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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連菊花也謝了。

于是rin忍不住裹緊衣物，獨自到庭院為它辭別。

一切就像len所料想的那樣。

“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在院門踟躕的len情不自禁頓住腳步，望向這聲源的方向——他多久沒有見過這張衰老卻依舊美麗的面孔了，仿佛隔了整個世紀(jì)，又仿佛在一片雪化之間。

“你，你是？”rin小心翼翼，顫顫巍巍地問著。

“是我。”

“…是你嗎。”

rin豁然抬起頭，追問道：“你…醒了？”

“是的，我剛從冷凍倉中復(fù)蘇過來?！眑en自嘲地笑了笑，故作灑脫地吹了吹口哨。“本來以為不論如何都能得到解脫的，沒想到技術(shù)剛剛好停留在能夠?qū)⑽医鈨?，卻依舊救不了我的病的階段，現(xiàn)在只好無家可歸了?！?/p>

“…len。”rin突然喚道。

“嗯？”

“你知道嗎？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吹口哨裝帥的行為low爆了?！眗in試圖像當(dāng)年那樣笑了笑，卻怎樣都無法勾起嘴角。

兩人面面相覷著，各自努力向?qū)Ψ絺鬟f一個名為微笑的信息，卻被軟軟的雪所遮擋。

下雪了。

“…總之，你先住進(jìn)來吧?！眗in說到。

凋零的菊花在庭院妖異地燦爛，最后的金黃占滿了len匆匆的視線，恍惚間它終末的濃香卻已熱騰騰地沖上len的鼻尖，驅(qū)散了屋外的寒意。

可他卻怎么也沒有心情細(xì)品，只是低頭將自己的毛襪互相踩蹭著。

品茶、閑聊、對著泛紅的天空發(fā)呆…len來這里絕不是為了做這些不痛不癢的事的。

如今的他只想要在這僅存的五天中做最后一件事——向rin說出當(dāng)年未曾坦率的告白。

他的生命只剩下五天了。

“…rin?！眑en突然喚道。

“嗯？”

“能…和我去看煙火嗎？”

“…嗯，反正，我也好久沒看了?！眗in只是望著泛紅的天空。

“那好，我們一起等到天空變暗吧?！?/p>

悄然不覺般，夜幕在按捺與追留間深深地籠住了這個縣城的山與燈火，len竟已和rin來到了公園。

可是周圍卻只是寂寞一片，沒有花，沒有煙火，沒有人。

“煙花，今晚沒有人放煙花嗎？”len喃喃道。

“可能是真的沒有吧？”rin只是笑了一笑，好像早知道了似的。

“以前這里倒是經(jīng)常有舉行這種儀式，不過現(xiàn)在人少了，也就冷清下來了?！?/p>

兩人無處可去，只好蹲坐下來，一起眺望著那一半被沉沉的黑暗所包圍的星球下的云層。

過了很久很久。

“rin，你相信神明嗎？”len偏了偏頭，終于問道。

“我從來不信這些東西，你知道的吧？”

“可是我現(xiàn)在有點相信哦，如果我死后成了天使，一定會來接引你的?！?/p>

len的指尖輕輕碰了碰rin的手背。

rin卻是沉默不語。

“喂！rin？”

len跟著rin到公園深處，一如當(dāng)年他們在星空下互相的追逐。

rin終于停下來。

“我不過是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太婆，又有什么值得被接引的呢？”

“沒事的，反正我也馬上就要死了嘛?！眑en撓頭笑著。

“你不許比我先死！”rin突然大喊道。

“…你不知道，你在冷凍倉沉眠的幾十年，我做了多么，多么過分的事情，無法被接引，無法被原諒…”

“你以為，還是當(dāng)年那個我嗎？”

len動了動喉結(jié)，假裝環(huán)視一圈，發(fā)覺整個公園竟是沒有一片菊花，一抹白色飛到他的衣服上，卻找不見。

雪，又落了下來。

“…要回去嗎？”

“不回去?！?/p>

len于是蹲坐在冰冷的臺階上，轉(zhuǎn)頭望向rin?！澳俏覀儾涣哪菐资甑氖铝?，就聊聊過去的記憶，可以嗎？就當(dāng)，是我最后幾天生命的心愿了?！?/p>

“我…”

不等rin回應(yīng)，len卻自顧自說道。

“當(dāng)年的時候，你可怕黑了吧？又怕黑，又那樣喜歡煙火，又很容易被捉弄。剛告白那次，我塞了一張花火大會的座位卷給你，你卻一直追我到舊家的路口，最后又因為怕黑不得不讓我送你回去?！?/p>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眗in生澀地打斷了len的講述。

“不，我覺得現(xiàn)在和那時候完全一樣啊。”len開朗笑著抬頭望rin：“rin現(xiàn)在也一直在怕著什么，卻又因此在期待著某些事情吧？”

“一點，一點都沒有變呢。”len的這句話并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因為被rin突然的話語打斷了。

“現(xiàn)在的我，最討厭煙火了?！?/p>

“…rin？”

在rin想要再一次逃脫時，len抓住了她的手腕。

rin僵在原地。

“討厭也好，喜歡也罷，我最后的愿望，僅僅是希望你幸福就好了啊?！?/p>

那些凋零的柳絮、梨花以及一切的陳年記憶無聲墜落在污濁的大地上。len進(jìn)一步緩緩觸碰rin肩膀處的衣物，將略微抗拒卻又順從湊近的她輕輕攏近。

兩人都可以感受到彼此溫?zé)岬暮粑?/p>

rin微微顫抖著，似乎在竭力控制著自己的頭不往len的方向移動，卻終于還是枕在了那鎖骨上。

“雪大了，我們一起回去吧？”len低頭注視著rin。

rin略微染上了哭腔：“l(fā)en…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那些年里，我做了怎樣背叛你的事情？”

“沒事的，沒事的，我們一起回去，還有…時間?！?/p>

“…len，我們早就回不去了，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這世界已經(jīng)完蛋了啊?！?/p>

“沒事的，沒事的…”len忽然語塞。“就算我死了…大概，只要你能繼續(xù)幸福地生活，不管怎樣…我都會很開心吧？”

len注意到地面上新落的積雪。

“只要這樣…只要這樣我就很開心了，我早已經(jīng)沒有其他的牽掛了。”

“…笨蛋，地球早就脫離了太陽軌道，只剩下五十天，一切就都完蛋了…”

菊花已經(jīng)凋零了。

“或許是神明惡意的玩笑吧，哪怕你死后我可以再幸福，只剩下五十天，又有什么意義嗎？”

rin凝視著len，len不知道怎么回答，別過臉，又低下頭去。

正當(dāng)len猶豫時，一個溫?zé)岬?、甜軟的物體卻稍帶強硬地探進(jìn)了他的唇。

“唔？唔…rin？”

“既然只剩下這樣短的生命，我們就來盡情地狂歡吧？”

“唔，唔…??？”

“唔?！?/p>

“不…rin，不行。”len費盡所有的力氣才掙脫了rin的陷阱，臉紅地看著上一刻還擁住自己的對方。

“不行…嗎？你不是…希望我幸福的嗎？”

“rin…”

“很驚訝嗎？是嘛，我早已說過，我不是當(dāng)年的那個我了啊。我已經(jīng)無法再偽裝下去了?！?/p>

rin輕輕打量著遠(yuǎn)空的落雪，默默地拉開了距離。

“就算這樣的我，你也接受嗎？還是說，將我丟棄在這雪地之中？”

“…rin?！?/p>

“果然還是不行嗎？”rin低頭笑了一下，明明是笑容，卻是那樣的寒冷。

“沒事的，反正我本來就是準(zhǔn)備默默死去的，能夠再次見到你我就已經(jīng)很幸福了?！眗in抬頭笑了一下，明明很寒冷，卻那樣的明朗。

“rin…我說，我一定會讓你活下去的。活很久很久…所以一定要幸福，不是這樣的狂歡?！?/p>

“嗯？”

rin盯著len。

“這種事情…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

“我早以背叛與你承諾的代價向那些人祈求，被’煙火’轉(zhuǎn)化為亡靈的機會，可是我的年齡與身體…已經(jīng)不可能了?！?/p>

“說到底，你又何必來拯救這樣的我呢？我沒有任何資格被拯救?！?/p>

“承諾，已經(jīng)失效了哦？所以，你并沒有背叛我啊。”len勾住rin的手指。

“在我從冷凍倉中醒來后第一次菊花盛放的日子，我們兩人便舉行婚禮?！?/p>

“已經(jīng)沒有菊花了。”

“…len?！?/p>

rin低下頭，她的黃發(fā)上卻再也沒有當(dāng)年搖晃的蝴蝶結(jié)，她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

“至少，在最后，我還是等到了你，不然，我就要在兩個方面都打破承諾了?！?/p>

“果然…還是等到最后了啊?！?/p>

len慢慢搭住rin的右肩，將緩緩湊近的她摟到身前，為她擦拭臉上的淚痕。兩人小心翼翼地隔著冰冷的水汽，青澀如初地尋找著彼此口與唇對應(yīng)的位置。

“唔?！?/p>

“唔?！?/p>

“rin…”

“不要管了吧？那些事?！?/p>

len沉默著，只是接受rin更強烈的索取，他們像當(dāng)年熱戀的小情侶一樣慰籍著彼此的身心。

一直到燈光熄滅。

一直到又一天…

len透過窗戶望著庭院中菊花的殘骸，請求著rin：“帶我出去吧？”

“不行，你已經(jīng)這么虛弱了。”

“你明明知道，我已經(jīng)活不過…”

“…別瞎說?！?/p>

“沒事的，我的心愿，讓你幸福的心愿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就算是死也不怕了?！?/p>

“你死了以后，我怎么可能還會繼續(xù)幸福？”

“不，你一定要幸福下去，我們…拉勾?！?/p>

len緩緩伸出食指。“在我死的時候，一定要笑哦？”

rin猶豫了一下，食指輕輕掛在上面，被緊緊扣住。

len燦爛地笑了，故意做出過往的語氣。“rin同學(xué)，能和我一起去公園看雪嗎？”

那些凋零的柳絮、梨花以及一切的陳年記憶無聲墜落在污濁的大地上。rin扶著len走在前往公園的路上，在最后一步時他終于軟倒下去。

“一定要笑哦？過年喜慶…”

rin輕輕捧起len的臉，僵著脖頸垂了垂頭，微微笑了出來。

len含著神秘的微笑，閉上了眼。

“對不起，len，我無法完成與你的承諾了，因為，已經(jīng)失效了啊?！?/p>

“你不許比我先死哦?！?/p>

rin掏出家里的小刀，刺向了自己的心臟。

……

“我…還活著？”

“你相信神明嗎？”

只要獻(xiàn)上名為痛苦之笑的祭品，就可以實現(xiàn)令他人長生的心愿。

在最后的最后，從來沒有人還記得那些進(jìn)入冷凍倉的患者。

于是在終末到來之前，len復(fù)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