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
　　我離開城了。前天晚，我到了車站，機械地坐在車?yán)?。機聲軋軋地鬧著，彈簧彎曲著。汽笛叫了。燈火匆匆地經(jīng)過。車輪迅快地轉(zhuǎn)著。這里有秋天的泥地。晨光很幽晦。河里的水如鉛似的。在河對岸，霧中有一黑影。這是尖屋頂。
　　三點鐘時，太陽已經(jīng)下去，街燈都已亮著?；⒒⒌娘L(fēng)從海中吹來，河水洶涌激擊著青石做的河岸，恐怕要有泛溢之患。
　　我很憂悶。那邊是十字架，這邊是兵士。寺院與兵營……我等候夜的來臨。我的時間——遺忘與和平的時間——在夜里才到來。


　　十月三日
　　我昨天遇見安得留·彼得洛威慈。他看見我很喜歡：他的眼睛微笑著。他不叫我止步，只是小心地跟著我。
　　我不想見他。我不愿意同他談要做的事。我知道他所要說的話——所有他的常識的經(jīng)典。我加快速度，轉(zhuǎn)入一條小巷。他追上了我。
　　“你回來了，佐治？”他說道，“謝謝上帝。”
　　他堅握著我的手。
　　“我們到旅館里去吧?！?br>　　同常日一樣，破壞的留聲機粗糙地奏著，侍役前后奔跑。煙草的煙氣，酒精、食物與啤酒的強烈氣味使我厭怒。
　　“我們要用你很急。聽我說，佐治?！?br>　　“唔？”
　　他神秘地低語道：
　　“工作又要重行組織了。我們已經(jīng)議決了?！?br>　　他的灰白胡子顫動著，他的眼睛瞬閃著，如老人的常態(tài)。他等我的回答。
　　隔了一會兒，然后他說道：
　　“我們決定把這工作委托給你。這是很艱難的工作，但是你卻是做這工作的適當(dāng)?shù)娜耍糁??！?br>　　我靜聽他說，但他所說的話，我卻毫不留意。似乎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說著與我無干的話。他要叫我到什么地方去，但我不愿意殺人了。為什么我要殺人？
　　我說道：“為什么？”
　　“你說什么話，佐治？”
　　“為什么要殺人？”
　　他不明白我說的話有什么意思。他倒了一杯冷水。
　　“喝些水吧。你疲倦了。”
　　“我不疲倦?！?br>　　“佐治……你怎么樣了？”
　　他熱切地望著我，親愛地拍著我的手，如一位父親似的。但是我知道得很清楚：我是不能與他相合的，而且也不能與佛尼埃，也不能與愛爾娜。我和誰也不相合。
　　我拿了我的帽子。
　　“再見，安得留·彼得洛威慈。”
　　“佐治……”
　　“唔？”
　　“佐治，你病了；你必須休息休息。”
　　又隔了一會兒。我慢慢地說道：
　　“我不疲倦，我很康健。但我不愿意再做什么事了。再見?！?br>　　街上同樣的泥濘，河對岸的尖屋頂，同樣的可以看見。天氣灰暗，潮濕，而且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