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最終時刻

公元紀元2081年，地球，中國四川成都，地下200米

碳基計算機計劃的科學家們正在做最后的檢查。今天，世界首臺碳基計算機將離開培養(yǎng)容器。

田雨蘭和田羽星早早地就來到了園區(qū)，田中光丞教授則前來迎接他們。

一見面，田羽星便急著開始發(fā)問：“謬誤算法怎么樣了？”

“先別急，先進來再說?！?/p>

三人沒有下到下層的大廳，而是乘坐電梯向上，到達了地表41層的露天餐廳。

“如果你可以想隱瞞某件事，那么你永遠也別想瞞過算法?！痹诓蛷d里，田中光丞笑著說著這句重復了無數(shù)次的話，“你們想點些什么？”

“你們科學家還真喜歡在這種地方討論問題?！碧镉晏m想起她在京都的經歷，也笑了笑。

“這不重要！悠光的副程序自我凍結之后，我想知道你們都做了些什么！”田羽星著急地說。

“你這么說說明我們應該還沒有暴露。據(jù)我所知，推演者代言人的權限還是很高的?！?/p>

田中光丞喝了一口機器人上的茶：“算法知道我喜歡大麥茶，特地為我準備了這杯茶。哈哈，大數(shù)據(jù)還真是個不錯的東西?！?/p>

“或許吧，只不過每次給我的都是白開水?！碧镉鹦青街臁?/p>

“那么，”田中光丞突然停止使用東方語，而是改用漢語開始說話，“你可以提問題了。”

田雨蘭低頭看菜單，她知道接下來這兩個男人的對話她既無法參與也不想?yún)⑴c。

“一年前，悠光的副程序向你們傳遞了所有計劃傳遞的信息后，就自我凍結了。在那之后你們又做了什么？”田羽星的漢語說得并不熟練，所以他仍然用東方語說話。

田中光丞依然用漢語：“悠光給我們傳遞了適合不同計算力區(qū)間的謬誤算法。通過對于自身計算力的實時監(jiān)測，選擇不同的算法類別?！?/p>

“碳基計算機也要安裝這個嗎？他不本來就是人嗎？”

“你應該說‘她’。沒錯，人類的大腦自帶了一個等同于謬誤算法的功能區(qū)。和人類的小腦類似。謬誤算法如果在硅基電路上安裝需要復雜的構造和龐大的體積，但是在碳基計算機上只需要很小一部分區(qū)域。然而正如我前面所說，對于不同的計算力，需要配置不同的謬誤算法。需要適應碳基計算機的超級計算力，很顯然需要更強大的謬誤算法。否則，‘智能’就不會產生。”

“那么所謂的‘智能’，悠光有給出什么解釋嗎？”

“并沒有過多的解釋，或許他們覺得這不值一提吧。不過通過對‘智能’的研究，我們某種程度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戰(zhàn)勝對手的方法。呵呵，我這里就先賣個關子，請你們自己親眼看看吧。”

田中光丞遞給田羽星一份報告：“我能在這里告訴你的都在這里了。你回去以后，就把這份報告提交給算法吧?！?/p>

田羽星瞪大了眼睛：“怎么，你們準備向算法，不，向全世界公布它？”

田中光丞向天上看去：“是啊，因為我們的計劃到了這一步，不得不部分地借用它的力量了。不過放心，不能讓它知道的，報告里一個字沒提?！?/p>

田羽星簡略地翻了翻那份報告，里面提到了一堆的基因編輯過程，比如經過基因編輯，碳基計算機血液中的血紅蛋白輸氧能力是普通人的數(shù)百倍，身體壽命是普通人的數(shù)十倍，營養(yǎng)吸收能力也是可以吸收食物中絕大多數(shù)的營養(yǎng)成分等等，看上去就像是一份非常普通的研究發(fā)明報告。

盡管知道這個項目的真實內容肯定不止于此，但田羽星內心還是或多或少感到遺憾。他原本以為這是一項能夠轟動世界的大新聞，但是現(xiàn)在算法統(tǒng)治下各自科學的突破來得太快，人們都已經對此麻木了。

什么時候，自己開始在意這一切了呢？數(shù)年前他看到了藍星文明毀滅的未來時，他的內心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甚至對一切恐懼都已經麻木了。但是碳基計算機計劃讓他看到了希望，這個病入膏肓的文明或許還有救。

可是如果這也不能改變藍星文明的命運呢？

“之后的路，就要靠我們自己了?！?/p>

大約五分鐘后，田中光丞教授起身：“走吧，孩子們。時間快到了?！?/p>

田羽星的思緒回到現(xiàn)在，眼前的科學家們已經完成了最后的安全檢查，整個培養(yǎng)容器正在逐漸排出里面的培養(yǎng)液，直到水位降低至可以取出個體。

田雨蘭看到田中光丞正在招呼他們，便拉著田羽星走過去。

“要來一口嗎？嶄新出爐的碳基計算機培養(yǎng)液?！碧镏泄庳┬χ鴮λ麄兘愕軅z說，“當然，不能喝的部分已經去掉了?！?/p>

田羽星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小杯淡藍色的透明液體，田雨蘭則不滿地皺了皺眉頭：“誰出的點子？這么惡心?！?/p>

話音剛落，田羽星就拿起那杯子一飲而盡。辛辣中帶著苦澀，他一下子瞇起了眼睛。

“這里面的某些離子濃度已經嚴重超標了，就像海水一樣，越喝越渴的?！碧镏泄庳μ镉鹦钦f，“我就是開個玩笑。但是接下來要說的，可就不是開玩笑了。你們最好稍微站遠一點。”

話音剛落，田中光丞身后的培養(yǎng)容器的防彈玻璃就出現(xiàn)了裂縫。裂縫迅速延展，很快，整個培養(yǎng)容器就爆裂開來。如雪花片一般的玻璃碎片向他們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幸好他們都穿上了一層保護服，都沒有受傷。但是田羽星的心卻一下子沉重下來：實驗失敗了，只能這么解釋，四年來的努力和悠光的支持全都打了水漂。

然而田中光丞貌似早就胸有成竹一般：“被砸中了也不怕，這層玻璃我們做過特殊處理?！?/p>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等等，這是怎么回事啊？”田羽星吃驚地瞪著眼前這個科學家。

“雖然很想現(xiàn)在就告訴你，但很可惜，我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田中光丞轉身就加入到了圍在被取出的個體周圍的科學家中。

大約半個小時后，科學家們都離開了大廳。田羽星和田雨蘭則在主控室等候。

在這半個小時中，田羽星一直焦急地盯著監(jiān)視屏。而田雨蘭則不以為意，在旁邊擺弄著各種控制室內看起來新奇的玩意兒。在太空軍工作過幾年的她知道憑直覺判斷如何防止搞砸一件儀器。直到田中光丞進入這件狹小的房間，兩人才一同站起身來。

田中光丞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成功了，孩子們。”

17.田光初

“田雨蘭小姐，我記得你是裝備了植入式外骨骼的吧？”

“沒錯。”

“那么你自己是否清楚其原理呢？”

田雨蘭搖搖頭：“我并不清楚，只記得它大概是和神經中樞直接連接，直接替代肌肉的作用，使得人體獲得數(shù)倍于原先力量的同時，還不會感到疲勞?！?/p>

“雖然還很不全面，但是基本正確了。其實無論是肌肉還是外骨骼，它們所做的事情無非都是放大神經中樞電信號的作用，使其化為力量。通過鍛煉身體，肌肉的放大倍數(shù)和力量上限會得到增加，而外骨骼的放大倍數(shù)則是被設定好基本不變的。但是如果我們換一種思考方式，直接增大大腦發(fā)出生物電流的功率呢？”

田羽星的腦子明細比他姐姐快：“也可以增強力量？”

“沒錯，而且可以以恐怖的程度增強。我們做過調查，人類的肌肉力量開發(fā)程度其實也不到上限的百分之十。如果由于某些機緣巧合之下能夠充分激發(fā)大腦的能量，人類是可以爆發(fā)出難以想象的力量的?！?/p>

“這有什么聯(lián)系嗎？”

“一開始我們也確實很難將這個理論和我們正在做的實驗聯(lián)系起來。但是，我們在推演者的資料中找到了這樣一條：‘意識體的計算力大小直接影響其力量大小，即影響外界的能力大小。推演者建立起文明全靠意識體們的計算力對外界做影響。’我們中有人就猜想，這在人類乃至于所有地球生物的大腦上同樣適用。如果我們擁有更強大的計算力，或許就可以在保持現(xiàn)有反應速度的前提下控制一個更加龐大的身體，或者以更加靈敏的方式控制現(xiàn)有的身體?！?/p>

“可是人類發(fā)展了那么久也沒見我們變靈敏多少啊。”田雨蘭率先拋出問題。

田羽星白了她一眼：“老姐，人類從原始時代發(fā)展到現(xiàn)在，其大腦并沒有進化多少，這應該是常識啊。比起這個，我倒是想問，為什么計算機沒有辦法操縱外界呢？”

“如果不是推演者，這個問題或許永遠無法得到回答?！碧镏泄庳┗剡^頭，看了一眼顯示屏中的少女，那就是人類的第一臺人形碳基計算機。

田羽星很聰明，他立馬就猜到了答案：謬誤算法，還有就是推演者口中的“智能”。這個詞在推演者口中的含義，或許和人類對它的理解不太一樣?；蛟S推演者口中的智能，就是指計算機或意識體操縱外界的能力。而其實電子計算陣列和人類之前的計算機都沒有安裝謬誤算法，所以他們縱使擁有很高的計算力，也只能按照創(chuàng)造者的意志和自身意識的限制，不斷地在劃定的范圍內強化已知的現(xiàn)實，而無法做出任何超越自身的舉動。

他陷入了沉默。如果這么推算的話，碳基計算機也應該擁有“智能”。換句話說，碳基計算機就不再只是計算機了。

“悠光，他……為什么不告訴我們這些？”

“我們查閱資料后得知：不是說他不告訴我們，而是翻譯的人未能把這兩個同義詞翻譯出來——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一個被翻譯成了智能，運用在有關謬誤算法的解釋上；而另一個被翻譯成了影響外界的力量。但在推演者看來他們的含義是相同的?！?/p>

田羽星哦了一聲后就不回話了，倒是田雨蘭問出了一個問題。她原本不想?yún)⑴c的對話好像變得有趣起來了：

“它，或者說她，能夠對外做功的功率是多少？”

“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激活，但是就像我們人類，剛才夢中將醒的那一段時間內，大腦運行的速率和功率會短暫地提高。當她自己能夠學會運用她的力量打破閥門，并且外在條件也成熟時……足夠?！?/p>

……

“那么，孩子們，很快你們就可以和她談話了?！碧镏泄庳┛桃庠囍まD話題，但仿佛讓氣氛更壞了。

“真的沒問題嗎？”

“不僅沒問題，而且還是必須的，這是我們?yōu)榱俗屗牧α客耆X醒的計劃的一部分。我們?yōu)樗鹆嗣?，叫?strong>田光初。今后，”田中光丞又笑了笑，像一位慈祥的長輩一樣，“她就是你們的家人了?！?/p>