛期,摸一摸就掉出滿身浮毛。他把小狗遞還無心說:「給它穿件衣服再送過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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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被送出去之后,無心從一個錦盒中取出一管翡翠風紋長笛,雙手遞到蕭瑟跟前介紹道,「這是玉笛『風語』,據說出自名師之手,音色不錯?!?/p>
蕭瑟試吹了一節(jié)曲調,隨口評道:「笛音清脆悠長,卻不夠響亮,不如我家『韻絡』?!拐f著,他很想用『韻絡』為無心吹奏一曲,想將自己聽過最美妙的音色與無心分享,然而他的笛子還遠在在天啟城的雪落山莊,怕是無緣了。念及此處,他心感惋惜,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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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看在眼里,暗自感慨:想哄你開心怎那么難?
嘆了一聲,他訕笑說:「你湊合著玩,以后我再給你找更好的?!?/p>
說完,他又從袖袋中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檀木圓盒。圓盒約一掌大,盒中有機關,無心擰了幾圈,盒蓋啪一聲打開,現出一對青紅交加的玉墜。玉墜雕的是是比翼鳥。比翼鳥一目一翼,并翼雙飛。魔族慣將此鳥作為定情信物以贈相守之人。
無心將玉墜盒子捧到蕭瑟眼前,笑問:「這對比翼鳥玉墜,你喜歡哪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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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入眼簾的玉雕瞬間驚艷了蕭瑟。他欣然接到手中仔細觀賞了一番,評道:「此玉瑩潔通透,堅而不脆,且富有靈氣,莫非是傳說中的瑞山青紅玉?」
你怎比我還懂?無心暗自感慨著,又得意洋洋地說:「這確實是瑞山青紅玉,世間罕有,珍貴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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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撫摸著玉上的紋理,贊嘆道,「這雙比翼鳥雕工也是一絕,竟連細絨毛也雕得根根分明,清晰可辨?!顾帜闷鹩駢?,在光下晃了晃,喃喃低語,「目中鑲嵌的血晶珠在陽光下色彩鮮艷奪目,昏光下熒光亮綠。此等珍品還真難以估價,要找行家問問才好。」鑒賞過后,他一臉貪婪地問,「你這是要送我嗎?我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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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副想要賣掉的樣子是怎么回事?無心懵了一懵,忙出手奪回其一,不悅道,「不行!這可是定情信物,你怎能全要?留我一個!」
聽到定情信物幾個字,蕭瑟愣住了,默默凝視著玉墜,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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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補充說:「你自己收好,不許轉賣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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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想著應該拿出同等價值的物件與之互換,可自己身上除了藥物,并無其它貴重物品,他苦惱道:「可如今我沒有值錢之物能與你交換。」
然而無心毫不在意,甚至滿心歡喜,笑說:「誰要你交換物品?你把自己送給我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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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聽著像是戲言,蕭瑟不知該喜還是該怒,愣了愣,惱羞道:「你想趁機占我便宜?我身價就只值一塊玉?」
為何送個信物還能討價還價?無心雖存疑,仍是被這奇怪的關注點帶偏了。他認真想了想,家財不夠,那就權利來湊?他問:「若我將魔王之位讓予你,夠不夠你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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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拿這種事開玩笑!我可不想做他們口中那禍國殃民的狐貍精!看著無心一臉嚴肅的樣子,蕭瑟暗自一驚,不假思索地拒絕道:「你們蠻夷之地的王位我看不上!」
看不上?!無心深受打擊,卻故作傲然,誠意滿滿地說:「那你想要哪里?北離?南決?你若真想要,我出兵攻下來贈予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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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怕了,儼然已將斗嘴之言當真,氣憤道:「你不許攻打北離!」
無心冷哼一聲,威逼說:「那你也不許瞧不起我天外天!」
一陣沉默。
沉默中爆發(fā)了深積的恨意。蕭瑟平靜得像冰凍的江面,冷聲說:「你們魔族根本不將妖族當人看,憑什么要我和睦相待?你可知我之前受過何種羞辱?若我武功未失,定會一棍一棍將那些禽獸敲成肉餅!」
自從踏入魔域,他總遇到各種惡徒,先是黑蛛幫,后是放斂和段辰逸,一路走來,多次遇險,幾乎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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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遇過的各種險境,無心心頭一抖,忙道:「蕭瑟,抱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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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靜了靜,說:「冤有頭債有主,我不需要你道歉。說到底,是我不該來魔域。這里是你們魔族的領地,我來是自找苦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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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無話,無心握起蕭瑟的手腕,柔聲道:「給我些許時間。待我平定內亂之后,我陪你去魍魎城。你好好待在這里養(yǎng)病,我會常來看你。」
蕭瑟搖了搖頭,回拒道:「你繼位之后,我們少見為妙。省得有人怪我誤你們朝事?!?/p>
無心以為他要離開,緊張地拽緊了他的手,急問:「你要去哪里?」
蕭瑟無奈道:「我身體如此虛弱,還能去哪?我留在這里等你。」
無心這才松開了手說,「好!玉墜我給你戴上。」說著,便取來蕭瑟手中的玉墜掛到他脖子上,緊緊地系起繩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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