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大海(ROZA cp/cb無差)
距離那天已經(jīng)過了很久,久到阿薩自己有時都會懷疑當(dāng)年之所見聞,那三年的喜樂,是否足夠真實。
2019年,那是阿薩第一次用自己辛苦打工賺來的錢出了血本,去了大海邊。【即使是小城市的打工人,也要出去看看大海吧!】阿薩在心里對自己說。于是他坐了幾天幾夜的綠皮火車,坐得他腰酸背痛但卻樂在其中——沿途的山川草木他可是第一次見;火車上來自各地的旅客相談甚歡,各自操一口方言,不問出身,不問來路;他還喝到了只在電視上見過的飲料……一切是如此美好,夢幻到他逐漸感到飄渺與格格不入。
于是他去了大海邊,他相信海風(fēng)會吹散他的自卑,會吹來他想要的答案。他避開人聲鼎沸的觀景臺,來到了離人潮很遠(yuǎn)的一片海灘上。遠(yuǎn)離人群的海風(fēng)似乎更加純凈,他閉著眼,均勻地呼吸著,他的打工費只夠他在這享受兩天,于是他更加貪婪地吸起來,直到咸咸的海風(fēng)灌滿了肺,令他有些干嘔才作罷。直到這時他才睜開微微濕潤的眼睛——悲嘆于連這海風(fēng)也不屬于自己——才發(fā)覺面前的海灘上又多了一個人,金色的頭發(fā)在午后的烈日下顯得更加閃耀,鈷藍(lán)色的眼眸一如身后無邊無際的大海,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阿薩身上。似乎帶了些太陽的暖意。
正在阿薩回想起方才自己的窮酸樣而尷尬時,面前的人倒是先開了口,“你好,我是羅伊,是來自異世界的王子。”
“?”阿薩努力忍住笑意,心想對方是怎么面不改色說出這么不害臊又中二病的話的,但還是故作深沉,“嗯,你好,我是阿薩,是來自小鎮(zhèn)的打工人。”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阿薩覺得自己的打招呼方式全是在那時候被帶跑偏的,尤格也老是吐槽,說這介紹方式“連小學(xué)生也不如”??伤琅f不改,也改不掉。
“阿薩,”對面的人再次開口,清透的聲音被海風(fēng)裹挾著吹來,聲音輕柔的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fēng)吹散,“初次見面,你能收留我嗎?”
“??”阿薩再次震驚,心里一邊驚嘆這個光鮮亮麗的美男子為何如此不要臉,一邊回想起自己可憐的小公寓,干咳起來,“咳咳……這個,我只是一個打工人……”可他看到羅伊白凈的臉上不知何時蒙上了些沙塵,袖口的針線也有些脫落,不禁做出了人生近三十年來最無厘頭的一個猜想:他或許是個精神病患者,現(xiàn)在正穿著僅存的一件體面衣服向人乞留。
于是,連路燈下的流浪貓都會含淚咬牙走過的打工人阿薩,生平第一次收留了一個人類,“……行吧”他嘆了口氣。
藍(lán)色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海水被陽光照得散出金光,刺得阿薩睜不開眼,只聽見清鈴般的笑聲伴著海浪拍打岸邊巖石的聲音被風(fēng)吹來,好像是大海在回應(yīng)他。
阿薩有些后悔,但阿薩不說。
兩天后,受限于經(jīng)濟(jì),阿薩不得不返回打工的小鎮(zhèn),踏上火車踏板的第一步,他感覺2天的海邊生活像夢一樣來了又去,那明媚的陽光和咸咸的海風(fēng)在他身后如驚鴻一瞥,又關(guān)上了大門;踏上火車的第二步,他回頭想在看一看大海,卻看見了羅伊,粉金的頭發(fā)和湛藍(lán)的眼眸,讓他一時間覺得看到了大海,覺得自己“好像把大海帶回了家”,之后的日記中阿薩這樣寫到。
回程上,羅伊用驚人的幽默感與乘客打成一片,俘獲了不少阿姨們的芳心,又時不時請阿薩喝他不敢買的飲料,而對此羅伊的解釋永遠(yuǎn)只有一句:誰叫我是來自異世界的王子呢?
原來是地主家的傻大兒,阿薩在心里偷偷給羅伊的形象補了一筆。
回到狹小的宿舍,日復(fù)一日的打工生活又開始了。只是對于阿薩來說,生活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先前是“打工人打工魂,沒日沒夜摸不著家門,只相信‘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現(xiàn)如今他只想早點下班,只是因為家里有一個人,在上班前會對他說“早安”和“再見”,下班時會對他說“辛苦了”或是埋怨一句“太慢了”,睡前會有人提醒他“煤氣幫你關(guān)了”,看到有趣的地方會和他說“一起”……老板布置的任務(wù)越來越多,可他也不覺得累,同事向他詢問秘訣時他卻只能脫口而出“家里有片大?!?,然后在同事哄笑著“海景房”中紅了臉,但心里仍是高興的。
他也曾問過羅伊,為什么有了他很多事會不一樣,為什么他會知道那么多生活常識,聽說過那么多有趣的故事,而對此羅伊總是笑著回答“因為我是來自異世界的王子啊,當(dāng)然什么都會了!”
好吧,該不會是個AI吧。此后多年阿薩面對媒體采訪時總是對外宣稱公司是二人合辦的,大概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一晃三年匆匆而過,阿薩乘著三月末的風(fēng),熬過了一個又一個早高峰,也早已習(xí)慣了身旁有羅伊的日子,“然而,當(dāng)我終于發(fā)現(xiàn)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是雙人份,買早飯會不自覺給其中一份加2個蛋時,你卻消失了”阿薩在日記結(jié)尾中這樣寫道,這是遇見羅伊后他才有的習(xí)慣,因為他發(fā)覺兩個人的日子是那么有趣,讓人舍不得把這一天,這一小時,這一秒過完?!翱赡闶裁匆矝]說,只在柜子里留下一疊現(xiàn)金和一張字條……”
“三年之期已到,我要回異世界了”
“這是留給你的創(chuàng)業(yè)啟動資金”
可阿薩從未和任何人說過自己有自主創(chuàng)業(yè)的想法,“為什么你會……”他停頓了,然后又苦笑了,“也是,你可是來自異世界的,無所不能的,王子啊……”
只是現(xiàn)在不在了。
“羅伊走了,連帶著我心中那片大海也一起消失了,……鎮(zhèn)口開始修路了,火車出不去了,我看不了大海了……”日記至此再也沒有寫下去。
此后的多年內(nèi),阿薩打工人翻身,自主創(chuàng)立了專攻AI的公司,命名為【ROZA】集團(tuán),啟動資金他一張沒動,全靠自己增加打工量換來,他一點點向上,跌倒又爬起,最終站在了城市最中央,但始終是一個人。
坐在辦公室的桌前,桌上離手最近的永遠(yuǎn)是那本日記,阿薩時常對著日記說,“你不是異世界的王子嗎,怎么連回來看看我都不會呢……”
再之后,他忙于商務(wù),做了一起不敢想的飛機(jī),點得起一起不敢想的飲料,卻很少以旅游為目的去往海邊。但他總是會抽空去一次,任咸膩膩的海水腐蝕日記的邊角,可他再也沒見過那天下午那樣美麗的大海,他站在工作人員精心安排的VIP觀景臺上,卻再也找不到那個擁有金色頭發(fā)和藍(lán)眼眸的王子了。
“2019年的某個夏天,我在海邊第一次遇見了羅伊……”阿薩不知道第幾百次翻開日記的扉頁,細(xì)細(xì)閱讀起來。
看不夠的,再看三十年都看不夠的,你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