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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云夢(下)作者:金萬重

2023-10-15 00:40 作者:拉失德史  | 我要投稿

第十二回 楊少游夢游天門 賈春云巧傳玉語

 此時,天子進候于太后。太后使蘭陽與鄭氏避于挾室,迎帝謂曰:“予為蘭陽婚事,使收楊家之幣,而終有傷于風化。與鄭氏并為夫人,則鄭家不敢當矣。使鄭氏為妾,則亦近于強脅矣。今日予召見鄭女,鄭女美且才,足與蘭陽為兄弟也。以此,予既以鄭女為秦女,欲與同歸于楊家,此事果如何也?”

  上大悅,賀曰“此盛德事也,可謂與天地同大矣!自古深仁厚澤,未有及娘娘者也?!?/p>

  太后即召鄭氏進謁于帝。帝命之上殿,告于太后曰:“鄭氏女子已為御妹,尚著平服,何也?”

  太后曰:“以詔命未下,固辭章服矣?!?/p>

  上謂女中書曰:“取鸞風紅錦紙一軸而來。”

  秦彩風擎而進。上舉筆欲書,稟于太后曰:“鄭氏既封公主,當賜國姓矣?!?/p>

  太后曰:“吾亦有此意。而但聞鄭司徒夫妻年既衰老,無他子女,予不忍得無姓之人。仍其本姓,亦曲軫之意也?!?/p>

  上以御筆大書曰:

  奉太后圣旨,以秦女鄭氏封為英陽公主,踏兩宮之寶,以賜鄭氏。

  使宮女擎公主冠服著鄭氏。鄭氏下殿謝恩。上使與蘭陽公主定其座處。鄭氏于公主長一歲。而不敢坐其上。太后曰:“莢陽今則即我女,兄在上,弟在下,禮也。兄弟之間何可飾讓?”

  小姐稽顙曰:“今日座次即他日行列,何可不謹于其始乎?”

  蘭陽曰:“春秋時,趙襄之妻即晉文公之女也,讓位于先娶之正室。況姐姐小妹之兄也,又何疑乎?”

  鄭氏讓之頗久,太后命之以年齡定崖。此后,宮中皆以“英陽公主”稱之。

  太后以兩人之詩示之于上。上亦嗟賞曰:“兩詩皆妙,而英陽之詩引周詩之意,歸德于后妃,太得體也?!?/p>

  太后曰:“帝言是也?!?/p>

  上又曰“娘娘愛英陽至此,實國朝所未有也。臣亦有仰請者。”

  乃以秦中書前后之事敷奏曰:“彼之情勢殊甚惻隱。其父雖以罪死,其祖先皆本朝臣子。欲曲收其情,以為御妹從嫁之媵,娘娘幸矜而頷之?!?/p>

  太后顧兩公主?蘭陽曰:“秦氏曾以此事言于小女矣。小女與秦女情分既切,不欲相離。雖微圣教,小臣亦有是心矣?!?/p>

  太后召秦彩鳳下教曰:“兒女與汝有死生相隨之意,故特使汝為楊尚書媵侍。汝之至愿畢矣。此后須更竭誠悃,以報公主之恩?!?/p>

  秦氏感泣,淚漱漱下矣。謝恩后,太后又下數(shù)曰:“兩女婚事予既決定,而忽有喜鵲來報喜兆。予令兩女已作喜鵲之詩矣。汝亦得依歸之所,可與同其慶,作其詩也?!?/p>

  秦氏承命,郎制進其詩曰:


    • 喜鵲喳喳繞紫官,鳳仙花上起春風。

    • 安巢不待南飛去,三五星稀正在東。

  太后與帝同看,喜曰:“雖詠雪之蔡女瞠乎其下矣。詩中亦引用詩,能守嫡妾之分,此所所尤美也?!?/p>

  蘭陽公主曰:“喜鵲詩詩料本來不多,且小女兩人既已先作,后來者無下手處也。曹盂德所謂“繞樹三匝無枝可棲”者,本非吉語,取用甚難也。此詩雖雜引孟德、子美之詩及周詩之旬,合成一句,而天然渾成,不見斧鑿之痕。三家文字有若為秦氏今日事而作也。”

  太后曰:“古來女子中能詩者,惟班姬、蔡女、卓文君、謝遭韞四人而已。今才女三人,同會一席,可謂盛矣?!?/p>

  蘭陽曰:“英陽蛆蛆侍婢春云,詩才亦奇矣?!?/p>

  時日將暮,上歸外殿。兩公主同退宿于寢房。

  翌曉雞鳴,初鄭氏入朝于太后,請歸曰:“小女入宮之時,父母必驚懼矣。今日欲歸見父母,以娘娘恩澤、小女榮寵,璉詡于門欄家族,伏愿娘娘許之?!?/p>

  太后曰:“女兒何有輕離大內?予與司徒夫人亦有相議之事矣?!?/p>

  即下教于鄭府,使崔夫人入朝。鄭司徒夫妻因小姐使嫜子密通,驚慮初弛,感意方深矣。忽承詔旨,忙入內殿。太后引接曰:“予率來令愛,不但欲見其貌,蓋為蘭陽婚事矣。一接豐容,心乎愛矣。遂為秦女兄于蘭陽意者,寡人前生之女子,今世誕生于夫人家矣。英陽既為公主,則當加之以國姓。而予念夫人無子,不改其姓。惟夫人領我至情:“崔夫人受恩感激,叩頭曰:“臣妾悅得一女,愛之如玉。乃其婚事一誤,禮幣不送,老臣魂骨俱碎,惟愿速死,不見其可憐之形矣。貴主累枉于篷蓽之下,屈其尊體,下交賤息,仍與攜入宮禁,使被廣世之恩章,此葉于朽木、水于涸魚。惟當蝎髓殫力,以效報管之悃。而臣妾夫年老病深,心長發(fā)短,既不能奔走職業(yè),以貢微勞,妾于雕謝癃虺,與鬼為鄰,亦未由追逐宮娥,自服掖庭掃灑之役,丘山之恩,將何以佇報乎?惟有千行感淚,河傾雨瀉而己。”

  乃起而拜,伏而泣。雙袖己龍鐘矣。太后為之嗟嘆,又曰:“英陽己為吾女,夫人更不可挈去矣?!?/p>

  崔氏俯伏奏曰:“臣妾何敢率歸于家中乎:但母女不得團聚稱誦如天之德,是可欠也。”

  太后笑曰:“不越乎行禮之前也。惟夫人勿憂也。成婚之后,蘭陽亦托子夫人矣。夫人視蘭陽,亦如寡人之視英陽也。”

  仍召蘭陽與夫人相覓。夫人重謝前日之褻慢。

  太后曰:“聞夫人左右有才女賈春云,可得見乎?”

  夫人即召春云入朝于殿下。太后曰:“美人也?!?/p>

  更進之前曰:“聞蘭陽之言,汝曾夢江淹之錦,可能為寡人賦乎?”

  春云奏曰:“臣妾何敢唐突子天威之前乎?然試欲聞鍾矣?!?/p>

  太后以三人詩下之曰:“汝能為此語乎?”

  春云求筆硯,一揮而制進。其詩曰:


    • 報喜微誠祗自知,虞庭幸逐鳳凰儀。

    • 索樓春色花千樹,三繞寧無借一枝?

  太后覽之,轉兩公主曰:“吾聞賈女雄才,而豈料其品之至斯也?!?/p>

  蘭陽曰:“此詩以鵲自比其身,以鳳凰比姐姐,得體矣。下句疑小女不許相容,欲借一枝之樓,而集古人之詩,采詩人之意,镕成一絕,思妙意精,真善竊狐白裘手也。古語云:‘飛鳥依人,人自憐之?!Z女之謂也?!?/p>

  仍令春云退與秦氏接顏。公生曰:“此女中書即華陰秦家女子,與春娘同居偕老之幾也?!?/p>

  春云答曰:“此無乃作《楊柳詞》之秦娘予乎?”

  秦氏驚問曰:“娘子仍何人而聞《楊柳詞》乎?”

  春云曰:“楊尚書每思娘子,輒誦此詩,妾亦獲聞之矣?!?/p>

  秦氏感槍曰:“楊尚書不忘妾矣?!?/p>

  春娘曰:“娘子何為此言也?尚書以《楊柳詞》藏之于身,見之而流涕,詠之則發(fā)嘆,娘子獨不知尚書之情何耶?”

  秦氏曰:“尚書若有舊情,則妾雖不見尚書而死,無所恨矣!”

  仍言《紈扇詩》首末。春娘曰:“妾身上釧叉指環(huán),皆其日所得也?!?/p>

  宮人忽來報曰:“鄭司徒夫人將還歸矣?!?/p>

  兩公主復入侍坐。太后謂崔夫人曰:“楊少游未幾當還,前日禮幣自當復入于夫人之門,而復受既退之幣,頗涉茍且。況英陽是吾女,兩女婚禮,欲并行于一日,夫人許否?”

  崔氏伏地曰:“臣妾何敢自專?惟娘娘命矣?!?/p>

  太后笑曰:“楊尚書為英陽三抗朝命,予亦欲一瞞之矣。諺曰:‘兇言反吉’,待尚書來,瞞言鄭小姐因病不幸,曾見尚書疏中有言,與鄭女扭見。臺巹之日,欲見尚書能解舊面否也?”

  崔氏承命辭婦。小姐拜送于殿門之外,召春云密授瞞了尚書之謀。春云曰:“妾為仙為鬼,欺尚書者多矣。至再至三,不亦大褻乎?”

  小姐曰:“非我也,太后有裙也。”

  春云含笑而去。

  此時,楊尚書以白龍?zhí)端媽⑹?,士氣無前,皆愿一戰(zhàn)。尚書指授方略,一鼓直進。贊普才受裊煙所送之珠,知唐兵已過盤蛇谷,大懼。方議詣壘而降,吐蓍諸將生縛贊昔,至唐營而降。楊元帥更整軍容,入其都城,禁止侵掠,撫安百姓,登昆崳山立石,公布大唐盛德,遂振旅奏凱。

  將向京師,至真州,正當仲秋也。山川蕭瑟,天地搖落,寒花釀感,斷雁流哀,令人有羈旅之悲矣。元帥夜入客館,懷抱甚惡,遙夜漫漫,不能假寐,心下自想曰:“一別桑榆,三閱春秋。堂中鶴發(fā),想非舊日。而扶護疾恙,可托何人?定省晨昏可期何時?鳴劍之志雖展于今日,列鼎之眷,不及于親闈。子職虛矣!大道廢矣!此古人所以悲風樹之不停,望太行而感興者也。況數(shù)年奔走,內事無主,鄭家親禮難保無他。所謂‘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者,此也。今我復五千里之地,平百萬眾之賊,其功亦不為小矣。天予必用封建之典,以酬驅馳之勞。我若還其職,陳其誠懇,請許鄭家之婚,則或有允俞(五)之望矣?!?/p>

  念及于此,心事小寬,乃就枕而眠。

  一夢遂遂,飛上天門九重。七寶宮闕,丹碧煌煌。五彩云霞,光影翳翳。侍女兩人來,謂尚書曰:“鄭小姐奉請尚書矣?!?/p>

  尚書從侍女而入。廣庭弘敞,仙花爛漫,仙女三人并坐于白玉樓上。其眼色如后妃,而雙眉秀清,兩眸流彩,望之如碧玉明珠,倚疊交映電。方偎曲欄,手弄瓊蕊,覓尚悟至,雜坐而迎,分席而坐。上席仙女先問曰:“尚書別后無恙否?”

  尚書定睛詳見,認是昔日論曲之鄭小姐也,驚愕欲倒,欲語未語。仙女曰:“今則我已別人間,來游天上,緬懷疇曩,如隔兩塵。君于雖見妾之父母,難聞妾之音耗矣!”

  仍指在傍兩仙女曰:“此即織女仙君,彼乃戴香玉女,與君子有前世之緣,愿君子勿念妾身與此兩人,先結好約,則妾亦有所托矣?!?/p>

  尚書望見兩仙女,坐末席者,面目雖慣,而不能記電。少焉,鼓角齊鳴,蝴蝶忽散,乃一夢也。仍想夢中說話,皆非吉兆。乃撫心自嘆曰:“鄭娘子心死矣!不然也,我夢何其不吉耶?”

  又自解曰:“有思者有夢,或因相思之切而有此夢耶?桂蟾月之薦,社??師之媒,未必非月老之指,而雙劍未合,九原遽隔,則所謂天者不可必也,理者不可諶也。反兇為吉,或者我夢之謂乎?”

  久之,前軍至京師,天子親臨渭橋以迎之。楊元帥著風系紫金盔,穿黃金瑣子甲,乘千里大宛馬,以御賜白旄黃鉞、龍風旗幟,擁前衛(wèi)后排,左列右鎖贊普于檻車,著在陣前。西域三十六道君長,各執(zhí)琛赍之物隨其后。軍威之盛,近古所無。觀光之人,彌亙百里。是日長安城中虛無人矣。元帥下馬叩頭拜謁。上親扶而起,慰其遠來之勞,獎其大功之遂,即下詔于朝廷,依郭汾陽故事,裂土封王以侈賞典。尚書露誠力辭,終不受命。上重違其懇意,下恩旨以楊步游為大丞相,封魏國公,食邑三萬戶,其馀賞賜不可勝記。楊丞相隨法駕入闕,祗肅天恩。上即命設太平宴,以示禮遇之恩,詔畫其相貌于麒麟閣?丞相自闕下來鄭司徒家。鄭家門族,皆會外堂迎拜丞相,各自獻賀。丞相先問司徒及夫人安否。鄭十三答曰“叔父叔母身雖撐保,而自遭妹氏之喪,哀傷過節(jié),疾病額作。氣力比前歲頓減,未能出迎子外堂,望丞相與小弟同入內堂如何?”

  丞相猝聞是說,如癡如狂,不能蘧問。過食頃乃問曰:“岳丈遭何人之喪耶?”

  鄭十三曰:“叔父本無男子,只有一女,而天道無知,于斯暮境,傷懷顯有極乎?丞相入見,慎勿出悲戚之言!”

  丞相大驚大戚,言僅入耳,流淚已濕綿袍矣。鄭生慰之曰:“丞相婚媾之約,雖同午金石。私門不幸,大事已誤,望丞相恩惟義理,勉自排遣?!?/p>

  丞相拭淚而謝之。與鄭生入謁于司徒夫婦,惟欣賀而已,不及小姐之夭戚。丞相曰:“小婿幸賴國家之戚靈,猥受封建之濫賞,方欲納官陳懇,以回天聰,得成疇黃之約矣。朝露先唏,春色既謝,烏得無存歿之感乎?”

  司徒曰:“彭殤皆命,哀樂有數(shù),天實為之,言之何益?今日即一家慶會之日,不必為悲楚之言也”鄭十三日丞相,丞相止其言,辭歸園中。

  春云迎謁于階下。丞相見春云,如見小姐,尤切悲懷,馀淚又汪然數(shù)行下。春云跪而慰之曰:“老爺,老爺!今日豈老爺悲傷之日乎?伏望寬心收淚,俯聽妾言:吾娘子本以天仙暫時謫下,故上天之日,謂賤妾曰:‘汝自絕楊尚書,而復從我矣。今我已棄塵界,汝其更歸于楊尚書,侍其左右。尚書早晚還歸,如念妾而悲懷,汝須以妾意傳之曰:“禮幣已還,則是行路人也。況有前日聽琴之嫌乎?思念過度,悲哀逾制,則是慢命而循私情,貽累德于已亡之人,可不慎哉?且或酹奠墳墓,或吊哭靈幄,則是待我以無行之女子,豈無憾于地下乎?且日,皇上必侍尚書之還,復議公主之婚,吾聞《關睢》之威德,臺為君子之配匹,反順受君命,毋陷罪戾,是我之望也?!?/p>

  丞相闖言益切,愴然曰:“小姐遺命雖如此,我何能無悲懷耶?況小姐臨歿,眷念少游也如此,我雖十死而報小姐恩德,難矣?!?/p>

  仍說真洲夢事。春云下淚曰:“小姐必在玉皇案前矣。丞相千秋萬歲后,豈無會臺之期哉?慎毋過哀以傷貴體?!?/p>

  丞相曰:“此外小姐又有何言乎?”

  春云曰:“雖有自言,不可以春云之口仰達矣?!?/p>

  丞相曰:“言無淺深,汝其悉陳?!?/p>

  春云曰:“小姐又謂妾曰:‘我與春云即一身,尚書若不忘我,視春云如吾,而終始勿棄。則我雖入地,如親受尚書之恩也?!?/p>

  丞相尤悲曰:“我何忍棄春娘子?況小姐有付托之命!我雖以織女為妻,以宓妃為妾,誓不負春娘也!”


第十三回 合巹席蘭陽相諱名 獻壽筵鴻月雙擅場


明日,天予召見楊丞相,下教曰:“頃者為御妹婚事,太后特下嚴旨,朕心亦不平矣。今聞鄭女已死,而御妹婚事待卿還朝蓋久矣。卿雖恿念鄭女,死者已臭。卿方少年,堂上有大夫人,則甘毳之供不可自當。況且大丞相官府,女君不可無矣。魏同公家廟,亞獻不可闕矣。朕已作丞相府廈公主官,以待盛禮之日,御妹之婚,今亦不可許乎?”

  丞相叩頭奏曰:“臣前后拒逆之罪,實合斧鉞之誅。而圣教薦下,玉音春溫,臣誠感殞,不知死所。前日之累抗嚴教,有所拘于人倫,而不獲己也。今則鄭女已亡矣,臣詎敢有他意乎?但門戶寒微,才術空疏,恐不合于駙馬之尊位也?!?/p>

  上大悅。即下詔于欽天館,使擇吉日。太史以秋九月望日奏之,只隔數(shù)十日矣。上下教于丞相曰:“前日則婚事在于可否之間,故不言于卿矣。朕有妹兩人,皆真淑非風骨也。雖欲更求如卿者,何處可得乎?以是朕恭承太后之詔,欲以兩妹下嫁于卿矣?!?/p>

  相忽憶真州客館之夢,大異于心,伏地奏曰:“臣白被椒掖之揀,欲避無路,欲走無地,未得置身之所,第切致寇之懼。今陛下欲使兩公主共事一人之身,此則自有人國家以來,所未聞者也。臣何敢承當乎?”

  上曰:“卿之勛業(yè)足為國朝第一,彝鐘不足銘其功也,茅上不足償其勞也。此聯(lián)所以以兩妹事之。且御妹兩人友愛之情,皆出于天,立則相偎,坐則相依,每愿至老死不相離,此太后娘娘之意也,卿不可辭也。且宮人秦氏,世家士族也,有姿色能文章,御妹視如手足,待以腹心,欲以為媵子下嫁之日,故先使卿知之矣。”

  丞相又起謝。

  時鄖小姐,為公在于宮中,日月多矣,事太后以孝以至誠,與蘭陽及秦氏,悄如同氣,敬愛深至。太后益愛之。

  婚期已迫,從容告于太后曰:“當初以蘭陽定次之日,冒居上座,實涉僣越,而一向固辭,以外于娘娘之恩眷,故甩勉從之,而卒非我意也。今歸楊家蘭陽,若辭第一位,則此大不可。惟望娘娘及圣上,參其情札,正其位次,使私分獲安,家法不紊?!?/p>

  蘭陽曰:“姐姐德性才學皆小女之師也。

  姐姐雖在鄭門,小姐當如趙襄之讓位。既為兄弟之后,豈有尊卑之分乎?小女雖為第二夫人,自不失帝女之尊貴,而若恭居上元之位,則娘娘養(yǎng)育蛆姐之意,果安在哉?姐姐反欲讓于小女,則小女不愿為楊家婦也?!?/p>

  太后問于上。上曰:“御妹之讓出于中懇,束聞自古帝王家貴有此事也,愿娘娘嘉其謙德,成其美意也?!?/p>

  太后曰:“帝言是也?!?/p>

  乃下教;以英陽公主封魏國公左夫人,以蘭陽公主封右夫人,以秦氏本大夫之女,封為淑人。

  自古公主婚禮,行于闕門之外官府矣。是日,太后特令行禮于大內。至吉日,丞相以麟袍玉帶,與兩公主成禮。威儀之盛,禮貌之偉,不煩道也。禮畢入座,秦淑人亦納禮于丞相,仍侍公主。丞相賜之座。三位上仙,齊會一席。光搖五云,影眩千門。丞相雙眸亂纈,九魄超忽,只疑身在于黑甜鄉(xiāng)也。是夜與英陽公主聯(lián)衾,早起問寢于太后。太后賜宴?;噬霞盎屎笠嗳胧烫螅K夕罄歡。是夕又與蘭陽公主并枕。第三日往于秦淑人之房。淑人視垂相,輯潛然垂涕。

  丞相驚問曰:“今日笑則可,泣則不可。淑人之淚挪有思乎?”

  秦氏對曰:“不記小妾,可知丞相之已忘妾也?!?/p>

  丞相小頃乃悟,就執(zhí)玉手而謂曰:“君得得華陰秦氏乎?”

  彩鳳無語,轉咽聲不出口。丞相曰:“吾以娘子為已作泉下之人矣。果在宮中也。華州相失,娘家慘禍,馀欲無言,娘豈欲聽。自客店逃亂之后,何嘗一日不思吾娘子?而只知其死,不知其生,今日之得遂舊約,實是吾慮之所未及,亦豈娘子之所期乎?”

  即自囊里出示秦氏之詞。秦氏亦探懷中奉呈丞相之詩。兩人《楊柳詞》。依稀若相和之日也。各地彩箋,摧腸叩心而已。秦氏曰:“丞相惟知以《楊柳詞》共結舊日之約,而不知以紈扇詩得成今日之緣也?!?/p>

  遂開小篋,出畫扇示丞相。仍備陳其事曰:“此皆太后娘娘及萬歲爺爺、公主娘娘之洪恩盛德也。”

  丞相曰:“其時避兵于藍田山,還問店人,則或云娘子沒入于掖庭?;蛟茷槟糜谶h邑,或云亦不免兇禍,雖未知的報,更無可望,不得已求婚于他家。而每過華山渭水之間,身如失侶之鸞,心若中鉤之魚。

  皇恩所及,雖與會合,第有不安于心者。店中初約,豈以小星相期,而終使娘子屈于此位,慚愧何言?”

  秦氏曰:“妾之薄命,妾亦自知。故曾送乳媼于客店也。即若取室,則自愿為小室矣。今居貴主之副位,榮也,幸也。妾若怨恨,則天必厭之?!?/p>

  是夜舊誼新情,比前兩宵尤親密矣。

  明日,丞相與蘭陽公主會英陽房中,閉坐傳杯。英陽低聲招侍女請秦氏,丞相聞其聲音,中心自動,凄黯之色,忽上于面。蓋曾入鄭府,對小姐彈琴,聞其評曲之聲音。此容貌尤慣矣。此日聞英陽之聲,如自鄭小姐口中出也。吾約鄭氏之婚也,意欲同生而同死矣。今我已結伉儷之樂,而鄭氏孤魂托于何處耶?我欲遠撫,既未一酹于其墳,又孤一哭于其殯,吾負鄭娘多矣?!?/p>

  存于中者發(fā)于外,雙淚汪汪欲滴。鄭氏以水鏡之心,豈不知其懷抱間事乎?乃整祀而問曰:“妾聞之主辱臣死,主憂臣辱,女子之事君子,如臣之事君,今相公臨觴,忽側惻不樂,敢問其故?”

  丞相謝曰:“小生心事當不諱于貴主矣。步游曾往郝家見其女子矣,貴主聲音窯貌,恰似鄭氏女,故觸目興思悲形于色,遂令貴主有疑。貴主勿怪也?!?/p>

  英陽聽訖,顏頰微赤,忽起入內殿,久不出,使侍女請之,侍女亦不出。蘭陽曰:“姐姐太后娘娘所寵愛也,性品頗驕傲,不如妾之賤劣也。相公出鄭女于蛆蛆,蛆蛆咀此有未安之心?!?/p>

  丞相即使秦氏謝罪曰:“少游被酒,困醉妄發(fā),貴主若出來,則少游當如晉文公請自四矣?!?/p>

  秦氏久而出來,無所傳之言。丞相曰:“貴主有何語?”

  秦氏曰:“貴主怒氣方峻,言頗過中,賤堂不敢傳矣。”

  丞相曰:“貴主過中之言,非淑人之短也,須細傳之?!?/p>

  秦氏曰:“英陽公主有教曰:‘妾雖賤劣,即太后娘娘之寵女。鄭女雖奇,不過為間間間賤徽女子。禮曰:式路馬,此菲馬之敬也,敬君父之所乘也。君父之馬尚且敬之,況君文所嬌之女乎?相公若敬君父而尊朝廷也,固不可以妾此之于鄭女。況且鄭女曾不顧念,自斡其色,與相公接言語論琴曲,則不可謂持身有禮也,其濫可知矣。自傷婚事之蹉跎,身致幽瞑之疾病,終夭折于青春,亦不可謂多福之人也。其命最奇矣。相公何曾比馀于是乎?昔魯之秋胡,以黃金戲采桑之女,其妻即赴水而死。妾何可以羞顏對相公乎?不愿為無行人之妻也。且相公記其顏而于已死之后,辨’其聲音于久別之馀,此反挑琴于卓女之堂,偷香于賈氏之室,其行之污近于秋胡,妾雖不能效古人之投水,自此誓不出閭門之外,終身而死矣。蘭陽性質柔順,不與我同,惟愿相公與蘭陽偕老?!?/p>

  丞相大怒于心曰:“天下安有以女子而怙勢如英陽者乎?果知為駙馬之苦也?!?/p>

  謂蘭陽曰:“我與鄭女相遇,自有曲折矣。今英陽反以淫行加之。于我無損,而但辱反于既骨之人,是可嘆也?!?/p>

  蘭陽曰:“妾當入去開諭姐姐矣?!?/p>

  即回身而入。至日暮亦不肯出來。燈燭已張于房闥矣。蘭陽使侍婢傳語曰:“妾游說百端,姐姐終不回心。妾當初與姐姐結約死生不相離,苦樂互相同,以矢言告之于天地神祗,姐姐若終老于深官,則妾亦終老于深宮。姐姐若不近于相公,則妄亦不近子相公。望相公就淑人之房,穩(wěn)度今夜?!?/p>

  丞相怒膽撐腸,堅忍不泄,而虛帷冷屏亦甚無聊,斜倚寢床直視秦氏。秦氏即秉燭導丞相歸寢房,燒龍香于金爐,展錦衾于象床,謂丞相曰:“妾雖不敏,嘗聞君子之風禮云:‘妾御不敢當夕’,今兩主娘娘皆入內殿,妾何敢陪相公而經此夜乎?惟相公安寢,當退去矣?!?/p>

  即雍容步去。

  丞相以挽執(zhí)為苦,雖不留止,而是夜景色頗冷談矣。遂垂幌就枕,反側不安,自語曰:“此輩結倘挾謀,侮弄丈夫,我豈有哀乞于彼哉?我昔在鄭家花園,晝則與鄭十三大醉子酒樓,夜則與春娘對燭飲酒,無一日不閑,無一事不快矣。今為三日駙馬,已受制于人乎?”

  心甚煩悶,手拓紗窗,河影流天,月色滿窿,乃曳履而出,巡檐散步。這望英陽公公寢房,輔戶玲瓏,銀缸晃明。丞相暗語曰:“夜已深矣,宮人何至不寐乎?英陽怒我而入,送我于此,或者已歸于寢室乎?恐出跫音,舉趾輕步,潛進窗外,則兩主談笑之響,博陸之聲出于外矣。暗從櫳隙而窺之,則秦淑人坐兩公之前,與一女對博局,祝紅呼白。其女子轉身挑燭,正是賈春云也。元來春云欲觀先于公主大禮,入來宮中已累月,而藏身掩跡,不見丞相。故丞相不知其來矣。丞相驚訝曰:“春云何至于此耶?”

  必公主欲見而招來也。秦氏忽改局設馬而言曰:“既無賭物,殊覺無味,當與春娘爭賭矣。”

  春云本貧女,勝則一囂酒肴亦幸矣。淑人長在貴主之側,視彩錦如粗織,以珍羞為藜藿,欲使春云以物為賭乎?”

  彩鳳曰:“吾不勝則吾一身所佩之香妝,首之飾,從春云所求而與之,娘子不勝,從我請也。是事于娘子固無所費也?!?/p>

  春云曰:“所欲請者何事?所欲聞何語?”

  彩鳳曰:“我頃聞兩位貴主私語,春娘為仙為鬼以欺丞相云,而我未得其詳。娘于負,則以此事潛為古談而說與我也。春云乃推局,向英陽公主而言曰:“小姐小姐:小姐平日愛春云可謂至矣,何以為此可笑之說悉陳于公主乎?淑人亦既匍之,宮中有耳之人孰不知之?春云自此以何而目立乎?”

  彩鳳曰:“春娘子,吾公主何以為春娘子之小姐乎?英陽貴主,即吾大丞相夫人,魏國公女。君年齡雖少,爵位已高,豈可復為春娘子之小姐乎?”

  春云曰:“十年之口,一朝難變。爭花斗卉,宛如昨日。公主夫人,吾不畏也?!?/p>

  仍嬉嬉面笑。蘭陽公主間于英陽曰:“春云話尾,小妹亦未及聞之,丞相其果見欺于春云乎?”

  英陽曰:“相公之見欺于春云者多矣。無薪之突,煙豈生乎?世欲見其恇怯之狀矣,冥頑太甚,不知惡鬼。古所謂:‘好色之人,色中餓鬼’者,果非誣也。鬼之餓者豈知鬼之可惡乎?”

  一座皆大笑。丞相方知英陽公主之為鄭小姐也,如逢地中之人,徒切驚倒之心,欲直入開窗突入,而旋止曰:“彼欲瞞我,我亦瞞彼矣。乃潛歸于秦氏之房,被衾穩(wěn)宿。天明秦氏出來,問于侍女曰:“相公已起否?”

  侍女對曰:“未也。”

  秦氏久立于帳外,朝旭滿窗,且饌將進,而丞相不起,時有呻吟之聲。秦氏進問曰:“丞相有不安節(jié)乎?”

  丞相忽睜日直祝,有若不見人者,目往往作譫語。秦氏問曰:“丞相何為此譫語耶?”

  丞相慌亂錯莫者久,忽問曰:“汝誰也?”

  秦氏曰:“丞相不知妾乎?妾即秦淑人電?!?/p>

  丞相曰:“秦淑人誰也?”

  ,秦氏不答,以手撫丞相之頂曰:“頭部頗溫,可知相公有不平之候矣,然一夜之間疾何疾也?”

  丞相曰:“我與鄭女,達夜相語于夢中,我之氣候安得平穩(wěn)乎?”

  秦氏更問其詳。丞相不答,翻身轉臥。秦氏切悶。使侍女告于兩公主曰:“丞相有疾,速臨診視?!?/p>

  英陽曰:“昨日飲酒之人今豈病乎?不過欲使吾輩出頭也而已?!扒厥厦θ敫嬖唬骸柏┫嗌駳鈵傘保娙瞬恢q向暗里,頻吐狂言。奏于圣上,召太醫(yī)治之如何?”

  太后聞之,召公主責之曰:“設輩之瞞戲丞耜亦已過矣。而聞其病重,不即出見是何事也?是何事也?急出問病。病勢若重,促召太醫(yī)中術業(yè)最妙者而治之?!?/p>

  英陽不得已,與蘭陽詣丞相寢所,留堂上,先使蘭陽及秦氏入見丞相。見蘭陽或搖雙手,或嗔兩瞳,初若不相識者,始作喉間之聲曰:“吾命將盡矣,要與英陽相決,英陽何往而不來乎?”

  蘭陽曰:“相公何為此言乎?”

  丞相曰:“去夜似夢非夢間,鄭氏來我而言曰:“相公何負約耶?仍盛怒呵責,以真珠一掬與我,我受而吞之,此實兇征也。閉目則鄭女壓我之身,開眸則鄭女立我之前,此鄭女怨我之無信,而奪我之修期也,我何能生乎?命在照刻間矣,欲見英陽者,蓋以此也?!?/p>

  言未已,又作昏困斷盡之形,回面向壁又發(fā)胡亂之說。

  蘭陽見此舉止不得不動,而憂慮大起,出言于英用日?!柏┫嘀∷瞥鲇趹n疑,非姐姐不可醫(yī)矣?!?/p>

  仍言病狀。英用且信且疑,踟躕不入,蘭陽攜手同入,丞相猶作譫語,而無非向鄭氏之說也。蘭陽高聲曰:“相公,相公,英陽姐姐來矣,開目面見之?!?/p>

  丞相乍舉頭,頻揮手,有欲起之狀。秦氏就身扶起,起坐于床上。丞相向兩公主而言曰:“少游偏蒙異征,與兩位貴主乍結親,方欲同室而同穴矣,有若拉我而去者,將不得久留矣。”

  英陽曰:“相公識理之人也,何為浮誕之言也?鄭氏設有殘魂馀魄,九重嚴邃,百神護衛(wèi),渠何能入乎?”

  丞相曰:“鄭女方衣吾旁,何而不敢入乎?”

  蘭陽曰:“古人見杯中弓影,而有成疑疾者,恐丞相之病亦以弓而為蛇也?!?/p>

  丞相不答,但搖手而已。

  英用見其病勢轉劇,不敢終諱,乃進坐曰:“丞相只念死鄭氏,面不欲見生鄭氏乎?相公茍欲見之,妾即鄭氏瓊貝也?!?/p>

  丞相佯若不信曰:“是何言也?鄭司徒只有一女,而死已久矣,死鄭女既在吾之身邊,則死鄭女之外,豈有鄭女乎?不死則生,不生則死,人之常也。一人之身或謂之死,或謂之生,則死者為真鄭氏乎?生者為真鄭氏乎?生同真也,死則妄也。死固真也,生者誕也。貴主之言,吾不信也?!?/p>

  蘭陽曰:“吾太后娘娘,以鄭氏為養(yǎng)女,封為英陽公主,與妾同事相公,英陰姐姐即當日聽琴之鄭小姐也,不然姐姐何以與鄭氏無毫發(fā)爽也?”

  丞相不等,微作呻吟之聲,忽昂首作氣而占:“我在鄭家之時,鄭小姐婢子春云,使喚于我矣。今有一言欲問春云,春云亦何在乎?吾欲見之耳!”

  蘭陽曰:“春云為謁英陽姐姐,入宮屬耳。春云亦憂丞相之疾,來候英舊。”

  自外即入謁曰:“相公貴體少康乎?”

  丞相曰:“春云獨留,馀皆出?!?/p>

  兩公主及漱人,退立于欄頭。丞相即起梳洗,整其衣冠,使春云請三人,春云含笑而出。謂兩公主及秦夫人曰:“相公邀之矣?!?/p>

  四人同入。丞相戴華陽中,著宮錦袍,執(zhí)白玉如意,倚案席面坐,氣象如春風之浩蕩,精神如秋水之瀅徹,文彩非似病起之人矣。鄭夫人方悟見賣,微笑低頭,更不問病。蘭陽問曰:“相公之氣今則如何?”

  丞相正色曰:“少游見近來風俗甚怪,婦女作倘,欺瞄家夫。少游職在大臣之列,每求規(guī)正之術,而未得其道,憂勞成病。昔病今愈,不足以煩公主慮也?!?/p>

  蘭陽及秦氏,惟微笑而不咎。鄭夫人曰:“是事非妾等所知,相公如欲醫(yī)疾,仰稟于太后娘娘?!?/p>

  丞相心不勝癢,始乃發(fā)笑曰:“吾與夫人只卜后生之相逢矣,今日我在夢中,而亦不知夢耶?”

  鄭氏曰:“此莫非太后娘娘子視之仁,皇上陛下并育之恩,蘭陽公主之德,惟鏤骨銘心而已,豈口吻所可容謝哉?”

  乃細陳顛末。丞相謝于公主曰:“公主盛德,實簡策上所未睹者也。少游實無酬報之路,惟期益加敬服之誠,不替鐘鼓之樂也?!?/p>

  公主稱謝曰:“此蓋姐姐徽儀柔德,感回天心,妾何與哉?”

  時太宮招宮人問病狀,乃知托病之由。大笑曰:“我固疑之矣?!?/p>

  乃召見丞相,兩公主亦在坐矣。

  太后問曰;“聞丞相與既死之鄭女、續(xù)已絕之佳緣,不可無一言賀也?!?/p>

  丞相俯伏對曰:“圣恩與造化同,雖摩頂旋踵,瀝膽露肝,難報其萬一也。”

  太后曰:“吾直戲耳,豈日恩也。”

  是日,上受群臣朝賀于正殿。群臣奏曰:“近者景星出,甘露降,黃海青,年谷登,三鎮(zhèn)節(jié)度納地而朝,吐著強胡,革心而降,此皆盛德所致也?!?/p>

  上謙讓,歸功于群臣。群臣又奏曰:“丞相楊少游,近作銅龍樓上,驕客吹玉簫而調鳳凰,久不下于秦樓,玉堂公務殆將闕矣?!?/p>

  上大笑曰:“太后娘娘連日引見,此少游所以不敢出也。朕近當面諭,使之就職矣。”

  明日楊少游就朝堂,理國政,遂上疏請暇,欲將母而來。其疏曰:

  丞相魏國公、駙馬都尉——臣楊少游,頓首頓首,百拜上言于皇帝陛下。伏惟臣即楚地編戶之民也。生事不過數(shù)頃,學業(yè)止于一經,而老母在堂,菽永不繼,欲營升斗之祿,以備甘毳之供。不揣寸分,猥蒙鄉(xiāng)貢,方臣之躡履赴舉,老母臨行送之日?!伴T戶賤矣,家業(yè)弊矣,堂捐之責,十口之命,皆付于汝之一身。汝其力學決料,以顯父母,是吾望也。再祿仕太暴,則躁競之刺興。官職太驟,則負乘之患生。汝其戒之?!?/p>

  臣敢受母訓,銘在心肝,而濫以幼少之年,幸值功名之會,立朝數(shù)年,名位揚赫。金馬玉童,鑿稱華貫。而臣既據(jù)黃麻紫誥,必須全才。而臣又添叩奉綸,南討強藩,屈膝受命,西征曲酉捐手。臣本白面一書生也,是豈臣能立一策辨一謀而致此哉?莫非皇威所及,諸將效死,面陛下及反獎其微勞,褒以重爵。臣心之愧揚惶感,有不可論。而老母所戒,躁競之刺,負乘之患,不幸當之矣。至于錦裔抄簡,尤非間巷賤臣所敢當者。而圣明勤勞摯,謬思薦加臣,逃遁不得,冒沒承順,豈不足以辱國家,而羞當世乎?嗚呼!老母之所期于臣者,初不過乎寸廩而已。臣之所望于國家者,本不外于一官而已。今臣居將相之位,挾公候之當,奔走王事,不遑將母。臣偃處丹碧之室,而臣母則僅掩茅茨。臣坐享方丈之食,而臣母則不免粗糲。居處飲食,母子絕異。是以富貴處身,而以貧賤待母,人倫廢臭,子職墮臭。況臣母年齡已高,疾病沉篤,無他子女可以扶護者。而山川遼闊,信使阻絕,消息亦不能以時相通,陟屺望云,而肝腸已寸斷無馀。夸幸國家無事,官府多鬧,伏乞陛下諒臣危迫之情,案臣終養(yǎng)之愿,特許數(shù)月之暇,使之歸省先墓,將歸老母。母子同居,歌詠圣德,得以盡融滅之樂,反哺之誠。則臣謹當彌竭穆幸之忠,誓報體下之恩臭,伏乞陛下矜闊焉。

  上覽之嘆曰:“孝哉楊少游也。特賜黃金千斤,彩帛八百匹,歸為老母壽,且令輦母遣返。丞相入闕,祗肅拜辭于太后,太后賜賚金帛,倍蓰于皇上恩典矣。退與兩公主及秦賈兩娘相別。

  行到天津,鴻月兩妓,因府尹是通已來待于客館。丞相笑謂兩妓曰:“吾之此行乃私行,非王命也,兩娘何以知之?”

  鴻月曰:“丞相魏國公,駙馬都尉之行,深山窮谷亦皆奔走聳動。妾等雖蟄居于山林寂寥之地,豈無耳目乎?況府尹老爺敬待妾等,亞于相公,相公之來,不敢不報。昨年相公奉使過此,妾等尚有萬丈之光輝。今相公位益崇,而名益著,臣妾之榮亦轉加百層矣。聞相公娶兩公主為女君,未知兩位公主能容妾等否?”

  丞相曰:“兩公主一則乃至天子御妹,一則鄭司徒女子,太后取鄭氏為養(yǎng)女,而即桂娘所薦也。鄭氏與桂娘,有汲引之恩,且與公主俱有及人之仁,容物之德,豈非兩娘之福乎?鴻月相顧而賀。丞相與兩人經夜。

  行到故鄉(xiāng)。初以十六歲書生,離親遠游,及其來覲,擁大丞相之軒本,亸魏國公之印綬,重之以駙馬之豪貴,四年間所成就者何如耶?入謁于母夫人。柳氏執(zhí)其手而撫其背曰:“汝真吾兒楊少游耶?吾不能信也!當昔誦六甲、賦五言之時,豈知有今日榮華也?”

  喜極面淚下也。丞相立名成功之終始,娶室卜妾之顛末,悉告無馀。柳夫人曰:“汝父親每以汝為大吾門者,惜不令汝父親見之也?!?/p>

  丞相省祖先丘墓,以賞賜金帛,為大夫人設大宴獻壽,請宗族故舊鄰里,宴飲十日,陪大人登程。諸路方伯,列邑守宰,輻輳護行,光彩輝映于一方矣。過洛陽分付本州,招鴻月兩妓。還報曰:“兩娘子同向京師,已有日矣?!?/p>

  丞相頗以交違為悵缺。

  至皇城,奉大夫人于丞相府中,詣闕肅謝。賜賚金銀彩緞十車,俾為大夫人壽。請滿朝公卿,設三日大酺以娛之。丞相擇吉日陪大夫人,移入于御賜新第。園林臺沼亭榭官宇,下皇居一等。鄭夫人、蘭陽公主行新婚之禮,秦淑人、賈孺人亦備禮謁見。幣物之盛,禮貌之恭,足令大夫人敷和氣,聳歡心也。丞相既承壽親之命,以恩賜之物,又設大宴三日。兩宮梨園之樂,移御廚之撰,賓客傾朝廷矣。丞相具彩服與兩公主,商擎玉杯,以次獻壽。柳夫人甚樂。宴束罷,聞人人告,門外有兩女子,納名于大夫人及丞相座下矣。丞相曰:“必鴻月兩姬也?!?/p>

  以此意告于大夫人,即招入。兩妓叩頭拜謁于階前。眾賓皆曰:“洛陽桂蟾月、河北狄驚鴻,擅名久矣,果絕艷,非楊丞相風流,何能致此也?”

  丞相命兩艘各奏其藝。鴻月一時齊起,曳珠廈登瓊筵,拂藕腸之輕衫,飄石榴之彩袖,對舞霓裳羽表之曲,落花飛絮,掩亂于春風。云影雪色,明滅于錦帳。漢宮e燕,再生于都尉官中。金谷綠珠,卻立于魏公堂上。柳夫人,兩公主,以錦繍縑帛賞賜兩人。秦淑人與蟾月舊相識也,話舊論情,一喜一悲。鄭夫人手把一相別勸桂娘,以醐薦進之恩。柳夫人謂丞相曰:“汝輩進謝于蟾月,而忘我從妹乎?不可謂不背本者也?!?/p>

  丞相曰:“少子今日之樂,皆錬師之德也。況母親既入京師,雖微下教,固欲奉請矣。”

  即送人于紫請觀諸女冠云。杜錬師入蜀三年尚未歸矣,柳夫人甚恨恨焉。


第十四回 樂游園會獵斗春色 油碧車照搖古風光


 鴻月入楊府之后,丞相侍人日益多矣。備定其屠處,正堂曰慶福堂,大夫人居之。慶福之前日燕喜堂,左夫人英陽公主處之。慶福之西日鳳簫官,右夫人蘭陽公主處之。燕喜之前凝香閣、清和樓,丞相處之。時時設宴于此。其前太史堂、禮賓堂,丞相接賓客聽公事之處也。風蕭官蹦南尋興院,即淑人秦彩風之室也。燕喜堂以東迎春閣,即孺人賈春云之房也。清和樓東西,皆有小櫻。綠窗朱欄,蔽虧掩映。周回作行閣,以接于清和樓。凝香閣東,日賞花樓,酉日望月樓。桂狄兩姬各占其一樓。宮中樂姬八百人,皆無下有色有才也。分作東西部。左部四百人,桂蟾月主之。右部四百人,狄驚鴻掌之。教以歌舞,課以管弦,每月會清和閣,較兩部之才。丞相陪大夫人,率兩公主,親自樂,第以賞罰,勝者以三杯酒賞之。頭插彩花一枝,以為光榮。負者以一杯冷水罰之。墨筆畫一點于額上,以愧其心,以此眾妓之才日漸精熟。魏府、越宮女樂,為天下最。雖梨園弟于,不及于兩都矣。一日兩公主與諸娘陪大夫人,而丞相持-封書,自外軒而入。授蘭陽公主曰:“此即越王之書也?!?/p>

  公主展看,其書曰:

  春日清和,丞相鈞體蔓福。頃者國家多事,公私無暇,樂游原上,不見駐馬之人。昆明池頭,無復泛舟之戲。遞夸歌舞之地,便作蓬蒿之場。長安父老每說祖宗繁華古事,往往有流涕者,珠非太平之氣象也。夸賴皇盛圣,丞相偉功,回海寧溢,百姓安樂,復開元天寶間樂事,即今日其會也。況春色未薯,天氣方和,芳花懶柳,能使人心駘荔。美景賞心,俱在此時矣。愿與丞相相會于樂游原上,或觀獵或聽樂,鋪張升平盛事。丞相若有意于此,即約日相報,使寡人隨生,幸甚。

  公主見畢,謂丞相曰:“相公知越王之意乎?”

  丞相曰:“有何深意?不過欲賞花柳之景也。此固游閑公子風流事也?!?/p>

  公主曰:“相公猶未盡知也。此兄所好者惟美色風樂,其宮中絕色佳人非一二。而近聞所得寵姬即武昌妓名玉燕也。越富美人自見玉燕,魂喪魄褫,以無鹽、嫫母自處,可知其才與貌,獨步于一代也。越王兄聞吾宮中多美人,欲效王愷石崇之相較也?!?/p>

  丞相笑曰:“我果泛見矣,公主先獲越王之心也?!?/p>

  鄭夫人曰:“此雖一時游戲之事,不必見屈于人也?!?/p>

  目鴻月而謂之曰:“軍共雖養(yǎng)之十年,用之在一朝。茲事勝負,都在于兩教師掌握之中,汝輩須努力焉?!?/p>

  蟾月對曰:“賤妾恐不可敵也。越國風樂擅于一國,武昌玉燕嗚于九州,越王殿下既有如此之風樂,又有如此之美色,此天下之強敵也。妾等以偏師小卒,紀律不明,旗鼓不整,恐未及交鋒,便生倒才之心也。妾等之見笑不足關念,而只恐貽羞于吾府中也。丞相曰:“我與蟾娘初遇于洛陽也,蟾娘稱有青樓三絕色,而玉燕亦在其中,必此人也。然青樓絕色只有三人,耐今我已得伏龍風雛,何畏項羽之一范增乎?”

  公主曰:“越王姬妾中美色,非獨一玉燕也?!?/p>

  蟾月曰:“越宮中,粉其腮而胭其頰者,無非全山草木也,有走而已,吾何敢當哉?愿娘娘問策于狄娘。妾本來膽弱,聞此言便覺歌喉自廢,恐不能唱曲也?!?/p>

  驚娘憤然曰:“蟾娘于此果真說話耶?吾兩人橫行于關東七十馀州,擅名之妓樂無不聽之,鳴世之美色無不見之,此膝未會屈也,何可遽讓于玉燕乎?世有傾城傾國之漢夫人,為云為而之楚臺神女,或有一毫自歉之心。不然,彼玉燕何足憚哉?”

  蟾月曰:“鴻娘發(fā)言何其太容易耶?吾輩會在關東,所參者大則太守方伯之宴,小則豪士俠客之會,未遇強設固其宜也。今越王殿下,生長于大內,萬玉叢中眼目甚高,評論太峻,所謂觀太山而泛滄海者也,丘垤之微、涓流之細,豈入于眼孔乎!此以孫吳為敵,與賁育而斗力,非庸將孺子所抗也。況玉燕即帷幄中張子房也,能決勝于千里之外,何可輕之?今鴻娘徒為趙括之大談,吾見其必敗也。”

  仍告丞相:“狄娘有自多之心,妾請言狄娘之短處,狄娘之初從相公,盜騎燕王千里馬,自稱河北少年,欺相公于邯鄲道上,使鴻娘茍有蟬妍?娜之態(tài),則相公豈以男子知之乎?且承恩于和公之日,乘夜之昏,假妾之身,此所謂因人成事者也。今對賤妾,有此夸大之言,不亦可笑乎?”

  驚鴻笑曰:“信乎人心之不可測也。賤妾之未從相公也,譽之如月殿垣娥。今乃毀之,如不值一錢者。此不過丞相待妾過于蟾娘故,蟾娘欲專相公之寵,有此妒忌之言也。”

  蟾娘及諸娘子皆大笑。

  鄭夫人曰:“狄娘之纖弱非不足也,自是丞相一雙眸子不能清明之致也。鴻娘名價不必以此而低也。然蟾娘之言,蓋是確論。女子以男服欺人者,必無女子之姿態(tài)也。男子以女妝瞞人者,必欠丈夫之氣骨也。皆因其不足處,而逗其詐也?!?/p>

  丞相大笑曰:“夫人此言蓋弄我也,夫人一雙眸子亦不清明,能辨琴曲而不能辨男子,此有耳而無日也,七竅無一,則其可謂全人乎?夫人雖譏此身之賤劣,見我凌煙閣畫像者,皆稱形體之壯成風之猛矣。”

  一座又大笑。

  蟾月曰:“方與勁敵對陣,豈可徒為戲談?不可全恃吾兩人,賈孺人亦同往如何?越王非外人,淑人亦何賺之有?”

  秦氏曰:“桂狄兩娘若入于女進士場中,當效一寸之力矣。歌舞之場安用妾哉?此所謂驅市人而戰(zhàn)也。桂娘必不能成功也?!?/p>

  春云曰:“春云雖歌舞之才,惟妾一身貽笑于人,則不過為妾身之羞,豈不欲觀光于盛會哉?妾若隨去,則人必指笑日‘彼乃大丞相魏國公之妾也,鄭夫人及公主之媵也。’然則此賄笑于相公也,貽憂于兩嫡也。春云決不可往矣。”

  公主曰:“豈以春娘之去,而相公被笑于人,我亦因君而有憂乎?”

  春云曰:“平鋪彩錦之步障,高褰白云之帳幕,人皆日曰:‘楊丞相寵妾賈人來矣?!壖缃游錉幭?,縱觀及其移登筵,乃蓬頭垢面也。然則人皆大驚大詫,以為楊丞相有鄧都于之病也,此非貽笑于相公乎?至于越王殿下,平生未嘗見累穢之物,見妾必嘔逆面氣不平矣。此非貽憂手娘娘乎? ”公主曰:“甚矣春娘之謙也。春娘昔者以人而為鬼,今欲以西施而為無鹽,春娘之言,無足可信也?!?/p>

  乃問于垂相曰:“答書以何日為期乎?”

  丞相曰,“約以明日會矣?!?/p>

  鴻月大驚曰:“兩部教坊猶未下令,勢已急矣,可奈何哉?”

  即召頭妓而言曰:“明日丞相與越王,約會于樂游原,兩部諸妓,須持樂器飾新牧,明曉陪丞相行矣?!?/p>

  八百妓女一時聞令,皆理容齊眉,執(zhí)器習樂,為明日計矣。

  翌曉天明,丞相早起,著戎服佩弧矢,乘雪色千里崇山馬,發(fā)獵士三千人,擁向城南。蟾月驚鴻,雕金鏤玉,綴花裁葉,各率部妓結束隨行。并乘五花之馬,跨金鞍躡銀鐙,橫拖珊瑚之鞭,輕攬瑣珠之轡,昵隨丞相之后。幾百紅妝,皆乘駿驄,擁鴻月左右而去。中路逢越壬。越王軍容女樂,足與丞相之行并駕矣。

  越王與丞相并鑣面行,問于垂相曰:“丞相斯騎之馬,何國之種也?”

  丞相曰:“出于大宛國也,大王之馬亦似宛種也?!?/p>

  越王日?!叭弧4笋R之名千里浮云聰。去年秋陪天子,獵于上林,天廄萬馬皆追風逸足,而無追廈于此者,即夸張駙馬之桃花聰,李將軍之烏雅馬,皆稱龍種,而如此馬皆駑駘也?!?/p>

  丞相曰:“去年討吐蕃時,探險之水,嶄截之壁,人不能著足,而此馬如蹈平地,未嘗一蹶。少游之成功實賴此馬之力。杜予美所謂:‘與人一心成大功’者,非耶?少游班師之后,爵位驟崇,職務亦閑,隱乘平轎,緩行坦途,人與馬俱欲生病矣。請與大王,揮鞭一馳,較健馬之快步,試舊將之馀勇?!?/p>

  越王大喜曰:“亦吾意也?!?/p>

  遂吩咐于侍者,使兩家賓客廈女樂,歸待子幕次。

  王欲舉鞭馬矣,適有大鹿,為獵軍所遂,掠過越王之前。王使馬前壯士射之,于是眾矢齊發(fā),皆不能中。大王怒耀馬而出,以一矢射其左肋而殪之一,眾軍皆呼“千歲”。丞相稱之曰:“大王神弓無異汝陽正也。”

  王曰:“小拽何足稱乎?我欲見丞相射法,亦可試否?”

  言未訖,天鴉一只適自云間飛來。諸軍皆曰:“此禽最難射也,宜用海東青也。”

  丞相笑曰:“汝姑勿放?!?/p>

  即抽箭翻身仰射,中鴉左耳而墜于馬前。越王大贊曰:“丞相妙手,今之春由已也?!?/p>

  兩人遂揮鞭一哨,兩馬齊出,星流電邁,神行鬼閃,瞬息之間已涉大野而登高丘矣。按轡并立,周覽山川,領略風景,仍論射劍術,淫淫不止。侍者始追廈,以所獲蒼鷹白鵝盛銀盤而進之。兩人下馬披草而坐,拔所佩寶刀,割肉灸啖,互勸深杯。遙見紅袍兩官飛鞋而來,一隊從人隨其后,蓋自城中而出也。一人疾走而告只,“兩殿宣醞矣?!?/p>

  越王往候幕中,兩太監(jiān)酌御賜黃封美酒,以勸兩人。仍授龍鳳彩箋一封,兩人盥手跪伏開見,以大獵郊原為題而賦進矣。兩人頓首回拜,各賦回韻一首,付黃門而進之。丞相詩曰:


    • 晨驅壯士出郊垌,劍若秋蓮矢若星。

    • 帳里群娥天下白,馬前只翮海東青。

    • 恩分玉醞爭含感,醉拽金刀自割腥。

    • 仍憶去年西塞外,大荒風雪獵王庭。

  越王詩曰:


    • 躞蹀飛龍閃電過,御鞍嗚鼓立平坡。

    • 流星勢疾殲蒼鹿,明月形開落白鵝。

    • 殺氣能教豪興發(fā),圣恩留帶醉顏酡。

    • 汝陽神射君休說,爭似夸朝得雋多。

  黃門拜辭而歸。于是兩家賓客以次列坐。庖人進饌,饤饾生香。駱駝之峰,猩猩之唇,出于翠釜。南越荔芰,永嘉甘柑,相濫于玉盤。王母瑤池之宴人無見者,漢武柏粱之會事已古矣,不必強拔,而比之人間之珍品異羞,蔑有加于此者。女樂數(shù)千,三匝四圍,羅綺成惟,環(huán)瑕如雷,一束纖腰,爭妒垂楊之枝,百隊嬌容,欲奪煙花之色。豪絲哀竹,沸曲江之水,冽唱繁音,動終南之山。

  酒半,越王謂丞相曰:“小生過蒙丞相厚眷,而區(qū)區(qū)徽誠,無以自效,攜來小妾數(shù)人,欲睹丞相一歡。請召至于前?;蚋杌蛭璜I壽,丞相如何?”

  丞相謝曰:“少游何敢與大王寵姬相對乎?妾恃姻婭之誼,敢有僭越之計焉。少游侍妾數(shù)人亦有為觀盛會而來者,少游亦欲呼來,便與大王侍妾,各奏長技,以助馀興?!?/p>

  王曰:“丞相之教亦好矣。”

  于是螗月、驚鴻及越宮四美人,承命而至,叩頭于帳前。丞相曰:“昔者寧王畜一美人,名日芙蓉大白,懇于寧王,只聽其聲不得見其面。今少游見四仙之面,所得比太白十倍矣。彼四美人姓名云何?”

  四人起而對曰:“妾等即金陵杜云仙、陳留少蔡兒、武昌萬玉燕、長安胡英口也?!?/p>

  丞相謂越王曰:“少游曾以布衣游于兩京間,聞玉燕娘子之盛名,如天上人。今見其面,實過其名矣。”

  越王亦聞知蟾月兩人姓名,乃曰:“此兩人天下所共雄者,而今者皆入于丞相之府,可謂得其主矣。未知丞相得此兩人于何時乎? ”丞相對曰:“桂氏少游赴舉之日,適至洛陽,渠自從之。狄女曾入于燕王宮,少游奉史燕同也,狄女抽身隨我,追及于復路之日矣?!?/p>

  越王撫掌笑曰:“狄娘子之俠氣,非楊家紫衣者所比也。然狄娘子從相公之日,相公職是翰林,且受王節(jié),則麟風之瑞,人皆易見。桂娘于昔當相公之窮困,能知今日之富矣。所謂識宰相于塵埃者也,尤亦奇也。未知丞相何以逢得于客路乎?”

  丞相笑曰:“少游追念其時之事,誠可咳也,下土窮儒,驢一童,問關遠路,為饑火所追,過飲村店之濁醪,行過天津橋上,適見洛陽才士數(shù)十人,大張娼樂于樓上,飲酒賦詩。少游弊衣破巾,詣其座上,蟾月亦在其中。雖諸生奴仆,未有如少游之疲弊者。而醉興方濃,不知慚愧,拾掇荒蕪之詞,不知其詩意如何,句格如何,而桂娘拈出其詩眾篇之中,歌而詠之。蓋座中初約,諸人所作,若入于桂娘之歌者,則賞讓與桂娘子其人,故不敢與少游相爭。此亦緣也。”

  越王大笑曰:“丞相為兩場狀元,吾以為天地間快樂之事,是事之快,高出于狀元上也。其詩必妙也。可得聞歟?”

  丞相曰:“酵中卒爾之作何能記乎?”

  王謂蟾月曰:“丞相雖已忘之,娘或記誦否?”

  蟾月曰:“賤妾尚能記之,未知以紙筆寫呈乎,以歌曲奏之乎?”

  王尤喜曰:“若兼聞娘子之玉聲則尤悅矣?!?/p>

  蟾月就前以過云之聲歌以奏之,滿座皆為之動容。王大加稱服曰:“丞相之詩才,蟾月之絕色清歌,足為三絕也。第三詩所謂‘花枝羞殺玉人妝,未吐纖歌口已香’者,能畫出蟾娘,當使太白退步也。近世之蕀句飾章,抽黃批白者,安敢窺其藩籬乎?”

  遂滿酌金鐘以賞鴻月兩人與越工宮四美人。迭舞空歌獻壽,賓主真天生敵手,少無參差。面況玉燕本與鴻月齊名。其馀三人,雖不及于玉燕,亦不遠矣。王頗自慰喜而已。

  醉甚,止巡,與賓客出,立于帳外。見武士擊刺奔突之狀。王曰:“美女騎射亦甚可觀。故吾宮中精熟弓馬者,有數(shù)十人矣。丞相府中美人,亦反有自北方來者。下令調發(fā)使之射雉逐兔,以助一場歡笑,如何?”

  丞相大喜,命揀能弓馬者數(shù)十人,使與越宮娥賭勝。驚鴻起告曰:“雖不習操弧,亦慣見他人之馳射。今日欲暫試之矣?!?/p>

  丞相喜,則解給所佩畫弓。

  驚鴻執(zhí)弓而立,謂諸美人曰:“雖不能中愿,諸娘匆笑也?!?/p>

  乃飛上于駿馬,馳突于帳前。適有赤雉自草間騰上,驚鴻乍轉纖腰,執(zhí)弓鳴弦,五色彩羽倏落于馬前。丞相越王擊掌大噱。驚鴻轉身還馳下于帳外,穩(wěn)步就座。諸美人皆稱賀曰:“吾輩虛做十年工夫矣。”

  蟾月內念曰:“吾兩人雖不讓于越宮女,彼乃四人,吾則一雙,孤單甚矣,恨不拉春娘而來也。歌舞雖非春娘所長,其艷色美談,豈不能壓倒云仙輩乎?”

  咄咄不巳矣。忽騁囑,則兩美人自野外驅油壁車,轉行于綠陰芳草之上,稍稍前進矣,俄到帳前之外。

  守門者曰:“自越宮來乎?從魏府至乎?”

  御者曰:“此車上兩娘,即楊丞相小室,適有些故,初未皆來矣。”

  門卒入告于丞相。丞相曰:“是必春娘欲觀光而來,行色何其太簡耶?”

  即命召入。兩娘子卷珠箔自車中而出。在前者沈裊煙,在后者,宛是夢中所見之洞庭龍女也。兩人俱進丞相座下,叩頭拜謁。丞相指越王而言曰;“此越王殿下也,汝輩以禮謁之?!?/p>

  兩人禮畢。丞相賜坐。使與鴻月同坐。

  丞相謂王曰:“被兩人征伐西蕃時所得也,近因多事來及率來。必聞少游與大王同樂,欲觀盛會而至矣。王更見兩人,其色與鴻月雁行,而縹緲之態(tài),超越之氣,似加一節(jié)矣,王大異之,越官美人亦皆顫如灰色矣。王問曰:“兩娘何姓名也?何地人耶?”

  一人對曰:“小妾裊煙,姓沈氏,西涼州人也?!?/p>

  一人又對曰:“小妾凌波,姓白氏,曾居瀟湘之間,不幸遭變,避地西邊,今從相公而來耳。一王曰:“兩娘子殊非地上人也。能解管弦否?”

  裊煙對曰:“小妾塞外賤妾,未嘗聞絲竹之聲,將以何技以娛大王乎?但兒時多事,浪學劍舞,而此乃車中之戲,恐非貴人所可見也。一王大喜,謂丞相曰:“玄宗朝,公孫大娘劍舞鳴于天下,其后此曲遂絕不傳于世。我每詠杜子美詩,而恨不及一快靚也,此娘子能解劍舞,快奠甚焉。”

  與丞相各解贈所佩之劍。裊煙卷袖解帶,舞一曲于金鑾之前,倏閑輝耀,縱橫頓挫,紅妝白刃,炫幻一色,若三月飛雪,亂灑于桃花叢上,俄而舞神轉急,劍鋒愈疾,霜雪之色忽滿帳中。裊煙一身不復見矣。忽有一丈青虹,橫亙天衢,颯颯寒颯,自動于樽俎之間,座上皆骨冷而發(fā)竦。裊煙欲盡所學之術,恐驚動越王,乃罷舞擲劍,再拜而退。王久乃定神,謂裊煙曰:“世人劍舞何能臻此神妙之境?我聞仙人多能劍術,娘子得非其人乎?”

  裊煙曰;“西方風俗,好以兵器作戲,故妾童稚之年雖或學習,豈有仙人之奇術乎?”

  王曰;“我還宮中,當擇諸姬中便捷善舞者而進之,望娘子勿憚教授之勞?!?/p>

  裊煙拜而受命。王又問于凌波曰:“娘子有何才乎?”

  凌波對曰:“妾家近在湘水之上,即皇英所游之處也。有時乎,天高夜靜,風清月白,則寶瑟之聲尚在于云霄間。故妾自幾時,仿其聲音,自彈自樂而已,而恐不合子貴人之耳也?!?/p>

  王曰:“雖因古人詩句,知湘妃之能彈琵琶,而未聞其曲流傳于世人也。娘子若能傳得此曲,啁啾俗樂何足聆乎?”

  凌波自袖中出二十五弦,輒彈一曲,哀愁清切,水落三蛺,雁號長天,四坐凄然下淚。已而千林自撮,欣聲乍動,枝上病葉,紛紛交墜。越王大異之曰:“吾不信人間曲律,能回天地造化之權。娘若人間之人,則何能使發(fā)育之春為秋,敷榮之葉自零也?俗人亦可學此曲歟?”

  凌波曰:“妾惟傳古曲之糟粕而已,有何神妙之術而不可學乎?”

  萬玉燕告于王曰:“妾雖不才,以平日所習之樂,試奏《白蓮曲》矣?!?/p>

  斜抱秦箏,進于席前,以纖蔥拂弦,能奏二十五弦之聲,運指之法,清高流動,殊可昕也。丞相及鴻月兩人亟稱之,王甚悅。

第十五回 駙馬罰飮金屈卮 圣主恩借翠薇宮


是岳樂游原之宴,煙渡兩人未至助歡,王及丞相興雖有馀,而野日將夕矣。乃罷飲。兩家各以金銀彩緞為纏頭之資、量珠以斗,堆錦如阜。越王與丞相,帶月色而入城門,鐘聲聞矣。兩家女樂爭途選先,佩響如水,香氣擁街,譴簪照珠盡入于馬蹄,窸窣之聲,聞于暗塵之外。長安士女聚觀如堵。百歲老翁垂淚而言曰:“我昔發(fā)未總時,見玄宗皇帝幸華清宮,其戚儀如此。不圖垂死之日,復見天平景象也。”

  此對兩公主與秦賈兩娘陪大夫人,正待丞相之還。丞相上堂,引沈裊煙、白凌渡,現(xiàn)于大夫人及兩公主。鄭夫人曰:“丞相每言,得賴兩娘子急難之恩,幸成數(shù)千里拓土之功,故吾每以曾未見為恨矣。兩娘之來何太晚耶?”

  煙波對曰:“妾等遠方鄉(xiāng)暗之人也,雖蒙丞相一顧之恩,惟恐兩夫人不虛一席之地,未敢即踵于門下矣。頃入京師,得聞于行路,則皆稱兩公主,有關雎喬木之德,化被疏賤,恩覃上下云。故方欲冒僭進謁之際,適值丞相觀獵之時,叩參盛事,獲承下誨,妾等之幸也。”

  公主笑謂丞相曰:“今日宮中花色正滿,植公必自夸風流,而此皆吾兄弟之功也。相公知之”丞相大箋曰:“俗云貴人喜譽,言非妾也。彼兩人新到宮中,大畏公主威風,有此謠言,公主乃欲為功耶?”

  一座嘩然大笑。

  秦賈兩娘子問于蟾月兩人曰:“今日宴席勝負如何?驚鴻答曰:“螗娘笑妾大言矣。妾以一言,使越官奪氣。諸葛孔明,以片舸入江東,掉三寸之舌,說利害之機。周公瑾魯子敬輩,惟口呿喘息而不敢吐。平原君入楚定從,十九人皆碌碌無成事,使趙重于九鼎大呂者,非毛先生一人之功乎?妾志大,故言亦大之,言未必無實也。問于蟾娘,則可知妾言之非妄也?!?/p>

  蟾月曰:“鴻娘弓馬之才,不可謂不妙:而用于風流陣,則雖或可稱,置于矢石場,則安能馳一步而發(fā)一矢乎?越宮奪氣所以服,新到兩娘子仙貌仙才也,何足為鴻娘之功乎?我有一言當問鴻娘說也。春秋之時,賈夫人虢甚丑陋,天下所共唾也。娶妻三年,其妻未曾一笑。與妻出郊,適射獲一雉,其妻始笑。鴻娘之射雉,或與賈夫人同乎?”

  驚鴻臼;“以賈夫人之丑貌,能園弓馬之才賭得其妻之笑,若使有才有色,而且能射雉,則尤豈不使人愛敬乎?”

  蟾月笑曰:“鴻娘之自夸,愈往而愈甚,此無非丞相寵愛之過,而驕其心電。”

  嶴相笑曰:“我固知蟾娘之多才,而不知有經術也。今復兼春秋之癖也?!?/p>

  蠟月曰:“妾困時或涉獵經史,而豈日能之?”

  翌日,丞相入朝于上。太后召見丞相及越王。兩公主已入宮在座矣。太后謂越王曰:“吾兒昨日與丞相以春色相較,孰勝孰負?”

  越王奏曰:“附馬完福,非人所爭。但丞相如此之福,在女子亦為福乎不為福乎?一娘娘以此問于丞相。丞相奏曰:“越工謂不勝于臣者,正如李白見崔顥詩,而套其氣也。于公主為福不為福,臣非公主不能自知,問于公主?!?/p>

  太后笑顧兩公主。公主對曰:“夫婦一身榮辱苦樂,不宜異同,丈夫有福,則女于亦有福也。丈夫無福,則女子亦無福也。丞相之所樂,小女亦同樂而已?!?/p>

  越王曰:“妹子之言雖好,非肺腑之言也。自古駙馬未有如丞相之放蕩者。此由于紀綱之不嚴也。愿娘娘下少游于有司,問輕朝廷、蔑國法之罪?!?/p>

  太后大笑曰:“駙馬誠有罪矣。若欲以法治之,則其為老身及兒女之憂不淺,故不得不屈公法而循私情矣?!?/p>

  越王復奏曰:“雖然丞相之罪,不可輕赦,請推問于御前。觀其愛辭而處之可也。”

  太后大笑。越王代草問目,有曰:

  自前古為駙馬者不敢畜姬妾者,非風流之不足也,非衣食之不贍也,蓋所以敬君父也,尊國體也。況蘭陽兩公主,以位則寡人之女也,以行則妊姒之德也。

  駙馬楊少游,不思敬奉之道,徒懷狂蕩之心,棲心于粉黛之窟,游意于綺羅之叢,獵取美色甚于饑謁,朝求于東暮取于西,窮燕趙之色,飫鄭衛(wèi)之聲,蟻屯于臺榭,蚌鬧于房闥。兩公主雖以樛木之德,不生妒忌乏心,在少游敬謹之道,安敢乃爾?驕侏自恣之罪,不可不懲。毋隱直招,以俟處分。

  丞相乃下殿,伏地免冠待罪。越王出立于欄外,高聲讀問目,丞相聽訖納拱,其辭曰:

  小臣楊少游,猥漿兩殿之盛眷,驟玷三占之崇班,則榮已極矣。兩公主秉塞淵之德,有翠瑟之和,則愿已足矣。而童心尚存,豪氣不除,過耽聲妓之樂,略聚歌舞之女,此無非小臣狃于富貴,溢于盛滿,不知自檢之失。而臣竊伏見,國家夸申為駙馬者,設有婢妾,若婚娶前所得,自有分揀之通。小臣雖有府中侍妾淑人秦氏?皇上所命,宜不在指論之列。小妾賈氏,臣曾在鄭家花園時,使令于前者也。小妾桂、狄、沈、白四介女,或未及釋葛時所卜,或奉命外國時所從,而皆在婚禮以前。至若并畜于府中,蓋從公主之命也。非小臣所敢擅者也。論以國制,斷以王法,宜無可論之罪。圣教至此,惶恐遲晚。

  太后覽畢大笑曰:“多畜姬妾,不害為大夫風度,容有可恕。而過好杯酌,疾病可慮,推考可也?!?/p>

  越王復賽曰,“駙馬府中,不享姬妾。少游雖諉于公主,在其自處之道,實有萬萬不可者。更以此推問可也?!柏┫嘀保诉殿^謝罪。太后又笑日?!皸罾烧嫔琊⒊家玻邑M以女婿待之?”

  仍命整冠上殿。越王又奏曰:“少游功大,雖難加罪,‘國法亦嚴,不可全釋。宜用酒罰?!?/p>

  太后笑而許之。

  宮女擎進白玉小杯。越王曰:“丞相酒量本來如鯨,罪名亦重,安用小杯?自擇能容一斗金屈卮,滿酌清冽酒而授之。丞相酒戶雖寬,連飲數(shù)斗,安得不醉乎?乃叩頭奏日。“牽牛過眷,織被聘岳,少游以畜妾于家中,被岳母之罰,為天王家女婿誠難矣。臣太醉請退去矣。”

  仍欲起而仆之。太后太笑,命宮女扶送于殿門之外,謂兩公主日?!柏┫酁榫扑В瑲獗夭黄?,汝等即隨去?!?/p>

  公主承命即隨丞相而去。

  太夫人張燭堂上方待丞相,見丞相大酵,問日?!扒叭针m宣醞之命,不曾一醉矣。何今過醉耶?”

  丞相以醉眼怒視公主,久而答曰:“公主兄越王,訴評于太后,勒成小于之罪,小子雖善為說辭,僅得清脫。越王必欲加罪,挑于太后,罰以毒酒。小于若無酒量,幾乎死矣。此雖越王含憾于樂原之見屈,必欲報復,而亦蘭陽猜我姬妾太多,乃生妒忌之心,與其兄挾謀,而必欲困我也。平日仁厚之心不可恃矣。伏望母親以一杯酒罰蘭陽,為小子雪憤?!?/p>

  柳夫人曰:“蘭陽之罪,本不分明。且不能飲一勺之酒,汝欲使我罰之,以茶代酒可也。”

  丞相曰?!靶∽颖赜跃屏P之?!?/p>

  柳夫人笑曰?!肮魅舨伙嬃P酒,則醉客之心必不解矣?!?/p>

  使侍太送罰酒于蘭陽。公主執(zhí)杯欲飲,丞相忽然生疑,欲奪其杯而嘗之,蘭陽急投于席上。丞相以指濡盞底馀瀝,吸而嘗之,乃砂糖汁也。丞相曰:“太后娘娘若以砂糖水罰小于,則母親亦當以砂糖水罰蘭陽,而小子所飲者酒也,蘭陽安得獨飲砂糖水平?”

  招侍女日“持酒槽而來?!?/p>

  自酌一杯而送之。公主不得已盡飲。丞相又告于夫人曰:“勸太后而罰臣者雖蘭陽,鄭氏亦與其謀,故在太后座前見兒子受困,目蘭陽而笑之,其心不可測矣。愿母親又罰鄭氏。夫人大笑,又以罰杯送于鄭氏。鄭氏離座而飲。

  夫人曰:“太后娘娘罰少游,因少游姬妾。而今公主兩人皆飲罰酒,姬妾亦安得宴然平?”

  丞相曰:“越王樂原之會,蓋為斗色。而鴻月、煙波,以小擊眾,以弱敵強,一戰(zhàn)樹勛,先奏捷書,致令越王懷憾,仍使小子受罰,此四人可罰也?!?/p>

  柳夫人曰:勝戰(zhàn)者亦有罰乎?醉客之育可笑!”

  即招四人,各罰一杯。四人飲畢,鴻月兩人跪奏于柳夫人曰:“太后娘娘之罰丞相,實責姬妾之多,非為樂游原之勝也。彼煙、波兩人,尚未奉丞相枕席,而與妾同飲罰酒,不亦冤枉乎?賈孺人奉櫛于丞相,如彼之久,受恩于丞相,如彼之專,而且不參樂原之會,獨免此罪,下情皆菀抑矣!”

  柳夫人曰:“汝輩之言是也,以一大杯罰春云?!?/p>

  春云含笑而飲。

  此時諸人皆飲罰杯,座中頗覺紛紜。蘭陽公主彼困于酒,不堪其苦。而惟淑人,端坐座隅,不言不笑。丞相日?!扒厥溪毿眩`箋醉客之顛狂,亦不可不罰。滿酌一杯而傳之?!?/p>

  秦氏亦笑而飲。柳夫人問于公主曰:“公主素不飲酒,酒后之氣如何?”

  答曰:“頭疼正苦矣?!?/p>

  柳夫人使秦氏歸寢房,仍使春云酌酒而來,把酒而盲曰:“吾之兩婦,女中之圣也。吾每恐損福矣。少游酗酒使狂,至今公主不寧。太后娘娘若闡之,則必過慮矣。老身不能教誨,兒子有此妄舉,老身亦不可謂無罪。吾以此杯自罰矣。”

  盡飲之。丞相惶恐跪告曰:“母親因兒子狂悖有此自罰之教,兒子之罪,豈當笞而止哉?”

  使驚鴻滿酌一大碗而來,執(zhí)臺而跪曰:“少游不從母親之教,令未免貽憂于母親,謹飲罰酒矣?!?/p>

  盡吸,大醉不能定坐,而欲向凝番閣,以手指之。大夫人使舂云扶而往之。春云曰:“賤妾不敢陪往矣。桂娘子、狄娘子妒小妾有寵矣?!?/p>

  仍囑螗月兩娘、使之扶去。螗月曰:“春娘因吾一言而不去,妾尤有嫌矣?!?/p>

  驚鴻笑而扶攜丞相而去。諸人乃散。

  丞相以煙波兩人性愛山水,花園中有一畝芳塘、清如江湖。池中有彩聞名映娥樓,使凌波居之。池之南有假山。尖峰上玉,重壁積鐵,老松陰密,瘦竹影疏。中有一亭,名日冰雪軒,使裊煙居之。諸夫人及眾娘子游花園之時,則兩人為山中主人矣。諸人從容謂凌波曰:“娘子神通變化,可得一觀乎?”

  凌波對日?!按速v妾前身之事。妾乘天地之運,借造化之力,盡脫前身,幻受人形,所奪鱗甲,堆積如山,雀變而為蛤之后,豈有兩翼可以翱翔乎?”

  諸夫人曰:“理固然矣?!?/p>

  裊煙雖時時劍舞于大夫人及丞相、兩公主之前,以供一時之玩,而亦不肯頻舞,曰:“當時雖借劍術以逢丞相,而殺伐之戲,元非當時所可見也?!?/p>

  此后兩夫人、六娘子相得之樂,如魚川泳而烏云飛,相隨相依,如篪如塤、丞相恩情彼此均一,此雖諸夫人圣德,能致一家之和,而蓋當初九人在南岳時,其發(fā)愿如此故也。

  一日兩公主相議曰:“古之人,姐妹諸人婚嫁于一國之內,或有為人妻者,或有為人妾者,而今吾二妻六妾,義逾骨肉,情同姐妹,其中或有從外國而來者,豈非天之所命乎?身姓之不同,位次之不齊,有不足拘也。當結為兄弟,以姐妹稱之可也?!?/p>

  以此意言于六娘子,六娘子皆力辭。而春云、鴻月尤落落不應。鄭夫人曰:“劉、關、張三人,君臣也,終不廢兄弟之義。我與春娘,自是閨中管鮑之交也,為兄為弟何不可之有?世尊之妻,本家之女,尊卑絕矣,貞淫別矣。同為大釋之弟子,終得上乘之正果,厥初微賤,何關于畢境之成就?兩公主遂與六娘子詣宮中所藏觀音畫像之前,焚香展拜,作誓文而告之。其文曰:

  維年月日,弟子鄭氏瓊貝、簫和李氏,彩鳳秦氏,春云賈氏、蟾月桂氏、驚鴻狄氏、裊煙沈氏、凌波白氏,越宿齋沐,謹告于南海大師之前。世之人或有以四海之人而為兄弟者,何則以其氣味之合也?或有以天倫之親,而為路人者,何則以其情志之乖也?弟子八人等,始雖各生于南北,散處于東西,而及長,同事一人,同居一室,氣相合也,義相孚也。比之子物,一枝之花,為風雨所撼,或落于宮殿,或瓢于閨閣,或墜于陌上、或飛于山中,或隨溪流而達于江湖,然言其卒則同一根也。維其同根也,故花本無心之物,而其始也同開于枝,其終也同歸于地。人之所同受者,亦一氣而已,則氣之散也,豈不同歸于一處乎?古今遼闊而生并一時,四海廣大而居同一室,此實前世之宿緣,人生之幸會。是以弟子等八人,同約同盟,結為兄弟。一吉一兇,一生一死,必欲乏相隨,而不相離也。八人中茍有懷異心,而背失言者,則天必殛之,神必忌乏。伏望大師降福消災,以佑妾等,使百年之后,同歸于板樂世界,幸甚,

  兩夫人以妹子呼之。此后六娘子,雖自守名分,不敢以兄弟稱號,而恩愛愈密。八人皆各有子女,兩夫人及春云、蟾月、裊煙、驚鴻,生男子。彩鳳、凌波,皆生女。而未嘗見產育之慘,此亦與凡人殊。

  時天下異平,民安物阜,廣堂之上,無一事可規(guī)畫者。丞相出則陪天子游獵于上苑,入則奉大夫人,宴樂于北堂。任它光陰之流邁。嘈嘈急弦,催卻春秋之代謝,丞相躡沙堤,而執(zhí)勻衡者,已累數(shù)十年。享萬鍾之富,盡三牲之養(yǎng)。泰極否至,天道之恒。興盡悲來,人事之常也。柳夫人以天年終壽九十九矣。丞相哀毀逾禮,幾乎滅性。兩殿憂之,遣中使勉諭節(jié)哀,以王后之禮葬之。鄭司徒夫妻亦得上毒而終。丞相悲悼之情,不下于鄭夫人。丞相六男二女皆有父母標致,玉樹芝蘭,并耀于門欄。第一子名大卿,鄭夫人出也,為吏部尚書。其次日次卿,狄氏出也,為京兆。次日舜卿,賈氏出也,為御史中承。次日李卿,蘭陽公主出也,為兵部侍郎。次日五卿,桂氏出也,為翰林學士。次日致卿,沈氏出也,年十五,勇力絕倫,智略如神,上大愛之,為金吾上將軍,將京營軍十萬,宿衛(wèi)宮禁。長女名傳丹,秦氏出也,為越王子瑯琊王妃。次女名永樂,白氏出也,為皇太子妾,后封婕妤。楊丞相以一介書生,遇知已之主,值有為之時,武定禍亂,文致太平,功名富貴與郭汾陽齊名。而汾陽六十方為上將,少游-十出為火將,入為丞相,久居鼎位,協(xié)贊國政,過于汾陽二十四考。上得君心,下協(xié)人望,坐享豐亨豫大之樂,誠歷千古絕百代而所未聞也。丞相自以盛滿可戒,大名難居,乃上疏乞退。其疏曰:

  臣某謹頓首百拜,上言于皇帝陛下。臣竊伏以人臣之落地面愿者,不過日將相也,日公侯也。官至將相公侯,則無馀愿矣。父母之為子而祝者,不過日功名也,日富貴也。身致功名富貴,則無馀望炱。然則將相公侯之榮,功名富貴之樂,豈非人心之所艷幕,時俗之所傾奪者乎?人所同艷,而不知盛滿之戒,時所共爭,而未免滅頂之禍。此廣受所以決勇退之志也。田竇所以遭傾覆之災也。將相公侯雖可榮,而孰如知足乞骸之榮也?功名富貴雖可樂,而孰如壘身保象之樂哉?臣才湔能薄,而躐取高位,功殘望蔑,而玷要路,貴已極于人臣,榮亦及于父母。臣之始愿,亦不敢萬一于此人,豈以是而期臣哉?況猥以疏避,聯(lián)結椒掖,視遇異于群臣,思眷出于格外。以藜莧之腸肚,而飫綿裔之味,以蓮嵩之蹤跡,而處沁水之園。上以貽圣主之辱,下而乖賤臣之分,臣豈敢自安于食息乎?早欲斂連避榮,杜門辭恩,以僭越濫冒之罪,自謝于無地神明。(中略)伏乞陛下,諒臣不堪任事,察臣不愿居尊,特許卷歸松梂,以保殘夸,俾兔兀龍之悔。當歌詠圣德,感激洪私,以圖結草之報矣。

  上覽其疏,乃以手書賜批曰:

  卿勛業(yè)溢于鐘鼎,德澤被于生是,學術足以資治,威望足以鎮(zhèn)國。卿即國家之柱石,寡躬之股肱也。昔太公召公,齒幾百歲,而尚輔周室,能致至理。今卿既非扎經所謂致仕之年,則卿雖謝事徑退,朕不可許矣。況張壁疆本有仙骨,鄴侯老猶不衰,松柏傲霜雪而猶勁,蒲柳值秋風而先零,此其性質之堅脆不同也。卿自有松柏之操,何憂蒲柳之衰乎?朕觀卿風采猶新,不滅于玉堂草詔之日。精力尚旺,不讓于謂橋討賊之時。卿雖稱老,朕固不信。須回箕山之高節(jié),以贊唐虞之至治,是朕之望也。

  丞相以前世佛門之高弟,且受藍田山道人秘訣,多有修煉之功,故春秋雖高,睿顏不衰。時人皆以仙人擬之,是以詔書中及之。此后丞相叉上疏求退懇。上引見曰:“卿辭一至于此,朕豈不能勉副以成卿五湖高節(jié)乎?但卿若就所封之國,非徒國家大事,無可與相議者。況今太后魄馭上賓,長秋已空,朕忍與英陽及蘭陽相離也?城南四十里有離富,即翠微官也,昔玄宗避暑之處也。此官窈而深,僻而曠,可臺昔年優(yōu)游,故特賜卿使之居處矣。即下詔加封丞相魏國公爵太史,又加賞封五千戶,姑收丞相印綬。

第十六回 楊丞相登高望遠 真上人返本還元


  丞相尤感圣恩,叩頭祗謝。舉家即移接于翠微宮。此官在終南山中,樓臺之壯麗,景致之奇絕,即蓬萊仙境也。王維學士詩曰:“仙居未必能勝此,何事吹簫響碧空?”

  以此一句,可占其絕勝矣。丞相空其正殿,奉安詔旨及御制詩文。其馀樓閣臺榭,兩公主諸娘子分居。丞相日與兩夫人六娘子,臨水弄月,入谷尋梅。過云壁,則賦詩而寫之;坐松陰,則橫琴而彈之。晚年清果之樸,令人起羨。

  丞相就閉謝客亦已累年矣。仲秋既望,即丞相啐日,諸子女設宴獻壽,至十馀日,繁華景色,不可言也。宴罷,諸子女各歸其家。

  俄而菊秋佳節(jié)已追矣。菊花綻萼,菜莢垂實,正當?shù)歉咧畷r也。翠微官西畔有高臺。是日,與兩夫人六娘子登其上頭,—插一枝黃菊,以賞秋景,相對暢飲,已而返照倒射于昆明,云影低垂于廣野。秋色燦爛,如展沾畫。丞相手把玉蕭,自吹一曲,其聲嗚嗚咽咽,如怨如訴,如泣如思,若荊卿渡易水,與高漸離擊筑相和,伯王在帳中,與虞美人唱歌怨別。諸夫人悲思盈襟,慘憺不樂。兩夫人問曰:“丞相早成功名,久享富貴,一世所美,近古所罕。當此佳辰,風景正美,菊英泛觴,玉人滿坐,此亦人生之樂事。而簫聲甚衰,使人堪涕。今日之簫聲,非舊日之聞,何也?”

  丞相乃投玉簫,徒倚欄頭,舉手指明月而言曰:“北望則平郊四廣,頹嶺獨立夕照,殘影明滅于荒草之間者,即始皇阿房富也。西望則悲風悄林、暮云幕山者,漢武帝茂陵也。東望則粉墻繚繞于青山,朱甍隱映于碧空,且有明月自來自去,玉欄干頭,更無人倚者,即玄宗皇帝與太真同游之華清宮也。噫!此三君皆千古英雄,以四海為戶庭,以億兆為臣妾,雄豪意氣,軒輊宇宙,直欲挽三光而閱千歲矣。而今妥在哉?少游以河東一布衣,恩承圣主,位致將相,且與諸娘子相遇,厚意深情,至老益密,非前生未了之緣,必不及、于是也。男女以緣而會,緣盡而散,乃天理之常也。吾輩一歸之后,高臺自頹,曲池且湮,今日歌殿舞榭,便作衰草寒煙,必有樵童牧兒,悲歌精嘆,往來而相渭曰:“此乃楊丞相與諸娘子所游之處。大丞相富貴風流,諸娘子玉容花態(tài),已瘟寞矣!”

  人生到此,則豈不如一瞬之頃乎?天下有三道:日儒道,日仙遭,日佛道。三遭之中,唯佛最高。儒道成壘,明倫紀,責事業(yè),留名于身后而已。仙遭近誕,自古隸之著甚多,而終無所驗,秦皇漢武及玄宗皇帝可鑒也。吾自致仕來此,每夜著睡,則夢中必參彈于蒲團之上,此必與佛家有緣也。我將效張子房,從赤松子,棄家求道,越南海,尋觀音,上義臺,禮文。殊得不生不滅之道,欲超塵世之苦海。但與君輩半生相從,而未幾將作遠別,故怒愴之心,必自發(fā)于簫之中也?!?/p>

  諸娘子前身,皆南岳仙女,且塵緣將盡于此時也。及聞丞相之言,自有感動之心,各言曰:“相公繁華之中,乃是有心,豈非天之所啟乎?妾等姊妹八人,當共處深由,朝夕札佛,以待相公之還。而相公夸行,必值明師而遇良朋,得聞大道矣!伏望得道之后,必先教妾等?!?/p>

  丞相大喜曰:“吾九人之心既相臺矣,尚何事之可慮乎?我當以明日作行矣。”

  諸娘子曰:“妾等當各奉一杯,以餞丞相矣,方命侍女洗盞更酌,投筇之聲忽出于欄外石逕。諸人皆曰:“何許人敢來于是處乎?”

  而已有一衲胡僧至前,龐肩尺長,碧跟波明,形貌動靜甚異矣。上高臺,與丞相對坐曰:“山野之人,謁于大丞相矣。”

  丞相已知非俗僧,忙起答禮曰:“師父來從何處乎?”

  胡僧笑曰:“丞相不解平生故人乎?曾聞貴人善忘,果是也。”

  丞相熟視之,似是舊面而猶不分明矣。忽大悟,顧諸夫人而言曰:“少游曾伐吐蕃時,夢參洞庭龍王之宴,歸路暫上于南岳,見老和尚跏跌于法座,與眾弟子等講佛經矣。師父無乃夢中所見之和尚乎?”

  胡僧拍掌大笑曰:“是矣,是矣!然只記夢中之一見,不記十年之同處,誰謂楊丞相聰明?”

  高聲問曰:“性真,人間滋睞果如何耶?”

  性真叩頭流涕曰:“性真已大覺矣!弟子無狀,操心不正,自作之孽,誰怨誰咎?宜處缺陷之世界,永受輪回之咎殃。而師父喚起一夜之夢,能悟性真之心,師父大恩,雖閱讀千萬塵劫,而不可報也?!?/p>

  太師曰:“汝乘興而去,乘興而來,我有何于與之事乎?且汝曰:“弟子夢人間輪回大事?!?/p>

  且汝以夢與人世,分為二也。汝夢猶未覺也。莊周夢為蝴蝶,蝴蝶又變?yōu)榍f周。莊周之夢為蝴蝶耶?蝴蝶z夢為莊周耶?終不能辨之!孰知何事之為夢,何事之為真耶?今汝以性真為汝身,以夢為汝身之夢,則亦以身與夢謂非一物也。性真少游,孰是夢也?孰非夢也?”

  性真曰:“弟子蒙暗不能辨夢非真也,真非夢也。望師父說跌,使弟子覺之?!?/p>

  大師曰:“我當說《金剛經》大法,以悟汝心,而當有暫來弟子,汝蛄待之?!?/p>

  言未畢,守門道人入告曰:“昨日所來衛(wèi)夫人座下仙女八人又到,請謁于大師矣?!?/p>

  大師命召之。八仙女詣大師之前,臺掌叩頭曰:“弟子等雖侍衛(wèi)夫人左右,而實無所學,未制妄念,情欲乍動,重譴隨至塵土,一夢無人喚醒。幸蒙師父慈悲,親往挈來。而昨往衛(wèi)夫人官中,摧謝前日之罪。旋辭夫人,永歸佛門。伏乞師父快赦舊愆,特垂明教?!?/p>

  大師曰:“仙女之意雖美,佛法深遠不可猝學,非大德量、大發(fā)愿,則道不能成矣。惟仙女自量而處之。

  八仙女即退,滌滿面之胭粉,脫遍身之綺羅,轂取金剪刀,自剃綠云之發(fā),復入告曰:“弟子等既已變形,誓不慢師父之教訓矣?!?/p>

  大師曰:“善哉!善哉!汝等八人也至誠如此,寧不感動?”

  遂引上法座,講說經文。其經有“白毫光謝世界,天花下如亂雨”等語,說法將畢,乃誦四句之偈。性真及八尼姑皆頓悟本性,大得寂滅之道,大師見性真戒行純熟,乃會眾弟子而言曰:“我本為傳遭,遠入中國。今既得傳法之人,我今行矣?!?/p>

  以袈裟及一缽凈瓶、錫杖、金剛經一卷給性真?!?/p>

  遂向西天而去。

  此后,性真率蓮華道場大眾,大宣教化。仙與龍神,人與鬼物尊重。性真如六觀大師,八尼皆師事。性真深得菩薩,大得畢境,皆歸極樂世界,嗚呼異哉!



九云夢(下)作者:金萬重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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