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小說:《海上十年1-5/1梅雨——獻(xiàn)給上?!罚ㄒ唬?/h1>

梅雨——獻(xiàn)給上海
(詩文/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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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就要到了。
我是六月生的。
當(dāng)時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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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再愛那種旗袍歲月,她徹底打破了自己,她已經(jīng)瀟灑得穿運動服,是她從前不屑的。她像一只萬花筒,變幻著姿勢適應(yīng)這座城市,因為她重新選擇了生活,所以旗袍被她當(dāng)做舊生活的一種象征,也似乎有些厭棄了。它們被重重疊疊地扔在衣柜的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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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有一段時間她喜歡乘坐出租車,使她避免一些交通帶來的困擾,她在出租車?yán)飳懺姡寄詈蛡?。后來地鐵給了她熟悉的安全感,替代了先前的恐懼和惡心。她在地鐵上寫詩讀書。最后她步行,看戲,電話。她喜歡飛機(jī),瞬間就到了陌生的城市,跟這座城市比往往破舊卻也有新意的城市,她喜歡穿梭,流連和比較。
她知道雙胞胎兄弟是她腦子里臆想的人,不是真實的,甚至完全不健全,只是平面的,輪廓的,但她依然給他們留了位置,在她的生活中,這是宗教和根基的似乎,她這十年一直困擾于他們的存在,在她的生活中無法解脫,哪怕摔壞的念頭都不曾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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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她聽見雙胞胎說不再相信她了,說她是騙子,她很驚愕,但也只是驚愕,因為她知道他們是虛幻的,從未真的走進(jìn)她的生活,比如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與她喝一次茶或吃一頓飯,所以她只是驚愕,有一點傷心。
這十年她做過很多事情,她是不怕事的,她喜歡被事情包圍,因為它們是簡單而赤裸的,不會跟她要求更多,除了工作。而雙胞胎不同,即使不聯(lián)系,它們在遙遠(yuǎn)的地方,但它們會侵襲她的大腦,從世俗之外的另個途徑和通道,可能是神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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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座城的很多地方留影,為了將自己與城的親密表達(dá)記錄下來,她也沒想太多,她總是做出幸福的樣子,好像不幸福就對不起誰似的。她與城一點一點地茍合著,使得自己那雙收攏的翅膀漸漸喪失了硬度和渴望。
她是有翅膀的,黑色羽毛,藏在她白色的外衣里面,有時候拱出一個凸起,令周圍的人驚詫,但他們只是驚詫,沒有抓她。
她對雙胞胎兄弟畸形的依戀令她有時候很痛苦,她不能控制自己的快樂和不快樂,她像一個機(jī)器,她對于這一點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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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她會和自己家人一起散步,散步是一種挑戰(zhàn),她身心溫暖,但她仍舊不能忘記翅膀和雙胞胎兄弟,他們像遠(yuǎn)空里的飛機(jī),時不時飛過來,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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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有很多朋友,他們都很信賴她,她為自己不能花更多的精力和時間而愧疚。她有幸福的家,但她為了雙胞胎兄弟的存在在家里留了位置,他們圍繞著她起居的一切移動,如幻影和夢寐。她在拍電影或演戲一般,她覺得真實,生活可能就是在真實與幻影之間,或者二者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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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她去了他的家鄉(xiāng)附近,他的氣息應(yīng)該布滿那個空間。她打車游歷在那座城,對,也是一座城。
她以為他會出現(xiàn),在門口。她不知道怎么面對二合一的人,是微笑,還是掏出筆記本寫詩??傊@么多年了,他或者他們還是沒變,或者變了,變得世俗難耐,但他的天分決定了他不可能只是世俗,即使真的世俗也是有第六感的,她堅信這一點,好比一種非自然力,只有她和他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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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在藝術(shù)里,詩里,多少年前,當(dāng)她還沒找到藝術(shù)和詩的時候,她是多么狼狽迷惘。是他讓她找到了詩,她寫了那么多字給自己和他,幾乎雙胞胎兄弟就是她成長的見證,她不可能脫離自己的母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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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春天,早春的一天她來到這個城市,她來做什么的?無非是為了一個陌生,她需要陌生。她只簡單地想了想前途和方向,就來了,她以為陌生可以醫(yī)治她,乃至提升她,還有很多意料不到的。盡管充滿危險,她還是喜歡未知的感覺。
她有過記憶里的朋友們,他們走馬燈似的,從她的生活中來了又回。她將職業(yè)這個角色扮演,也是真誠的扮演,因為她追求完美,無論什么事,她都希望自己喜歡,而不是厭棄而不得已為之。
她學(xué)不會太多的招數(shù),或者說太多的手段,盡管她可以強(qiáng)迫自己做。她是一個矛盾的演員,一方面有演技,另一方面不愿意用,她在矛盾中苦撐著,雙胞胎兄弟是她的擋箭牌。
似乎那些都是流星般的過往,她不記得太多,她只清晰地回憶起自己來自杭州,抵達(dá)上海,并聲稱自己不喜歡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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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說愛上上海的,她只是在寒冬沿著蘇州河走了幾次,被遺忘的蘇州河像她的心境,雖然這座城無所謂遺忘。每個人都走馬燈似的,在別人面前,在自己面前,忙碌著就無所謂記住或遺忘,總是提醒你。
她開始嘗試寫關(guān)于這座城的贊美詩,沒幾下就擱置了。她還是繼續(xù)記錄自己的生活。
多少年后,當(dāng)人們慨嘆無法獲取一首城市詩歌的時候,她拿出了它們,她以為在城市里認(rèn)真生活過的,就是城市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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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腳步一直沒有停止,游蕩于這座滄桑魅力之城,也與詩人們詩歌愛好者們?nèi)珉y友相聚。說難友是實話,不是難友,莫非是酒友、牌友?他們是一群不太會打發(fā)日子的都市小眾,偶爾喝酒,醉也不干脆。
她則不然,這些年嘗盡了一醉方休的滋味,將胃灌個滿檔。她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可以決斷于男人們都猶豫的當(dāng)口,她從來不怕障礙和困難,是一個喜歡挑戰(zhàn)的興奮者。越是多的事務(wù)繁雜,她越能條理周全,顯得她英雄本色,似乎天生的激情和理性運用在此,她能更加崇拜自己身上的遺傳或天意。
她是怎么被人們信任和感動的,她從不昭彰,她覺得只有一個道理和信條,只消按照這個法子去做,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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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jīng)常常出沒在新天地那個所在,去看外國人,各種臉和著裝、樣貌、狀態(tài),喝酒,談話,走路,交換。她覺得在那里和在外灘酒吧,能覺得自己是世界的,跟任何別處的不同正在于此,浸淫于一個人流穿梭的國際舞臺,她有了吃苦的回報感。她帶孩子過來,讓她領(lǐng)略將來的去處,要四處看,不能蜷縮在杭州這樣的地方。
她是快樂的,怎么不是呢?她學(xué)會了消費,花很多錢,買很多其實不需要的東西。她善于挑選它們,花時間細(xì)致地咂摸挑選的滋味和不同,并為每一次購買的杰作而快樂不已。
但她仍舊是憂傷的,她的雙胞胎兄弟穿在身上,藏在衣兜,她去張愛玲故居戴著,去很多海上名人故居帶著,去秋天的法國梧桐樹下拎著,去浪花不怎么洶涌的黃浦江畔擒著。她是一個篤信自然者,既然沒有離她而去的,就有存活的理由和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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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過了四年,她在懵懂中就讀了兩所重點大學(xué)的進(jìn)修班,之所以進(jìn)修也是為了更深入地潛行于這座城市,摸清她種種的好,享受她的恩賜,拿去自己的要。她要了什么嗎?她來無非是為了未知,要對于她來說是額外的,她姑且要著,也不拒絕,她是要了,理所當(dāng)然的,為什么不要呢?她有何虧欠?她蟄伏于這座城要求她蟄伏的,她給出了稅收,她可以有報償,可以要,哪怕是虛無縹緲的要,若有若無的要,千斤重量的要,肆無忌憚的要。
她在第五年停止了漂泊,開始有益的嘗試,她被一些看中,她像一個香餑餑,被一群愛她的人驅(qū)使,她不知自己怎么突然間這么有用,被推著走上了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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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在人多的地方開釋自己,仿佛一個教徒,聽了多年教堂的鐘聲,突然開始布道。布什么道?總之是她篤信的道。她同許多人一樣修行著,不敢怠慢。從沒想過有一天要布道,像她的父母兄弟姊妹,她的更年長的爺爺奶奶們,布道就是傳承,她沒想過這運命。
她有了另一樣抵御城市的利器,布道。
當(dāng)然雙胞胎兄弟還是她懷里的暖玉,她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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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死是她的一次轉(zhuǎn)型,她閱讀他的詩,在地鐵上,仿佛地鐵是讀詩的最佳場所。人們擁擠著她,她倍覺溫暖。她的父親,一個導(dǎo)師型人物,給她書面的教導(dǎo)多過語言的。他的一句話她要好多年的路。
后來她開始懷念父親,回憶到某個時刻就回憶不下去了。一生說過的話就那么幾句,卻回憶洋洋灑灑,她不掉淚的習(xí)慣終于有天被擊潰,因為她將自己又一次打碎了。
她開始閱讀他的書,搜尋他走過的路,他的嗜好,他的思想,他的書法,他的印章,他的照片,他的話在她耳邊響,從未停止,音色和笑貌都真真的,她逃脫也是徒勞。他的喜好是文學(xué)和藝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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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變幻著處境和姿勢,城市給她加倍的酬勞,她和孩子及家人遷徙往復(fù),生活像走馬燈似的,不斷高潮,又走向?qū)庫o。她有時怨怒,為城市的瘋狂掠奪和自己的懦弱,她幾時懦弱過,不過是職業(yè)裝扮,可不裝扮又能如何,這個城市需要她裝扮,扮作梅蘭芳或者扮作小丑,當(dāng)然她拒絕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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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化妝,總不像她,但很有氣勢,壓住陣腳。她愛把自己的心情畫在臉上,她總是很滿意地走出家門,在城的身上盤桓。她看藝術(shù)電影,有時候也商業(yè)。她喜歡嘉寶,唯一的嘉寶。她以為那是她在海上的動力和參照。她看戲,開始是下意識和興趣,后面是學(xué)習(xí),故而刻意為之。她變身為一個文化傳播者,只傳播她自己的文化,她喜歡的文化。越是確定的事她越是說不出,“怎么,你們連這個都要懷疑嗎?”這是她的理由。她以一個不愿意見人的方式見人,與人攀談極其私密而憧憬的文字。她是這樣挑戰(zhàn)自己的拒人千里之外,她曾經(jīng)在職場成功扮演,現(xiàn)在她以一種義無反顧的勇氣和決心見人,但她有她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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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茶,尤其喝茶的環(huán)境,她覺得星巴克是最好的,迄今能給人安全感、確定感和懷舊感。她在星巴克做事,讀書,寫字,約會,談天,可以一整天。似乎是她的辦公室。她沒空想雙胞胎兄弟。
在山東中路和福州路附近,有她喜歡的地點,她出沒那里,甚至復(fù)習(xí)考試,她覺得寫作是平常事,不需要所謂堅持,她不喜歡消費(先前浪費了她很多錢),她沒有別的朋友,除了書,她買很多書,她不喜歡電子書,要那種真正的書,她能吃它們,仿佛它們的存在就給了她愛的能力,她重獲斗志和信心。
她對美食一般,喜歡環(huán)境的典雅和不寂寞,四周的人不粗俗,優(yōu)雅用餐,她是其中一員,她不見得過分優(yōu)雅,但她很舒適,她將這舒適用在坐姿和心情上,她愉悅,使得和她一起的人也不得不愉悅。她很霸道,只是在內(nèi)里。和她呆久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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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要做事的,她沒有邏輯,邏輯在她的清醒里,她做事很快,最快的效率,好像十三歲短跑的速度,她喜歡那樣,做到最好又最快,且不拘泥于買方的需求。她以為工作和學(xué)習(xí)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只要做到最棒就可以了,為此她與周圍發(fā)生了很多沖突,因為大部分人是以為不需要做那么多且那么好的。她有業(yè)余的時間就做自己的另外的事,像學(xué)習(xí)和工作一樣賣力,甚至虔誠,比如和雙胞胎兄弟一起寫詩,她很專注,享受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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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有過一個好朋友,他們常常聊一些很深層的困惑,說一些只有他們才明白的進(jìn)步語言,現(xiàn)在也結(jié)束了。她的那個朋友說她是他的鏡子,她也不理解,但他們聊天的時候她感覺確實不孤獨,可以隨心,不怕彼此得罪,還可以嘲諷一下,他是她的一個記憶。
她的家人是她二十幾歲的知己,雖然后來不算,但確是忠誠的曾經(jīng)的知己,他對她很好,像對父母一樣的好,也許更好。她很知道。
她依舊在城里游蕩,有時候家人陪著她游蕩,也不知道她為何不能停止這個游蕩。有時候坐公交車游蕩,比地鐵親切踏實。外白渡橋上有他們的合照,他們在老舊的地方留下老舊的合照,有時候她將那些數(shù)不清的照片用在她的影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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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散步,頂著一個月亮或藍(lán)色天幕,她穿寬松的風(fēng)衣在下面徜徉,她是那種將散步視作表演的人,很多小說里的人物都需要散步,在散步之后遇見自己或他人,構(gòu)筑一部作品,比如小說。但愿她的散步是喬布斯式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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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時間想其他,其實她已經(jīng)將自己充滿,給予自己一個前程,她要成為了那個她從未想過的,比如藝術(shù)家。她開啟新的旅程,一路上雄心勃勃。
每當(dāng)她攝取一個全新的獵物,她會像獵人那樣專注而精神。她的眼里滿是攫取的渴望,比方那年為孩子查詢世界上有哪些電影學(xué)校厲害之類。她的胸中會升騰無法排解的幻想激情,蕩漾不止,她會連續(xù)不斷地工作,操勞,而絲毫不自知。
是的,她有偶像,他們都是英雄,那種見刀不眨眼的,被開膛的《勇敢的心》。因此她永遠(yuǎn)不可能遇見她的偶像,而只能在作品中一個接一個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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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常困擾的事情都是小事情,更多的時候她不眨眼地做事。主要是閱讀和尋找。發(fā)起一個又一個創(chuàng)建和計劃,觀點和謎底。她習(xí)慣一個接一個落實,但有時候很有耐心,有些事是需要長期的積累和慢慢地實踐,她繼續(xù)像一個獵人,蹲伏在她的獵物的誘餌面前,不發(fā)一聲,不理會周遭的噓聲和懷疑聲,她堅信她的判斷,她要構(gòu)筑一座著名的碉堡,在最佳射程之內(nèi),捕捉獵物,且一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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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世才不多年,來到這座城之前吧!她哭了,她怎么能是這樣的呢?!沒有人告訴過她,瞞了他這么多年?!她為自己的過往和將來尋找依據(jù)已經(jīng)不費氣力,她總是滿足于這種游戲,卻沒有對手。她是那樣的絢麗多彩,以至沒有人了解她的下一步和下一個目標(biāo),她不囂張,只是快樂地尋思著,如何對得起自己的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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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家世告訴她,她可以是花木蘭,就是替父從軍的勇敢者,她不需要替父從軍,但她的戰(zhàn)斗一直在繼續(xù),她制造了一場又一場戰(zhàn)斗,挑戰(zhàn)著她不喜歡的節(jié)奏和尋常。她逼迫自己,因為安逸令她絕望。她將自己送入云端,又摔到地下,她是一個肇事者,從來就是。那些吃過她苦頭的人只能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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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思考的時間,每一次都很快。不假思索。因為她在之前就已經(jīng)思考過了,這就是她常常痛苦的原因,她為未知痛苦,為假想痛苦,為自己還未能得知的痛苦而痛苦。她期待著前方的戰(zhàn)事一打響,自己就能像一支離弦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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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城顯得有些許的破舊,她沒有時間自嘲和擺弄是非,哪怕澄清曲解和誤解的時間也沒有,她徑直向夢中之境走過去,不慌張,只是快速,她的累往往體現(xiàn)于她的迷惘和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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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十年其實很簡單,一半是創(chuàng)業(yè),一半是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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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是充滿力量的,不是她以為的那樣脆弱。脆弱大約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她不清楚自己,在尋找中獨自帶著孩子。她執(zhí)意尋找,一種屬于自己的東西,她為了尋找,篤信尋找中產(chǎn)生的信條,她沒有眾人的信條和規(guī)矩,她自由,她為自由負(fù)責(zé),她凜然不可侵犯。
她有時甘愿冒犯眾人畏懼的人或道理,她不管不顧,她是這樣有力量的人,敢力排眾議,這給了她做事的強(qiáng)勢,也給了她挫折。但她既不慶幸,也不害怕。更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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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善于與形形色色的人說話,只要她有愿意的心情,她可以很開心,其實也是真的很開心,但她不要被捆綁,被牽著韁繩,她明白事理,她大量涉獵廣泛閱讀,她敢于拿出自己的東西,如果她以為已經(jīng)成熟。
曾經(jīng)她是能指手畫腳決斷的,后來她事必躬親,因為那是她心中稚嫩而美麗的小花,她務(wù)必親自照料。人們不需要的時候總是多數(shù),當(dāng)他們一旦需要,一定要拿出最最絢麗的,瞬間能醉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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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個天真的人,盡管已經(jīng)中年,天真地活著,與身邊的人像孩子一般地打鬧。你渴望將快樂傳播傳染,分享成就了你的群族。你有了群族,在四年后。
這城里住著很多外地人,你給他們最誠摯的詩歌精神,就是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你收獲快樂,一天接著一天。你想這樣下去一定很好,有人建議你用商業(yè)的有償方式,你有自知之明。
到今天你已經(jīng)在族群里六年多了,你覺得挺好的,好比上山打坐四周清風(fēng)徐徐,小草和野花們點頭致意。同你一起打坐。你何時能去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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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日本和緬甸是你去過的唯一的外國,你還要去更多,你堅信這一點。雙胞胎兄弟在詩歌中描繪的晚年景象,沒準(zhǔn)也可能會成為現(xiàn)實。
你喜歡在南京西路的星巴克,透過都市的霓虹望向美麗的南京路,那兒有寬敞的一間書房,可以展開筆記本電腦發(fā)力寫作。你羨慕那里的??停銗鄢阅莾旱呐_。你幻想能在那里見到雙胞胎,一起咖啡閑聊。
為什么不可以在這座城有幾個常常見面的朋友,在似乎忙得無法調(diào)整的間隙里一起發(fā)呆做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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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過閨蜜似乎,但她們都很忙,你總是找不見不忙的人。有時候你簡直就要甩手離開,后來想想不甘心又作罷。杭州的人似乎永遠(yuǎn)都有時間喝喝茶,而上海的人永遠(yuǎn)在奔忙賺錢。同樣的人在不同的地點爆發(fā)出不同的人性,比較一下也有趣而可悲。
于是你對于不誠心見面的人堅決不見,這個城至少面對你的人應(yīng)該有點骨頭和脾性。那些過于迂回和柔韌的你不屑,你擅長的商場技術(shù)從來不愿意再次施展。
因此你看得很清楚,那些人思想和行動的背后,你理解他們但不原諒他們,只是井水不犯河水。
你以為世俗的那些道道都是人想出來的,你也可以想出自己的道道。這個世界就是多虧了一些死心眼的想出自己的道道的人,才可以這樣無限生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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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依舊渴望愛情和志同道合,你在杭州的時候似乎曾經(jīng)有過,在上海這座城你只有自己。是詩歌給你的力量,是眾人人性中的真善美給予的你,你用自己的行動鼓舞一個族群,你火熱著,你相信火熱著就是活著,你不能以教條和邏輯還有陳規(guī)舊習(xí)活著,你要火熱著,你一直在創(chuàng)造火熱的時刻,你要點燃人們心中的烈火,你要將自己變成燒不盡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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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多少與上海的機(jī)緣,你曾經(jīng)想過在這座城的去留,十年,應(yīng)該不算太長或太短,你需要這個根據(jù)地,因為你還要去更遠(yuǎn)處。
你的英語老師不斷打電話來詢問,可以這回輪到你說沒空,你忙于沉溺書海,那么多的書啊,你問自己,過去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像一個文盲?
你該怎么辦,只能在命運的反復(fù)催促下不斷冒險,繼續(xù)冒險,讀書也是冒險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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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新上海人,一個對上海一無所知到略有所知的人。我來到這個城市純粹為了報復(fù)和證明,因此我是一個動機(jī)可疑的人。
上海卻沒當(dāng)我是內(nèi)人,小區(qū)里還要登記外來務(wù)工者,我來這個城市十一年了,我沒有落戶是因為我中途創(chuàng)業(yè)。
在上海人的慣例中,寧肯做高級打工的,我所謂的創(chuàng)業(yè)其實不是他們的創(chuàng)業(yè),我希望能建立一種自己的新生活,不局限于上海,只是與我有關(guān)。
我是一個從一開始就篤信自己的人,因此任何外界的套路我不會輕易中招,我是要自己經(jīng)歷和判斷的,任何強(qiáng)權(quán)和政治都不可以輕易俘獲我。
我之所以創(chuàng)立自己的宗教是因為中國目前沒有什么宗教,人們都是無神論,什么都不怕,我也無可奈何。我創(chuàng)立自己的宗教,聚集一群渴望自由,愛和情誼的人,同時也順便追求藝術(shù)和理想。
在追求藝術(shù)的過程中,我們的宗教主旨越來越明晰,我們要還更多的人以自由,用詩喚醒他們心中的神性,以更為勇敢而驕傲的姿態(tài)生而為人。
當(dāng)今世界風(fēng)云變幻,上海這個風(fēng)口浪尖上的城市在劫難逃,我們希望通過自己的雙手和眼睛和智慧和頭腦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文化和藝術(shù),讓子孫因為我們的曾經(jīng)存在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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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幻想成為偉大人物的狂想者,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白領(lǐng),我成為一個族群的頭羊是因為渴望。我無法抑制這發(fā)自肺腑的渴望,渴望了解真相,渴望獲得滿足,渴望贏得自由,渴望更多的渴望。我不得不發(fā)起這個以我的文化為宗教的族群,因為我相信我的文化不是自私的文化,我的文化是大愛的,泛神的,勇敢的,美麗的文化,我贏得族群人多年的信任并非我過于優(yōu)秀和出眾,而是我是一個偏執(zhí)者,對自己的宗教矢志不渝,對使命感同身受。
我愛得熾熱,從未停止,只是這世界難容這樣的熾熱,因為在愛之上還有尊嚴(yán)和自由,所以我有時放棄愛,選擇為自由而戰(zhàn)。
我與生命中的很多朋友有過真誠的交流與探討,但能并肩攜手的很少,我不埋怨天地的不公,這是人間常態(tài),我為自己不具備更高的威信和魅力感到慚愧。
我做詩教實際是勉力為之,但我有使命,既然這是我的有生之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么就從上海做起,我希望能早日打開智慧的鑰匙,將詩歌文化以戲劇和電影等等多種藝術(shù)形式呈現(xiàn)世人,我能為這一事業(yè)奉獻(xiàn),是我人生之幸。
作為一個在上海流浪的外鄉(xiāng)人,我也是一個普通人,具備普通人的情感和缺點。我在多年前就喪失了一些能力,多年后的今天都未能撿回。我渴望通過我的努力,為事業(yè)拼搏的過程中重新找回這些能力,證明我生命的完整與豐厚。
我感激所有幫助過我的人和神,我想能活著做著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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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有一次從普希金塑像走過,她拍了一張照片,穿著水綠色的旗袍,圍巾是粉色透明的,這張照片被她選了派用場,她那微微抬起的頭和下巴,她顯得很篤定。
她在城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和家人,她很喜歡上海街巷里另一類的風(fēng)氣和氣味,煙火而日常,不像地鐵站那排山倒海的陣勢。她后來也可以平平靜靜地乘地鐵在城市里面穿行了,公交車有時候也坐,覺得方便而舒適,里面上海話報站名似乎也沒那么排外。她記得曾經(jīng)的上海同事有多重面孔對她,她已經(jīng)習(xí)慣,畢竟她不是這里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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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會覺得是一個異鄉(xiāng)人,上海話她不可能說,盡管不那么難。她習(xí)慣普通話,播音員的習(xí)慣。她到任何一個城市都是這樣,不說任何方言。她愛普通話,英語也排斥,盡管她覺得不難。
她習(xí)慣漢語語言,她嚼著它們覺得好,就不肯改口,她喜歡麥克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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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過去睡覺都是黑屏式樣的熄燈型,在黑暗中命令自己,仿佛在軍營,她會準(zhǔn)時彈跳起來,以最快到幾分鐘的時間沖出家門?,F(xiàn)在她可以隨意做夢,有一段時間夢到頭疼,醫(yī)生開了藥,說她是壓力太大了。創(chuàng)業(yè)后她比過去工作時間多到除了睡覺吃飯上洗手間都在工作,而她可以做夢到頭疼不能工作,實在有趣。
當(dāng)一個人全力沖刺自己的終點,好比少年時候100米跑那么迅捷輕盈不顧一切。她有了全新的生命,她期待著更多更嚴(yán)峻的挑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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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她最苦惱的是朋友們的不一致說法,其實也很正常,她卻失望極了。一次又一次,她還是抱著滿懷的期望,熱切的心。面對沉默,面對離開,面對誤解,面對奇怪各種反饋,她開始檢討自己。她知道是她做得不夠好,還有市場的因素,她愿意品嘗這些錯綜復(fù)雜的滋味,因為在爬著就意味著山最終可以被征服,即便是一個人。
她無法說服一個詩人理解自己,更無法說服一個非詩人理解自己,她無法說服一個文化行業(yè)的人理解自己,但更多的意想不到的朋友說:感恩有她!
她總是將各種各樣的消息發(fā)給雙胞胎看,期待分享和首肯,她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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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始終是清醒的,即便在手術(shù)臺上。生活給予我們的已經(jīng)太多,太多的思慮是自己所為,其實我們真的可以安心地活著,不必在乎別人,其實與別人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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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與你連著,究其實就是一種追求。不是嗎?當(dāng)你要“向上走”的時候,你的選擇和跨越。你享受著,就不該埋怨,你其實得到了太多,都無法消受,你偏偏還不知感恩。在這個地方,你忽而狂喜,忽而悲憤,忽而憂郁,忽而醉醺醺,你其實始終在創(chuàng)造著,就是強(qiáng)者,就是有趣的靈魂,不是嗎?當(dāng)你埋怨自己的時候,那個忽遠(yuǎn)忽近的影子仍舊是你自己,不是別人,任何的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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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慶幸有這個罹難后的歸宿,說是罹難,其實也是選擇。不是選擇嗎?你徑直走向自己,沒退讓分毫,也沒委屈半分。你徑直走向自己,你給了自己一個滿分。你將自己包裹進(jìn)來,變得更為完滿。你的路是那么平直,你的艱辛與眾生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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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面那首詩里說的的確是實情,當(dāng)年最怕的就是晚上睡覺。一個職業(yè)經(jīng)理人只能踩著點睡覺,踩著點起床,一切都像商量好似的,極其準(zhǔn)時。每天晚上在一個人那個規(guī)定的鐘點,很老實地閉眼,當(dāng)遇到那首詩的情形時,的確是很糟糕,但也沒辦法,硬是被磨練得連魔鬼都可以談判商量,真的,我自信可以跟它討價還價什么的。我的私人秘密都被窺探了去,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以善制惡,就無往不勝,但偶爾也允許耍點小小的計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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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能是我唯一的軟弱之處,害怕獨自一個人睡覺。沒有人說話,也不需要什么重要的安慰,只是閑言碎語即可,令我不至于獨自一個人倒向黑暗。那個黑暗的世界我固然可以裝作不懼怕,但滑入深淵的過程總是瞬間而漫長,濕潤而陰冷,一條長長的仿佛地獄之門。多少個夜晚,想到第二天忙碌的挑戰(zhàn)工作,必須命令自己保持旺盛的體力和斗志,我便勇敢地滑下那個地獄之梯,路過忘川和彼岸,到達(dá)根本不知道的什么地方。晚上做夢也是剪接電影的蒙太奇式樣,根本沒有期初滑入地獄的過程記錄和之后的來龍去脈。所以每天晚上,我除了反省白天的工作有什么不妥之處或第二天有什么重要事務(wù),總是被一個黑黑的地獄鬼生拉硬拽進(jìn)了那個濕滑的“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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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愛這座城,愿意為了它的速度奉獻(xiàn)青春,我的青春都奉獻(xiàn)給了杭州和上海,應(yīng)該無怨無悔。當(dāng)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數(shù)”成為現(xiàn)實,我沒有選擇只能過悄悄的獨自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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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常常困擾于自己的“閱人”,你的工作就是閱人然后做事,你閱人的習(xí)慣本能令你的眼前永遠(yuǎn)是舞臺。看見他們或她們在“表演”著,你不動聲色,甚至開會時候,演講者的汗毛和嘴唇會放大,張開大口嗚咽而猙獰,你要不斷提醒自己從走神里緩過勁來。你太多這樣的走神,每時每刻,你只能以計劃編排,克制,控制和驅(qū)使,這也是你的強(qiáng)項,你喜歡工作,工作里有你的律動的生命,你從不沒有律動地工作,你喜歡周圍人同你一樣律動,你喜歡做一個天使。
但是大部分的詩人和大部分的職場人在你眼里都缺乏律動,你不懂得他們的節(jié)奏,可能是散文式的,有時候你裝作漫不經(jīng)心,希望窺探,發(fā)現(xiàn)那里很少,你就不追究了,你是一個深夜站在路邊與人聊詩的熱氣騰騰的熱包子人,你不能理解“很少”和“散文式”,還有那些可怕的抒情。
但你不能駁了大家的興致,你畢竟是一個新上海人,《繁花》評彈版令你略通一點“上海米道”,你相信這個城市一定還有里子的那層“辰光”,是你不能領(lǐng)略和體會的。
聽一群人說上海話是你能參加的會議,你不說,只聽,微笑,鄭重其事,頷首,鞠躬,認(rèn)真地記筆記。聽一群鶯聲燕語,賽過詩歌朗讀,比詩歌朗讀還動聽,你身體里的七弦琴奏得響,顫著各種和弦。你能適應(yīng)你必須適應(yīng)的任何“酒席”,有時候酗酒也不怕。
說到酗酒,那是你的強(qiáng)項,你的胃喜歡燃燒,最好開上天窗,讓天地更遼闊。你習(xí)慣的方式遇到合適的場合就道出,你裝作不怕,就真的不怕,你再不用裝,你幾時是裝,胃里的東西分門別類,你的真心是赤誠無疑的,沒有人看不破。
在一個大城(上海比較北京不是大城,北京才是,但上海比起自己一定是大城)里喝醉是一個浪漫的事,你一直想灌醉自己,卻從未得手,就這樣一直清醒著醉了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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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孤單又怕孤單,從小時候起就一個人,孩子上學(xué)時候也常常告訴我她一個人,我們可能就是上帝安排好的。
我和孩子在2009年去過一趟三亞,那是我們最愉快的一次旅行。孩子給我拍了很多照片,我顯示了矜持之外的一種狀態(tài)。我只有那年的那些照片,之前只有自拍照居多。
我和孩子在杭州好多年,我們在那里留下過很多美好的回憶和很多美好的痛苦。杭州是我們的另一個故鄉(xiāng)。我們有時候還會去看望杭州,但我們在那里的朋友很少。
我在上海的朋友似乎很多,他們?nèi)孔≡诰W(wǎng)上,微信里,每天我打開微信,跟他們說話,他們像幻影,既真實又虛幻,他們有時候回答我,我在他們的回答中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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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好不容易才適應(yīng)上海的,雖然她愛上了上海,但先前是上海狠狠地吃了她,她才從夢中醒來。
她來自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童年,幾經(jīng)周轉(zhuǎn)到了一個小城市,后來又是一個城市,后來是杭州的邊緣,后來是杭州,后來是上海,似乎一直在攀爬,實際上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誰帶她來的?,F(xiàn)在她想去歐洲。
她是愛極了詩的女子,不是詩的情意,而是詩的言說。言說總是令她舒暢,而一桿筆能指點江山,一個書案能洞曉天地萬物,這就是她的父親給予她的寶貝。
她愛過很多人,牽手的人少。她不知為何愛,只是為了將愛使用出來或者呼喚出來,她要親眼見到愛,于是就愛了。她愛的時候很投入,使得她一貧如洗。她不知道一個女人除了愛還有什么,就拼命去尋找愛,甚至制造愛,虛擬愛,想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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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未覺得上學(xué)有什么力量,但上學(xué)的力量是抵御上班的力量,你可以迎接一個簇新的挑戰(zhàn),穩(wěn)住心態(tài)。你做到了。
上學(xué),無非是跟一群年輕人一起玩耍,順便熟悉商業(yè)路線。那些年輕的朋友們真的很快樂,這快樂鼓舞感染了你,見他們飲酒你也湊上去,但你只是微微品嘗,你喜歡他們那無邪的一面,盡管個個都是商業(yè)精英。
你游蕩在這個城市的商業(yè)圈里,有了很多的同行和同僚,似乎你成了一個交際花,可以做很多過去不會去做的事情。你提醒自己:你是一個寫詩的呀!你應(yīng)該怎么做?你似乎“左手算術(shù),右手寫詩”,比起余光中先生的“左手詩歌,右手散文”,你的刺激更大。你開始面臨抉擇。
你從不知人到中年會有如此之大的變故,比婚姻的變故更甚。你過去的一切從舞臺上退去如布景,只留下你的人生經(jīng)驗,你要從一個陌生的詩歌領(lǐng)域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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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正在南京西路的星巴克據(jù)點,一個超大的娛樂場,連上海大媽們都光顧的地方,原先看書的地方也坐滿了大媽,她們聊天,品味星巴克的生活方式。我大汗淋淋趕過來時候已經(jīng)后悔,今天大年初五,這里人山人海,敢情馬路上光溜溜的,人都到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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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有了第一臺手提電腦,自己的,不是公司配置的。
她開始追索一種自己的意志所能達(dá)到的寬度。
她從陸家嘴的群廈中走過,逃也似的,到了浦西,只有浦西才有安全感,她從浦東到浦西,她不知為何到浦東。因為杭州嗎?
她喜歡的電影就在那兒,被當(dāng)時的人們不齒的杜拉斯的電影,還有格里耶的。她羨慕他們的那個新浪潮時代。希望自己的新浪潮早日到來。
當(dāng)一群倒買倒賣的家伙拼命于改革開放大潮的種種機(jī)遇時候,一群不被重視的拍電影的人記錄了時代,小武里的那種孤單、絕望和無聊,就是當(dāng)時她見過的?,F(xiàn)在她關(guān)注這些人,看看他們都鼓搗些啥,她過去一向看不起。
她9歲看小說,初中看了一點,后來就不看了。大學(xué)畢業(yè)又看了幾部,后來就不看了。她以為那是很啰嗦的藝術(shù),很麻煩而不值得。直到她看到了諸多現(xiàn)代敘事,她產(chǎn)生了興趣。
她小時候是那種流浪兒一般的存在,沒有人跟蹤她,她很自由,自由到隨心所欲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天黑了爬回家即可。
她沒有性別感,父親可能也沒當(dāng)她女孩,很嚴(yán)厲,暴打。
她倔強(qiáng),有時候暴戾,她喜歡安安靜靜將事情做好,可總是世事難料。
她踽踽獨往,她愛極了自由,她以為上班后的體驗很差,幾乎十多年她一籌莫展,蹲監(jiān)獄般。
她沒有什么完整的理念和體系,她是隨性的,任性的,很在乎一些人,又不屑所有的其他人,她朋友少,有的都是極好的。她是一個灰色的人,隱藏她的翅膀。
沒有人能走近她,她不喜歡被人看破,也渴望被人看破。她有著多重的翅膀,有的藍(lán)色,有的灰褐色,有的紫色,有的白色,有的火紅色。
總之,她桀驁不馴,為了尊嚴(yán),她可以付出一切。而不是為了愛情。
她算一個中性人吧,她沒有愛人,因為她屬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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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踏踏實實走自己的路吧,在每一個十字路口,你選擇任何一個方向,應(yīng)該都無所謂對錯。
好比此刻在星巴克,在任何一間星巴克,你心中的星巴克,無非是一個避難所。一個可以暫時忘記憂傷的地方。人們在熱烈地討論著,說的那些內(nèi)容你都興趣不大。
你整理了杭州八年里幾乎所有的詩歌,其中寫詩比較兇的數(shù)后面一半時間。那是你的奇跡,你竟然不覺得人們不都是靠著奇跡活著的,他們可能與你不同。
常常有一些背包旅行者,去一些說不清的地方,只是為了尋找自己。你始終在尋找自己,沒有止境,永遠(yuǎn)在欣喜若狂或大失所望,沒有同僚可以探討,大家都在自己的洞穴里苦熬著。
你有時候想到一個少年,一個被你稱作少年的人,那些快樂和悲傷是那么凸顯,你揮揮手,為了繼續(xù)趕路,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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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要帶著全家遷徙呢?上海這座城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呢?當(dāng)初的選擇就是隨意的,現(xiàn)在也是。
那么世間還有任何一處可以容納你?!
云南?還是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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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我們做得少,寫得多,寫了成堆的文字只是為了練習(xí)寫詩。
寫詩是要練習(xí)的,最好有一天寫詩的同伴,每天用詩歌寫信,訴說每天的故事,對生活的記錄,多么有趣。
我大約幸運到做什么都有人陪,工作,寫詩,泡咖啡館。
我究竟要干什么,要去往何處?去支援邊疆做支教老師嗎?
我究竟在盤算什么?
感謝您!逐漸空曠的星巴克書香屋,剛才我們排著隊進(jìn)來,現(xiàn)在是2021年大年初五,孩子不在家,被家人陪著在這里咖啡。
我究竟要怎么做?
我不想太張狂,人類鴉雀無聲,總是鴉雀無聲。
“嗨,那兒有人嗎?”你問。
鴉雀無聲。
從第一次來這里,就鴉雀無聲。
上海鴉雀無聲。
需要制造一點聲響,誰來?
有一個年輕人一邊使用電腦一邊不時用鋼筆記錄些什么。
一個紅毛衣女孩與另一個女孩大聲說話,很有故事和觀點的樣子。
大媽們都離去了,長桌的盡頭是兩個默默的女孩。
不遠(yuǎn)處兩個外國女孩栗色卷發(fā),她們在談?wù)撌裁础?/p>
上海的夜晚來了,窗外的燈何時已經(jīng)點亮,閃著。
一個詩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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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被遺棄一般的感覺,又一次。曾經(jīng)有過的粉碎,在被粉碎之后重新建樹。
現(xiàn)在又是這種感覺。所有的人都在尋找中,或許都有類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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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幻想,幻想其實無意義,無意識是什么意識,我感興趣榮格。
面對大眾的沉默,我發(fā)覺自己的人群不是他們,一定有屬于我的駝隊,我要趕上他們,當(dāng)他們將我遺失在這個荒漠。
上海就是這么冷漠,不值得留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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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理論,她覺得那些真的太裝了,尤其是戲劇和電影方面的,過去學(xué)術(shù)和理論像抽干了血的干尸,只剩下一個軀殼,還要人怎么去膜拜和模仿。她喜歡拿實驗效果說話,好比寫一首詩替代回答。她愛這種通過自己得到的答案,而不是可憐的書本。
她其實愛看書,看書的目的是為了找到自己的主張,而不是為了看書本身。
她常常在一位位大師面前發(fā)現(xiàn)真知,她驚喜這命運的賜予,她拼命阻止內(nèi)心的狂跳,她需要這種驚喜,她常常尋著一條單獨的道路去探險。
她的探險就是她的獲得,她獲得的一切直接用于她的實踐,她要改寫所有書本上的和人們談?wù)摰?,她要改進(jìn)一切,用她的靈感和沖動。她發(fā)覺自己從未有過的好,她自己的好。無需別人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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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心機(jī),吃盡苦頭,常常不開心。永遠(yuǎn)需要調(diào)節(jié)和平衡的心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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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多么驕傲,曾經(jīng)的年少輕狂,在一個筆記本上,用狂草的筆觸,寫下有力的短句子,她那時從不相信眼淚,她從不后悔。即使全世界都遺棄她,她始終覺得自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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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的街頭她是一個永遠(yuǎn)的異鄉(xiāng)人,她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小說里反反復(fù)復(fù)咀嚼一個詞,一個標(biāo)點,津津有味,她不明白那些寫出討厭文字的人道貌岸然在臺上說話的,怎么能如此逍遙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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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還在你的背后,她默不作聲卻聲音很大,她托著你,沒有人聲,勝似人聲,你在杜拉斯的孤獨里聽見杜拉斯凄慘的嘆息:孤獨,孤獨是聽得見形狀的。你看電視,一年看一部,迅速快進(jìn),點擊,有時候放慢速度,悲傷,悲傷還不夠多嗎,孤獨是伶俐的近義詞,語詞靈越,音頻跳動,孤獨是杜拉斯那縮微的肩胛骨和大大無神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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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肆意在城市里打車往返,跟司機(jī)丟一個地址,就飛到那里,每一次都那樣,持續(xù)了很多年。你好奇辦學(xué)的高校組織,將不同過往背景的人集合到麾下,說是給他們制造“人脈”,你在所謂的人脈里迷路,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他們都鴉雀無聲。你的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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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看了費里尼的《八部半》,發(fā)現(xiàn)之前就看過部分,你覺得那就是電影,如果問什么是電影。是的,是的,最自由的藝術(shù)除了詩,就是詩的電影,《八部半》就是,一點也不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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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你唱說,你用象征跟家人打招呼,他疑惑,你的語言,有時切換成了象征,他很不適應(yīng),于是你跟他遺憾。是的,你愛跟空氣說話,像某人愛跟墻上的影子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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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吹海風(fēng),很多年前到上海出差時候,有朋友請吃飯,回來時候吹海風(fēng),在大馬路上,非常的開心。那個朋友請她吃很多很多的點心,她哈哈大笑,弄得對方不知所措。
她開心地掠過那些,譬如傳統(tǒng)老字號和新創(chuàng)意號,她對美食一無所知,她裝作愛好,拍照。她只喜歡咖啡館,聞那里好聞的咖啡香,仿佛心肝五臟都被咖啡熏黃了。她要忘掉城市的困擾和聒噪,她要聞充分的咖啡香。盡管醫(yī)生告誡她不可以咖啡。
她無法見一些朋友,她總以為詩是可以知道的,不應(yīng)該被茶或其他什么誘導(dǎo)。她是困惑的,也是決絕的。她看了一部與她舊日的工作相關(guān)的電視連續(xù)劇,里面的男主角是她的愛,她激憤落淚,渾身顫抖。她是期待人們懂得的,只是真的懂得的人道性很深。她是瘋的路上瘋的伴侶才能領(lǐng)略的。
她甚至可以理解那個女作家的用詞,永遠(yuǎn)能被報紙連載得通俗又貴族,這是多么討巧的寫作。她不是那個樣子,她只帶著邏輯的考量個性感的搖擺。她的心性是熾熱而逃逸的,她寧愿考察一個人的真心而不是物質(zhì)圍廊。
她始終以為長片和長篇都是一種史詩,不能一氣呵成就是敗筆,雖然也經(jīng)過一層層的剝衣和碎骨,還要填實泥漿和情感。她以為那是她的最愛,眺望于一棵樹下,遠(yuǎn)處的山巒和故鄉(xiāng)。她的魂魄飛竄,她留下足影。她要上海是一個長卷,不是那裝腔作勢的,沽名釣譽的,委曲求全的,孤芳自賞的,但要一覽無余的,橫刀立馬的,乍暖懷寒的,孤心血淚的。上海上海就是她的詩,她的懷,她的骨肉里欠著的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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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個面目荒原的老者眼里總是年輕人,當(dāng)然她總是年輕,她的眉眼都有了細(xì)膩的褶皺,皮膚被說得白。她弄傷了手,她苦哈哈地想找人傾吐。她又瞄上家門口的咖啡吧,她需要的精神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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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漂泊,總是歡樂的,不是歡樂的河水,似黃浦江的泥漿湯,渾濁,羨煞其他人的黃,不是色情的黃。
有個詩人在外灘問她,什么是那個綠色頂?shù)慕ㄖ?,她回答不上,她要說出的綠,比那種更加慘淡且有黃色暈圈。她是黃黃綠綠的。被這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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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上海早晨吃飯,高高的椅子,第一次在一個過去是修道院的地方吃飯,精致的老式包廂。宋美齡故居,陳納德夫婦的照片,花園里的舊人。宋慶齡故居,孤單的一生。還有許多名人的故居,就一股清奇的氣息,上海的冷颼颼。老克勒沒見著,倒是一群新新舊舊的上海人,操著上海話,顯得不熱乎也不冷淡。我住在開納路(現(xiàn)武定西路)的時候也沒多懷舊,小巷弄里沒見著除我之外穿旗袍的。我就沿著這條路往靜安寺去,知悉這樣的散步很快就會結(jié)束,因為我們在上海流浪。
何人不是流浪在上海,上海的哪一間鋪子不流浪,今天賣這個,明日就不知賣個啥。生意,生意,都是生意。我在詩歌里喊的,都是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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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念及的就是一個幻影,一個消失不掉又無法更清晰的,像上海的尖嗓子老式民歌,歌星們咿咿呀呀地溜著嗓門唱,克勒們鼓掌,鬼影子上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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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這城市切成碎末,捏成丸子,炸成肉團(tuán),裹著草莓醬,每天攜著大小姐的范兒出行。她當(dāng)自己是霧障一般,不知別的人是什么心態(tài)。
聚餐時人們眼底久違的感激和愛,像一樹的山楂花,撒開了裙擺。她也覺得肉團(tuán)團(tuán)的,粉嘟嘟的,可愛又簇新。他們操著各式口音道出了心聲和猜測,多是有主見和邏輯的,在大上海左右是個排場,陣仗是打得出的,傳統(tǒng)是守得住的,新的舊的都是時髦的。
難道我們的生意不是興隆的嗎?每個人都在能賺錢的機(jī)構(gòu)打工,打工是最安全的,最好的打工是將自己出售一個好價錢。每個人都留戀這個城,下了班到南京路淮海路消費一番。將所有的不自由消費干凈。換上新衣的剎那歡喜,被縮短的生命又開始有彈性地延長和跳躍。如一尾失去水又重獲生命的魚,魚群之間相互致意,消費和商業(yè)用語,脫帽,鞠躬,萬歲的街道,萬歲的上海。
她滿腹懷疑走在街上,無數(shù)次從出租車?yán)镞M(jìn)出,她不認(rèn)識波德萊爾,她是新波德萊爾,她留影,更多的人從朋友圈望去,驚嘆聲是上海的美和脫俗,無法寄托的情思走在詩意而適意的小道上,她是一個自己的導(dǎo)演,自己表演,劇本即興。她在陽光里寫下:你看見了春天嗎?對方回復(fù):看見了,看見了。
那個人逃離了上海,無影無蹤的,有時候過來拍照,被展覽,她留在了郊區(qū)。
郊區(qū)美啊,不見得比上海更美,她依傍著,一個上海的回聲器。
有些人觀察她,問:去那個湖邊打水了嗎?她言:有時候漫步路過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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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兩個合二為一的用詞
當(dāng)災(zāi)難降臨:
地震,洪水,核輻射,來自心靈的強(qiáng)烈沖擊
閃電,滅頂,戰(zhàn)爭
這個詞是溫暖的代言
是歡呼,甚至是號角
震天動地,響徹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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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這個詞躺在我的身邊,渾身是雪
我又一次感到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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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詞是苦難,如人生
如歷歷可數(shù)的不斷倒退的日子
如驚嘆在半空的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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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將自己一分為四,工作,讀書,沙龍,孩子,沒有戀愛,你擠時間戀愛,在腦子里戀愛,你不是戀愛的材料,偏偏這種需要最強(qiáng)烈。你抵制戀愛,你討厭這個虛幻的詞,你無力更柔軟。
所有人都羨慕那個瘋狂追逐的你,似乎有數(shù)多個,不分彼此,你的腦中涌出數(shù)多個念頭,就一一去實現(xiàn),上海像一匹快馬,從不駑鈍,只有更驍勇,更善戰(zhàn),飛也似的,你也一樣。更大膽,像神話。
有意思的是,不能出戲,一旦出戲,一切都不是原來的了。上海是一出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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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累死人的,你還要拼命給自己增添砝碼。你不累,只是心里累,你聽見一個詩人說:你只想著為了他們給你錢。
而為了錢的教訓(xùn)你已經(jīng)品嘗,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的十年是粗淺的十年,很多人是一輩子。想到《我這一輩子》電影,你又開始策劃。
有的人喜歡隔一段時間就觀察你,看你在干什么。你不想被生活的馬車拖著走,你要挑戰(zhàn),向這座城要你的東西,你安排了很多活,你最害怕的是孩子。
因為是某種實驗,你的期望高,你不愿強(qiáng)迫孩子,你也不愿意強(qiáng)迫自己。你在別人眼里是不可思議的,你自己只是一個接一個實驗,拿工作,拿自己,拿孩子的學(xué)習(xí),拿詩歌,拿一切,你在這座城市實驗。
你沒時間在休息的間隙里想到雙胞胎,這里與杭州不同,杭州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上海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
也許上海真的冒險家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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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自己的根,自己最快樂的事情,一種平靜的生活。
其實就是一種令自己平靜的生活,心安理得的生活。
你來自一個神秘的地方,你認(rèn)識那里的很多人。
你需要戲劇,因為你演戲,你偶爾還扮演自己。
當(dāng)全世界停止的時候,你聽見一個人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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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出現(xiàn)在火車站,你要去的地方總是很多?,F(xiàn)在你想去的地方是西寧,還有它的周圍。
你前兩年去過那個城市,不大,干凈似乎,司機(jī)得知你怕他夜間繞路驚訝得大聲叫喊,你是一個不會掩飾的人。
我們寫小說,將內(nèi)心的旋律道出,我們是罪人。
你掰壞了手指,你這個粗心的人。
嗨,那兒有人嗎?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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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海這個城穿梭,在久光,買最西班牙的皮包,吃喝在靜安寺,以為是貴族的一天。我厭棄過去那種享樂,我有我更高的追求。不能被世俗拖著走,能很光鮮很聽話并不見得是我們的人生。
我跟她很少見面,聊天,不是我不關(guān)心,我不喜歡惹人厭煩。我不知道自己需要怎樣的柔軟,我被這個城和自己塑形,過去是這樣硬氣,現(xiàn)在可能還是。我只能假裝。
我熟悉的地帶就那么幾個,我們在那么幾個地帶穿梭,對自己說:這是上海。只有在某些不經(jīng)意的時候,在復(fù)興路,陜西南路,一些無意識的街巷,我們以為是上海。
在上海的城市詩人都是最強(qiáng)壯的,他們?nèi)淌艹鞘械闹貕汉秃鲆暎渎涑闪肆?xí)慣,仿佛被丈母娘家忽略的小女婿,乖巧卻心存殺機(jī),只是無力反抗。
我參訪了幾位上海詩人,我以為我是熱愛他們的,只要他們活著,我就熱愛。
我以為我很快就要剪輯幾個詩人的片子了,我愛他們,我不能將視線移開,他們給我力量和鼓舞,這座城的肢體映射在他們的眼眸,經(jīng)過他們的胃消化,反芻,他們從不惡心這個城,他們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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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是要愛著這個城所有的人,包括白化病的乞丐,我很希望能忽視每個城的街景,在杭州也是這樣。我不知道他對此的感受,我總是想得太多。
在騰沖上松山的時候司機(jī)后悔,說早知道陪我爬。其實就是一點點山道,幾百米,看那么多有一塊木板寫著字的溝壕和彈坑,那么松懈地觀看,全然不顧戰(zhàn)爭和密集的槍眼。
我說我要愛著騰沖的山山水水,有一塊濕地,還有很燙的溫泉,我是要常常去逛逛的,那里的生活在極邊。過去就是緬甸,黑臉的緬甸男子穿裙子,在那里生活如我們的八十年代。我是要和一群遠(yuǎn)征軍故事的粉絲們一起,穿行那個令人不能平靜的原始森林,給自己一點美好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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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這樣拼湊著歷史就成了小說呢?我弄不清。我愛那個語無倫次的人,還有影片中的節(jié)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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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讓你們喜歡我,現(xiàn)在還是欠缺一種激情,那些詩人們的影像在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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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包圍著,在一次沙龍之后,因為他們覺得你有利可圖。
其實是他們的誤會,你急于洗脫,你顯得不耐煩。是的,有利可圖似乎是一種恥辱。但在這個城市不是。
人們讀書是為了有利可圖,做一切事情是為了有利可圖,不然,為什么要來這里?
有一些人不為這個,為了這個城市的過去和現(xiàn)在,為了一種滿足和愛戀,你不是。
中午的伙食是一種羞慚,你每一次都無法克服,一群打手制作的飯菜。
下午茶是一種企業(yè)氛圍,似乎在你冷寂的周圍搖晃著虛擬的信任。你始終游離,無法植入。
每一個朋友都以他們自己的方式道出內(nèi)心的方式,我們要知道詩人們怎么想。
是的,詩人們怎么想并不重要,小丑們很重要。
總得有一種堅持,充斥著懷疑,沒有永久的圍觀,只有冷寂,像烏鎮(zhèn)的那個老戲臺。
疫情之下,那個地方好久不演戲了,比較起來你前兩年的蹲守,現(xiàn)在的冷寂是多么強(qiáng)烈的諷刺。
你容易犯困,在那些憂愁的人面前,他們聚集談?wù)?,非常樂觀,有很廣闊的視野和胸襟,他們談一個鐮刀的故事。
你和周圍的很多人都與抑郁擦肩,當(dāng)年接觸到這個詞一直覺得很時髦。是啊,怎么能不抑郁,在這個城最抑郁的有她,他和他們,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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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生病,但不生抑郁,開刀三次,兩次在上海。手術(shù)很成功,也不很浪漫。
我很詭異而正常地生活在這里,在二十一世紀(jì),很多上世紀(jì)人向往的世紀(jì)。上個世紀(jì)的很多光輝照耀著,這個世紀(jì)還很稚嫩,沒有什么建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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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么描繪這里的醫(yī)院呢?默默忍受,滿腹狐疑,快樂治病,健康醫(yī)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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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結(jié)識這里的本地人,他們規(guī)矩懂禮,分寸得當(dāng)。他們不逾矩,他們衣著整齊。這里的外地人,都很生猛,有的一腔豪氣,有的來自北方。
她來自南方一點的北方,她沒有過多的豪氣,但本地人的陰冷濕透了他們的關(guān)系,她將門關(guān)緊。
上海就是一個大屋檐,飛雨淋濕了避雨的人們,屋檐窄小,大河團(tuán)團(tuán),她和小房子們一起漂流,沒有家鄉(xiāng),沒有底部,沒有歸宿。
這里不是誰的故鄉(xiāng),是一個哈哈城,每天地鐵來地鐵去的,轉(zhuǎn)動一個巨大的身軀,騰挪一個巴掌大的空地。她有一次去了周圍的紀(jì)念公園,一個大公園,有一個關(guān)公廟,第一次拜了,現(xiàn)在都忘記了為何而拜,反正是好的。
她算是完整地活著,不需要像別人那樣,將自己磨成齏粉。她就是這樣,只是躲避隱藏著命運。碾成薄薄的一層,再翻卷折疊壓入歷史。
她不稀罕那些耍弄字的人,尤其煞有介事的,尤其賺取外快的,還有故意被封為神的,都不及她喜歡的那個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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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jīng)不怕獨自睡覺,獨自呆著,獨自逛街,獨自看書,獨自活著。甚至可以像杜拉斯那樣寫作。我不會為了寂寞而生活,我已經(jīng)鍛打了自己,整整十年。
我不會像那些人為了一個活著而去面對奇怪的人,當(dāng)然他們可能不覺得奇怪,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他們放下了一顆排斥的心,他們是如何放下的?他們后悔嗎?后悔是怎樣的?他們?nèi)绾斡H近自己?
他們以另外一種方式滿足,一種有限的滿足,然后可能確實是滿足。雖然這種滿足對于我無濟(jì)于事。
我從母親和很多人的死那里,從父親的死,從舅舅的死,從一些親人的逼迫和刺激,從有限的人生經(jīng)歷,感受到死,甚至期待它以某種值得的方式降臨,在我成為藝術(shù)家之后,隨便某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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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人們喜歡暢想,而沒有行動,怯于行動。她相反,想得不多,只到必要時想,想幾分鐘就去做。做完了再想,再做。只是做,做讓她興奮,因為很快就能見證奇跡了,只要能奇跡,還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她天生是一個冒險者,時刻為冒險而準(zhǔn)備。
這樣的人是否該像某女作家嫁一個外交官,然后非洲啊什么洲的到處跑到處寫,流浪是一個作家和詩人必須的行當(dāng),她就這樣暢想了一秒。
她外語不愿意學(xué),漢語障礙著。她喜歡說普通話,播音員那種咬字的情結(jié)哈,怎么夢突然換成了另一種嘰里咕嚕的沒棱角的語言呢?!她試驗了很多次,都比較不太成功,她不喜歡嘰里咕嚕。唉,如果真的去了國外,這個工具還是得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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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xiàn)在暢想下半生,在一個遠(yuǎn)離這個沒有文化創(chuàng)新與傳承的地方,一個過度發(fā)展已經(jīng)近乎有些衰老的地方——她也不想占有它的好,只是舊舊的,沒有什么負(fù)擔(dān)似的。她一路從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走到大城市,看多了白眼和嫉妒,她想到一個平等博愛民主的(哪怕只是好上那么一點的)地方去,到一個人們不那么為了莫名的目的而做文化的地方,到一個藝術(shù)可以被尊敬的地方,或者說特立獨行者可以被寵愛的地方。她一直特立獨行,很少能享受,當(dāng)然她可以自己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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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沒有更清晰的取向和發(fā)展,她要在遙遠(yuǎn)的異國繪畫這個地方,也許是這個城市,她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都成為僅有的回憶,她更愛另一種距離之后的博大,不是一個或某個男人(他們始終是孩子),她需要更為寬闊的人生之路和燈塔照亮的航標(bi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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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何曾做過這樣的夢,她始終在狹小的圈子里掙扎,與自己搏斗。她不放過自己,即使放過了所有的人。她不認(rèn)識所有的人,他們在她的生活中來去。沒有人停下來跟她打招呼,很少人跟她說點無關(guān)緊要的話。所有人都被排列著拿生活的粥飯,唯恐耽誤不及時,哪里有閑工夫關(guān)心其他。當(dāng)一個人被安置在似乎存在得較為險要的人群中時候,她的重要之事就是排斥忘卻又必須忘卻。
她可以說他們都是他們,一種有需要的,一種可愛的,一種念念有詞的,一種含而不露的,一種推己及人的,一種恩恩怨怨的,一種麻麻煩煩的,一種嬌滴滴的,一種優(yōu)柔寡斷的,一種意氣風(fēng)發(fā)的,一種狗茍蠅營的,一種莫名其妙的,等等,她只能說他們是他們。
她愛春天,愛白蓮般的臂膀,愛一切的被港臺文學(xué)侵占的書架,并列的是官方機(jī)構(gòu)命名的作家們,一邊是可數(shù)的幾個港臺作家,或者這邊跑出去的某某和某某。她奇怪一種道理,只要有了風(fēng)頭,就是厲害,就可以平起平坐。其實都是游戲及規(guī)則,這些游戲及規(guī)則她不屑,她沒有任何準(zhǔn)備加入的意思,不準(zhǔn)備奉若神靈般,更不會受寵若驚,她欽佩戈達(dá)爾讓拿獎杯的人將獎杯擱置門口而拒不開門的故事,不管怎么樣,她喜歡他吸雪茄拍片子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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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讓你的所有主張被輕易地再現(xiàn)吧,什么形式都可以,更多的鋪展與可能。現(xiàn)在距離你住的地方不到一公里,就有一個星巴克,你可以捧著電腦去寫作,一邊觀察從這座城的某個地鐵站下來的男男女女。你其實就代表他們記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生活場景,只是供人們想象和擱淺,隨意扔掉,其實生活中又有哪一件不可以隨意扔掉,莫不是無關(guān)緊要?!
像一個神秘之物那樣從宇宙的一處被投擲到另一處,只要人們歡喜,還可以使用你。因為你是這樣的無形而有心,你是可以任意被塑造的活物,你是你神氣活現(xiàn)的寵兒般的天使,你是一個人思念的核心只為搞清楚為什么愛你,你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你愛那些走在甜愛路上的人,但不是所有甜愛路上的詩都是唯一的。你奇怪人們將思想分裝進(jìn)不同的小籠子里,像一籠籠的小籠包子,規(guī)格一致,從不改變。
這個城市大約真的老朽了,地鐵里的年輕人沒有歡笑,人人繃緊青春的弦計算金錢,沒有人因為莫名其妙的快樂掉下眼淚。
你已經(jīng)習(xí)慣在地鐵上辦公,寫劇本,觀察群眾,攝像(偷拍),做夢和睡覺,地鐵是你身體的一部分,你用它寫詩,像墨水和水筆那么流利自然。你愛地鐵,粗壯的陽具。
你甚至還故意改換公共汽車上路,當(dāng)爬坡和下坡時候,享受公交汽車司機(jī)的快感,那種一躍千里,想象在廣袤的原野上奔馳嗎,或者與女友第一次接吻。
你愛這種感覺,一種糾結(jié)之后的釋然和解,或者劇烈撕咬后的擁抱而臥,與城市的關(guān)系就這么殘忍暴虐,又這么迷人矯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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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每天充滿著奇遇,如果我是一個喜歡制造奇遇的人,那么在這個城里分分秒秒都是夢境般的冒險。將每次面試當(dāng)做機(jī)遇在招手,充滿激情與渴望的眼神。這個城里的人都匆匆忙忙,趕著去收割幸福。
我依然喜歡在書店閑逛,幾乎遇見的書店都要耽擱很久時間。有一個季風(fēng)書園,現(xiàn)在早不在了,非??上АN以谀抢锏谝淮闻南乱粋€詩人的照片,他正在膝蓋上寫筆記,頭發(fā)長長,仿佛文藝青年。多年后我正式結(jié)識他,他是那么認(rèn)真的一個人,當(dāng)時就在季風(fēng)書園。
我?guī)缀跸駛€女波德萊爾,整日閑逛,找樂子,卻沒有波德萊爾那么好的詩。我寫的都是自己親歷的大實話,沒有修辭,沒有遮遮掩掩,或者唯美含蓄,我只是記錄。
我記下自己淺薄的感知,還有愿望,還有一些難言之隱。我不能適應(yīng)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都市,我可能還是適應(yīng)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農(nóng)村也可以,我是一個原野上長大的野孩子。
我每天晚上或者周末都抽時間做點無聊的事情,上班時候空閑也會。我喜歡文字,它們很神奇地承載著一切,只消瞬間就幾筆勾勒,如速寫。
后來我投入于幾件事情,比如孩子升學(xué),我讀書,我進(jìn)修,我跳槽,等等,對,還有買房。我沒有時間寫詩,我在空閑時候?qū)?。在北京電影學(xué)院的食堂二樓,零下十多度,孩子在考場里,我寫詩,什么老羊啊,小羊啊,什么的。
似乎我奮勇爭取的東西最終都有了,我也安然蹲守在上海十年了。
還記得去車墩拍照的時候,我是那么忐忑不安,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會了,那種心情和話語。
我像一個木頭,扎根在寬松的草場上,我還會拔起,去往別的有趣的地方。
我不相信自己的歸宿,這里真的不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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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小說只寫給我自己看,我不想討好任何人。
我覺得像自來水筆,一端連著河水。
我們無法弄明白的:譬如一個人話里有話,言外有音,一個人背對著我們時他想說的,他想象的如果不能實現(xiàn)他的態(tài)度,一個年輕人和一個年長者之間的故事,我們不能明白,也不能大意。
我喜歡看戲是怎么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個詩人總希望演員在臺上念他的詩,如果他的詩真的那么無懈可擊。
在戈達(dá)爾的筆觸中,我看到《太陽浴血記》,整個下午我都在重復(fù)看,一部我十六歲看的影片,我仍舊喜歡參議員的小兒子,我為他和她的血而啜泣。
對了,我少有女性朋友,似乎我童年時候的陰影影響著我,我跟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這也許對她們不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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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條散步的林蔭道,沒有人,只是偶爾幾輛車。她跟那些雨中生長拔節(jié)的樹說話。
早春二月,她時刻在倒計時。這些樹都是沉默而豐盛的,柳枝嫩黃,紅果子艷麗。一年四季這里都是綠色的,仿佛永遠(yuǎn)不發(fā)愁。
她走過一遍自己的林蔭道,就覺得神清氣爽,摘掉該死的口罩,她顯得平靜而寧靜。
永遠(yuǎn)在這種時刻等不得,卻又不得不等。整一天她在看《日瓦戈醫(yī)生》,仿佛這樣的故事看一遍就不必再看,一生就過完。她問自己,究竟還愛不愛那個人,想想是沒有什么明確的意識。
時時刻刻的車水馬龍,沒有跟上的人隨時可以像影片中那樣被射殺,然后迅疾拖走,用帶帆布篷的大車,將雪中的血跡一擦而凈。
她要喝奶茶,仿佛那是她的雪茄,戈達(dá)爾那種,她忽然覺得生之幸福,很想猛吸一口。
在一個文藝凋敝的年代和瘟疫橫行的月份,可憐的藝術(shù)家們玩起了雜耍,哄著人們開心娛樂。
她依然每天在微信群里發(fā)一些自己喜歡的偶然撿到的寶貝,它們是她自己也要閱讀和觀看的,所以分享給他人。
她的行為像一種儀式,她不愿那些營銷的說詞,她距離這個時代很遠(yuǎn),她喜歡心心相印。
一有空她就坐在寫字臺前,打開臺燈,寫她的回憶錄,它們都在她自己的腦子里,沒有人可以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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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是下班時間,她想象那些朋友們擁擠在下著雨的十字路口,使勁按車?yán)?,或者在辦公室里與同事或上司爭論周旋一些屬于技術(shù)層面又與自己關(guān)系不大的問題,他們的脖子像在思考中凝固,他們疲倦的嗓音充滿磁性,他們的孩子們正在學(xué)校老師的督促下寫試卷,他們一家還有一大堆五顏六色的旅行計劃(被這個疫情中斷的不算)。他們完整充實地行駛在整一天的小火車上,他們戒備而有秩序地駕駛著生活的小土輪,他們熱情地在地鐵里擦汗拼命冷靜思索,他們被老板們趕著被投資者們鞭笞著在下雨泥濘的大馬路上橫陳。
記得每次沙龍,她都能見到一張張紅紅的臉,他們向往一種忘卻,一種執(zhí)著,甚至一種瞬間的傻,只要在上面那種情形之下偶爾可以喘息。
沒有人喊停,她也不能,甚至她沒法讓一切慢一點,她獨自在林蔭道上走著,想點燃一根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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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慶幸曾經(jīng)失去的似乎又開始回歸,你短短的幾十年光陰有十年在這個城市,似有慶幸。
昨天,你又買了一張上海文化廣場的舞臺劇《塵埃落定》,隔一周你還要去南京看一場。這是一場關(guān)于藏族的戲,你要仔仔細(xì)細(xì)。
人們總是在忘卻和麻木之后說起一些事情,盡管他們感慨甚至掉眼淚,但他們不是真的難過,他們其實已經(jīng)不具備回憶后感同身受的能力了,他們被自己的一種抑制力抑制住,采取最有效的快速敏捷的方式適應(yīng)一個城市,他們成為這個城的一部分,肌理和心跳,所以回憶過往只是一種禮貌的檢視,而絕對無濟(jì)于事,不能改變絲毫他們的處境和待遇,他們已經(jīng)變成自己原先看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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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那些場合都是沉靜的,仿佛泰山壓頂,從不失態(tài),從不遲疑,你將情感擱置一邊,用理智,情感只是點綴。因此,在那些場合你是強(qiáng)大的,機(jī)警的。你不怕任何困難,仿佛它們只是檢驗?zāi)愕臉?biāo)尺,你愿意被檢驗,以使你了解那柄劍的鋒利程度。
你在另外一些場合是激進(jìn)的,你似乎敞開了個人的一面,微笑,之后還有一點程度地“泄露”,你表達(dá)了愛恨與好惡,因此你滔滔不絕,一個演說家,一個公共事業(yè)者。
你在最親密的人面前是孩子的,你褪去了一切,似乎一彈就破,你不講道理,搖頭晃腦,可愛而可氣,你不斷求證自己的最新觀點,你不勝枚舉一個個鮮活的案例,你成了吃魚的貓和被貓吃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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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斷扮演很多角色,隨時可以。你不喜歡教孩子怎么去面試,你只是激發(fā),令其自覺自助自動自發(fā)。你不喜歡教同事們怎么做事,只喜歡激發(fā),你令他們歡喜,自覺自助自動自發(fā)。你是一個蠱惑者,但你掌握著底盤。
你自己也是即興的多,喜歡頭腦里不斷產(chǎn)生的新念頭和新辦法,但只有在跋涉的路上充滿極度渴望才會有,你走的路多奇也艱,你樂得這一切,誰跟你干活,都特別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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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接受的事情只有一個:傷害自尊。
其他事情都可以:比如被排擠,被嫉妒,被陷害,被擱置,被唾罵,被冷落,被愛戴,被記住。
哈哈,傷害我的自尊可沒那么容易,所以我始終是一個微笑者。
我愛人類,愛自然,愛山水,愛未知的事物,我尤其愛未知的事物,這一點寫詩以后我才知道。
我不喜歡被算計,不喜歡被那些聰明人當(dāng)做棋子或者傀儡或者什么什么,總之,盡管他們可能并不想害我,只是稍加利用,只要是我不知道的,我也不生氣。
但我不喜歡被自己看中的人算計,這是欺騙,同時是傷害。
當(dāng)然拉,在這個城市的游戲規(guī)則中,算計是少不了的,我自己不喜歡算計別人,但別人難免要算計我,有時候我被算計了也不會太計較,只是不再與這種人沾邊。
瞧,我學(xué)習(xí)了那么多的管理之道,自己也是一個出色的管理者(至少曾經(jīng)自以為),怎么能對圓融之術(shù)如此解釋呢?是的,我一直不適應(yīng),我果然走出了原來的地帶,我愿意做一個文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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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談判,我們說一個談判的故事吧。
好比等魚上鉤,這個故事她常常引用。切記有一個企業(yè)董事長的教誨:苦干加巧干。
她喜歡與敵手(其實就是工作對象)周旋,有一種等待的快樂。等待雙方的一種或多種妥協(xié),這樣就可以把經(jīng)驗傳承下去了。
其實就是人性的較量,她更喜歡這種,她寫詩是觀察,能親上戰(zhàn)場是一種多么刺激的機(jī)會。
她總是很禮貌很安靜,令對方摸不清楚,她其實很放松,只要遠(yuǎn)離情感,她就無往不勝。
她客觀分析,運用頭腦和智慧(盡管那里的智慧不多,但對于她還夠用),她會客觀到對方都不好意思甚至千恩萬謝,因為她是真的公平。
但她當(dāng)仁不讓得也令人害怕,她會利用最僵死的局面給自己和對方都找一條出路。因為籌碼眾多,多方的疏漏也多,她細(xì)心地拿捏一些的素材,將它們排列成一個方隊,她喜歡看到人們智慧相爭時候的君子和小人之態(tài),她喜歡贏得最后。
有一次一個(不,是兩個)當(dāng)逃兵的人從她身邊跑開,她來不及輕蔑,就迎上前去,接下任務(wù)。
由于她準(zhǔn)備較多,她發(fā)現(xiàn)人們總喜歡走過場和走捷徑,但她不喜歡,這些行為都涉及利益,商場如戰(zhàn)場,利益點點滴滴都值得計較,她將這些點點滴滴撿拾起來,擁有了一線的證據(jù)。
其實這些方法都無師自通,相信任何一個認(rèn)真的人都能掌握,只要堅持原則和靈活應(yīng)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做得很漂亮,當(dāng)然,更關(guān)鍵一點要掌握人性。
她不是一個人性專家,甚至在某些時候很白傻,但在這種時候,她寧愿是一個憨厚的智者,寸步不讓,但溫婉謙恭。這是她的方式,她喜歡跟人打交道,她喜歡注視他們說話的樣子,有時候走神甚至?xí)浰麄冊谡f什么,她盡量在談判的時候杜絕這種習(xí)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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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是一個會切換的人,似乎這樣的人吃得開?,F(xiàn)在她不這樣了,因為她做文化,已經(jīng)四年。
她善于在不同性質(zhì)的事情和問題之間跳皮筋,越亂她越興奮,方顯英雄本色嘛,但千萬不要是最親近的人的事,她總是在這種時候亂了陣腳。
一個工作狂,唯恐工作缺乏挑戰(zhàn),一個希望超越自我的人(陳祖德《超越自我》的崇拜者)。
一個永不言敗的孩子,一個希望永遠(yuǎn)年輕的人。
一個頑固不化的家伙,一個總在尋找什么的人。
一個停不下來的人,一個喜歡挑戰(zhàn)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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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夜里被子嫌熱,總是熱。她是一個與春天有過節(jié)的人。
這座城給了她一個新的家,是一個樹杈上的蜂巢,一陣海風(fēng)吹過,它還會迎風(fēng)搖曳。
她信仰著自己與這座城磨合出來的新規(guī)則,但她心里昔日的舊情還在,她混合著新舊兩種語言和文藝,她不愿意它們是不相融的。最后她選擇為更多的人。她覺得快樂,每當(dāng)有人與她攀談或傾訴。她喜歡一個似乎光怪陸離但聚齊了精英的城市。精英意味著都可以懂得,所以一定慈悲。
她固然喜歡張愛玲的那種經(jīng)典古典雋永的文字,但她更喜歡清淡素凈而親和的語言。
隨意清奇的詩是她心目中的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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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關(guān)心有關(guān)戰(zhàn)爭的事情,是因為我的外公。
他是一位戰(zhàn)士,真正經(jīng)歷過槍林彈雨的戰(zhàn)士,一個書生,在戰(zhàn)場上實踐,一個勇敢的將軍。
我無意標(biāo)榜自己的前輩和家長,我喜歡自己的血管里有曾經(jīng)戰(zhàn)斗的血液,在抗日的戰(zhàn)場上,打出中國的國威。
我喜歡自己的祖先有真正的愛國精神,這是一種偉大的情操。
在和平年代,我們?nèi)绾螑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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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在晚間寫字,尤其碼這種奇怪沒來由的所謂小說。我愛這冷靜和冷清,瞌睡蟲的眼睛,孩子一會兒就要起床面試,一個美國的學(xué)校,要趁我們夢中香甜的時候,過來搗亂。
我一向不喜歡那些整齊如新割的韭菜的文字和詩,或所謂故事。講故事其實已經(jīng)泛濫,每一個故事都雷同,我的故事跟誰有相似嗎?
我在深夜里敲擊著鍵盤,想到一個天大的誤會,一個巨大的冤枉,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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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個絕無僅有的夜晚,我喝濃茶,等待女兒將要面試的時刻,是多么的傻。
《無依之地》的那個女人。
我想雙胞胎兄弟一定睡得非常甜美,和他完美的一種理論和執(zhí)著的情緒。
我想命運已經(jīng)在向我招手,因為我沒有忘卻自己的職責(zé)。
一切都像是電影上的,父母毫不留戀地離去。
自從我開始這部長詩,我的短詩不見了。
我還可以周末趕去杭州嗎?我還能堅持熬到天明嗎?
人們還在按部就班地走著,比一切都強(qiáng)的博物館主人,一個副市長。
我曾經(jīng)很奇怪,為什么還有民間博物館?一個人癡狂到與國家PK,我想我能挺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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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個驕傲的人,沒有人可以接近,你以為她與你交談,她是一個驕傲的人。
驕傲是因為她心里的影像,她心里的聲音,那個配音,那個主角,那個回答,那個眼神。
她與這個城若即若離,她常常從這里飛去別的地方。她喜歡更換場地背景和工作。
她總是遭遇一種楚楚可憐的被喜歡,她愛在戲院門口等待看戲排隊的時候,她不確定,她是詩的一部分,或者某種詩的肉體和精神。
她很困,她知道自己很需要休息,再等一會,等到孩子面試,一個美國的學(xué)校。
一種執(zhí)念,一次機(jī)遇,一個夢想,她喜歡夢想,只要是深夜她都會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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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時候會失去理智,變成一種陳舊的廢墟。她懷疑自己在哪里,認(rèn)識什么人,想做什么事。
一切都很含糊,人們都沉默,睜大驚奇的眼睛,演的都是寂寞。
她忘記了自己是準(zhǔn)備熬一個通宵的,因為孩子的面試,她需要振作精神,不能總是這么猶猶豫豫。她不會游泳,真的不會,她后悔沒有能夠變得更精密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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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困,還有兩個小時,她還可以看貝爾蒙多,看《斷了氣》,她不喜歡楚浮,喜歡高達(dá)(戈達(dá)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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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