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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fēng)/架空歷史/女王S】西江 月重九 03 【蓮生淤泥里,這世上還有好人等他遇見么】

2021-07-12 09:46 作者:一位大人家的喬  | 我要投稿

西江月重九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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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坐擁安東,冀州,晉地,關(guān)中關(guān)西漢南三大道,以及洛河以北三郡。與南梁以洛河分嶺,跨河而至,這才形成如今兩朝各自偏安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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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看似承平,但據(jù)地域劃分,北赤勒,東高麗,西北尚有戎人,再加之南鄭西南的蜀國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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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于南梁而言,北周的局勢則更險峻,威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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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從周建立,國君朱帽除了對赤勒汗國不起戰(zhàn)事外,其他外夷沒少征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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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二十余年,多少將士撒血,才維持到今日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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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云走,地上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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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朱師道從上陽宮出來,車夫駕轅,一路不停,直奔鄭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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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入了王府,只問問人在哪兒,也不用誰帶,自己快步,穿廊過巷,如入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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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暖閣里擺著瓜果,放著長琴,熏著爐香。蓮荷對望的戲臺中,打漁殺家唱的正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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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位歪在牙床上的白衣人,全幅精神卻都只在掌中小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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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師道入得閣中步子下意識停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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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池仙的畫屏在后,男人杏白長袍,烏墨發(fā)髻,眉眼便如古畫山水,望之人心也要隨著生出流觴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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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君子,畫中君子,就該是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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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鄭王爺,大將軍,你這傷看來是好了。聽?wèi)蚱废?,還不忘看個畫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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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抬首,見著往里走的太子,反只是穩(wěn)穩(wěn)地腳落地,不疾不徐套鞋子。

‘ 打了半年仗,回來一看,三月春的畫本都出到五卷,我才只看完一卷,可不要補(b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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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呀,心思還是該多用在正途,別被雜書壞了心智?!?/p>

朱師道說著走向閣中茶海,被他勸誡的人則已經(jīng)坐下開始涮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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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長提醒的是,弟弟心中有數(sh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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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能叫當(dāng)朝太子笑著提醒,共坐喝茶的,正是皇帝朱帽早亡的兄長,被追封義國公的朱策唯一骨血,朱剪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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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策為原北齊濰州節(jié)度使,為救治時疫病死任上。朱家兄弟三人,老大朱策,老二朱帽,老三朱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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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年紀(jì)最小,一直跟在長兄麾下。長兄病故后,他便欲帶著嫂嫂和襁褓中侄子,趕往晉陽,投奔在那里做節(jié)度使的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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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那時趕上流亂,北齊皇帝駕崩,小皇繼位,國內(nèi)局勢跟鍋粥似的。不得已,朱瑞只好帶著嫂嫂和侄兒,隨流民入了南梁,暫居近五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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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此,才會造就朱瑞一段凄絕愛情,并且令其至今不見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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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朱帽倒齊自立,又悄悄派心腹?jié)摿航尤?,這才叫朱剪良能認(rèn)祖歸宗。不過可惜那時,他母親也已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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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dá)周都邯鄲,朱剪良就被朱帽安排,與他唯一兒子,也就是如今太子,朱師道同吃同住,同個師傅。于是,也就有了現(xiàn)在的兄弟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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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妃有孕,父君高興,竟將禁軍統(tǒng)領(lǐng)給了薛郜。人家老薛家連天喜事,薛郜與你同歲,今日家里給兒子辦百日,喜氣盈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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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呀,你呢。高麗擾遼,你帶兵斡旋半年,退敵定遼,父君卻說已是王侯,無貴可嘉,賞了些寶馬珠瑚,送你歸家養(yǎng)病,再無問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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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陛下賞賜可不少,兄長莫忘,還有我封地一年丁稅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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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師道一口喝了半盞茶,心里的火似乎下去些,跟著也發(fā)覺自己失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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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笑搖頭,道:

‘ 何止丁稅,父君還為你當(dāng)媒人,陳家,王家,歐陽家,都是大族??赡隳兀捯蔡y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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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陳家的臉白如紙像死人,王家的個頭太高不淑女,歐陽姑娘嗓音雌雄莫辨。還是當(dāng)著宜妃面說,可不就隔日傳遍。搞的父君不痛快,這不就給你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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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剪良給太子續(xù)上茶,一副好脾氣模樣,道:

‘ 晾晾也好,說明陛下心疼我。難道兄長忘了,前一個勝仗將軍,是如何在滿朝恭賀的熱火烹油中,給烤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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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師道定住,不思議看著弟弟,半晌才垂眸,不說話只沉思,須臾抬眼時,那些急色已是徹底安靜。

‘ 嗯,弟弟提醒的對,我也是,給宮里事氣的昏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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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

想到什么,朱師道托了長音,略有沉吟,外加些關(guān)切,道:

‘ 這親還是該相,你歲數(shù)可不小了,二十九,明年就而立。偌大王府,總沒個王妃可不好。外頭閑話傳的難聽,都說你是入軍伍,傷了命處,不能人事,才性情挑剔刁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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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剪良聞言,反更樂到開懷。

‘ 兄長不若出了我府,就命太醫(yī)院在我這里往來幾趟,如此,便更可坐實(shí)弟弟的病,那樣,我就少些麻煩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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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小子!’

朱師道又氣又笑,只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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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臺那邊散板韻味十足,旦角提著步子,捻指念白:此去殺人,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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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師道骨子里也是個愛聽曲的,只是他為太子,當(dāng)有表率。故而在興慶宮中,極少排宴奏樂,將情趣玩樂的性子盡數(shù)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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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鄭王府里,詩酒茶曲,幾乎日日不離。外頭都知道,鄭王爺是個愛享樂,也會享樂的主兒。而年前高麗侵遼,若非老將病臥,若非與薛氏爭權(quán),太子也不會舉薦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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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也有些無奈之選,皇帝允了太子,著鄭王出征。為此,還特意撥了幾位有經(jīng)驗(yàn)副將輔佐。心中也早早定下替補(bǔ)人選,想說大不了吃個讓侄兒吃個敗,由副將頂罪,然后再中途替換上自己摘的能爭將領(lǐng)。可叫舉國甚至皇帝也吃驚的,朱剪良他竟然勝了。還是比預(yù)期戰(zhàn)事提前半年榮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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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樂王爺竟然也有真本事,甚至還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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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滿朝都盼著看見浪子回頭,銹刀化精鋼一幕時。鄭王爺將一桿子貼上來求親的勛爵人家都掃了臉,然后便以遼地大寒,身有凍傷,須得靜養(yǎng)為由,縮進(jìn)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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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府中出出進(jìn)進(jìn),彈詞的魁首,唱曲的名伶,精致花鳥,古怪魚蟲。吃喝玩樂,沉迷畫書,不離曲樂。打了勝仗的將軍王爺,又活了回去,紈绔之能比之先前過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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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不由感嘆,阿斗即便扶上墻,也不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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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臺上老生與旦角的對唱敲了會兒桌面,朱師道復(fù)又將精神轉(zhuǎn)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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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梁武帝太子三歲誕將慶,你身上掛著個鴻臚寺少卿的閑差,我今日向父君舉薦你為使,并禮赴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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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剪良是個有情趣的,當(dāng)年偶得一塊烏金石,著匠人打磨后,質(zhì)地格外綿密,竟有潤玉之感。心下喜歡,于是更加用意,親筆畫了草圖,又著工匠雕刻,在茶臺上勾勒一副灑落重云,奔流萬象的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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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爐上水壺傾倒,水流順著溝壑蜿蜒,熱氣蒸熏,格外生動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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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聽著太子說話,他手里的茶趣也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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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才歇了幾日,兄長就又著急催促干活。哎,明知道弟弟是個好吃懶做的,難為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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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師道取了杯盞邊的石龜茶寵,在手中把玩??伤夹膮s不見玩心,反而漸漸深鎖:

‘ 你我都知,渤海石重乃父君心病。當(dāng)年占據(jù)邯鄲,尚未稱帝時,石重不過一將,父親派他往渤海定亂,哪知此賊卻娶了渤海公主,做了渤海李氏上門女婿。后又逼著小皇禪位,自己當(dāng)上渤海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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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手里的石龜翻了個肚朝天,朱師道點(diǎn)著那縱橫紋路,道:

‘ 渤海夾在我周與南梁之間,國土不算大卻可說富庶,魚米稻谷,海運(yùn)行船,年稅千萬何止。若能吃進(jìn),未來退擊赤勒便多一份儲備。何況,石重又是父君心患,除他就是贏父君的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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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倒空的如意壺放下,凈帕擦手,朱剪良欣賞般看著自己均勻的手指。

‘ 非去不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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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月’朱師道叫出朱剪良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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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同處長大,誰都知鄭王乃太子的人。咱們榮辱掛在一處。如今我的情勢如何,你當(dāng)知道。宜妃若生下兒子,我這太子今后何去何從,猶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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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朱剪良嘆息著自袖中將小畫冊又取出來。

‘ 弟弟領(lǐng)差事,不過,兄長別太高估,出使的學(xué)問可大,我即無蘇子氣節(jié),也沒諸葛口舌。辦成辦不成,您心里托個底,回頭別怨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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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師道見他答應(yīng),心中大喜。可聽著后頭泄氣話,還有翻書動作,不禁又要皺眉。

‘ 少看會雜書,有功夫,找些史書或者鴻臚寺有經(jīng)驗(yàn)的寺卿探討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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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回頭再說,這白骨娘子正要吃法師肉呢,湯鍋都架上了,若非你來,我就能看到她煮肉用的什么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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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里許多人物,你怎就偏只愛個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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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能為何,好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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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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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無云,日光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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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都廬陽城中,此正晡時又過半刻,午后街道人跡略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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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英揮鞭,趙西江在馬車?yán)锎蚝乔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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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下南巷宮道的六角門,我進(jìn)去你便先回家歇著吧,下午怕是出不來,至于晚上…日落時再來候著便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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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知道啦?!?/p>

英英答話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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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主仆兩都沒了言語,直至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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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德殿院中昌平松長勢沖天,松枝上系著許多紅繩,微風(fēng)吹過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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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十七歲時與文壇泰斗的廬州卓氏結(jié)親,迎卓寶娟為正妃。后進(jìn)太子到登大寶,自始從無納過側(cè)妃貴妾。盧寶娟也順理成章,從王府正妃,到太子妃,進(jìn)而坐上國母鳳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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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夫妻六年,到三年前才有一兒,乳名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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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末,廬陽城逾冬無雪,人心惶惶。欽天監(jiān)上書,言星輪雙龍可震旱惡。于是,年初皇帝皇后攜小兒,祭文告天,冊封太子。未想當(dāng)夜大雪忽降,滿城雀躍。終是穩(wěn)了朝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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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德殿中昌平松上的紅繩,也是按著欽天卜算,需從年初掛至年尾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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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間,三歲雉兒做了太子也半年,正是到了能提筆認(rèn)字的年紀(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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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拜師聽學(xué)和去乳名立正名也就成了當(dāng)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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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江入了有德殿時,馮力士正和一個小內(nèi)官追著被風(fēng)吹落地面的紅繩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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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彎腰,手指勾住那條逃竄的小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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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趙王,您可來了,陛下問您好幾回了??欤吓M(jìn)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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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紅繩,馮力士遞給旁邊小內(nèi)官,自己抬手做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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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走步功夫,趙西江閑篇開口:

‘ 力士吃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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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什么時辰,可不吃了。呵呵,幾日不見,王爺面色紅潤,可也是吃好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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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家里,肯定比出門強(qiáng)。本來午覺快睡了,皇詔天降,我這臉紅啊也是叫太陽曬的,快別提什么潤不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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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力士笑。

‘ 這話也就您敢說,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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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著安頤的匾額下,殿中內(nèi)宮宮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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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江進(jìn)去先呼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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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案前,皇庭司掌案高適笑著與趙西江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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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那邊聽泉煮一壺云霧,孤這里先說正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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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江識趣地沒再言語,走向龍脊獸造型的茶海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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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這些字都是翰林院精挑細(xì)選出來,給欽天監(jiān)算過,尤其慧治與溙豐,最合太子八字。還請陛下御覽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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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將錦盤里幾個呈字細(xì)細(xì)看過,目光下意識飄向一側(c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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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霧散,趙西江手里拎著水壺,人卻極不盡責(zé)的打著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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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眼秀氣干凈,一顰一笑,一喜一怒,各有各的模樣,而這每個模樣都能看的人不知如何移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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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的畫面映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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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我要往軍中學(xué)武治,咱們怕要半年見不到。有朋遠(yuǎn)行當(dāng)有詩賦,你送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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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送凜哥哥個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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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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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長五指提筆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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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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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應(yīng)該讀作shen,江市戎戎,山云淰淰。云無定貌,水靜無波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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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送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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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說阿九呀,會像天上慢慢走的云,河里靜靜流的水那樣,慢慢的,靜靜的,想著凜哥哥,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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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笑臉,干凈,純澈,從眼里刻進(jìn)心底,任憑多年風(fēng)雪,都不曾掩去絲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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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高適的聲音喚回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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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開記憶,重新看向面前錦盤。蕭烈忽地取紙動筆,自己寫出二字放上錦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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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這二字拿去欽天監(jiān)看,若合,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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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拿過,順口念出:

‘ 淰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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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海邊,趙西江的動作略略停滯。但很快,一抹輕笑還未及涌出眼底,就悄悄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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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躬身退出,待到了有德殿外墻根,才敢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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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閃過皇帝與趙王那些微妙畫面,再對應(yīng)淰九二字,不禁詭異地瞇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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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江,趙重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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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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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太子這名啊,起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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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海龍脊上的流水器養(yǎng)著幾尾小紅魚,趙西江沏好茶,便有些百無聊賴的用指尖逗魚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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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坐在他對面,自己端了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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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菖蒲那夜后,自己算算幾日了,孤不傳召,你也就不想著進(jìn)宮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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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江抬首,迎著皇帝的責(zé)備卻并無懼色。

‘ 陛下知道,臣的通行佩碎了么?;蕦m大內(nèi),無佩無詔,豈能隨意進(jìn)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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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盞茶一直在掌心,并不曾入口。蕭烈只是盯著趙西江,一眨不眨仿佛在看他回話是否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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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著的手忽然伸出,正好抓住趙西江玩魚的那只。

‘ 若你真心想來,總有的是法子,可你沒來,便是沒有真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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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看到,趙西江雖沒退出手去,眼睛卻只同蕭烈對視一瞬,就轉(zhuǎn)而落在杯上。

‘ 陛下喝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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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提醒說的是茶,但又好像不只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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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看看自己杯子,又望向趙西江身前,道:

‘ 你為何不給自己也沏一杯,是要孤下旨,才行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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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江也看看面前空著桌面,輕笑道:

‘ 小王夜里不好睡,所以白日不敢碰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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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yàn)樘e了,若有些事做,或者…疲累些,怎不好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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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蕭烈的話,趙西江明顯感到,自己給攥住的手,力道又緊了些,溫度也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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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cè)了頭,目光落在龍案堆疊的奏折上,仿若剛想起般道:

‘ 聽聞,御史臺告老的郭若懷先是給抓進(jìn)巡防營監(jiān)牢,后又被大理寺提走,呵呵,廬陽城中,這幾日倒是議論的新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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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蕭烈的手終于又動了。不過不是放開趙西江,反而放下茶杯,轉(zhuǎn)而雙手去攥那只單手,邊說話還邊摸骨似的拿捏。

‘ 巡防營一個小小參將,膽子倒是不小。為追竟陵王手下逃人闖了郭府。算他機(jī)警外加點(diǎn)運(yùn)氣。非但真逮住人,還發(fā)現(xiàn)了郭若懷府中管家,竟是幾年前邊地逃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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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我朝刑典,窩藏是連坐罪。那參將就一連串,把郭若懷夫婦外加兩犯都就地抓了,直接下在城防營監(jiān)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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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巧那日殿上,就有人告郭若懷貪贓。股著人往他府里一搜就搜出贓物,書房還有往來賬冊書信。數(shù)罪并罰,自是要大理寺好好審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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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的手已經(jīng)掏進(jìn)袖筒,攀上腕子。牽動著讓趙西江不得不向前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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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陛下說來,這個城防營參將還真是…膽大包天呢,呵呵,既然陛下都說他有好運(yùn),那早先您犯愁的兵部那空位,不若就讓他去試試,看看是否真有天降福星一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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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挲在腕上的手停住,蕭烈望住趙西江不言語,腦中卻真的將他的話做起細(x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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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權(quán)衡,竟發(fā)覺趙西江的建議還真是條好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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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趙西江的手重獲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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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蕭烈起身,笑著回去龍案后,翻找一番,竟是拿出張?jiān)t令用的空折。

‘ 一語驚醒夢中人,你解了孤一難,孤要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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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作沉吟,蕭烈提筆在空折上書寫。寫完還招手,叫趙西江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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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離了茶海來至案邊,稍看幾行,面色就見驚動。

‘ 陛下要將祖父的長槍賜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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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賜還與你。那槍本就是先祖給豫章王的,先帝為廊下叩首惱怒,沒收了去。如今,孤做主,還給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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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江望著皇折,失神片刻,旋即又忽地輕笑了抬首望著皇帝。

‘ 一柄槍,拿回家也是供著擺著,沒甚大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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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的話感到意外,進(jìn)而是失落,接下來一陣氣惱隱隱升上蕭烈心底。不過很快,聽見趙西江后面接續(xù)的言語,這才又將惱意化作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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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其拿桿槍,還不如陛下重新賜塊通行玉牌,對我而言到更實(shí)用。陛下怨我不來是少真心,可就算在宮門口道千萬句真心,人家守門將軍也不見得放行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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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趙西江嘴唇略顯嘟起。他就站在桌案邊,與蕭烈近在咫尺。那張素凈臉上露出的埋怨仿似撒嬌,直叫蕭烈眼睛和心都跟著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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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身的腳步靠近,兩個衣擺只剩微弱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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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拇指在唇邊按了按,道:

‘ 好,給你,都給你。通行玉牌,還有那柄神槍,孤都給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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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歪了頭說話,聲音也壓低,像哄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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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那…臣謝陛下,要給您叩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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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叩什么首,瞧你眼睛紅的,剛才聽泉那里打了幾個哈欠了。很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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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江點(diǎn)頭,樣子極為誠心。瞥眼龍案上堆積的奏折,他道:

‘ 陛下公務(wù)繁忙,看樣且是歇不下。人家本來中午都快睡了,硬給詔令叫來。這大中午熱乎乎的,杵著當(dāng)掛畫看,無聊要命,可不就剩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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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這會是個好說話的模樣,揉著眼前耳垂,輕聲道:

‘ 是孤想的不周,可那還不是因?yàn)榭傄姴坏?,心里想你。這樣,去那邊牙床先歪會兒,處理完政務(wù),咱們?nèi)ビ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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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游湖,這天,還不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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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他們往船里放上冰,就不怕了,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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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趙西江顯得不太甘愿,但還是擰身,打著呵欠爬上落影簾放了一半的內(nèi)屋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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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看他躺下,背身向外。便也不再多思,重又坐下,繼續(xù)批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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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金猊的香爐里,青煙自絲網(wǎng)爐蓋縫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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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床內(nèi)板鑲嵌的山紋碧石上,若隱若現(xiàn)映著微閉雙眸的人臉。流云錦的枕上,漸露一行濕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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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的那句廊下叩首,勾起傷心舊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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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只有十三歲的自己,還極少有人會直呼趙西江這個名字。人們叫他,都是重九,或者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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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他被選中的棋童站在宮墻廊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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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祖父托了御賜神槍走過,祖孫對望僅只剎那,少年心底希翼漣漪成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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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不知那些孩子們畏懼的結(jié)局究竟可怕在何處,可少年的趙重九就是知道,那一定是極悲慘的。否則,怎么會家家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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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入了垂政殿,許久許久,大雨忽然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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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童們被引導(dǎo)入了另一處宮苑避雨,所以沒能看到祖父何時出來??傊?,從之后發(fā)生,便可知那次入殿并無好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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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后,骨瘦如柴的趙重九被人趁夜接走。望著車駕外遠(yuǎn)去皇宮,他以為自己終于重獲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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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天是真黑啊,月亮和星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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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豫章王府,瘦成條的孩子見到了病若死灰,垂垂似干尸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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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才知道,那個雨日,因觸怒龍顏,神槍被收,王位褫奪,祖父在垂政殿外跪到雨停才給人背回王府。之后便大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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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夜之所以能歸,是因?yàn)槔先思乙懒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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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無圣,人心鬼。落在淤泥,身處地獄,孩子,我的孩子,你也不能死。趙氏就這一根苗,無論如何,得活。走過修羅道,行過妖魔嶺,百煉之火可化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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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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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我的阿九啊…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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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王蘇揚(yáng)困獸般嘶啞的低吼中,祖母哽咽的哭泣里,表舅蘇挺攥緊自己的手,舅甥兩個同時抿緊嘴,只叫淚水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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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送他來的人家催促快走,甚至連個白縛都不肯叫他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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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出門時,下意識問同出的表舅,怎的不見小姨。得來回答是,我朝要與蜀國行通婚之好,是以陛下賜婚豫章王府,憑此婚書才在此月剛剛恢復(fù)王爵。而也正是祖父將沒的白日,為免舉喪延誤婚期,晌午內(nèi)庭就來人將小姨草草送上赴蜀的婚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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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正在批閱的蕭烈聞聲抬眼,見到牙床上人略略動了動,大抵睡夢中嗓子干所以輕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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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很快安靜,他便也沒再分心。可實(shí)則趙西江根本就睡不下,只是追憶太苦,苦的眼睛滾燙。于是,他只能用咳聲來掩飾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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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桿槍回家了,阿九也回家了,只是曾經(jīng)總會在堂前張臂等他,笑著叫小阿九的人,再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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